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想捧男朋友结果我红了【完结】>第一百章 遗忘浪漫

  段骁恩有些吃力地睁眼,颇有几分委屈地问:“怎么了?我困了,想睡觉。”

  佟知隽本来也有些困,但是被段骁恩这话给气精神了,“你咬我,你问我怎么了?”

  “对不起。”段骁恩老老实实道歉,还迟钝地伸出手,去抓着佟知隽的衣摆,微微晃了晃。

  佟知隽一下子就心软了,自己跟自己说,别跟醉酒的人计较,但还是死要面子地板着脸说:“我生气了。”

  段骁恩的手一紧,直接把佟知隽拉得近了些:“那我哄哄你。”

  佟知隽站着,段骁恩坐着,明明居高临下,却觉得自己被段骁恩堵在墙角似的,马上就要窒息了。

  面色通红,半晌他才憋出一句话:“你怎么哄?”

  段骁恩迟疑了一下,然后拉着佟知隽,佟知隽任他摆布,身子倒向他,最后空着的那只手撑在沙发上,就在他的脑袋旁边,单臂壁咚似的。

  面对面,距离不过一拳,佟知隽心里升腾起经典的一句话——“这个距离,不是要打架,就是要接吻。”

  正想着,段骁恩忽然坐直了身子,单手揽着佟知隽的腰,微微仰头,然后温热的唇,落在了佟知隽耳畔。

  佟知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只觉得耳边一下子烧起来,说是要自燃也不为过。

  他下意识地推开段骁恩,后退两步,眼神闪躲,看到桌上有一杯水,稀里糊涂拿起来喝,可这水偏偏不解渴,倒叫他口干舌燥。

  脑子里一直紧绷的弦儿,像是被琴弓剧烈摩擦后猝然断掉,突兀又合理,连脑海里也恍惚间响起了《富士山下》。

  段骁恩依旧是方才的表情:“你喝了我的水。”

  佟知隽一愣,这才想起这一杯是段骁恩吃醒酒药时他给段骁恩倒的水。

  行,直接接吻和间接接吻,今晚一下子凑齐了。

  佟知隽羞愤,又觉得自己今晚蠢得不可救药,赌气似的说:“我倒的水,杯子也是我家的,我想喝就喝!”

  段骁恩张口结舌,然后老老实实点头,说:“对不起,你想喝就喝。你是还在生气吗?那我再哄哄你?”

  “用……用不着!”佟知隽险些咬了自己的舌头。

  段骁恩的话直白得过分,他又没法计较。

  再哄哄?这哄法儿他可承受不住。

  段骁恩撑着沙发站起身,踉跄一步,张开双臂,动作夸张地抱住了佟知隽,用宽大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佟知隽的背。

  佟知隽完全有机会躲开,但是那一刻,他的脚像是在地上扎了根,根本不能挪动半步,最后只好靠在段骁恩的怀里,一言不发,把自己当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醉了,一定是醉了,但不是段骁恩醉,而是自己醉了!佟知隽对自己发脾气。

  明明没喝酒,偏生有了醉酒的效果,否则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像块木头,不会拒绝,也没有理智。

  眼看段骁恩抱起来没完,佟知隽快被他勒得呼吸困难,他这才想起来挣脱怀抱。

  “睡觉吧,很晚了,你睡客卧。”佟知隽深吸一口气,但是没有叹出去。

  他拉着茫然的段骁恩,把人领到客卧。

  “进去吧。”说着,佟知隽就要关门。

  段骁恩“噢”了一声,有一点低落的尾音,配合他丧丧的表情,活像是他受了委屈。

  佟知隽差点儿又一口气儿没倒上来,丢下一句“赶紧睡觉”,就把门关上了。

  就在门锁声传来的前一瞬,段骁恩突然压住了门把手,他用几分近似于恳求的语气说:“别关门。”

  佟知隽不明所以,但并不打算管,关不关门本来也没什么所谓。

  但紧接着,段骁恩把门的缝隙拉大,又问:“我可以开灯吗?”

