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很安静。

  落地玻璃隔去了一切杂音,窗外灯带的浮光穿过繁茂的绿化树,单向玻璃与窗帘的缝隙,纯美又带着凉意的浅蓝色光斑撒落在地面,简单的床褥上,也落在你身后。

  外面的装饰灯球无声游着,带着你的零星的影子也如水波一样在地面上轻轻晃动。你觉得自己的心也被这样悬着摇摆了起来。

  什么叫“真是如此也未可知”?

  你拎着手上的东西,待在原地,只觉得空气无形中生出温柔的枷锁,把你四肢锁住,脖颈僵在原地,不敢回头看丹恒一眼。

  开玩笑说自己是安神剂时,你其实没指望他有什么回复。毕竟这话头在你心里,标准对答就是像以前和密友们打趣时一样:

  ——你爱我吗?

  ——再爱你不过啦!

  进行这样,玩笑话的,语气夸张的捧场对答。

  可是丹恒是会说这样话的人吗?他肯定不会的。

  你做好了他沉默的准备,甚至连他陷入窘迫的话,要怎么缓和气氛都打好了腹稿。

  可是他说什么?

  青年的声音虽低却平稳,像山风拂过月夜的松岗,带着他贯来的笃定与沉静味道。

  你一直很喜欢他的这种姿态,不论何时何地,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心下安定,仿佛不论发生什么都再无大事。即使尚不确定的结论,尚无把握的计划,他这样说来,你也想要相信。

  可是当这样的声音,被用来如此平淡却肯定地表达——你是他的安神良方——的时候。

  你发现自己往常都低估了它的杀伤力。

  你的心脏不争气地一下一下跳动着,幅度大到你担心被他听出异常的心跳。

  要不是知道丹恒不可能藏这种奇怪的小心思——他有话当会直说,更何况人家这才刚从重伤中缓过来一点——你都要觉得,这是一句刻意的暧昧与试探了。

  太像某种轻柔的隐晦的表白。

  你鼓起勇气尽可能隐蔽地回头看他——丹恒靠坐在床头,半个身子被挡在窗帘的阴影中,神色淡淡。他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有点放空,不知在想什么。

  他青眸被窗外的光映得有点冷,只怀中深红色的玫瑰晕出一点暖色,给他的唇染上一些温度。

  但总的,还是寻常那副对一切都平平淡淡的模样。

  你咬了咬嘴唇。

  就像按下单抽键之后看到蓝光的一刻,明明知道出金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依然会为结果感到失落。

  甚至你有点后悔刚刚没有早点回头——好歹捕捉到他说这话的时候究竟是怎样的神态。

  停滞太久,你感到喉咙有些干涩。你后知后觉因寂静的空气感到紧张,清了清嗓子,找补地接上前言:

  “啊……那看来我这个旅伴当得也算合格。”

  “合格的旅伴提醒你应该处理伤口啦。”

  你努力从脑海里扒拉回被打断的计划,摊开急救包,把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放到床旁: “怎么说?是我来帮忙,还是你非要坚持自己弄……?”

  丹恒回过神,或许是感受到你语气中强烈的倾向性,他点点头: “那就拜托了。”

  你之前上过急救课,对处理外伤算有一点经验。

  但小心揭开他被鲜血浸染的上衣,真正看到他胸前的伤口的时候,依然小小倒抽了一口凉气。

  “害怕?”丹恒在你头顶的位置轻声问。

  “没有!”你反射性回答,收着声生怕吹出的气扰动伤口, “……只是看着很疼。”

  胸口正中,刀痕约一寸长短,却深得可怖。持明强横的体质已经让伤口的状况基本稳定下来,但外翻的血肉依旧触目惊心。

  “没事。”

  “……”你再次感叹丹恒的意志。

  并且忍不住吐槽: “我现在很怀疑你对没事的评判标准,是不是只要还活着能吐气儿,就是没事……”

  “……”

  “我真的能从你嘴里听到'有事'的那一天吗?”

  “……”

  “如果每个人的墓碑上刻的都是自己的口头禅,那我相信属于你的那座上面一定是'我没事'。”

  啊不对,应该是持明卵壳上。

  从认识的丹恒还是纸片人形态时开始就积攒的吐槽欲,被你趁此机会尽情释放出来。

  气势汹汹吐槽完毕,却听见耳边丹恒一声低笑。

  你蓦地抬头,刚好抓住他眼底划过的最后一点笑意。

  你瞪大眼睛:……?

  丹恒:。

  这缕笑意被丹恒飞快地收拾干净——或许是某种求生欲的本能,尽管他从没面对过类似场景,还是直觉地知道了正确的处理方式:保持严肃态度面对劝告。

  但是晚了!你已经发现了!!!

  你捏了捏指节,看向他的帅脸——眉目舒朗,肌骨俊秀,由于受伤比平时惨白几分,但因此更添了一分莫名的艳色。

  ……唉,生不起气。

  你认命低头。

  小心冲洗伤口,抹上消毒凝胶,又用减张绷带从两侧往中间将创口固定好。

  只是你越做越感到疑惑。

  这么短这么薄的一点伤口,是被什么所伤,会如此深?

  你与丹恒分开的那段时间,他面对的危险明明是弹雨覆盖啊。

  你盯着那段殷红,脑子里不期然闪回画面。

  那是之前在赤洞区的地下通道里,从背后而来,将你贯穿的一刀。

  冰凉的金属穿过身体,纤薄银亮的刀尖探出胸口,恰好就是这样寸许长的一截。

  在你从那片宇宙中醒来之后,贯穿的伤口就不存在了。你在意识到自己的力量可以直接吞噬敌人的武器时,认为未曾受伤是你将进入身体的刀刃全数吞噬的结果。

  却忘了若是如此,又怎会有刀尖探出胸口?

