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带着长命锁,和阙星澜一起去往了生死门的山门前。

  ……现在就看阙星澜身上的气运究竟能支持他做到什么地步了。

  也不知道天道这次究竟会如何选择,尽管无论哪个选择结果看上去都好不到哪里去,看不出多少差别……

  和沈宁来之前想得差不多,因为生死门与上一任魔尊之间的牵扯,在新任魔尊上位后,这个过去的魔域第一大宗也难免因此而被牵连,破败到再无过去的威风。

  沈宁径直找上了在山门附近巡逻的魔修:“道友,我曾因缘际会间得了贵宗某位大能的信物,她曾言来日可持信物山门求援。如今欲求见你们这的管事,还望您为我通禀片刻。”

  在需要的时候,或许也是过去见多了,潜移默化间总能抓住几分恰当的神韵,这个过去嚣张跋扈的仙二代也是能装出一副刻意示好的样子。

  说话间,沈宁甚至还不忘顺手给对方塞点筑基期能用上的丹药。

  对面那魔修脸色稍缓,收下丹药上下打量了沈宁片刻,末了一点头,勉强算是答应了下来。

  沈宁将作为信物的长命锁交到了对方手里,没过一会儿,对方很快就带着门派内能说得上话的人匆匆赶了回来。

  眼见守在山门外的另一个魔修在扫见来人后紧接着露出的惊愕神色,沈宁对对方的身份勉强也算是有了个大概的认知。

  这高低得是个门派长老,估计也确实只有门派长老才有资格处理这样的麻烦事。

  当年生死门就是因为自己与上一任魔尊的关系,因而被新任魔尊厌弃,如今眼见又有人带着与上任魔尊存在联系的信物再度出现在自己眼前,可不得小心谨慎好好处理。

  而之后从其他魔修恭敬的“李长老”的呼喊声下,也确实确认了对方的身份符合他的猜测。

  李长老并未理会其他人的躬身行礼,双眼仍直勾勾地盯着沈宁和阙星澜。

  他抿唇对着沈宁艰难地笑了笑,克制着自己的不满与担忧,勉力装出了一个称得上是友好的神情:“是你们带着我门长老的信物上门求见的吧?”

  “跟我来,这里不是什么方便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去慢慢谈。”他此时说话的语气平和到甚至都不像是一个正经的魔修门派长老,在此也算是给足了两人面子。

  “当然,当然。”沈宁装出受宠若惊的样子叠声回答,心里却对对方的友好心知肚明。

  得了吧,当着他的面装出一副体贴的样子,实际上别不是担心他们发现不对趁机跑路,只想着把他们哄进去再慢慢问话处理。

  不过虽然对对方的想法有所了解,但沈宁还是带着阙星澜一起跟在李长老身后往生死门的山门内走,好似当真被对方的友好态度给迷了眼。

  沈宁甚至还抽空扫了眼阙星澜的表现,毕竟之后很快就将进行到此行的重头戏。

  确认对方现下当真和自己嘱咐的一样,缩着脖子装出畏缩怯懦的样子后,这才勉强算是满意了对方的反应,不再关注对方的反应,把全部心力都用在了之后的算计中。

  他们跟着李长老一路来到了山门的会客室内。

  而等到进入山门关上会客室的房门后,像是确认了眼前的两人再无逃脱的可能,李长老那张原本还算得上时和煦的脸当即变了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李长老出声质问道:“说吧,你们两个道修为何会来我魔修门派?你们手上这个信物到底又是怎么拿到手的?别逼我动手。”

  沈宁一看反应心里就有数了,阙星澜的信息至今在没在魔域传开,没人知道这位上任魔尊之子的消息,以至于哪怕现在看出来他们是道修,最后问出来的话也都是这么不轻不重,看着只让他觉得是在色令内荏。

  不过新任魔尊没把他们的消息向这些过去立场敌对的宗门泄露哪怕一点,从他们进入魔域以来也没听说过哪怕一句和阙星澜相关的传闻,也能看出来一点如今那位魔尊对魔域各个宗门的态度,说不定未来的魔域还能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混乱。

  ……也是,修真界么,十几年对于这些动不动就闭关修炼十数年的修士大能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间,上任魔尊作为整合整个魔域、得到所有魔修敬重的英雄,十几年显然不足以将他对魔域的影响彻底消磨殆尽。

