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姜堰词在凌晨回了老街。他把车停在酒吧附近的停车场,下车后,闻着帝都熟悉的空气,遥遥看见来接他的人。

  曲夜洄穿着一件白T,一条黑色短裤,乍一看,跟吃过晚饭出来散步乘凉的老年人。

  姜堰词默默挑眉,反手关上车门:“大爷,您这刚溜达完呢?”

  “滚你大爷的。”曲夜洄笑骂。

  把好友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看出真没什么大问题,面色红润,身子骨看上去也很健壮么。

  不过……

  这脸感觉瘦了一圈。

  曲夜洄感叹:“中国胃果然不适合西餐,出去半年,瘦了啊。”

  姜堰词当然知道自己瘦了。

  可现在最重要的是他困得要死,一下飞机先回了趟家,拿了点东西后又开车来老街。

  “困死了,回店里说。”姜堰词把车锁上,走向曲夜洄。

  曲夜洄是个代理老板,但他知道姜堰词对这家店非常看重。

  这是他在夺冠那年开的酒吧,又叫“刺客”,对于他而言,有独特的意义。

  所以,曲总是真心在帮他看好这家店。

  把酒吧这半年的事情大致说了说,曲夜洄的话题自然而然的绕到了酒吧人事方面。

  “你家大外甥这段时间可一直在酒吧打工,他迟早会知道你回来了。”曲夜洄转头,他很好奇:“你怎么打算的?这半年,我可听了大外甥不少牢骚啊。”

  姜堰词表情微顿,似笑非笑的扬眉。

  洞若观火。

  “想说什么?”

  曲夜洄一噎:“你怎么不好奇大外甥说了什么?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告诉你!”

  姜堰词嗤笑:“老子就算不求你,也能知道大外甥说了什么。”

  曲夜洄明显不信:“打算和大外甥先见个面?”

  姜堰词沉默了。

  似乎又是在吊着曲夜洄的胃口。后边曲总怎么问,姜堰词什么话都没说。

  直到回到酒吧,他倒是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

  半年没回,酒吧一切如旧,陈设没变,这个点的生意依然很好。

  一口气签约了十年的驻唱歌手发挥一如既往的稳定,此刻正温温柔柔的唱着一首“以后的以后”。

  清润缠绵的歌声,陪着歌词中的无数遗憾,很适合氛围偏向于温情和遗憾的清吧。

  姜堰词进去后,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敲了敲吧台,“一杯红色生死恋。”

  “好。”调酒师站在吧台后,闻言点了点头,一抬头,看到姜堰词含笑的眼神,骤然失声,然后惊喜:“老板!“

  “啧。”姜堰词揉了揉耳朵,“你老板只是旅游回来,又不是死而复生,这么激动干什么啊?”

  调酒师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年轻,一张白白净净的脸,看上去非常乖巧的长相。

  偏偏剃了个十分有个性的刺头,头发还雕刻出几个暗黑色的字母,非常符合夜店小王子的形象。

  奈何啊!

  姜堰词这是家清吧。

  调酒师这一声吼,把周围几个员工全吼了过来。

  大家自然的围在姜堰词身边,问好的问好,好奇的好奇。

  姜堰词处于这样的环境中,唇角始终挂着笑。

  原先的近乡情怯,被这群欢乐的小年轻一闹腾,全没了。

  “给大家带了礼物。”

  他从免税店买的,东西不少,都能做代购了。

  大家也不客气,嘴上喊着谢谢老板,然后就把礼物分了。

  十分和谐的,分了。

  直到,曲夜洄走过来,一脸紧张的说:“你躲躲。”

  姜堰词微愣,“我自己的酒吧,你让我躲躲?”

  曲夜洄:“呵呵,你可以不躲啊,待会儿你家江老板就知道你回来了。”

  艹!

  姜堰词低咒,长腿一伸,转身吩咐小年轻们:“别说漏了嘴啊。”

  调酒师:“老板?”

  姜堰词:“老板的终生幸福大作战,你们可别嘴快给老子毁了。”

  哟!

  这可是大事啊。

  大家纷纷保证,绝对不多嘴。

  姜堰词和曲夜洄回了后面的包厢,包厢有扇窗户,单面玻璃,客区看不见里面,里面能看见客区。

  姜堰词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弄了瓶拉菲。

  修长的手指捏着高脚杯,缓缓晃动,酒杯中猩红色的液体随着他的动作也开始晃悠,晃出一圈又一圈的酒渍。

  沿着杯壁,和酒液重新混合。

  然后。

  他看到了江翊。

  他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正月初一的早上。

  大年三十,他被江翊翻来覆去的睡了个透,第二天,他就拍拍屁股一声不响的离开。

  “艹!你这说的……特别像去骗炮的。”曲夜洄说出心声,“朋友,江老板估计以为你就是找他约个炮,当个炮友。”

  姜堰词嗤笑:“怎么可能?我这张脸,找个炮友还不简单?我需要付出这么多?”

  曲夜洄还以同样的嗤笑:“请问,您除了您自个儿的雪白胴体,您还付出了什么?”

