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武士冲上来之前,遥颤抖着双手,用最快的速度将牢笼和锁链全部打开。
周遭的形势如此混乱和紧张,人偶少年却毫无所动,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见那般,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搞什么啊,这家伙这副自暴自弃的模样,真是让人火大。
“笨蛋!你还呆坐在那里干什么?”她强硬的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动起来啊!”
好几个武士已经围了上来,虎视眈眈,战斗一触即发。
因为目睹眼前的少女当场从一只黑猫变成人,他们都不约而同的以为她还有什么后手,所以才警惕着,暂时没有上前。
但这样僵持的局面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遥咬紧牙关,环视四周,寻找着逃跑的方向。
她不能在这里和他们动手,被缠住的话就麻烦了,特别是散兵这家伙现在这副模样,怎么想都完全帮不上忙。
“跟紧我!”
结合之前猫咪形态时观察到的拍卖厅结构,遥很快确定了逃跑的方向,她拽着少年躲开武士试探的攻击,向幕布后的后台小门跑去。
但那些武士就堵在门外,十分难缠。遥瞥到还在在地上哀嚎打滚的主持人,灵机一动,捡起落在地上的话筒,打开开关,将话筒对准音响,刹那间,刺耳的音啸席卷了整间拍卖厅。
离音响最近的几个武士首当其冲,露出痛苦的神情,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捂住耳朵。趁此机会,遥赶紧拉着少年从后台离开。
两人在狭窄的过道奔跑,身后追逐的人越来越多,遥咬紧牙关,将周遭的一切都利用上,时而推倒货架,时而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长棍将靠近的人全部揍开,就这样一路艰难前行,终于,她看到了离开拍卖厅的大门。
“坚持一下,马上就能离开这里了!”
虽然知道他并不会给出任何反应,遥还是情不自禁的和他说话,试图唤醒他的意志。
她没有回头,因而也没有看到,那个紧紧跟着她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恢复了神智,正用错愕的眼神怔怔凝视着她。
象征自由的门扉就在眼前,遥心中一喜,但就在这个时候,她看到了守在门外的数十个武士。
她就说刚刚怎么那么容易,原来在这等着她呢。
遥冷笑一声,握着少年的手紧了紧。
“等会我一出手,你就找准机会往外面跑,听到了吗?”她低声提醒。
少年没有回应。
此时的形势已经不容许她再去关注他了,遥点开系统界面,拿出自己的究极武器——轮椅。
武士们对她能从虚空中变出东西的诡异行为吓了一跳,但当他们看清楚她手里的金属制品究竟是什么时,纷纷发出了嘲笑的声音。
“竟然是轮椅?这样的武器我还是第一次见,我说小姑娘,既然腿脚不便,就不要来这种地方逞能装英雄,下场会很惨的哦?”
“等等,应该是因为那个吧,她提前给自己准备轮椅,免得等会从这里爬出去太丢人吧?”
听着武士们的哄堂大笑,遥不怒反笑,她松开和少年交握的左手,双手攥住轮椅的两侧,冷笑道:“没错,确实是给你们这些腿脚不便的老年人准备的,一会走不动了,可别哭着求我!”
“你!”领头的武士拔刀,对身后的小弟们道,“别被她唬住,兄弟们,上!”
在武士们举刀向她砍来的时候,转盘为她制作的战斗辅助系统也再次上线。
视野右侧出现一个巨大的箭头,遥侧过身体,向箭头指向的方向闪避,这个瞬间,仿佛有水波纹在空气中泛起涟漪,敌人的攻击变成慢动作,几乎停滞。
触发,极限断裂!
趁此机会,遥抡起轮椅一百八十度旋转,将围攻上来的武士全都砸飞出去。
在其他所有人的眼中,那个拿着轮椅的少女身形诡异,在被攻击到的上一秒突然加速,并以完全超乎人类的反应速度抡起轮椅将他们砸飞。
这家伙是怪物吗?!
被轮椅正面砸中的武士头子喉中一片腥甜,他握住刀,艰难的想从地上爬起来,手腕却被少女死死踩住了,身体也完全动不了。
身穿华美振袖的少女黑发飞舞,冲他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我说过了吧,你们会变成腿脚不便的老头子哦。”
因为太过生气,遥没忍住又抡起轮椅把他们挨个砸了一遍。听着地面上的同伴们发出的阵阵惨叫,新到的增援们都被吓到了,踌躇着不敢上前。
“一群胆小鬼。”
遥嗤笑一声,将轮椅收回空间,重新拉起一直呆站在原地的人偶少年的手:“我们走。”
她拉着他走出拍卖厅的大门。
刺眼的白光侵袭而来,黑暗被抛在身后,被强硬的拽着往前走的人偶少年出神的望着少女近在咫尺的侧脸,心中一片茫然。
她是谁,为什么要救他?
为什么要露出这样的表情,是在生气吗,因为他而生气吗,可是为什么?明明就连他自己,都无所谓了啊。
和她十指相扣的这只手,好温暖,让他这具冰冷的非人的身体,似乎都变得有温度了起来。
离开拍卖厅之前,少年最后看了那些人一眼,发现他们看着他的眼神,已经从他再熟悉不过的轻蔑和贪婪,变成了恐惧。
明明知道他们恐惧的人不是自己,是身边这位救下他的人类少女,他的胸口还是泛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异感受。
好奇怪。
就连那些充盈在四肢百骸中的痛楚,似乎都缓解了不少。
此时,在发泄完自己的愤怒之后,拽着少年一路闷头往前走的少女也陷入了懊恼和纠结的情绪之中。
......搞什么啊,她不是明明都已经下定决心了,不再接近他,不再靠近他,不再关注和他相关的所有事情吗?
