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时雨自暴自弃的时候,纲手进入了病房。是的,通过那些监护病人的仪器,她及时发现了镜的苏醒。在进行了一番看诊之后,她下达了医嘱。

  然后,镜就脸色大变地迎来了一顿臀肌内注射——也就是俗称的屁股针。他整个人都惊恐极了,可怜巴巴地对纲手求情,明明是超级不善言辞的一个人,此时连‘你小时候我还陪你玩过呢’这种话都说出了口,就为了劝说纲手好歹改一种注射方式——‘或者,起码把这群看热闹的小混蛋都清场撵走吧?’镜可怜巴巴地用眼神哀求着。

  兴致勃勃地看热闹的小混蛋时雨:嘿,我才不走!我就要围观!

  但是,时雨能够从眼神中领会他的意思,是因为他们毕竟是父子。好吧,养父子也是父子,他们共用一个户口本呢。但是纲手显然没有这种条件。镜的语言能力又实在是匮乏了。以至于纲手只听明白他想要换一种注射方式——

  “那怎么行?”纲手凶残地说道,“臀肌内注射就是这种药最好的使用方法!”一边说着,她一边眼疾手快地掀开被子,亲自给镜来了一针。

  活了一大把年纪,还要被侄女打针的镜:

  纲手打完一针之后,就风风火火地走了。临走前还撵走了大蛇丸和绳树。“病人现在需要休息!”不愧是传说中的纲手公主,连火影都敢吼!

  可能是这一针给镜留下了太深的心理阴影。以至于,当半小时后吉乃过来查房的时候,镜言辞恳切地哀求尽快出院。

  “不行啊。”吉乃很为难地说道,“纲手老师特别嘱咐了,你起码还要住……”她检查了一下手中的单子,“没错,镜大叔你还要住三天院。至于时雨,”她把目光转向了时雨,“你倒是可以选择出院,不过,最近两天每天得回医院挂水。”

  ‘出院,然后每天回医院挂水?’时雨在心里想了一下,就觉得这也太麻烦了。他刚想讨价还价,询问能否让他继续住院,然后在不用挂水的时间自由活动。就听见镜老爹开口了,“我也可以每天回医院挂水!请尽快让我出院吧!”

  ‘被打屁股针这件事实在是太屈辱了。这个医院现在是没法呆了!’镜大约就是这样想的。

  吉乃为难极了。幸好这时,时雨来救场了。他现在也不追求自由活动的特殊待遇了,而是直接说道,“没事,我就在医院陪你!我也不出院了!”一边说着,一边把吉乃推出了病房——顺便还布置了一个结界。

  镜冷眼看着他忙活了半天,布置了一个隔绝声音和视线的结界。等他忙完了,这才问道,“你要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谈谈,出院回家再说不是更方便吗?”

  “哦,我觉得在医院里会比较好。”时雨扬了扬下巴,指点了一下那些现在还连在镜身上的仪器。“以免一会儿的谈话刺激到您——在医院里处理起来更方便不是吗?”

  “能刺激到我?”镜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突然间面露希冀,“二代目大人愿意利用那个克隆人复活了?!”

  “噗——”本来正老神在在地喝茶的时雨一口水喷了出去。他剧烈地呛咳起来,一时间整个人都不好了。镜立刻起身去帮他拍背。然后,又牵连到了他身上那些连着仪器的线。床头一个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仪器立刻开始报警。

  听到报警的吉乃立刻赶到。镜在她进来之前就先解除了结界,吉乃先处理完那个乱叫的仪器,然后又开始处理时雨——可能是之前的咳嗽牵连了他此前被九尾一尾巴抽中的伤处,本来已经做好缝合的伤口又崩裂了开来。吉乃急急忙忙地帮他重新缝合。

  “看来你确实不该出院!”一边治疗,吉乃一边中肯地说道。“幸亏你现在在医院,处理起来比较方便!如果你先回去了,遇到这种事,可就麻烦了!”

  镜立刻笑了出来。这句话听起来颇有一些既视感——

  毛领子看着此时一脸生无可恋、任凭吉乃摆布的时雨,无奈地叹了口气。

  没过一会儿,病房里的结界又布置起来了。镜兴致勃勃地问时雨,“二代目大人怎么说?他到底同不同意?你劝劝他吧,其实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就算赶不上接下来的战争,但是,不管什么时候,村子的战斗力都不嫌多嘛。”

  时雨闻言虚弱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一脸震惊的毛领子,“他什么也没说。”然后,赶在镜继续发言之前,他先开口,“等等,现在是我的回合!你要先回答我的问题!”

  这话就有点耍赖的意味了。作为一个成年人,做出这种姿态,其实是有些尴尬的……

  但是镜看了一眼时雨,眼看他一脸认真,于是还是点了点头。

  这样的表现是很常见的。镜确实一直都是一个有求必应的好爸爸。但是,看着这样熟悉的镜老爹,时雨一时间反而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好了。

  毛领子倒是给他出了些主意,但是时雨一个都不想听。他直觉如果听了毛领子的话,就会被两个人合伙哄骗。虽然这两个人不能交流,不过,显然,在某些事情上,他们有着一些难言的默契。

  于是时雨准备顺从自己的内心。

  “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时雨问道,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不告诉我’后面的内容。于是,索性亮出了自己的万花筒,打算让他自己体会。

  看到这双万花筒,镜果然有些唏嘘。但是,也就是一瞬间的恍惚,他就回过神来,有些困惑地说道,“告诉你什么?你的身世吗?不用告诉,等你开眼你就知道了。”

  时雨:??!

