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好像不是很震惊的样子,还是,吓傻了?”

  大概是附在了猫的身上,带了猫的特性,祂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斜斜倚在后面的小像上,两只前爪优雅交叉,就着这幅闲适的姿态,和项翛年对话。

  “……顺顺呢?”项翛年听到自己平静的嗓音问道。

  祂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项翛年关心的第一件事,竟然是一个小畜牲,祂浅笑一声,道:

  “呵,你不用担心,我就和你说几句话,它待会儿就回来了……话说回来,你果然不是很惊讶,怎么,早就料到有这一天了么?”

  祂像是看到什么有意思的玩具一样,上下打量着眼前格外淡定的项翛年。

  项翛年觉得自己回到了那个夏末,刚开学的放学午后——她兴致勃勃的,想去参观男女主的开场,却因发现了男主角们骨子里的疯狂而被浇了一盆冷水。

  祂扫视自己的视线,和那时的他们,如出一辙,却有他们不及的漠然,和在他们之上的残酷。

  哪怕祂现在对她和颜悦色,但项翛年却是回想起自她感冒以来,接二连三遇到的,不同寻常的生命危机。

  第一次,是她感冒。

  顺顺叫得多么凄厉啊,她却一直无知无觉,就像是睡死过去了,直到男公.关部的众人碰巧上她家,紧急叫了家庭医生,她才逐渐恢复意识。

  第二次,是前不久剪彩的时候,那突如其来的风,她差点成为踩踏事件的第一个受害者,是铦之冢崇眼疾手快,捞住了她,她才幸免于难。

  第三次,是同天的那场声势浩大的雷雨。

  项翛年没有错过那天,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闪电,如果不是突然上门的埴之冢光邦,空中劈下的那最后一道不甘的怒吼。

  她有预感,绝对会劈在她的脑袋上。

  上辈子,她作为一名少灾少难的普通人,也没有遇见过这么密集的生命威胁,她要是还察觉不到不对,她受过华国教育的脑袋也白长了。

  再到现在。

  “差不多。”项翛年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答道。

  祂挑眉,笑得高深莫测且意味深长,道:“我就喜欢明白人,既然这样,那我就和你简单说一声……”

  项翛年看着祂用顺顺的脸,做出这副人性化的表情,总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心里那点对这边神明微乎其微也少得可怜的敬畏感,也在一点一点,被消弭。

  但为了今后,她也仔细听着祂的话。

  “……的确是我们这边的失误才会让你的灵魂到这边,但你在这边也活的不错,我们本来没想见你,但是现在,”讲到这儿,祂眯着眼,毫无征兆的,向项翛年释放威压,周边无风,祂却漂浮了起来,悬在项翛年面前的高空,居高临下,以睥睨之姿,“因为你,剧情主线出现了偏差。”

  项翛年原就疲惫不堪的身躯,在祂浮起来的那一刻,又沉重了不少,不知加了几倍的重力,压在全身,挺直的脊背弯曲,膝盖不受控地颤抖,不屈的骨骼发出咔哒的呻.吟。

  祂在强逼自己下跪。

  意识到这一点,项翛年的腿,是彻底跪不下去了,她憋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脊背挺直。

  呵,果然。

  有了什么样的子孙就有什么样的祖宗,这个国家,还真是喜欢让人下跪。

  不愧是在几百年前,给予华国惨痛磨难的……老鼠。

  骨子里总有种抹不去的自卑,所以总是喜欢压着别人,对自己俯首称臣。

  项翛年尽管是个二次元爱好者,但她可没忘华国先祖那段用鲜血堆积的历史,她的喜爱仅限于作品。

  她,和这个不学近代历史,掩耳盗铃的,国家的祂,不一样。

  “而错误,需要排除。”凌空的祂,似是在传达项翛年的最后归宿。

  就像是错误的代码,触发到了程序后台的清除系统。

  她,是祂的失误,是祂过错的存证。

  她会被清理掉,像个垃圾一样。

  虽然不知道祂说的,因为她偏离的主线是怎么一回事。

  可能是上次她察觉到的,凤镜夜对她而不是对春绯的心意,抑或,她没有按照原主本应还需在姨妈一家忍耐的那两年走。

  总之,对祂来说,她的生活逐渐变好,并不是一件好事。

  敬畏感什么的,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恐惧,可能有,但更多的,是对自己无力反抗的不甘心。

  项翛年咽下喉间不堪重压涌上来的血腥味,她现在脑子里想的是,她弑神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但她在面上,把自己的情绪掩盖得很好,因为祂重又施施然躺了回去,好似消耗了精气一般,倚靠在那尊小像上,没有察觉到项翛年心里僭越的念头,懒散开口道:

  “嘛,看在你刚才许愿是为了我的主角们,这边就不追究你了,但是……下不为例。”

  最后四个字,掷地有声,变成一道道看不见的重力枷锁,重重地压在项翛年的肩头。

  是威胁,也是警告。

  “是。”项翛年艰难地调动全身的气力,让自己发出声音。

  在她答话,许下承诺的那一刻,浑身一松,压制住自己的力道顿时卸了力气,项翛年的五脏六腑,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喘息。

  “乖孩子!你回去以后记得离我的主角们远一点,尤其是我宝贵的男主角们!不要带偏他们!”