但是看到自己曾经最喜欢的人被如此对待,她的心还是不受控制的难受起来,像是被一只手握住那般,又酸又麻,钝钝的疼。
她想质问他,为什么要背叛她,为什么事到如今还要装作不认识她,他那么厉害,那么讨厌人类,为什么还会让自己置于那种无望而卑微的境地。
没错,直到现在,遥都还以为他只是在演戏而已。
两人沉默的走了好远好远,来到一片盛放着紫阳花的小溪边,她才如梦初醒般松开了他的手。
“别、别误会了,我可不是因为在意你才救你出来!”少女背对着他,不敢让他看到自己通红的脸颊,嘴硬辩解,“我只是看不下去罢了,那种情况下对你置之不理,我的良心会不安的!”
话说出口了她又开始后悔,何必要和他解释那么多,这个时候一走了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他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遥疑惑转身,有风吹过,吹起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散掉的长发,她将头发别到耳后,抬眼看他,于是撞进一双如同紫水晶般澄澈的少年眼眸中。
她呼吸一滞。
这样的眼神,他真的,是散兵吗?
“原来如此,谢谢您救了我。”
少年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温柔又礼貌,像是透明的瓷器,摔碎在地的时候发出的清脆响声。
看到少女的眼神从震惊变成错愕,少年也有些无措,但他还是尽力解释道:“您不用担心,我不会误会您在意我的,我本来就是被这世间抛弃的存在,没人在意最正常不过了。”
“......”这是什么不会读空气的奇怪回答啊!
等等,他现在这副礼貌又温柔的乖孩子模样,完全就是白散啊!难道她根本没有回到她离开时的提瓦特,而是回到了几百年前?
遥露出了怀疑人生的表情,她想问点什么,又不知道从何问起,于是两人就这样僵持在了原地。
就在这时,系统界面突然发出了叮的一声,把她吓了一跳。
【您有一封未读信件 】
遥赶紧打开系统界面,一目十行,果然在背包格子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
【一封来自管理员的信 】
【致遥: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想必已经来到几百年前,见到那个少年了吧。
很抱歉,这一次,不能以你最熟悉的身份陪你在提瓦特继续冒险了。
在离开的这段时间,我消耗了太多力量,不足以继续支撑“转盘”分身,只能将它取消。
对于为什么会来到几百年前的这个世界,想必现在,你的心中一定有很多疑问。碍于规则,我不能说太多。唯一能够告诉你的是,这就是“命运”。
命运在你的身上发生了扭曲,从直线变成了循环,因此,未来的你不得不回到过去,去补齐循环缺失的部分。
只有将循环补齐以后,你才能回到自己的世界。
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并不公平,但是他需要你,是因为你,他才会变成未来的那个人。你回家的契机,也在他身上。
为了补偿你,也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我大幅增加了你的身体数值,签到系统也会持续,确保你能在这个危险的世界活下去。
祝你好运。】
看完信后,她茫然的在原地沉默了很久。
......什么啊,转盘这家伙完全是在自说自话,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她只是想回家而已,只是那么简单的愿望而已,都不能满足……
什么叫“回家的契机在他身上”啊!这种条件也太模糊了吧?
模糊到让她感到悲哀和绝望。
人偶少年怔怔望着眼前的少女。
她的黑发有些凌乱,垂着头,额前的发挡住了她的眼睛,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只有那紧咬的下唇,还有握成拳头颤抖的双手,让人偶感受到了她内心的紊乱。
像是一朵被风吹到水面上的花,仍然美丽,但脆弱又不安。
是因为他的存在,她才会露出这样难过的表情吗?
或许是因为她拯救了自己,又或许是因为知道难过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他并不想让少女也感受同样的痛苦,所以他再次开口。
“我要怎么做,才能弥补我的错误,让您好受些呢?”少年冲她伸出手,眉头微皱,神情真挚又关切,“如果我这具身躯能派上任何用场的话,那就随您处置好了。”
这个瞬间,遥几乎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错,她惊愕的睁大双眼,抬头望向他。
有风吹过,吹拂着少年的发丝和衣袖,他逆着光站着,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明明是那么温和的笑意,她却感到无比刺眼。
“你在说些什么话?”少女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
“原来如此,您是把我当做和您相同的人类了吗?”少年的表情从困惑变成了然,他认真解释,“不用在意,我只是一具仿造人类制作而成的人偶而已,并非人类。”
“是您将我从拍卖会中解救出来,那我的归属权自然也转移到了您的手里。”
“您拥有随意处置我的权利。”
心中怀揣着微弱的一丝希望,想要成为人类真正的活下去。
但过往经历让他彻底明白,被抛弃和被背叛才是宿命。
还没有学会憎恨他人,只将所有原因都归结于自身。
拥有严重的自毁倾向。
但比起自毁,更希望有人能来赐予他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