  说得更偏激些,说不定当年那些效忠上任魔尊的人至今还在闭关,估计至今都还半点不知道魔域改天换日的事情……

  既然大家都对上一任的魔尊怀抱期待,那他或许也能跟着变换一下自己的态度和说辞,也算是发善心给这些门派败落的魔修编织出一个美好的白日梦了。

  沈宁本就不擅长装出羸弱的样子。

  如今他就算是面对着一位魔域的魔修大能,哪怕能从对方的语气中明晃晃地感知到恶意。而他本人反倒是因此而跟着变得越发理直气壮,像是被惊醒跟着褪去了最开始站在山门前的畏缩。

  沈宁稍稍加重语气:“李长老,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为了帮扶这个信物的主人,因此而被迫和魔修产生了牵扯,并因此而被逐出了门派。当日将这信物给予我等的魔修可是说了,我若是拿着这信物去往生死门必将会得到补偿。贵宗如此作态,对我等随意喊打喊杀,也不怕来日因此而平白遭受惩戒。”

  沈宁装出一副极有底气的样子,像是此时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杀人如麻的魔修,像是他那满口胡话从头到尾都是真的,世上当真存在着这么一个把信物亲手赠与他的人,言语之间带着强烈的暗示意味。

  李长老眼皮子一跳,语气略有些急促:“你说有魔修把这信物交给了你们?他们到底是谁,你可能描述他们的模样?”

  沈宁微微抿唇,看着像是有些为难的样子:“说不出来,总感觉见一面后,我就忘了那两个人的脸,想来也是那两位前辈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

  “不过即便如此,问题也不大。当日我与我弟弟运气好,在秘境中寻到了一株珍惜的灵草赠与了那两位前辈。当时记得那两位前辈约莫是说了句‘只差这一味灵草’的话,想来等来日前辈自个回归宗门,势必会证实我说的一切。”

  沈宁看着李长老的脸。

  对方会遵循他的暗示,相信他说的这些话么?

  对面,李长老的脸色微微缓和:“是么,你倒是和我所说,你究竟是怎么遇到的那两个‘前辈’的吧?”

  沈宁察觉到对方态度上的松动,心下无声地笑了一声。

  看着像是信了,不过对方也确实该相信他的话。

  人最忌讳的就是得到了什么后再失去。

  现实与过去的巨大差距总会时时刻刻地在提醒着所有人,提醒他们过去究竟错过失去了什么。苦日子过得多了,便总会催生出一些不该有的妄想。

  一个曾经辉煌如今却依旧破败的宗门,心里总该是还回惦念过去的日子。

  ……说不定在败落之后,感受到现在与过去的差距,还会在心里天天坐着美梦,幻想如今这位魔尊上任前的日子。

  而他出现在这,就是将所有人的美梦尝试着带入现实。

  他们会相信的,他们也该是相信的。

  一位整合魔域的传奇,怎么可能会死在一个无耻小人的算计中。

  门派上任天资出众的掌门,经历多次战斗后怎么可能会独独寻不到这一次逃生的机会。

  在收到消息后,他们或许就曾这么想过。

  而在这之后,他就会串联起一切,让所有人开始笃定这样侥幸的念头与想法。

  沈宁在这之前,甚至都能从魔尊对待阙星澜赶尽杀绝的态度中,提前感知到对方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惶恐,猜测魔域这边的动静是不是真如外表看来这么安宁。

  也是,谁能和一个绝顶的天才相比呢,同样的位置不同的天分,强烈的对比往往会让强者越强,弱者越发不堪。

  而如今这位新上任的魔尊,就是那个不堪的弱者,被前者的光辉荣耀衬得一文不值。

  真是可怜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每一天每一刻,说不定都在担心自己手下的各个宗门会不会怀抱着对上任魔尊的惦念,以阙星澜的名义反过来对他动手。

  于是哪怕阙星澜已然拜入仙门,仍旧还是喊打喊杀。

  一定每天都在担心受怕吧。怕魔域的那些大能见识过上一任魔尊的风姿,看见自己那被比到尘埃里的人格魅力,转而对自己生出不满,反过来对付自己。

  于是在这短短十几年间,这个曾经的魔域第一宗门就变成了这般破败的样子。

  沈宁看着李长老眼底的希冀,缓缓露出微笑:“当然。”

  眼前的人在刚才是不是也曾想过,过去所有和上任魔尊存在联系的宗门在这十几年间被疯狂打压,这近乎于疯狂的心虚举动,是不是因为当年魔尊并未真切死亡,于是变着法子天天针对自己。

  这位李长老是不是也抱着侥幸,看着他一脸理直气壮的样子,笃信一个区区筑基期的的小辈绝不敢蒙骗自己,出于强者的傲慢,吧自己对死亡的恐惧和对荣华的渴求随意放到其他人头上。

  他是不是也开始相信……能让一个道修不顾对立的立场身份转而去帮助一个魔修,甚至于最终因此脱离门派转而冒险来到魔域的魔门寻求后路,何等的气度何等的魅力,除却上任魔尊是不是再不做他想?

