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他之间，不需要外人插手。
“你自己留着防身吧。”
陆压看见招妖幡有些意外, 但没接受。
虽然他自己身上有混沌钟、斩仙飞刀、钉头七箭书，但都不适合姬缘用。混沌钟有灵，认他为主是因为混沌钟上一任主人是东皇太一，东皇死前希望混沌钟继续保护陆压。斩仙飞刀里面有其他金乌的精血, 钉头七箭书杀气太重, 有噬主的危险。
“我用不上。”
人菜，炼化招妖幡也没什么用。
“我还有别的。”姬缘取出飞仙城。
它这时候只有巴掌大小, 还有点破烂, 散发着二流先天灵宝的气息。
表面上看它的档次也不是很高, 实际上盘古斧化成的太极图、混沌钟、盘古幡以及造化青莲所化的十二品功德金莲、十二品净世白莲、十二品幽冥血莲、造化鼎在洪荒属于顶级先天灵宝，又被称为至宝。再下一个档次, 就是三十六颗定海珠、通天的诛仙四剑、女娲的山河社稷图、西方二圣的七宝妙树、冥河老祖的阿鼻、元屠剑等，这些属于一流先天灵宝。再往下看，燃灯道人的七宝玲.珑塔、陆压的钉头七箭书，都属于二流先天灵宝。
洪荒本来没有飞仙城, 它是临澧道君炼制出的顶级后天灵宝, 在女娲的造化鼎中加工后，后天返先天, 根基更加深厚, 具有无限成长可能性。
姬缘根本不需要炼化，就能完全掌握它的种种妙用。除了变大变小能移动、方便居住之外, 还能砸人、隐匿、化为迷阵。
“飞仙城应该快复原了，到时候选个好地方把它放下来, 当作我们的住处。”
“好。”陆压点头。
他依然没有收下招妖幡的意思。
“这东西留在我手里也没用, 我招得动吗？”
姬缘很无奈。
这玩意儿, 只有女娲, 以及他的小太子才能用啊。洪荒如今还隐藏着很多大妖, 汇聚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
“这当作我送你的定亲礼物好不好？”姬缘换了一种说法。
陆压耳根微红，终究把招妖幡收下了。
“你要是缺什么，就去太阳星里找找，也许有用得上的。”
“好。”
姬缘开始尝试炼制灵宝，先从最低等的开始练起。首先提纯材料，然后再刻下阵法，最后设禁制，禁制越多，灵宝等级越高。
现在虽然手生，但他有前世基础，第一次就成功了。
炼器比炼丹要简单一些，刻坏了可以重新改，只要材料没弄坏，还能反复使用，炼丹炼炸了就什么都没了。
想到陆压的异火，姬缘问他会不会炼丹。
陆压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姬缘。
“我知道你会，这些就交给你了，有空的时候可以炼丹，也许以后用得上。”
姬缘愉快的把炼丹材料大礼包送给了陆压。
大礼包里面的东西实在太多了，他一个人炼，百十年都用不完。
“嗯。”本来陆压想问一问，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能凭空出现，又没问出口。
可能姬缘也解释不清楚。
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越靠近西梁国，姬缘心里的预感越糟。
以前能看见耕田、菜园，劳作的人，现在田园全荒废了，也看不到行人。魔气肆虐，地面上裂起无数沟壑，从空中往下看，裂缝如鱼鳞般一层又一层，蔓延至整个西梁国的领地。
这种地形已经不适合开拖拉机，大家只能步行。
“我感觉好像行走在魔族的老巢里。”江流儿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抬头看着阴暗无光的天空，魔气实在太浓重了，难道西方净土里的佛僧没有察觉吗？
“我也有这种感觉，不知道如意真仙怎么样了？这里好危险。”落胎泉忧心忡忡的。
“问题很大。”天蓬眉头紧锁，抓了把土又松开。
大地已彻底失去了生机，这里变成了一片死地。
黄风大王乖巧的蹲在天蓬肩膀上，只有这里能让它有点安全感。
姬缘与陆压它是不敢想的，白龙修为尚可，但以前很懒，战斗力不怎么样。落胎泉更不用说，相较而言，还是曾为天庭元帅的天蓬让它更安心。
越往里走越寂静。
外面还能听见乌鸦的叫声，里面全然无声。
