春日午后的阳光慵懒,透过窗扉,从不经意的地方,慢慢挪到手边。

  我抬头注意到光影分明,在尘埃浮动之间。

  现在是下午四点,天气晴朗,距离日落还有两个小时十一分钟。

  于是收拾东西,准备把《野猪公主》全册借回去读。

  今天不出城,晚上还要来一趟骑士团,这会儿离开似乎有些早了?

  换做平常是的,但今天不同,我需要在那位管理员小姐下班前完成借阅流程。

  毕竟比起骑士团的其他工作,图书管理员似乎太过悠闲,至少这几天里我很少见到她。

  我习惯于提前等待,那样即使出现问题,也能留出反应的时间。所以在临近下班点和现在,我果断选择了后者。

  但出乎意料的是,丽莎在。

  这位有着天才之称的女士曾在大陆最负盛名的学术殿堂求学,她学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这些都不得而知,她不会对陌生人谈及。

  我对她的了解,只浅薄的停留在居民口中闲适的职业之上。

  朝九晚五,随时离开。我觉得偷懒并没有什么不好。如果有可能,我也想要这样的生活。

  但丽莎的日常大概不止如此,我们的初见不是这间体量巨大图书馆,而是在骑士团代理团长的办公室。

  甚至我还记得,那时她显而易见的好奇与探究的目光。

  办公桌在上面,我上去时,丽莎坐在椅子上,慵懒的翻着手里的书。

  我瞥了一眼封面,是古须弥的文字。

  “帕诺斯?”有人走近,丽莎坐起来,合上书随手放在一旁。

  她双手交叠撑着下颚微笑:“难得在图书馆见到你。”

  在不知情的人耳中,这句话就好像是在说我对学术毫无兴趣,但我知道丽莎其实单纯在惊讶我来到图书馆的行为本身。

  那时我刚在摘星崖上醒来,还不习惯伪装,好恶在自己看来藏的很好,殊不知在他人眼里看的分明。

  我抗拒无力反抗的接触,对骑士团这种庞然大物更是敬而远之。

  现在想来,当表露失忆后那次在办公室的谈话戛然而止,是否因为他们的代理团长足够温柔?

  这种猜测并无证据,我也没深思下去,因此只是顺着丽莎点头。

  她似乎不担心我理解错她的意思,在几天之前,这对我还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理解深意往往意味着更多的思虑,理解的越准确,越代表着思虑深重。

  我不想让人把我放在需要重视的位置上,宁可他们轻视我,就像所有普通人一样。

  并非出于方便暗地做事的需求,我没有那种需求。只是因为在足够低的位置,更容易看到人们真实的情绪。

  思想并不会轻易转变,事实上我现在依然坚持着这种想法。

  只是当我意识到,怀疑一旦产生很难释怀,我所认识的人们每个都不好糊弄,而这些蒙德人,他们偏偏见过最早的浑浑噩噩的我。

  所幸,不是大问题。

  我将手里的书放在桌子上:“童话很吸引人。”

  我在告诉她,我只是单纯读书,并无接触骑士团的意思。同样这个行为,也在说明现在的我对骑士团不再抵触。

  丽莎笑了声,说我尚有童心。我坦然的接受了。

  她的动作很快,流程过得熟练。不知是否因为接近下班时间,她的心情也比之前好的多。

  临走的时候,丽莎问我明天还来吗?

  “不了,足够看一段时间。”停了片刻,我继续说:“我会按时还书。”

  丽莎认可我的自觉,并欢迎我下次再来。

  走出骑士团,我在附近随处找了个长椅坐下。

  接下来直到日落,一直读着手中的童话。

  其实我不太清楚这个故事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情节发展的每一步都在挑战我对常人情谊的认知。

  友谊是这样吗?冒险是这样吗?

  我的内心充满疑问,但阿贝多说,这是一个好故事,蒙德的孩子都喜欢用它作为睡前故事。

  或许我不能拿常人的眼光去看待它。

  就和诗歌一样,童话包含隐喻。但现在我不用思考这个问题,它就只是一本童话书而已。

  日落后,我收起书,按照约定在骑士团门口找到等待的可莉,然后将她带回阿贝多的实验室。

  风花节期间,我会一直代替他照顾可莉。

  “帕诺斯哥哥今天有遇见感兴趣的东西吗?”

  我沉吟片刻:“今天在图书馆读了野猪公主,你要听吗?”