  如果真的怀抱侥幸这么想了,那可真是太好了。

  若是人性上没有弱点,又如何让他找到机会,以一介道修的身份,混进这个魔门呢。

  沈宁开始缓缓叙述起这个自己临时瞎编的故事:“当日,天泽小秘境开启,我和我弟弟在之前的门派小比内取得了一个名额,得以侥幸今日秘境之中。”

  “而我这个弟弟运气一直不差,我们在秘境中来回探索了数日,最终在秘境中有了收获,在传承秘境中寻得了一味灵药——天凤花。”

  天凤花——一种能助人洗去体内沉疴、尽可能让身体恢复受伤之前的状态的灵草。

  沈宁在秘境中自然没遇到什么天凤花,但这并不妨碍沈宁昨天额外花了半个时辰查阅书籍并翻到这个灵草名字后,将其借来一用加在自己的叙述中。

  “遇到那两位前辈也是偶然,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两位明显不至筑基期的大能躲在秘境之中。大抵是看到我取得天凤花的过程,再加上当时在那隶属于道修的秘境之中不到动手,于是特意与我做了交换。”

  “只可惜当时我将天凤花交予对方时的动作到底还是被其他人看在了眼中,不得已,我只能提前叛出宗门来到这里。也算是那位前辈心善,专程把这信物交给了我,给了我去处……不过,其实如果当时我取得那株天凤花,或许我也不会沦落到如今境地。”

  沈宁全程都是在说自己。

  他懂人性,于是也会用这些放在其他人身上尤为常见的人性,以此来伪装自己。

  也算是为了话语的真实性,他多次着重提及了那株莫须有的天凤花,以及被迫背离么门派的经历,像是在挟恩图报,只恨时时刻刻提醒对方他究竟付出了什么。

  于是这几个故事看着便更像是真的了。

  至于那两位“前辈”为什么会出现在天泽小秘境之中,虽然他没想好怎么编,但这不重要。

  相信眼前这位李长老也不会觉得他一个区区筑基修士会知道侵入秘境的方法,不会问及相关的琐事。

  出于对上任魔尊的崇拜,以及对过去荣光的渴望,对方一定会自己在心里给他的谎言编出一个合适妥帖的答案,甚至于还会夸赞对方莫须有的才智,夸赞对方躲在秘境中逃脱追捕的奇思异想。

  差不多是时候了,对方已经开始咬钩了。

  现在,就是他再抛下最后一个饵,让对方彻底开始相信他的故事,并把他们留在生死门的时候了。

  “天凤花的效用我大概也清楚一点,或许那两位‘前辈’很快就将回到生死门。我希望我能和我弟弟一起留在这生死门中,我想亲眼看看那两位前辈是否安然无恙。”沈宁不闪不避,直说自己要在这等到他故事中的两个“前辈”本人回归。

  恐怕在这一连串话说下来后,都没人会觉得这是假的。

  这近似于把自己的生死放到生死门长老眼皮子底下,只等对方监督验证自己话语是否真实。

  没人能豁出去性命做出这种事来,于是假象也开始显得越发真实。

  李长老静静地听完了从沈宁说出这一连串的解释,脸上的笑意在听到沈宁三番四次提到他的那什么天凤花时顿了顿,怕是也感受到了沈宁刻意表现出来的挟恩图报的意图。

  直到听到了沈宁最后说出口话,看对方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在这等到那两位前辈现身,也被沈宁那决绝的态度感染,跟着多出了几分信任。

  也是,区区两个筑基期小辈怎么有胆子来到他们生死门行骗。

  对方甚至将挟恩图报的意图表现得如此明显,甚至表明了要继续留在长生门内,或许也是他多心了。

  那枚属于上任掌门专门为她的幼子亲手定制的长命锁,也跟着成为了沈宁话语的最大凭证。

  李长老看向沈宁的眼神中终于带上了平素看向后辈的和煦:“好,本就是我宗门长老许下的允诺,我们自然也应当遵守。”