外界晴空万里，这里黑沉无光，苍穹上笼罩着厚重的阴云，几乎压到头顶上来，往上看，连太阳的影子都看不到。没有风，没有生灵，弥漫着一种尸体高度腐烂的味道，令人作呕。
如果有残肢断骸也许能让人安心一些，但是这里太空旷了。恐惧源自于未知，这里究竟有什么，谁也不知道。
“你们可以先回去，或者直接去西天。”陆压不想带他们进去，怕这些小辈全折在这里。
“这里太危险了。”他解释道。
“那我们又回西海吧。”白龙从善如流，打算带天蓬、江流儿、落胎泉一起回去。
海域宽广，陆上的战斗很少牵涉到海里，西海比较安全。
至于取经……命都保不住了还取什么经。
难道西方二圣好意思说，你们没取完经，不配活着吗？
他们向来以慈悲为怀，明面上不会这么干。
“你们一起回去吧，我要留在这里看看。如今我也算有自保之力，逃命没问题。”江流儿非常执着，垂眸，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我想去看看如意真仙，要是她没事，或者已经搬家了，我就和你一起去西海。”落胎泉有点怂，这个时候，仍然想探明如意真仙的安危。
“那我们一起去看如意真仙，然后我送你们离开这里，江流儿要是想留下来，也可以。”姬缘说道。
“好。”其他人一致同意。
这里实在太诡异了。
地上的裂缝深不见底，仿佛里面藏着什么未知的恐怖。拿神识去探，深到一定程度后，神识就会莫名失去联系，完全探不出裂缝里有什么。
这里的地形变化得太严重了，就算是落胎泉，也想不起来如意真仙住在哪个方向。
姬缘掏出手机，打开导航。
“大圣导航为您服务——”
“您要去的地方是？”
许久没用，大圣导航变得更加智能了。姬缘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如意真仙的洞府。”
“正在为您规划路线——”
“从当前位置出发，向东南方向直行……”
空中全是黑色的浮尘，很细小，触及到陆压放出的火焰后，会发出细微的爆炸声。为了防止有人不小心吸进这玩意儿，陆压特意开着结界，用火焰包裹着，带着他们在空中飞。
几人一同去如意真仙的洞府，大概过了一刻钟左右，就能看见洞府的大致轮廓了。当初姬缘与谢禅机一起修成这座洞府，那时蝎子的尾巴变得很长，既能当挖掘机用，又能当切割机用。仿佛无所不能。
洞府外挂着一个牌子，上面积了厚厚的灰尘。
落胎泉擦掉牌子上面的画，又拿水洗了洗，终于能看清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了。
“搬家了——”
“新家在火焰山。”
落胎泉松了口气。
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如意真仙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是打心底里希望如意真仙过得好。
“我送你们出去吧。”
姬缘开导航，要把她们往回送。
“来了就坐一坐吧。”
含糊不清的声音响起。
空中的黑色浮沉突然凝结成人形，最开始成型的是凝肃的黑袍，很快，他的面目也清晰起来。
眉宇间已没有昔年的温柔，反而变得森冷无情。即使是在笑着，也察觉不出他有几分善意。
千泷拦在姬缘前面。
陆压蹙眉，金瞳中火焰升腾，情绪很不稳定。
竟然敢拦在姬缘前面……
“太子，我无意冒犯。”千泷露出歉意眼神，看着姬缘身后的几个人，说道：
“她们都可以走，我只想留姬前辈和太子叙叙旧。”
“那就先送她们走。”陆压面无表情，嘴角微垂，看起来十分冷漠，甚至还有些压抑的愤怒。仿佛看到了什么污秽的东西。
“听说你们想去西海，那就去西海吧。”千泷微微一笑，抬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圈，下一刻，包括落胎泉在内，白龙、天蓬等人全消失不见。
只剩姬缘、陆压，与千泷面面相觑。
陆压掐指一算，发现她们的确到了西海，没说话。
千泷袍下空荡荡的，看不出来他现在是个什么状态，可能是本体，也可能是化身。他在空中飞，带姬缘、陆压一同回到西梁皇宫。
原来雕梁画栋的宫殿结构上没有太大变动，只不过红漆的颜色分外深沉，那些不是颜料，而是凝固的鲜血。一层层浇灌，最后变成艳丽而血腥的颜色。