  佟知隽这才感觉到,就在门打开的那一刻,段骁恩有些急促的呼吸放缓了一些。

  “可以。”佟知隽想也没想,立刻答应。

  他不差这点儿电费,更重要的是,段骁恩为什么要开门还要开灯。

  回忆了一下从前,佟知隽想起之前段骁恩住在新区时,他遇到赵眠满的那个夜晚,段骁恩也是开着壁灯和床头灯睡的,没记错的话,窗户也开着。

  是怕黑和怕封闭空间吗?

  显然现在不是一个适合发问的时机,佟知隽只能看着段骁恩动作迟缓地脱掉了西装,脱掉了保暖衬衫,只剩下贴身的……老大爷款灰色秋衣。

  草!他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啊!

  佟知隽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让自己清醒清醒,见段骁恩没事儿,火速溜回主卧洗澡睡觉。

  困意席卷而来,佟知隽睡着得很快。

  但是他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梦。

  梦里的他和段骁恩成为了古早耽美小说的主角,十几年前那种一章内含三斤狗血的故事情节,让俩人死去活来,车祸失忆追妻火葬场通通安排了一遍,眼看段骁恩就要进ICU,佟知隽终于醒了。

  天光乍破,他根本没睡多久。

  这个梦过于惊悚,这是一个网文爱好者来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年轻时候看看还行,这个年纪了别说做梦经历,就是再看一篇虐文,都会觉得自己的心和肝承受不住。

  佟知隽喝口水压压惊,然后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自己喝了段骁恩的水的画面。

  ……大脑也学会哪壶不开提哪壶了,真正意义上的人工智障。

  佟知隽在心里再次骂了自己一声,然后换衣服洗漱,下楼晨跑。

  除非他生病了或者工作量超过负载且熬夜,或者突然犯懒,否则五点半起床是雷打不动的作息。

  清晨有些冷,空气沁人心脾,微微泛甜似的,佟知隽沿路跑到小区中心的广场,看到有老大爷在打太极,于是坐到了椅子上,一边捧着脖子上挂着的水壶往嘴里呲水,一边看着穿着单衣却动作稳稳当当的老大爷。

  佟知隽都穿加绒运动服了,老大爷就穿一层洁白的太极服,却一点儿都不哆嗦,仿佛以魔法攻击的形式存在于上海的寒冷冬季不存在。

  看了十几分钟,佟知隽盖好自己的水壶盖子,起身要跑回去。

  就在这时,他忽然眼尖地看到领队的老大爷身上,掉下来个什么东西。

  小小的一个方块,似乎有点眼熟……嚯,不就是暖宝宝吗?

  佟知隽白敬佩了,果然这个温度,是个人就会冷的,不存在例外,武林高手也不行。

  回家后,佟知隽给之前请的做饭阿姨发消息,告诉她今天自己全天在家,不出门吃,然后放下手机,蹑手蹑脚走向段骁恩住的客房。

  门开着,灯亮着,床上的人没有安全感地紧紧攥着被子,但是躺得笔直,就好像连睡觉的姿势都有被人为管教过似的。

  许是睡得不踏实,也有可能是睡够了,段骁恩缓缓睁开眼。视线里出现了吊着星星灯的蓝色棚顶,他才意识到自己住在佟知隽这儿。

  记忆飞速回笼,段骁恩动了动有些僵的手指,坐起身来,一扭头,正好看见门外的半张脸。

  佟知隽飞速把脑袋缩回去,装作什么也没发生,段骁恩把一切尽收眼底。

  嗓子有点干,段骁恩咳了一下,声音沙哑道:“要看就光明正大看。”

  佟知隽讪笑着走进来:“我本来也没藏着掖着,我是怕你不好意思。”

  “我是被看的,有什么不好意思?”段骁恩扯了扯自己微微向上窜的秋衣袖子,刚扬起一半的嘴角缓缓落下。

  好像是挺不好意思的。

  佟知隽眼看着他笑容逐渐消失,淡定地补上一刀:“不用怕背对我,我看到你秋衣穿反了,原本在正面的巨长的一串‘FUUUUUUUUUUCK’现在在背面。”

  段骁恩尴尬得脚趾抓地……不对,脚趾抓床,硬着头皮道:“拍戏时候冷,网上随便买的,没注意到上面印着什么,没想到被你看到了。”

