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早上,睡得充足的项翛年,在家里享受着水龙头的自来水,和人类科技的灯光,给自己好好刷了个牙,洗了个脸,敷了张面膜,把头发全部扎上去,露出了额头。

  她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然后从昨晚送上门的一堆丝巾中,挑了最开始她挑选的最贵的那一块,准备去王姨家。

  昨天晚上,项翛年鼓起勇气在饭后的闲余时间,给王姨打了一个预约上门的电话,到长辈家里,事先还是需要提前告知一下,礼节上绝对要充足。

  因为不远,项翛年决定步行过去,再带点新鲜应季的水果,这礼不会出错。

  项翛年起得比较晚,到达王姨家门口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不过这个时间,不会太早也不会太晚,时间差不多刚刚好。

  “叮咚。”

  项翛年按下门铃,带着些许忐忑,理了理衣角,接着听到门内传来了王姨精神气足的声音问道:“谁啊?”

  “王姨,是我,项翛年。”

  好久没有隔着门喊声了,那些隔阂,好似随着这一声高呼,都随风而去。

  “哦!是年年啊,等你好久了,快快,快进来!拖鞋在这儿,还是你要穿鞋套?”

  王姨一手举着锅铲,另一只手指了指早早放在地上的女式拖鞋,给项翛年让出一个位置,项翛年扫了一眼,是她的脚码。

  妥帖的准备,让项翛年不好意思只穿鞋套,不过在换鞋之前,她低头珍重地鞠了一躬,道:

  “王姨,这是送给您的,当年的事情,真的很感谢您。”

  项翛年站在门口一鼓作气,把该行的礼,该道的谢,一次性说清楚,虽然她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也显得仓促,但是……

  她也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了。

  “诶哟,不至于,当初就是搭把手的事情,看你这孩子,太生分了,还送什么礼啊……”王姨本来想拒绝,但,下一秒,看到包装里面精密的丝巾,她噎住了。

  “……太美了,这是送我的吗?!”

  没有哪个女性不爱美,看见奢华的丝巾,王姨眼中一亮,满是欣赏,就在项翛年以为她要收下的下一瞬,却听王姨道:

  “你这丫头,送这么重的礼干嘛呀,你小票还留着吗,赶紧退回去。”

  硬邦邦的盒子,又被塞回了项翛年的手里。

  项翛年:“……”

  没想到这年头,送礼都这么不容易。

  一阵推脱来回之后,在这寒冷的冬日,项翛年的汗都冒出来了,好说歹说,直到项翛年透露出自己在霓虹做了点心师,钱够花的时候,王姨先是一阵唏嘘心疼,才终于收下。

  松了一口气的项翛年,好似没力的一般,弯下腰去换拖鞋。

  而得了礼物的王姨,捧着那方丝巾,炫耀似的,走到客厅,对着沙发上的一个中年男性说道:

  “老陈,你看,年年送给我的,好看吗?”

  被挡住看电视的中年男性,也没有不耐烦,欣赏地看了一会儿后,给出了肯定的意见,然后他转过头来面对项翛年,“这就是你嘴里一直提起的年年?”

  他的话,提醒了王姨,王姨又转过头来,拉着有点拘谨的项翛年,对着沙发上的中年男性,互相介绍道:

  “老陈,这是年年。年年,这是我当家的,你管他叫陈叔就行。”

  “陈叔。”项翛年跟着干巴巴地问候了一声。

  就在空气陷入尴尬时,厨房传来一股淡淡的焦味,王姨神色一变:“哎呀,我的菜!”

  她一边喊着,一边跑进厨房,撇下原地的两人。

  “……”

  “……我去看看王姨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嗯。”

  没话说的陈叔,虽然不尴尬,但见小姑娘像企鹅幼崽找到妈妈一样,追着王姨走去厨房的样子,他忍着笑意,应声道。

  一番补救之后,忙碌到中午饭点,三人坐下来吃饭,王姨也不停的,给项翛年介绍哪个好吃,有边界感的,没有强制性的,夹菜给项翛年吃。

  依旧是没有对任何食物产生反感的一次用餐,项翛年尽可能地吃下多的食物,把自己的肚子塞得满满的,直到再也塞不下为止。

  以往无比想念的家常菜,这一餐,在项翛年的嘴里,不断被回味。

  饭后,吃着自己买来的草莓,和王姨家里招待客人的小零食,喝着陈叔泡的消食的茶,项翛年拼命从已经塞饱的肚子,挤出一丝丝的缝隙,吃下去。

  除了道谢以外,项翛年还有事情要麻烦王姨。

  “王姨,您知道当年帮了我家的还有几位阿姨,她们现在住在哪里?我迟点上门拜访她们。”

  “不用这么麻烦,下个礼拜一你早点来,人都在的,你一次性给她们送了,省得到时候多跑,而且,也让大家做个见证,看看我们年年是多好的孩子啊,让她们有几个还在那里说闲话,老了也不知羞……”

  王姨嘚吧嘚吧把当年项翛年走后的场景,谁是真热心想帮忙,谁是表面功夫做做样子,谁是真心,谁是假意,项翛年回来,谁是真高兴,谁是看好戏。

  里面的弯弯绕绕,王姨可谓是掏心掏肺的,给项翛年说了个清楚。

  项翛年听得认真,连嘴巴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吃惊地张开,她把王姨的一字一句都听得仔细,末了,向王姨又郑重鞠了一躬,道谢,然后问了下一个问题:

  “王姨,我母亲她,葬在哪里?”