“你变化有些大。”姬缘心中并没有多少故人相见的快乐。
“凤君大人，你的变化也有些大。”千泷微微一笑。
“是不是变得更帅了？有家室的人，总是不一样的。”姬缘面露得意之色。
千泷一时语塞。
能不能不要这样塞狗粮？
“昔年不知是太子，多有怠慢，些许薄礼，不成敬意。”
千泷一挥袖，中间出现成堆的天材地宝，闪闪发光。
陆压瞥了一眼姬缘。
都是你的错。一点都不尊重本尊，让外人看笑话。
姬缘立刻把东西收起来，笑道：
“我们老朋友之间还讲究这些俗物吗？不用这么客气，你要是用不上，都可以给我。”
千泷无语，刚刚盛放天材地宝的盘子上又出现一堆东西。
他的确用不上这些，都送给姬缘他们也行。要是没有姬缘，他也达不到现在的成就。
“你就不讨厌现在的我吗？”千泷很不解。
姬缘更不解，问道：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
“凤君大人不是俗人，是我着相了。”千泷这次笑得有几分真情实意。
姬缘没问他为什么称自己为凤君大人，也没有问千泷为什么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当初千泷敢破腹产，就能看出来他是一个狠人。
“怎么不见谢禅机？”姬缘怕现在的黑化版千泷把谢禅机弄死。谢禅机真是一个非常有趣的妖怪。两人算是朋友，要是谢禅机死了，姬缘得想办法救一救。
“他不在这里，去外面了。”千泷眸中浮出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他知道谢禅机不愿意做那些事，也知道谢禅机不赞同他现在所做的一切。
但是，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一旦事成，就能成为魔主，永世不灭，能护佑谢禅机，护佑麾下的子民。
如果按部就班的修炼，什么时候才有与圣人平起平坐的那一天。他没有惊天动地的出身，也没有举世无双的天资，只能抓住手中仅有的一切，一步步谋划，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父亲。”
门外进来一个十一二岁的黑衣少年，恭敬行礼。
他似乎认出了姬缘，眯起那双黑亮澄净的猫瞳，笑了笑，乖巧道：
“姬先生。”
“我是千金鼎，当年是您为我取的名字，也是因为您，才有我的诞生。”
陆压脸色并不很好。
早知道那个时候就应该管一管姬缘的手。
一眨眼，千泷的儿子都这么大了。
勉强也算姬缘的半个儿子吧。
门外进来一个熟人。
谢禅机身穿深红色长袍，裹得严严实实，颜色沉得发黑，面无表情，俊美得有些妖异，进来时带起一阵浓郁的血风。
他似乎想笑一笑，然而已经忘记了该怎么做出这个表情。
他越来越近，血腥味也愈发刺鼻。
千泷让出位置，让谢禅机坐，他则偎在谢禅机怀里。
两人之间姿态自然无比，眼神勾连，有种坚冰封印熔浆的感觉，明面上平淡无奇，实则已经癫狂到了另一种境地。
“你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千泷伸手抚平谢禅机眉间染上的那滴血。
“不必。”谢禅机浑身散发着一种深沉的疲倦气息。
他只伸手把千泷揽在怀里，微微加重力道，只有这样，才觉得千泷真实存在。
“对不起。”千泷深知失败的下场，但是他已经无法停下来了。
“你是我养大的，想做什么，我该替你探路。”
谢禅机声音沙哑，说道。
千泷没说话。只静静与谢禅机相拥。
姬缘看了眼陆压，感觉这两个才是真正的爱侣，他与陆压之间好平淡啊，没有激情。
“父亲，爹爹又降伏了十国。”千金鼎屈身伏在那里，听话乖巧懂事。
“你起来吧，可以出去玩。”千泷挥了挥手。
“是。”
很快，千金鼎退下了。
他当然不需要像普通小孩子那样在外面玩泥巴，只是不想和千泷待在一起。
现在的千泷实在太危险了。
千金鼎本来是众多魔神中的一个，当初也参加过阻止盘古以力证道的行动，被盘古轻轻松松斩成两截。从那时起，他就知道自己很辣鸡，但一直不肯承认。虽然同走杀戮之道，他不及同辈中的罗喉，不及后辈里的冥河，能复生，完全是因为太辣鸡，鸿钧认为他不会对道门造成威胁，才选他当魔门领头人物。