  “问题不大。”佟知隽幸灾乐祸,挥了下手,表示他没往心里头记。

  段骁恩点了点头,下地去往洗手间,一段心照不宣的声音过后,他洗手出来,“一会我回家洗漱,就不用你的东西了。”

  佟知隽伸手撑在门口,将要走过来的段骁恩被直接拦截。

  “段哥,昨晚抱都抱了,亲也亲了,不至于连我家的洗漱用品都嫌弃吧?”佟知隽算豁出去了,他这个被亲的,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他就是要看看,段骁恩这个混账能不能把昨晚那点破事儿记起来。

  段骁恩一脸茫然,上下打量佟知隽半天,忽然笑了:“你可不像是被谁抱过亲过的状态,要真这样你早生气了。”

  佟知隽现在就很气,不说有多浪漫吧,至少是个不一般的事儿,段骁恩真就这么忘了?

  段骁恩看着佟知隽“后知后觉”的怒意,心里有些慌。

  怎么刚才还好好的,他一句话说完反而要出问题呢?

  他根本没喝太多,醉是真醉,但更多的是困,意识混沌,所以还是有一点模糊的印象的。

  面对佟知隽突然提及此事,他全靠强大的演技去硬撑,然而照现在这个不太正常的情况发展下去,怕是要撑不住。

  佟知隽没有发现任何问题,依旧陷在羞愤之中,昨晚的触感一下子涌上来,他招架不来,脸都红透了,怒目圆睁,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段骁恩悄悄后退半步,按捺住狂跳不止的心脏,小心翼翼地问:“我具体……都做了什么啊?”

  第一百零一章 恼羞成怒

  佟知隽掉头就走,无奈地说:“忘了,别问了。”

  很明显,佟知隽不想说,甚至可以说他是恼羞成怒了。

  段骁恩的记忆太模糊,又不好瞎脑补,只好反复安慰自己,既然佟知隽没再说什么,肯定是没有越界。

  有佟知隽在的场合,以后真不能喝酒。他知道自己喝酒后什么样,心眼儿像个黑洞,脑子倒是一点儿都不剩了,内心深处究竟在想什么,很容易就落实到行动上。

  在佟知隽家吃了早饭后,段骁恩下楼回家,佟知隽则是独自在书房开着电脑敲敲打打。

  原本这里没有书房,只有游戏房,各种设备一应俱全,但随着佟知隽需要了解的东西越来越多,各种资料和文件一大堆,逐渐占据了原本放着手办和掌机的柜子,游戏房也就像书房了。

  他仍需要完善关于打歌舞台的策划案,市场调研结果他已经拿到了,除了上海的场地,他还希望在北京也有个录制基地。要和上海的舞台做出区别,但是在多功能这方面上,要保证一致,绝不阉割。

  此外就是关于颜如玉的营销,佟知隽在和LOFTER对接,年底的颜如玉编剧大赛暨阅微编剧双选活动,LOFTER会与阅微联合举办,并在LOFTER上进行宣传。

  忙活一上午,佟知隽忽然接到了钟好逑的电话,让他看热搜。

  佟知隽不明所以,但不用想也是节目又出事儿了。

  热搜第十九名:#富人对穷人的怜悯是那么高傲#

  起初他没想到这能跟漂亮宝有关,是钟好逑发来了截图,他才意识到,这说的竟然是漂亮宝。

  一个知名大V发微博,内容有点长,字字句句看似都是对的,实际上都是他的主观臆想。

  @老金每天和你说说话[V]:

  之前有选秀被爆出倒奶投票,我就跟大家说过,倒奶的人,如果分别是品牌方、节目组、粉丝、票贩子,其利益与自私在何处,本来想着被骂上热搜,奶票可能会直接被取缔,但没想到,今年各个选秀仍旧存在奶票,很难不让人怀疑是在利用商品的附加价值逃避做票的违法风险。

  有意思的是什么呢,有一个节目组,官方表面上是禁止了票贩子卖票的,并且啊,如果只为了扫码投票,并不想喝奶,可以捐赠出去,节目组给退钱。

  我说有意思你们别误会啊,有意思的不是节目组多良心,反而是大众太有良心了,被玩弄得团团转。

  仔细想一想,用低于商品售价的价格出售投票二维码,和票贩子有什么区别?区别就是票贩子可以倒奶卖奶,节目组是用“捐赠”二字镀金,实际上该赚还是赚,名利双收。自己给自己当票贩子这一块儿,节目组属实是给玩儿明白了。