  “对了,差点忘了,瞧我这脑子,你下午没事吧,没事的话,我就带你去公墓里看看,离这里有点路,正好你叔在这儿,让他开车送我们。”

  王姨一拍脑袋,把围裙一摘,站起来就要拉着项翛年往外走。

  项翛年连忙拒绝:“不用不用,太麻烦您了,只要告诉我地址,我自己会去的,这年头油钱也不便宜,我怎么好意思,而且,我还有好多话要和她说,您怕是等不住的……”

  王姨一听,想了想,觉得也是,项翛年应该有很多话要和她母亲说。

  王姨就没再执着,撕了张纸条就把地址写给项翛年,还一边告诉了她买黄表纸的地方,也告诉了她一般的行情价,让她到时候别被骗了还傻乎乎的掏钱。

  虽然这个钱不能省,但是也不能被骗。

  再接着,项翛年被王姨催着,去熟悉路线了,免得大年初一要烧纸钱的时候,她找不到路,烧迟了就收不到了。

  被推出门外的项翛年,捏着手上的纸,哭笑不得,但也算是听话,走向她今天临时加塞的日程。

  顺着纸上的路线,项翛年找到了目标的公交车站站牌,“公交车啊……”

  项翛年想起了自己回国时,她那一段段坐公交车的艰难过程,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浊气,她内心还是比较抗拒坐车的,能不坐就不坐。

  能走路就走路,但项翛年回想起王姨说的,那公墓在靠近郊区的地方,距离这里有六公里左右,是走路非常吃力的距离。

  这年头也没有共享单车,打车的话……又太贵了。

  所以,当天,项翛年怕是只能坐车了。

  而现在,项翛年仔细看着纸上标的路线,上面写着公交车坐到倒数第二站,下车转个弯,步行几十米就到了。

  这种程度的脸,她应该不会迷路,到时候就算堵车,只要她起早就行,所以,项翛年熟悉当天她要坐的是几路,首车到站时间是多少之后,她就转身回去了。

  项翛年转身向王姨推荐的卖黄纸的店铺走去,买了一大抔,拎着回家了。

  此时此刻,项翛年,选择性遗忘,她到时候回去霓虹,依旧要坐好久好久的摇摇晃晃的公交车。

  回家途中,经过菜市场,项翛年顿了顿,走了进去。

  她正沉浸在和菜摊老板肉摊老板的讨价还价当中,买够一周左右的食材,项翛年大包小包的,慢慢走了回去。

  充了电费,冰箱也可以用了,回到家的项翛年,先是把黄纸放在顺顺跳不到的高处,再把菜冷藏,把肉切块分餐冻好,再到楼底下超市买了小袋的米面粮油,免得她回霓虹的时候,剩下的吃不完就浪费了。

  礼拜一。

  项翛年拎着她买的低王姨这个当年的最大功臣一档,但也不便宜的一串丝巾,早早候在了居委会办公室的门口。

  等人到齐后,王姨领着她,一个个的,把礼给送了,认了脸,有的项翛年扬着敷衍程序化的笑容,有的真心实意地鞠躬道谢。

  有几个夹在人群中,不满他们受到的不平等待遇,也不满足于项翛年仅仅送的一块价值不菲的丝巾,想贪婪更多,但还没张口,就被王姨凛冽的眼神,和看在眼里,熟知当年事情,并不觉得项翛年这么做有什么不妥的其他人,武力镇压了下去。

  送完之后,项翛年本来想和王姨再度道谢,就直接走了的,不想打扰办公室其他人的工作,但王姨拉着她,对着底下道:

  “看看我们年年这孩子多好啊,过年了还知道回来看我们,当年她……你们也知道什么情况,现在这么好的孩子,自食其力养活自己,还送这么贵的礼物,就为了报当年我们搭一把手的恩情……”

  王姨说到这儿,往底下某一个角落,长得尖酸刻薄的那一桌,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顿了一顿,警告到位了后,复又开口:

  “都四五十岁的人了,都这么大年纪了,偏偏去编排人家一小姑娘,嘴上积点德,你们有些人啊,这嘴皮子再怎么乱扯,闲话也别再扯到我们年年身上,下次我再听到,我王德英一定第一个撕烂她的嘴!”

  王姨凛然为她说话的姿态,项翛年愣了一瞬,虽然不知道她们背后说自己怎么样,但大致也能想到一些,无非就是“忘恩负义”、“逃回来”、“背包名牌,不知道被谁包养”……之类的。

  纷扰的杂乱思绪闪过后,项翛年的鼻子不知怎的,一酸,喉咙涩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就是,被人撑腰的感受吗?

  ——————

  话说,是不是忘了还有我们。——在门口就被管家用可怕笑容拦住,被各种年底聚会请帖拖住脚步的男公.关部众人。

  ——————

  温馨提示:

  暴食有风险,转移情绪的话,还是选择疯狂出汗的运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