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弋总觉得背部一阵一阵地抽痛。

  他伸手摸向后方,没有伤口,但是疼痛愈发清晰,那张含着笑意的脸也愈发清晰。

  他以为他会愤怒,然而并没有,他好像有点不知所措。

  下一世便爱他吗?

  他喃喃说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是天生地养的神灵,诞生于希望,却没能领略希望法则,最终在衰亡之时领略了吞噬法则,在他的世界里强者为尊,但他却最终被一个他视之为蝼蚁的人类剥夺神格。

  他不仅剥夺了自己的神格,还告诉他,他的法则是错的,他从来不认为他错了,就像布兰德,他至死都不承认自己错了,可如今他却有点迷茫了,他好像在庆幸谢南和当初在他炼化神格的最后一步逃脱了……

  第一次相遇他们就打了起来,因为他当时以为谢南和是那个剥落了他神格的谢以安,本就被谢以安重伤的他自然是败了,可没想到那团力量没有继续进攻,反而化作一谢以安的模样,并且抽出自己的一部分力量送给了他。

  他当时狐疑着吞了下去,精纯的力量蔓延至全身,瞬间治愈了他的伤势,他感觉到了,这是一个与谢以安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初生神灵!

  一霎那间他便看到了他恢复神格的方法——那就是像之前一样吞噬掉眼前这个懵懂的初生神灵。

  所以,他裹挟着他掉进了几个世界意识残缺的小世界,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这是谢南和掌控的小世界,知道了也不怕,他即使重伤,掌控几个世界意识残缺的小世界还是很容易的。

  一切都有序地进行着,眼看他就要成功了,可没想到,在最后一步,谢南和的最后一丝灵魂力量竟然反抗逃逸了,逃进了之前的那几个小世界……

  如今谢南和将近一半的灵魂力量回归,他大势已去,好像只能眼睁睁看着谢南和将自己的灵魂力量回收,等到灵魂力量全部回归的那一天,神格也会回归,他这个曾经强行融合其它神格的伪神便也该到了消亡的时候了。

  他想愿赌服输,他想说技不如人,可是好像不是,甚至于他好像在意的并不是死亡。

  按照谢南和的角度、谢以安的角度以及所有被他吞噬了的神灵的角度,他似乎是罪无可赦的,可他此刻好像在希望,谢南和对他心软一点,再软一点,比对布兰德更心软……

  他在期待什么?

  这个从诞生就坚定地走在自己道路上的神灵终于有点迷茫了,无意识间,他伸手召唤出那个谢南和即将要去的小世界,挣扎几次,终于放下手,苦笑呢喃;“就这样吧……”

  昏暗的房间内,感受不到一丝生气,直到一只十指修长线条流畅的手伸出,这才发现这里是有人的。

  只见他极为细致地将一个看起来像是一个文件或是一本书的东西放进一个看起来工艺极其精致的陈列柜里,锁上。

  做好这一切,那人却不离开,目光专注盯着那个陈列柜许久,眼神愈发晦暗危险,像是淬过火的利刃冰冷而又狠厉,薄唇轻启:“既然他毁了江珩,那我也毁了他好了。”

  跟在他身边的施裴纵使见多了男人的狠辣与决绝,也是被这话语中的冷意与杀意惊了一下,连忙问道:“少主,那我们?”

  “抓回来,死活不论。”男人淡淡道。

  “是,少主。”领了命令,他就准备转身离开,可是那个男人却出声叫住了他,罕见的迟疑了一会儿道:“算了,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因为就在刚刚施裴离开的那一刹那,他没来由地感觉到一种心慌,那阵心慌让他突然闪现出一个离奇的念头,若是真放任施裴去抓人,他或许会后悔。

  他的身份注定他会遇到很多次危险,但他每次都能逢凶化吉,除了敏锐的洞察力外其实很多次都要依赖于过于强烈的第六感,所以,这次他也决定顺着感觉亲自去看看,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竟能让他产生比之前命悬一线时更加强烈的心悸。

  邺城最大的赌场——

  奢靡是这里最真实的的写照,摆放了上万张赌桌的大厅里面,璀璨的灯光照亮了每一个角落,墙壁上金碧辉煌的装饰被灯光赋予了流动的光彩使整个室内加富丽堂皇,而更加吸引人的却是场上热烈火热的气氛,筹码碰撞间伴随的是兴奋到极致的呼喊声,那些人已经兴奋到疯狂乃至癫狂,这里似乎是一个极致欢乐的乐园。

  可难道没有人注意到角落惊惧到极点的眼神吗?没有人看到那个输了所有存款,输了房子,连孩子和妻子都赌上的人吗?他们当然看见了,清晰地看见了,可是他们却觉得自己不会这么傻,他们懂得见好就收,孰不知那满面恐惧懊悔的人在刚进来时也是这样想的。