  姜堰词:“……”

  他抹了一把脸,直接喝完一杯酒。

  说得对。

  他还真没办法反驳。

  曲夜洄看说的话难倒了姜堰词,他又问:“那江翊他爸那事呢?他爸去找过你这事,肯定瞒不住江翊。你转头一走了之不告而别,江翊肯定把这笔账算他爸头上。”

  “我可是听江玺说了,江翊这半年没回过一次家。正月里回了老街,他之后几乎每天都来酒吧,有时候来的早,七八点,八九点,有时候来的晚,凌晨两三点。”

  姜堰词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曲夜洄看着他的神色,说出来的话都在肚子里打了个草稿:“说点难听的。”

  姜堰词抬眉,抿了口红酒,大发慈悲:“说。”

  曲夜洄抱着胳膊:“鼻子下面长了什么?”

  姜堰词:“嘴。”

  曲夜洄:“你俩这嘴只在床上用是么?”

  姜堰词:“……说人话。”

  曲总神神叨叨:“老子的意思!嘴长在人身上,除了接个吻,还能用来说话!江翊要是不喜欢你,老子马上去吃……”

  姜堰词懒懒抬眉:“出门右转,挂了洗手间的牌子,自己找。”

  曲总冷笑,专注于眼前的拉菲,不打算参与情侣之间的事情。

  手机铃声在突然安静下来,没有交谈声的包厢内格外吵闹。

  姜堰词放下酒杯,看着没有备注的手机号,厌恶的皱眉。

  他按断。

  但对面明显跟他较劲,他不接,就准备一直打。

  姜堰词嫌烦,终于接了起来:“什么事?”

  语气冰冷烦躁。

  姜父:“你回国了?”

  姜堰词更烦了:“你怎么知道?”

  “我今天看到你了,你回市中心那套房子了。”姜父声音阴冷:“回国了怎么不回家?”

  姜堰词:“回家?你做哪年的春秋大梦呢。”

  姜父一下子就沉默了。

  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怼的没话说。

  良久,他生硬的说:“你是我生的。我知道你什么德性,姜堰词,你跟我一样,我喜欢男人,你自然也喜欢。”

  姜堰词眼睛一眯,浑身充满了戾气。

  他突然扬手,高脚杯狠狠砸在单面玻璃窗上!

  两种玻璃碰撞的结果,是高脚杯粉身碎骨,玻璃窗完好无损,却留下了满窗户的葡萄酒渍。

  姜堰词脸色发寒:“我跟你不一样。”

  姜父好似抓到了他的痛脚,往这一点使劲的戳:“有什么不一样?同样喜欢男人,同样被你妈厌恶……”

  “我他妈三观正,不会做出你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姜堰词冷笑连连:“我喜欢男人,喜欢的光明正大,可以告诉每一个人,老子就是喜欢男人,怎么了?你敢么?你不仅不敢,还骗婚。”

  姜父的声音瞬间暴怒:“你……”

  “闭嘴!想骂我的话省省力气,我在外面待了这么久,也比你年轻这么多,多脏的话都说的出来。说正事。”姜堰词懒得和他掰扯。

  姜父似乎是妥协了。

  他沉声说:“你在酒吧?”

  姜堰词眯了眯眼:“关你屁事。”

  “给你安排了个相亲,他现在就往你酒吧去了。”姜父说。

  “噗。”曲夜洄一口酒喷了出来,狼狈的挂在白T上。

  他震惊的张大了嘴巴,比了个手势。

  这个点?

  酒吧约相亲对象?

  这是相亲还是喝酒再上个床呢!

  姜堰词皱眉:“你给我介绍相亲对象?”

  姜父:“知道你喜欢男的,给你介绍了个男人,你们一样。挂了,我还有事。”

  姜堰词看着被挂断的通话,无语至极。

  他揉了揉眉心。

  曲夜洄:“……你要不逃避逃避?”

  姜堰词:“逃不了了。按照他的脾性,确定人已经到了酒吧才会给我打这个电话。”

  曲夜洄猛的咳嗽,他指了指外面:“你确定要这个时候见别的男人?”

  姜堰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看到单面窗外,江翊盯着这边,眼神似乎能透过窗户,直接看到他。

  姜堰词的心跳漏了一拍。

  一个看似非常错误,又看似非常奇怪的时间。

  酒吧的门被人推开。

  一个高个子男人从门口走进来。

  他先站在门口看了看里面的环境,似乎对此很满意,这才走到吧台去询问。

  姜堰词只瞥了他一眼,就重新把目光放在江翊身上。

  江翊已经收回了视线。

  似乎对此很奇怪,还询问了路过的服务员,自然,他得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曲夜洄踢了姜堰词一脚:“你森*晚*整*理现在是去还是不去?那人肯定会一直问,你爸又出卖了你。你要是不出去,你店里这些小年轻估计挡不住啊。”

  姜堰词沉默了足足三分钟。

  然后,整理了下衣领,休闲衬衫松松垮垮穿在身上,黑色裤子衬托出他笔直的长腿。

  不仅如此。

  更要命的是他衬衫肩头上的几滴红色酒渍。

  氤氲出一点一点的红圈。

  在昏暗的酒吧灯光内,透露着诱人的味道。

  艹。

  曲夜洄看着他的背影。

  掏出手机。

  给这半年来新认识的小朋友发了个消息。

  [曲夜洄:小江,睡了没?好戏,看不看啊?]

  另一边几乎是秒回。

  [江玺:酒吧吗?看!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