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稍稍调回到半小时前。

  还是感觉没吃饱的常陆院光,偷偷又回到厨房,惦念着厨房里冻着的没有煮完的水饺,想再下几个饺子吃,过过嘴瘾。

  但就在他埋头在冰箱冷冻库翻找饺子的时候,听到了远处往厨房逼近的声响,莫名感到一阵做贼心虚,常陆院光下意识的,就躲了起来。

  然后,躲在视线盲区的常陆院光,就看见了走进厨房的埴之冢光邦,可对方好像心神不宁,五感敏锐的埴之冢光邦本应该第一时间就发现藏在这里的常陆院光,但是他没有。

  正当常陆院光后知后觉奇怪自己为什么要躲,犹犹豫豫着要不要出来时,常陆院光突然透过折射的玻璃门,看到了跟在后面却在门口止住脚步的铦之冢崇。

  什么情况?

  难道……有情况?

  熊熊燃起的八卦之心,让常陆院光往里面藏了藏,躲得更深了,同时,努力平稳着自己的呼吸,不要因为过于兴奋的情绪导致不稳的吐息,让这两位有心事的成年学长,发现了自己。

  但是吧。

  看着看着。

  常陆院光没有听到也没有看到关于两人之间的劲爆的瓜,他只看到埴之冢光邦跑了一壶茶,嗅着空气里的香味,他判断是安神茶。

  嗯?

  安神茶?

  今天只有项翛年和春绯受惊了……

  给谁喝的?

  莫非……

  !

  觉得事有蹊跷的常陆院光,决定跟在埴之冢光邦后面的铦之冢崇的后面,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到时候,如果真如他猜测的那样,必要时刻,他也好上去阻止一下。

  而铦之冢崇,没有常陆院光这么多的弯弯绕绕,他本来在自己的房间里写着检讨日记,里面洋洋洒洒一大片,都是写他的失职,竟然让两位女生都掉到海里去了。

  尤其是项翛年,甚至差点……他差点就永远都见不到她了。

  关键是,当时,在那危急的情况下,自己无能为力,浑身的武力,能赢下霓虹冠军赛的武力,却救不了一个坠海的少女。

  在那一刻,他甚至都不如不管不顾像个疯子一样的常陆院馨。

  铦之冢崇在日记里,深刻检讨着自己的渺小无能无为无力,安静的房间里,只听得到蜡烛燃烧的烛火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刷刷声。

  但就在他沉浸式即将写到尾声时,他听到了对面房间开关门的声音,随后是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铦之冢崇的房间对面,是埴之冢光邦。

  而这脚步声,铦之冢崇也非常熟悉,带着埴之冢光邦独有的轻巧沉稳节奏,但现在的脚步声,听起来又夹带着些许的心烦意乱。

  怎么回事?

  铦之冢崇察觉到了埴之冢光邦的不对劲,立马放下了手中的笔,从深切的自我责备和歉疚中脱离出来,走出了房门。

  看,在他这里,他永远是第一位置。

  “光……”邦。

  正当铦之冢崇想上前叫住埴之冢光邦时,一个转角,把两人错开了。

  奇怪,按照平时的话,他已经发出声音了,这个距离光邦不可能注意不到啊……

  意识到情况可能比较严重,铦之冢崇加快了脚步,追了上去。

  但应该是平常习武的缘故,哪怕步履匆匆,铦之冢崇也下意识走得稳健又轻巧,像一只迅猛却无声的猎豹。

  可是。

  铦之冢崇在看到埴之冢光邦泡茶的时候,思维滞了一瞬。

  渴了?

  是他大惊小怪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铦之冢崇,决定等着看看情况。

  然后,又因为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埴之冢光邦的身上,所以,就没有发现藏在同一空间的常陆院光。

  有些时候,真的不得不感叹,灯下黑……有多么黑。

  两个武术高人愣是没有发现角落里,暗戳戳等着吃瓜的常陆院光。

  埴之冢光邦泡茶的功夫很快,还没等铦之冢崇琢磨出什么,他就托着茶壶和茶杯,转身往厨房门口的方向,也就是铦之冢崇的方向走来。

  铦之冢崇本来是想上前的,但那一刻,好像被一股神秘力量操控,他的脚步有自己的意识,轻巧又灵敏的,往后退了。

  并自发找了个不会被发现的角落。

  躲好后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的铦之冢崇:“……”

  铦之冢崇来不及深思自己潜意识的躲闪动作,眼见埴之冢光邦又要消失在视线里,他又急忙跟了上去,想叫住埴之冢光邦。

  但是。

  铦之冢崇看见埴之冢光邦踏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

  等等,光邦为什么要上楼梯?

  男生的房间都在一楼啊!

  是去找春绯还是年年?