  他们被那些兴奋的脸吸引,被那人面前山一样堆积的筹码吸引,然后投身于这浮华的赌场,最终却多是在角落里惊恐地一便又一遍念叨着那个巨大额度的欠债,这个欠债或许会伴随他们一生,也或者是承受不了重压年纪轻轻结束生命。

  至此,人死债消,终于获得了短暂的轻松……

  谢南和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醒来的,他伸手将滴水的刘海别到脑袋后面去,摇了摇昏涨的脑袋,迷茫地看了眼四周,就皱起了眉头。

  赌场?

  还不等他多想,便听到有像是沙子卡着嗓子的粗鲁声音从他上方传出:“小子,醒了?醒了咱们就说说债务的事。”

  谢南和微微仰起脸,便看到了一张满是横肉的脸,嘴巴一张一合开口唾沫横飞,他预感不妙,来不及反应便脸上一热甚至鼻息间也隐隐感觉到了腥臭,那一刻他深深地后悔为什么自己在听到声音第一时间会想着抬头去看。

  “什么债务?”谢南和简单抹了一把脸,克服嗓子干涩的刺痛艰难出声问道。

  那大汉恶狠狠地看着谢南和道:“赌债啊,小子你不会要说你忘了你在咱们赌场豪赌半个月,欠了赌场一个亿的事了吧?”随着他说话的幅度,脸上的肉也跟着上下抖动起来,看得人心里直打颤。

  谢南和在这时竟有点苦中作乐起来,心想,大哥你猜对了,我还真失忆了,但这话他并不会说出来,只是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四周,等到那大汉将脑袋凑到他攻击范围内之时瞬间暴起,便将他掀翻在地。

  他与那大汉力量悬殊,所以从未想过与那人正面刚,但在他想找人体弱点时,一个人体的构造图立马浮现在脑海中,不等深思,他便瞬间决断借了这股巧劲将那人掀翻在地。

  在那伙人愣神查看那大汉的暂短时间,他立马起身按照他之前观察好的路线狂奔起来。

  他身体好像很是虚弱,所以,他得短时间内立马甩开那些人,只要跑到下个路口就好。

  眼看就要到了,他却两眼一黑,一头栽了过去,那些人好像也快追上来了。

  好嘛,这简直就是天要亡他啊,迷迷糊糊醒来就欠了一屁股债,眼看就要跑掉了却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他晕过去之前好像隐隐约约听到什么“少主”?

  ——

  嗯?他好像躺在一个柔软的床上,还有阳光?他没有被抓起来关到赌场下面的地下室严刑拷打吗?

  他这次没再像上次一样贸贸然张开眼睛,意识清醒后依旧闭着眼睛试图能听到点有用的信息,但他可能忘记了一个昏睡的人刚有意识的瞬间会不自觉地去感光,所以,在他清醒那一刻就已经暴露了。

  一声轻笑响起,接着便是一个听起来低沉温柔的声音在在离他很近的上方响起:“别装了,我看见了。”

  谢南和琢磨了一会儿那人的语气,感觉那人也不像是在骗他,便张开了眼睛,入目便是一张笑意灿烂的帅脸,而且莫名有点熟悉,他愣愣开口:“帅哥你谁?”

  那人盯着谢南和笑意加深,竟颇有兴致玩笑道:“你猜?”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这样的笑容竟也毫无违和感,反而看起来矜贵优雅。

  谢南和感觉他对自己语气好像是很熟捻,看来是熟人,看年龄不像是父亲,难道是:“哥哥?”这样想着他也问出了声。

  那人却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得谢南和心里都开始打鼓了才直起身子意味不明地问道:“怎么会被赌场的人追?”

  说起这个,谢南和真的感觉自己命苦死了,搞什么嘛?一觉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就被赌场追着讨债。

  他想得入神忘记了身边还有一个人等着他回答问题,那人也不催促,只是面无表情呈现沉思状盯着他看,似乎是在不解什么。

  直到谢南和感觉眉心有一个温凉柔软的东西,这才让他惊醒过来,那温软的也不是什么其他的东西,正是这个男人的指腹,他抬眼顺着那个骨节匀称的手看向男人的脸,视线相撞,那人浅笑着道:“别皱眉,都成小老头儿了。”

  嗓音醇厚有磁性,听得人耳朵有点痒痒的,但这话再加上这个动作,会不会有点暧昧?这样想着他也问出了声。

  只听到那男人疑惑问道:“会吗?夫夫这样不是很正常?”

  “你说什么?什么夫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