  “好诶,讲故事讲故事。”

  “从前,有个野猪公主,为了拯救被诅咒的小狼,邀请狐狸和乌龟做友谊见证人。他们踏上旅途,在精灵的帮助下见到了小狼。然后吃掉狐狸和乌龟,懂得了友谊。”*

  一阵沉默后,可莉问我是不是讲完了。

  “对。”

  “可是帕诺斯哥哥手里的书很厚啊。嗯,和嘟嘟可故事集一样厚。”

  看着可莉疑惑的表情,我挫败的想,看来我并不擅长讲故事。

  “其实我讲的很长,只是可莉认真在听,所以才觉得短。”

  “真的吗?”

  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真的。”

  可莉准备回头看看我们走了多远。

  “可莉。”

  一道熟悉的呼唤将我们的目光一同吸引,可莉放弃探究故事的问题,她兴高采烈挥手:“阿贝多哥哥!”

  然后跑向了阿贝多。

  我的视线也落在这位优雅的炼金术师身上,这些天他还是第一次出实验室。

  在向他们走近的过程中,我漫无目的的想,既然阿贝多出来了,那实验也该有结果了。

  当着可莉的面,我们并未谈论这个问题。

  阿贝多冲我点头,“我们回去再说。”

  天色擦黑,我们没在路上耽搁太长时间。

  回去的路上,他问可莉,“今天想听嘟嘟可的故事吗?”

  可莉却摇摇头:“可莉想听六个大魔王的故事。”

  阿贝多:?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

  “好,不过我没听过这个故事,可莉能告诉我讲的是什么吗?”

  “那我就从最开始讲吧……”

  雪山即使在黑夜中也足够震撼,天空之上巨大的钉状物漂浮在空中,彰显着不属于地上的力量。

  我走在他们身后,沉默的看着他们互动。

  明明毫无关系,但不可否认,他们比寻常兄妹还要亲近。

  很神奇,不是吗?

  ——

  可莉睡着后,阿贝多找到了我。

  在这间不大的实验室里,阿贝多曾做过无数震撼常人的研究,那都是他天才名号下的铺垫,是他超乎寻常天赋的证明。

  我看着一旁画板上的丘丘人,觉得这幅画很符合他的习惯。

  对感兴趣的事物多加关注,对毫无特点的东西一笔带过。所以这幅画上只有一个丘丘人是好好画出来的,其他的都是大致形状。

  “在干什么?”

  我指了指画板:“画的不错。”

  “你对画也会感兴趣?”

  “我对一切折射世界的东西都抱有同样的兴趣。”

  换句话说,我都不怎么感兴趣。

  阿贝多笑了一下,“抱歉,我并没有在你身上看到好奇。”

  他是对的,但我没必要解释。

  普遍来说,人们都具有好奇心,这是求知的第一步。

  通常在某一方面,这种好奇心会尤为强烈,转化为强烈的兴趣。

  炼金术是探究世界真理的学问,好奇对一个合格的炼金术师来说天经地义。

  我并非没有好奇心,只是目前为止并不值得展露。

  而现在,我们之中只需要一个人好奇心就可以了。

  阿贝多捡起画笔递给我:“想试试吗?”

  对于他人当面不过分的要求,我很少拒绝。更何况作画无伤大雅,而在人际中,和他人一起做感兴趣的事有利于良好人际关系的形成。

  我没有拒绝他的必要。

  因此我接过画笔:“画什么?”

  “嗯……人物画,如何?”

  我觉得不如何。

  “你的表情似乎有些为难,要换吗?”

  “不用。”

  我站在画板面前,并未急着下笔。我在思考画谁,要怎么画。

  虽然很多人都说相似的人不易相容,但这个问题在阿贝多身上并不成立。

  他不排斥相同。

  比起通常的心理,阿贝多更多的以学者的眼睛看待世界,他同样注重探索世界,尽管他并没有学者式的怪脾气。

  我不需要追求理论上习性的契合。在实验中,只需要让他感受到到我们互相理解,我知晓他的目的,并且支持。

  因此在拿到画笔时我就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很多事不能当面说出,但可以通过行动表达。我完全可以用他的风格作画,告知他我了解他本身。

  犹豫很久,我在想如果是阿贝多,他会怎么画?

  这本来应该是一个慎重的事,因为机会难得。但我提不起兴趣,甚至觉得符不符合都无所谓。

  我的脑海一片茫然,画丘丘人吗?太没新意。画其他人?太耗时间了。

  这片画板上原本的丘丘人被取了下来,那副画精细与粗糙同在,突出特性吗?

  我沉思片刻,突然想到了凯亚。或许,可以这样。

  阿贝多看着完成的画作沉默了,只需三笔,骑兵队长栩栩如生(或许)。

  然后,他说了一句似曾相识的话:“画的不错。”

  不过他并未说完,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问道:“你心情不好,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