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坚持下,项翛年看清了他们眼里的愧疚,松口让他们跟着自己到家门口,一路走,他们一路不放心地叮嘱她道:

  “年年,你要好好休息哦。”

  “年年酱,你用水的时候要小心哦,记得带个防水手套。”

  “小心。”

  “……”

  “年年,你一个人可以吗,晚上要不要我过来陪你?”春绯也出声问道。

  大家的这一番嘘寒问暖,让项翛年觉得自己不仅仅只是手掌受伤了,可能是四肢一起受伤了,他们紧张的语气,让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受了连维持日常行动都困难的重伤。

  项翛年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

  不知道他们的愧疚是由何而来。

  总不可能是因为,她受伤了吧?

  她虽然的确是一个人留在那,但他们也在附近留了保镖,正常情况下,只要她不乱跑,是不会出事的。

  对的,除了因为祂的意外,她今天本来应该是平平安安的。

  但这也属于不可抗力,他们不需要把她受伤的责任揽到身上。

  心里愈是因为他们温暖的善意而熨帖,却愈是觉得冰寒和麻木——这段日子,终将不再属于她。

  项翛年在自己的门前站定,吐出一口浊气,转过身,面对跟在后面一起送她上来的众人,她嘴角扬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她举起怀中的顺顺,挡住自己半张脸后,扒拉它的爪子,对着众人做了一个招财猫的动作,道:

  “不用,没关系的,我自己可以的。虽然最后有一点意外,但我今天真的玩得很开心,谢谢大家,大家都回去吧,路上小心,我们学校见,晚安。”

  面对大家无微不至的友善,项翛年只觉之前好不容易憋住的酸涩委屈,要溢出来了,她是真的快憋不住了,一股脑吐出该说的话,挥手送别众人,就快步闪进了门。

  “咔哒。”

  众人:“……”也不用这么急吧。

  门外,众人面面相觑,但也没有多说什么,以为项翛年是太累了,毕竟她脸上遮不住的苍白和疲惫,他们也看在眼里。

  没有过多停留,众人看着项翛年进门就离开了。

  门内,项翛年关上门的那一瞬,鞋没换围巾没摘,她似是力气耗尽一般,把额头贴在冰凉的门板上。

  无光的房间里,借着窗帘穿透进来的晨光,可以依稀看见她颤抖的肩膀,和顺着脸颊不时往下,一滴一滴落在顺顺头上的泪珠。

  “喵?”下雨了?

  “顺顺,以后……你得自己赚猫罐头了……我没办法养你了,呜……”

  项翛年为了不打扰到附近还没有起床的居民,控制着音量小声抽噎着,借着这个偏了的理由,释放自己对未来的恐惧。

  从遇见祂的那一刻开始,她一直用超出寻常的冷静伪装自己,精神也时刻保持高度紧张,肾上腺激素疯狂分泌,在众人面前若无其事。

  直到现在,她回到自己的安居之所,可以丢下所有的伪装,所有的故作坚强,面对这无人的空寂,发泄自己的软弱、后怕,还有不甘。

  她抱着顺顺,静静地蹲坐在玄关处,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不断往下淌,她的围巾和衣襟,包括擦拭的袖口,全部都湿透了。

  期间,顺顺始终安静乖巧地埋在项翛年的怀里,暖暖的尾巴不时扫过项翛年裸露在外的耳朵,稳定发挥着它小暖炉的作用。

  这样不知道坐了多久,附近逐渐传来房门开合的声音,租户和东堂婆婆互相道早的声音,还有遛狗时狗爪子跑在柏油路上的声音,周围渐渐热闹起来。

  项翛年恍然,意识到自己应该洗个热水澡,去睡觉,她起身,不在意已经僵硬酸胀的四肢,也没有感知到已然变得冰凉的手指,只穿着袜子在冷冰冰的地板上行走着。

  她只是恍恍惚惚,趔趔趄趄,用麻木的意识,拖动不太灵活的身体,先给顺顺倒了猫粮换了水,她才抱起睡衣走向浴室,开始收拾自己。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红肿,像个核桃,鼻尖和脸颊被袖口的粗糙面料擦得通红,发丝狂野黏在脖子和鬓边,煞白的脸色又青又红,泪痕都能在脸上构成一幅画了。

  “哇,好丑。”项翛年自嘲道,但没忘记开启墙上的暖气。

  [看起来好惨。]

  她先洗了个脸,等空气暖起来之后,用因为回温变得麻麻的手指拽下了难解的衣服,然后站到了莲蓬头下。

  而在这只有她一个人的空间,项翛年还是忍不住,鼻尖又是一酸,干涸的眼角又被浸润,那一串串泪花,融合在热水里,划过她光滑的肌理,落入下水道,再也找不见了。

  但项翛年掉金豆豆的时候,没忘记动手洗澡。

  要是再像门口那边来一出,别说她到时候热晕过去也没人给她“收尸”,用去这么多水,到时候结算水电费的时候,她的钱包怕是也要哭。

  洗到最后,项翛年随着逐渐降下来的水温,脑子也静了下来,捧起一手的水抹了把脸,她越想越来气。

  从她来这边世界开始,都没有个谁来告诉她怎么回事,现在她慢慢落定了,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冒出来的神,却告诉她说要被遣返。

  偏偏自己还得感恩戴德的,感谢祂能把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一起带回去。

  她建立的所有,朋友,名望,包括事业,全部都在这边。

  项翛年,在这边一点一点建立自己,好不容易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温度。

  也好不容易做了心理建设,说服自己,狡猾的,贪婪的,占据原主的躯壳,汲取这边世界带给她的温暖。

  然而……

  祂轻飘飘的一句话,就把她所有的努力,化为泡影。

  [凭什么?]