  是年年吧……

  铦之冢崇内心的念头不断,但也隐隐猜到埴之冢光邦泡茶是为了谁,目的地又是哪一个房间。

  这下,他闭上了嘴,紧皱着眉头,更是收敛了自己的气息,始终不远不近地跟在埴之冢光邦后面。

  而厨房里的常陆院光,自然是跟上了前面这对堂兄弟·情敌的脚步。

  再然后……

  静谧的夜里,空旷的长廊,即使是正常的音量,也被无限放大、传远。

  铦之冢崇和常陆院光两人良好的视力,也足够他们在昏暗的灯光下,看清楚项翛年和埴之冢光邦之间的互动。

  于是。

  在项翛年和埴之冢光邦以为在场只有他们两个的情况下,尤其是埴之冢光邦,在行动上,可谓是肆无忌惮。

  黑夜,在特定的条件下,的确能激发人类内心的幽暗,给予了平时因为礼义廉耻而克制的爱意,一次放肆的机会。

  不用听答案,埴之冢光邦能看明白项翛年对他的拒绝,但他反而上前一步,强硬地逼近项翛年,不死心或者说执拗地盯着项翛年,想从她嘴里,亲耳,听一个希望渺茫,几乎已成定局的答案:

  “嗯,年年酱,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你坠海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

  似乎是第一次说这样流露真情实感的话语,不太自在的埴之冢光邦说得磕磕绊绊,但也是硬着头皮努力说下去:

  “年年酱,你知道吗?下午,我在茫茫大海中,望着宽广得怎么都望不到头的海平面,寻找每一个翻滚的浪花,我渴望着,也祈祷着,希望在下一个浪花就能找到你……但是,我没成功……我快急疯了……”

  “呵,可笑的是,我那一刻,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只能焦急地等待着救援船的消息,不断在内心祈求着不知道在哪一方的神明,把你还回来……我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这么得没用,也不知道,原来我这么在乎你……”

  “我很害怕,怕你就这样消失不见,然后再也不能和你一起去见识各处风景……”

  埴之冢光邦自嘲着,哂笑着,说得像个示弱者,却抬起眉眼,目光灼灼地望着项翛年:

  “你还记得之前那次,镜酱邀请我们去他家的森林疗养地做小白鼠的经历吗?年年酱,那次你拼尽全力拉住我的手,那一刻,你就是天使,散发着圣光……人人都觉得我很强,只有你把我当做一个落难的需要帮助的人看待……”

  不知道当时铦之冢崇也拼了老命跑过去想救他的埴之冢光邦,真心告白说的愈来愈顺溜,眼底散发的期盼的光,几乎要灼烧项翛年的铁石心肠。

  “所以,年年酱,我喜欢你……你呢?”

  [这还真是……让人难以拒绝呢,但是……]

  “对不起,前辈,我对你从来没有过这方面的念头。”

  项翛年速答,干净利落,飞快地给出了答案。

  “……”

  空气在一刹那间,陷入了让人不安的凝滞,似乎有不屈的灵魂在压抑着叫嚣的躁动,抑制着将面前少女拆骨入腹的冲动。

  后脖莫名起了寒毛的项翛年,不住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奇怪地往四周看了看,以为是哪扇窗户漏风。

  见状,埴之冢光邦眸光闪了闪,压下刚才涌现在自己脑海各种可刑的念头,扬起得体的假面,转移项翛年的注意力问道:

  “可以问,理由么?或者,你有其他在意的人了?是我们中的一个吗?”

  不给人呼吸的问句,咄咄逼人的问句,让项翛年感到不适,她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后世她在新闻上刷到的“男子因被女生拒绝,进而恐吓、威胁、殉情、分尸、装进行李箱、扔进垃圾场……”

  “……埴之冢前辈,你冷静一点。”

  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想的这么偏,把埴之冢光邦想的这么坏,但不妨碍她求生欲猛然竖起的项翛年,黛眉轻蹙,安抚着对面看似冷静的埴之冢光邦。

  “……”

  良久。

  埴之冢光邦克制地放下了紧握住项翛年的手,退开一步,双手举起示意自己无害,并装作释然的样子,道:

  “我知道了,对不起,年年酱。”

  两人之间的空气重新开始流通,原本觉得冷飕飕还喘不过气的项翛年,也轻轻把提起来的心,慢慢放了下去。

  不过……

  项翛年顿了顿,决定还是开口,郑重道:

  “埴之冢前辈,你对我来说,是前辈,是朋友,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几人之一,但绝不会是恋人。”

  “我很感谢一开始你对我释放的友善,感谢你接纳我进入你们的小团体,也很感谢和你相处的每一份珍贵的快乐时光……但是,我没法去喜欢你。”

  “……还有,我对你们,都没有关于爱恋方面的感情……在我眼里,你们都是……好比我家人一般,温暖又绚烂的存在……”

  项翛年说到“都没有”时眸底闪了闪微光,按捺住这份注定无法实现的苦涩,不愿深思,说着不知在欺骗埴之冢光邦还是她自己的话。

  不远处,同样期待项翛年回答埴之冢光邦提出的问题的两人,听到了项翛年这一番“无差别歼灭”的话,齐齐陷入了低气压。

  “是这样啊……”

  项翛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间的,只记得最后,埴之冢光邦低垂着头,平日里灿烂随时都在发光的奶金发色,黯淡的,遮挡住了他的神色,却听清了这声呢喃。

  恬静的夜晚,穿透玻璃的月光好似都散发着苦味,不知是在疗愈谁的伤口。

  然而。

  今晚。

  注定不会又足够的时间,让人平静地舔舐伤口。

  “咚咚。”

  恍惚的项翛年坐下来还没好好厘清思路,就听到门口又传来了敲门声。

  项翛年:“……”

  可谓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神啊!

  都最后一晚了,甚至是最后几个小时了,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