  我们再换个角度,被开过的奶,送到山区捐赠,虽然根据节目组给出的路线图,可以保证山区的孩子们喝到的奶不会变质,但是说到底还是剩下的,是别人不要的,这和旧衣服是两码事,很难不感叹,这样的“爱心”究竟有多扎心。

  这是资本的狂欢,饭圈女孩花钱供养他们的爱豆,山区的孩子只能享受剩下了的怜悯。

  我想了许久,叹口气却无能为力。

  因为富人对穷人的怜悯是那么高傲。

  这几百字堪比一篇小作文了,在佟知隽眼里漏洞百出,明明这个博主甚至不知道漂亮宝的二维码是印在包装皮里而非瓶盖里,根本不需要开封,但在有些人眼里,这就是批判漂亮宝的最佳利器,他们并不关心这个博主说的是真是假。

  评论区里全是支持博主的人,佟知隽到漂亮宝自家广场看了一眼,有人说是那个博主在控评,粉丝解释的话都被博主删掉了,已经有几十个人被博主拉黑。

  起因只是漂亮宝打算拿捐奶的事情小小营销一波,再加上二顺发布这一期正催泪,粉丝比较上头,无所顾忌地舞到了别的广场上去了,带了些不该带的tag,于是就被冲了。

  至于这个博主的发言,显然是浑水摸鱼,借着这个机会来踩一脚的,只是是被什么人买了,暂时还在查。

  佟知隽潜伏到豆瓣看了一眼,这两天最大的事情是几家粉丝因联投骗票而撕起来了。

  孟佳期在一顺是第六十名,这一次是第九名,跟联投关系很大,甚至可以说是占了大便宜。

  丁蕊和孟佳期的cp算是漂亮宝的欧盟,cp粉为了把孟佳期奶上来,分散了很多给丁蕊投票的精力,被丁蕊唯粉骂了一通。

  之后丁蕊唯粉决定,联投车队带上孟佳期,那样cp粉就可以兼顾两家了。

  问题是联投车队里原本有了三家,在4pick阶段,一个号就能投四张票,丁蕊家为了照顾cp粉,把买来专用于联投的号交给cp粉,让她们给丁蕊、孟佳期以及另外两人投票,车队里最后一个小爱豆的票,由唯粉另外买号来投。

  然而二公结束后,二顺飞速锁票,唯粉精力有限,没能在锁票前用另买的号把票补齐,那个小爱豆又恰好被淘汰,粉丝直接气疯了,指责丁蕊家作为出道位爱豆粉竟然不讲信用,偷走了小爱豆的梦想。

  丁蕊家粉丝也来气了,当初是那个小爱豆跟丁蕊关系还算不错,丁蕊家联投才肯带着排名吊车尾的糊逼,如果没有联投,她们的小爱豆早淘汰了!更何况,即使丁蕊家不欠票,这个小爱豆也不能晋级,差了十几名森*晚*整*理呢,你们糊逼家粉丝不努力,倒怪联投的姐妹,不也是不知感恩?

  小爱豆的粉丝见骂不过,就去骂横插一脚的cp粉以及孟佳期唯粉,但孟佳期二公吸粉,粉丝量远超那个小爱豆,最后当然还是战败而归。

  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佟知隽吃瓜吃得脑袋都木了,这才反应过来,恐怕这事儿也跟奶票事件上热搜有关。

  想黑一个人,任何一点鸡毛蒜皮都是最佳的易燃物,小小的矛盾被扭来扭去,就引导到了对方想要作为话题的事件上,然后一把火烧起来,猝不及防,而易燃物已经化为灰烬,活像是这大火无缘无故烧起来似的。

  面对这种有指向性的黑,最好的处理方式就是撤热搜,然后不搭理,公关的动作还算快,没一会儿,这条热搜就凭空消失了。

  但是那个叫老金的博主十分顽固,热搜被撤,他的原文也被屏蔽,无法直接搜索,于是他气急败坏地又发了一条微博。

  @老金每天和你说说话[V]:资本善于用傲慢的姿态去怜悯别人,然后还要摆出一副我施舍你了你就要感恩戴德的模样,殊不知资本会怜悯人,也会捂别人的嘴。

  佟知隽不管他背后有谁,有什么样的弯弯绕,一听这话来劲儿了。

  任何一种善心,都不应该被好或者坏两种极端的词去包装,佟知隽问心无愧,凭什么这也要退让?