  “对了,只是在入门前,我们必须得进行一次血脉上的检测,这是我们生死门近来的规矩,你们应该能接受吧。”说这话时,他看着像是已经笃定了对方会答应。

  李长老确实没看出来沈宁和阙星澜的身份有什么问题,但这套流程,依然是如今的生死门默认的规矩。

  想来也真是因为过去饱受新任魔尊的磋磨,担心自己门下当真混入相关的血脉,平白再度遭受迁怒,于是才专门为此定下了这么个规矩。

  真要说起来倒也算不上是针对,不过是顺带着和强者一起迁怒于更弱者。

  哪怕到了最后,他们需要的都不是掌门之子阙星澜,而是第二个足以带着诸位门人走上巅峰的“魔尊”。

  想来在原本的未来中,也就是彼时阙星澜修为出众、拥簇成群,所以才会被这个濒临毁灭的门派当做是救世主迎进门中。

  既然如此……

  沈宁难得再度发善心地想,那他就如了这些人的愿,让他们都做一场“上任魔尊未死”的美梦吧。

  也算是他把这整个门派牵扯其中的报答了,这样起码死的时候,这些人或许还能笑得出来,笃信会有人给自己报仇。

  “好啊,全听李长老您安排。”沈宁至此像是终于满意了的样子,对着面前的李长老露出了一个笑。

  之后的血脉检测自然也是没检测出来什么问题。

  沈宁提前就做足了准备,于是他们也顺理成章地进入了生死门,以一介道修的身份挟恩图报,成功混进了魔域的魔门之中。

  只是和沈宁的老神在在的不同,阙星澜直到进入生死门,被引进门派外门弟子的居所后,一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就这么成功进来了?”在布下隔音术法后,阙星澜直到住进生死门的据说后,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沈宁有点嫌弃屋子里脏兮兮的床榻,四处扫视了一圈勉强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

  听到正在打扫卫生的阙星澜问出这样的话,沈宁顺口回了一句:“对啊,就这样就成功了啊。我都勉为其难陪这些人演了一出戏,这还能不成?”

  阙星澜:“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祂难道就会这么轻易地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么,随意自作主张?”

  沈宁挑眉:“不然你以为呢?”

  阙星澜:“我以为,我们或许会被赶出去。”

  沈宁笑了:“赶出去?那说不定会结束得更快。”

  “都是预知未来的人了,我怎么没从你身上看到哪怕一点能知道未来的优势啊。只要你循着记忆,或者我们直接去找一个生死门的弟子好好‘商量商量’,之后在找机会把你学到的这点东西好好和其他人展示展示……办法多的是,反正这种事情,一旦开了头,之后就都会很顺利。”

  “别说,就现在的这个结果,真要说起来,其实祂的选择还能算是挺明智的。”说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色淡淡的,带着点嘲讽的意味。

  阙星澜没想到这样的评价也能被用到天道头上:“……沈师兄,你这样就不怕出意外么?”

  沈宁:“意外?什么意外?”

  阙星澜想说最轻易也是最可怕的死亡,但转念一想,如果真的出现了意外导致他原本身份暴露,在唯一能用的护身法宝交到李长老手上后,作为被警惕的对象,紧接着最先被盯上的反而是他。

  他这个天道之子当着一个魔门长老的面,可能最后死得反而最快。

  ……也难怪这次对话明明超脱于所有命定的未来之上,却从始至终都并未出现半点不合常理的意外。

  他的这个沈师兄,刚才说不定还反过来要挟他制衡了天道,以此来保全自己。

  而且如果最后真的死了,这对他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上的成功?!

  原来还能这样……

  但是沈宁他真的不会担心么?要是真的出现了什么意外,怕是对方也会跟自己一起齐齐折在这里。

  阙星澜感觉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分不出是因为人还是因为事。

  阙星澜深呼吸一口,勉强平复心境:“确实不会有意外,一切果真如师兄您预料的一样。”

  沈宁至此算是满意了。

  他又盯着给他做家务的天选之子看了好一会儿,片刻后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沈宁:“对了,接下来可能有点危险,你之后尽可能离我远一点。”

  阙星澜疑惑:“什么危险?”

  ……而且要真是有危险,那他这个既不能越阶杀人,遇到绝境又必定会被针对到死的沈师兄,不该是反倒离他更近一点么?

  沈宁解释:“之后就是你正式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时候了。像是这种魔域的魔门,虽然表面上看均由魔尊统领,看着像是没什么门派之间的纷争,但修真么,资源统共就那一点,门派内的修士为了这个机会怕是能直接打到头破血流。”

  “你必须得在下次什么秘境开启的时候,提前争抢到两个去往秘境的名额……对了,如果有空,你也记得去学学魔修的功法,说不定以后都有用呢。”

  “这段时间内,记得离我远一点,和别人说的时候也别直愣愣地说自己要抢两个名额。差不多就这点事了,其他你随意。”说完,他还朝着阙星澜摆摆手,敷衍的意味丝毫不加以掩饰。

  阙星澜失笑:“师兄,你这……好吧,谁让我的师兄是个倒霉的反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