这一切因为姬缘的参与而彻底改变。
本来他应该吸收千泷的血肉精华，直接化形而生，但失败了。传承还遗留在千泷体内，一切都为千泷做了嫁衣。
除了一具不错的躯体之外，他什么都没得到。
本来他这具躯体里还有其他的魂魄，一个是依恋千泷的魂魄金鼎，一个是普通婴儿铁蛋。那两个魂魄都被千泷抽出来送到了其他地方。
本来千泷可以不趟浑水，直接带谢禅机离开，但千泷太狠了，他修炼了传承里最诡谲莫测的天魔化身大法，很快得到天地意识的加持，被认做是下一任魔主。
天魔化身大法虽然容易速成，也容易丧失自我，变成怪物。现在的千泷究竟是以前那位，还是众多天魔的集合体？
千金鼎不太清楚。
反正惹不起，他继续苟着就行了。
一般头铁的，要么混得好要么死得早，苟着或许不会变成大人物，至少活得久啊，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不就是认两个爹吗，千金鼎感觉一点问题都没有。
生死关头，喊爷爷都可以。
千金鼎离开后，千泷这才和姬缘解释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魔门即将复苏，千金鼎本来是下一任魔主，但是他的传承在我这里，我修炼的那部功法威能不凡，能身化天魔。那部功法让我可以吞噬天魔，得到无数记忆、感悟。我的修为提升得很快，七情六欲都被放大，很快被天地认可，代替千金鼎成了魔主。”
“知道你是凤君大人，也是源自所吞噬的天魔的记忆。”
“洪荒几乎没有魔族，我只能自己创造。族人越多，气运越盛，只等达到极限之时，成立魔族，身化天魔，享万古逍遥。”
“禅机一直在帮我。”
千泷说到这里，谢禅机很配合的点头。
姬缘一时也分不清眼前这个人是千泷，还是天魔的聚合体，或者说二者兼有。但谢禅机的魂魄没有出问题。他是被千泷蛊惑成了傀儡，还是心甘情愿替千泷做事？
现在谢禅机身上的业力黑沉沉的，要是遇上红莲业火，必死无疑。
“所以你留我们下来有什么事？”陆压听了个大概，问道。
“我想与你们合作，彻底推翻他们的统治。”千泷语气真挚，望着陆压的眼睛，非常认真。
“对方有七位圣人，你仿佛在说笑。”陆压抬眸，冷嘲道。
“不在这一刻，以后会实现的。太子，你就不想重新让妖族执掌天庭吗？”千泷眼睛深邃无比，说话时表情充满可信度。
“他们只适合混吃等死，不适合执掌天庭。”陆压即使笑起来也充满嘲讽意味。他分明生得很美，却有嘲讽他人的天赋。能轻易从他的眼神、嘴角、表情里看出来，他在蔑视你的智商。
“那你不想报仇吗？当年凤君大人为救太子，舍身祭天，太子都忘了吗？”千泷面露惋惜之色。
“这是我们之间的事。”姬缘打断千泷的话。
“我与他之间，不需要外人插手。”陆压听见这样的话，心中有处空洞的地方被触及，那种足以吞噬他所有理智的痛楚再度出现。
姬缘察觉出他神色有异，握住陆压的手。
他面色紧绷，心中生出一股怒火，冷声说道：
“你是想与妖族联合，把妖族转化，还是想让妖族帮你去屠杀人族？”
“凤君大人想合作的话，二者都可以。”千泷并不在意姬缘生不生气，脸上依然带着笑容，仿佛正在说什么轻松愉快的事。
“不谈合作，井水不犯河水，能不能做到？”姬缘暂时不想彻底与千泷撕破脸。没那个必要。
“可以。如果想合作，随时来西梁国。”千泷没拖拉，端起空空的茶盏，示意送客。
谢禅机沉默不语，目送姬缘与陆压离开。
当初那点微不足道的友情，好像也灰飞烟灭了。
“禅机，我只有你了。”千泷看起来有些脆弱，要哭不哭，抓着谢禅机的衣袖，沾了满手血。
“我会一直陪着你。”谢禅机轻轻拍着千泷的背，摸到消瘦的脊骨，力道愈发轻柔。
一手养大的孩子，没有办法舍弃，只能陪他走下去，不管那是不是一条不归之路。
自从千泷开始修炼天魔化身大法，情绪就越来越复杂易变，时而嗜血，时而霸道，时而冷酷，时而温柔……有时候歇斯底里，有时候弱小无助，除了帮他做事，谢禅机别无他法。
不知从何时开始，再也笑不出来。
如果失败，就一同沉沦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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