  但现实是,她毫无对抗之法。

  唯一一点值得庆幸的是,原主还在,会在她走了之后回来,所有的,都会物归原主。

  “诶——”项翛年觉得自己最近叹的气,比她以往的人生都要长。

  擦干换上睡衣,项翛年踏出了浴室门。

  一出浴室,第一眼看见的,是守在外面的顺顺。

  “喵!”哟!终于舍得出来了,让我看看你在里面偷偷吃什么好吃的?

  顺顺趾高气昂地贴着项翛年的小腿,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雄赳赳气昂昂的,往项翛年身后冒着水汽的浴室走去。

  结果,也可想而知。

  “喵啊!”怎么都是水!好可怕!啊啊啊!

  顺顺像个炮弹一样,呲溜的,就蹿了出来,火速奔向窗边它的小窝,埋进去,只有一个肥墩墩的屁股,朝向项翛年这边。

  项翛年:“……噗呲,哈哈哈……”

  作为主人,项翛年笑得非常没有良心。

  但方才的郁闷和憋屈,也因为这一出,散了不少。

  情绪稍稍松懈下来,项翛年的肚子,饿了。

  “既然这样,那我来看看,吃个什么早饭好呢?”

  虽然提了点精神,但也不是想干太麻烦的事情,如果有马上就能吃的东西就好了。

  “诶,泡面?”

  项翛年拿着从柜子里角落翻出来的一大包猪骨浓汤泡面,默了片刻,尽管不太符合她华国胃的吃早餐标准,但也很快就妥协了。

  早餐就吃泡面加蛋。

  开火烧水,把汤料包倒进去,等热水烧开,汤面翻滚,项翛年搅动筷子,让汤面旋转起来,中心形成一个窝窝的时候,她单手把蛋磕了进去。

  蛋液触及滚烫的水面,边缘瞬间变白,随着锅里的旋转,在中心随着波动,逐渐被烫成一个圆润的蛋形。

  用勺子把三分熟的鸡蛋拨到一边,加入面饼,她喜欢吃有嚼劲硬一点的面条,所以只煮了两分半钟多一点就熄了火,这一会儿,空气中满是猪骨浓汤的香味。

  在桌上垫上防烫垫,项翛年直接端着锅,坐在了桌前,拿着筷子和勺子,就这样吃了起来。

  顺顺从项翛年坐下来的那一刻,就从窗边蹿上了桌,蹲坐在项翛年的锅边,用软软的前爪扒拉了项翛年的手,矜持地舔了舔嘴。

  意思很明显:给我来一口。

  项翛年:“……”

  项翛年用手背把顺顺拨开,用勺子喝了一口汤,猪骨浓汤的咸香,在这速食泡面汤里,真是被体现的淋漓尽致。

  面条被煮得弹滑劲道,吸溜进嘴的时候,带着浓香顺滑的汤,连汤带面一起吃下肚,五脏六腑都被安抚。

  再咬一口边上的鸡蛋,弹嫩入味,半凝固的蛋黄膏体缓缓流出,浸润在汤里吸收鲜美,附着在面条上。

  略粘的蛋黄裹挟着面条一起触上舌尖,再配上一口汤,浑体通泰。

  “吸溜,呼噜……”项翛年开展了一场只有顺顺旁观的沉浸式吃播。

  嘴馋想吃却被项翛年手动制止的顺顺:“……”

  只能干舔着唇,舔着自己的爪子,舔着自己身上干净的毛发。

  项翛年一锅面下肚,从胃部开始,暖意扩散至四肢,被麻痹的心脏也恢复有力的跳动,有东西下肚,她终于感觉重新活过来了。

  果然,人是铁饭是钢。

  没管一口都没蹭到而幽怨的顺顺,项翛年收拾干净厨房,就把自己埋进提前放了热水袋的被窝。

  没敢再胡思乱想,项翛年一进被窝,就闭上双眼,专心入睡。

  寒冷的日子里,已经习惯钻被窝的顺顺,也跟着挪进暖烘烘的被子里,躺在项翛年的胳肢窝,开始咕噜咕噜。

  伴着富有节奏的顺顺牌安眠曲,项翛年陷入了梦乡,彻底沉睡前,她还有精力想着,以后她真的回到自己的世界。

  如果没有顺顺,漫漫长夜,她又该怎么入睡啊。

  睡着睡着,顺顺在满被子的柠檬草香气中,在满满的自家主人的气息中,安全感满满的,睡得四仰八叉。

  反观项翛年,睡熟之后,蜷缩着,和一旁完全打开的顺顺,大小相差无几。

  可见其内心的不安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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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馨提示:

  节约用水。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