  祂在项翛年应下后,又恢复了和善的面容,就是嘴里吐出来的话,活像个扔支票的恶婆婆,这还没完:

  “你回去你的世界之后,这边的资产作为补偿,会转换成那边的货币,打进你的账户,当然是合法的。”

  瞧,她说什么来着,这不是扔支票了么,还是原本就属于她的钱。

  等等,什么叫做“回去你的世界”?

  项翛年猝然抬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错愕和脆弱,哪怕先前有猜测,但没被点明之前,她还是抱有侥幸心理。

  而今。

  “对,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你的灵魂要回去,但是要等下一个周期,明年夏天,正好四季轮回结束,我们会直接把你送回去。”

  祂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项翛年留存的幻想。

  还有半年吗……

  项翛年顿觉浑身冰凉,她不动声色将自己颤抖的手指握成拳,克制脑海中大逆不道的念头,借着手掌伤口的疼痛,维持脑子的冷静。

  她深吸一口气,平定呼吸。

  该争取的,还是要现场争取一下:

  “如果,我拒绝您这边的提案呢?”

  空气一滞,瞬间,猝不及防之下,项翛年被剥夺了呼吸的机会。

  她下意识地张大嘴巴大口呼吸,却怎么也无法汲取氧气,只能看着眼前,掌握着自己生死的祂,欣赏自己的苦痛。

  “哦~你刚刚说了什么?”

  祂慢慢等了几个呼吸,直到项翛年的脸隐隐憋紫,眼角流出生理性的泪水,才悠悠然的,挥手撤去桎梏。

  “哈,咳咳,哈……没有,我知道了,那么,我应该怎么做?”

  识时务者为俊杰。

  项翛年忍着空气骤然灌进嗓子的疼痛,小口小口的,控制着的,呼吸这失而复得的空气,忍住咳意,用她干涩的嗓子,沙哑地问道。

  “正常相处就行,不要有过多的感情牵扯,亲亲抱抱更加不行!前面几次意外,咳,那几次就算了,今后,你要规整你自己的行为。”

  祂理直气壮,但说到意外的时候,项翛年捕捉到了祂的一丝心虚。

  心虚?

  果然,她猜的没有错。

  罪魁祸首就是祂。

  “请问,这个正常相处,您有具体的指导方案吗,或者有判定的标准吗?如果他们主动和我对话,我又该怎样处理?这样突然,也毫无理由的,就疏远他们,您聪明的主角们,恐怕会有怀疑。”

  项翛年自动忽略祂词句里离谱的“亲亲抱抱”字样,从主角的角度着手,向祂讨要一个标准。

  这不平等条约,怎么也得条例明朗了才是。

  祂咬着后槽牙:“……”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

  但祂不否认,项翛年说的确实有道理。

  “……不要有你主动的肢体接触,他们的,你想办法尽量主动避免掉。”祂思忖了片刻,好像在和谁商量,给了项翛年一个答案。

  这个说法,好像是他们主动的,就不受约束了。

  唔,运用得当的话,到时候指不定,就是她的保命符了。

  “我知道了。”

  不过,还是有几个问题想确定一下:

  “方便问您几个问题吗?”

  “嘛,看在你还算配合的份上,三个。”祂扣弄着指甲,磨了磨家猫不太锋利的爪子,好似完成了一件大任务,好心情地施舍道。

  “感冒那次,我没有清洗的榨汁机,是您做的吗?”

  “是。”

  这大概就是不要有过多的感情牵扯吧。

  祂帮她掩饰了病情,是为了不让主角对她产生过多的情感,不过,也算是间接帮了自己,算是祂做的唯一一件好事了吧。

  “我的病,是真的变好了,还是因为在主角边上,暂时性变好了?”

  “你沾了他们这么久的主角光环,自然是快好了,你以为我家主角的光环是这么没用的?”讲到这一点,不知道项翛年是戳中了祂哪一点,让祂没好气地抱怨道。

  “快点的,还有最后一个,我赶着回去呢!”祂催促道,耐心见底了。

  项翛年顿了顿,大胆开口,但没头没尾道:“是谁?”

  这个问题,有两种解释。

  第一种,她来到这个世界,是谁的失误?

  第二种,前面三次,想要借事故,间接杀了她的,是谁?

  项翛年想要的,是第二种的答案,但这种问法,祂如果被触怒了,她也不至于没有退路。

  祂难得噎住了,但答应的条件,哪怕是祂,也无法说谎。

  祂也不屑于对她这个,注定会在消失在此间世界的蝼蚁,撒谎。

  祂答了项翛年想知道的答案:

  “真是够胆量啊你……不只有我。”

  项翛年听到这个答案,只觉骇然。

  这意外的背后,到底有多少双手。

  大概是终于在项翛年的脸上,看到了自己想看到的表情,祂满意地施舍道:

  “嘛,看你这么可怜,再送你一个问题,还有什么想知道的,趁现在一起问了吧。”

  “……项翛年呢?”

  项翛年嚅嗫着嘴唇,问出了她来到这边世界,一直都不敢知道答案的问题。

  祂被这个问题怔愣了一下,但也没有不回答:

  “你说原主啊,她么,当然是在她该在的地方,等你走了,她自然就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