  那会儿……你的能力真的生效了吗?

  你浑身一个激灵。

  你想到那片在掌心逐渐苍白褪色,化为星粉的龙麟,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说出口的话很艰涩: “丹恒,你背后是不是还有伤?”

  你尽量保持声音平稳: “转一下身,我帮你处理一下吧。”

  丹恒没有立刻动作,他看着你: “……不必了吧。”

  “不,你转过去。”你执拗地说。

  他还是没有动。

  你用力重复道: “转过去。”

  他无奈地轻叹一声,顺从地翻过身。贴身的黑色内衬已经卷到肩胛以上,露出背部优美的肌肉线条。

  还有背心一掌长的刀痕。

  被他身体挡住的床单上也沾了血迹。

  很显然,这里才是最大的伤口,刀自此处入,从彼处出。

  你的手颤抖了一下,用力闭了闭眼,依旧觉得面前血色让你感到眩晕。

  穿戴了无菌手套的双手不能随意触碰他处,你用手肘撑在床沿,缓解心中惊涛骇浪带来的脱力感。

  这是本该在你身上的伤口吧,是那片龙鳞的作用?为什么……

  你听见丹恒叫你的名字。

  “没事。”

  这句话居然这么快就轮到你说出口了,你自嘲地想。

  但是这一团乱麻一时确实无法厘清——那片龙鳞到底是什么?他主动为你承担了伤口?为何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你很想问,又怕得到失望的回答,更觉得自己不敢面对可能的答案。

  ……先不问吧。你逃避地想。万一他只是对所有同伴都全意保护,或者觉得是他将你带出公司的舰船,就有了某种家长一样的责任呢?

  而且问了又能如何呢?感谢?道歉?面对实实在在的性命,区区几句话太轻飘飘了,显得轻浮。

  而你又还没有能力做出实际的偿还。

  不如不问……

  你尽量稳住手,为他处理伤口。已经做过一遍的事理应熟练,但在最后一段减张绷带贴好以后,你将用过的纱布扔进托盘中的手还是失去了控制, “哐啷”,错手打翻了托盘。

  杂物散落一地。

  还好已经弄完了。

  你垂着头把沾满血迹的纱布,棉球,镊子等等拾到一起,最后脱掉手套时,你将手按在短绒地毯上,用力到绷出手背的青筋,依旧没忍住眼眶中的酸涩。

  “你……”丹恒察觉你的停滞,支起身子,将手搭在你的肩膀上。

  “我没事。”你少见地飞快打断他,生怕多一秒钟,声音就会被听出不正常, “你先歇会儿吧,我先去厨房了——买了点吃的,刚好一会儿做夜宵。”

  你径直拎起gg打得很漂亮的某豚骨,匆匆出了房间。

  *

  想要表达关心的手从女孩瘦削的肩上滑落。

  还是头一次被如此“拒绝”,丹恒有些愣怔。

  她刚才说话时,鼻音是不是有点重?

  从床铺上翻身坐起,丹恒因为胸腹部的疼痛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旋即恢复寻常。

  他正待推门出去,低头看了眼自己一身的狼藉,想到女孩眼中的痛色,脚步顿了顿。

  他记得看到她带回来的未收拾的箱子里,有干净的睡衣?

  丹恒四下看了眼,很快看到被放在床尾的衣物。他脱下已经习惯到像是半身的衣服,套上这身以黑色为底金绿色为点缀的宽松睡袍。

  轻柔的布料罩在身上,仿若无物又带来恰到好处的温度,是与沉沉的颜色不符的温软。

  柔软到像是女孩的眼睛……不对,这是什么奇怪的联想。

  丹恒刹住思绪,绕过地上的箱子打算出房间,却又一次被打断。

  这次是骤然亮起的终端。

  进入中心城以后,终端信号就不再局限于泰科铵本星,而是重新扩展到了宇宙范围。不过丹恒平时也没有与谁保持固定联系,故而没多在意。

  此时弹出的页面上,是一个以一只雪白大狮子为头像的人发来的消息。

  “……”

  丹恒dj查看。

  [偷闲乃人生乐事:近来如何?你许久没有消息,甚至连信号都没了,星核猎手和公司居然都不知你的去向,不少人可是挂念得紧呐。没死在哪片角落吧?]

  丹恒下意识看了眼自己,伤口已经被妥帖包扎好,冰凉的药物带来一点点酥麻,短短时间里已经不怎么疼了。而周围,夜色安静,时常萦绕在醒时与梦里的嘈杂絮语也不见踪影。

  许多念头淌过,最终只化作五个字。

  [丹恒:没有。]

  [丹恒:我很好。]

  [偷闲乃人生乐事:你还能这么有精神就好。之后也多加谨慎吧。我看有些人呐,耐性实在不行,恐怕是生出了些不妙的想法,就要来给我添堵了。]

  [偷闲乃人生乐事:你知道是谁的,我就不详说了。仙舟这班着实难当,你若能置身事外,于我也算少折一些寿数。]

  [偷闲乃人生乐事:接下来恐怕又是一桩大麻烦呀……好了,我也得去预先做些安排,就不在这讨嫌了。总之,千万小心。]

  [丹恒:嗯。]

  ————————

  明天……又是……值班(吸氧

  不知道能不能整个2000,虽然之前的flag都倒了……

  (尽管在生存线边缘挣扎我还是要说,好想画黑色浴袍的丹恒啊……馋

  但是笑死根本没有时间,梦一个有太太画这种好东西……为什么同人都是官方衣服qwq睡觉都穿着全套外套真的不硌得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