  时雨的眼睛瞪得像铜铃。所有人都知道镜的表达能力有问题。但是,时雨还是第一次感觉到与镜老爹的交流如此困难。什么叫‘等你开眼你就知道了’?这种话是能从人三十七度的嘴里说出来的吗?

  “而且,其实我一直认为二代目大人会告诉你的。”镜愉快地说道。于是,这下子脸色大变的那个人变成了毛领子。

  时雨闻言吃惊地看向毛领子。他突然有些迷茫了——他其实对毛领子的暴露是有一些心理准备的,但是镜老爹为什么这么笃定啊!

  “你是怎么知道他的?”时雨恍恍惚惚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话刚出口,他就开始后悔了。怎么又把话题岔过去了!而且,还是自己主动的!此外,这样也算侧面证实了镜老爹的推测。虽然镜老爹是绝对值得信任的——不,等等,他一直欺骗你,他不值得信任!

  时雨一时间无语凝噎。他开始计划是不是明天请吉乃开个检查,查查脑震荡什么的——我肯定是今天什么时候摔坏了脑子!这么蠢,绝对不是我!

  “是十五年前的那个新年吗?”镜这么问道,非常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起了作用?是那天的早饭?还是那天的仪式?应该不是那天的符水。后来我也用那玩意擦过眼睛,每年都试一次,完全不管用!”

  “是符水。擦过之后我就看得见了。”时雨恍恍惚惚地答道,“好了,别问我为什么那对你不管用。我不知道。现在,是我的回合!”

  镜委屈地闭上了嘴。

  时雨迫切地准备把话题转回正轨。“你为什么一直不告诉我我是养子呢?”他早就知道镜语死早,必须得把问题拆解清楚,才能够得到想要的答案!

  “可是,在你心里,我应该一直是养父啊。”镜困惑地问道。

  时雨:好像是哦……等等……这么说来,我好像没有什么理由……糟糕,好像伤了镜老爹的心了!我真该死啊!

  但是转念一想,时雨又觉得……人的感情都是相处出来的嘛。认爹这种事,没有哪个人会毫无芥蒂地接受吧?哪怕是(这具身体的)亲爹也不行!

  但他随即就陷入到了更深层次的震惊当中。

  时雨:我屮艸芔茻!他知道我是穿越者!好吧,这可能并不奇怪,我当年的掩饰水平确实不高;但是,他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一开始啊。”镜这么回答他。原来,时雨的眼神已经暴露了一切。也可能是镜本来就准备把这件事跟他说清楚——

  “你见到那个克隆人了吧?”镜这么说着,“二代目大人可能和你说过了,因为种种原因,它是没有灵魂的。”

  时雨点点头。

  “你当时也是这种状态。”镜老爹看着时雨,然后,眼神转向了时雨曾经注视过的方向——也就是毛领子的方向。

  “一具没有灵魂的身体。”镜老爹重复了一句,“所以,在那件事发生之后,我的第一想法就是——能不能让二代目大人借助这具身体复活?”

  时雨:等等……也就是说,如果没有我乱入的话,我会看到一个长着斑的脸,开着斑的万花筒的毛领子?!

  这画面实在太美,时雨一时间不敢细想。

  他也确实没时间细想。因为镜已经接着说下去了,“但是,二代目大人好像对复活不是太感兴趣。虽然我已经把他的灵魂召唤到了现世——”

  “你怎么召唤的?”时雨不由自主地又打了个岔。

  “你知道万花筒为什么又别称‘心灵写照之眼’吗?”镜问道。他看着有些恍然的时雨,“对,万花筒会顺应开眼时你最深切的渴望——”

  别说时雨了。连毛领子此时都瞪大了眼睛。

  但是镜却不打算针对自己的万花筒继续介绍下去。他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总之,我虽然把他的灵魂召唤到了现世,但是他却不太愿意复活……前前后后好几年时间,我不管怎么召请都没用。”

  “那是因为那个实验室的防护措施实在是太好了。”时雨吐槽道,“估计是有什么恶灵退散的功能……他进不了那个实验室。是的,你当时应该把那个身体带出实验室来试试的。”

  “我试了。”镜这么说着,“然后,来的人是你。”

  略微带入当时镜老爹的心情设想了一下的时雨:……镜老爹是真的宽宏大量啊,如果是我,大概杀人的心都有了……他到底是凭借怎样宽广的胸怀和伟大的父爱把我养到这么大的?!

  “一来到这个世界,大概是来的路上受了惊吓,你立刻开始哭。呛了好几口营养液里的水……那天,和今天一样,正好是个雨天。我好不容易帮你处理好,雨就停了……正应了你的名字,时雨。”镜充满怀念地说着。

  时雨恍惚间回忆起,他似乎听过这个故事。那也是个雨天。好像也是在医院。是这个病房吗?他不记得了。

  “所以我就想……既然是我把你带到这个世界的,凭什么说我不是你的父亲呢?我们父子相称这么多年,又一直很投缘。既然如此,有没有血缘关系,又算得了什么呢?”镜冲时雨微笑了一下。

  微笑的时候,他的眼角照例泛起了笑纹。但是,这纹路并没有随着他表情的平复而消退。时雨突然发现,老爹再也不只是一个爱称了……他是真的老了。

  ‘是我把他叫老的吗?’时雨有些惶恐。他突然别过了脸去。

  “沙子进到眼睛里了。”他闷闷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