  他开着大号过去评论,短短一句话不假思索。

  @佟知隽[V]:你不先出卖了良心,谁稀罕捂你的嘴?只是怕你再呕出来的是一颗黑心,别把好人熏到。

  老金没有直接回复,而是给佟知隽发私信:有些话说开了就不合适了吧。

  佟知隽没惯着他,回复道:不好意思,我就喜欢说开了,只有说开了点明了,才能清清白白。剩下的事情等律师跟你谈吧,再见。

  这一波打得老金摸不着头脑,收钱黑人的时候,买家明明说了佟知隽会为了漂亮宝而选择不闹大,怎么会搞成这样?老金只是个闲得没事做博主的人,没有公司庇护,这种时刻,甲方也不可能跳出来自曝,所以大概率就是他独自面对巧舌如簧的律师了。

  事件扩散范围不大,剩下的事情,由法务部门处理。

  三公有两次彩排,佟知隽第二天就回了穗杉岛,晚上看第一次彩排。

  第一次彩排只看走位和调整灯光等,不带妆也不表演。

  穗杉岛的夜晚比上海暖上好几度,佟知隽坐在台下,选了内场票最中间的位子,一抬头,就能看到一群人在反复进行沟通。

  他不在岛上的这几天,唯一一件大事,就是导师合作舞台里有一首歌的版权方临时变卦,签合同前提出加价,被钟好逑妥善解决了,合同按原价签下之后,钟好逑才跟他交代这事儿。

  三公的比赛舞台一共就五个,撑不起一晚上的表演,于是一位发起人和三位导师分别带队,增添四个合作舞台,不计票,而且是导师和练习生双向选择,没有什么压力。

  这部分的录制,佟知隽不在,但是出道位选手分别进了哪个导师的组,他有看名单。

  距离三公越来越近,决赛是直播,数一数,时间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但是却好像只有转眼工夫。

  佟知隽靠着椅背,眼神有些迷离。

  他知道江闵秀那一组的导师合作舞台要唱《下一站天后》,忽然就想到那句歌词,“在时代的广场,谁都总会有奖,我没有歌迷有他景仰。”

  越是知道眼前这几十平米的舞台上总有一天会发生别离,也会象征着新的开始,佟知隽就忍不住感慨——

  要是所有美好都能被永久保留,那该有多好。

  第一百零二章 闪闪发光

  时间紧任务重,一彩翌日就是二彩,第二次彩排带妆,后台所有人都在如火如荼地准备着,佟知隽依旧没看,让钟好逑跟着执行导演盯的彩排。

  又过一个日夜更替,三公来临。

  佟知隽像二公一样搬了个椅子坐在员工通道的安全门后面,手里拿着微单拍视频。

  上次二公的reaction由剪辑帮忙剪出来发到了微博,反响还不错,佟知隽也挺喜欢这种形式,所以就继续了下去。

  一场公演会是什么样的风格什么样的气场,看灯光调度就也猜得出个大概。

  汪子齐走完流程下台,舞台上的灯光缓缓转变成了色相和明度有微微差异的黄色系,一束一束光柱交织,再散开的时候准确落在了《人生是最棒的消遣方式》的八位练习生身上。

  她们穿着橙色的打歌服,格纹的拖尾,米黄的翻领,橘色的手袖,还有脸上,也画着芬达、橙子、柠檬这一类活力满满的可爱图案。

  没有前奏,她们直接开始合唱,甜甜的声音从手麦里传来,所有观众都明了,这是全开麦的真唱。

  中文填词保留了原版的作词逻辑,词中描绘的主角在想,生活里那么多烦恼,少不了对比,少不了负能量,消失掉会不会变得轻松呢?可是当她死去的时候会不会有人为她哭泣?会不会被人记住?想这么多,真的好累好饿哦,人生是最棒的消遣方式,还是好好享受生活好啦!

  舞台上的八位练习生,合着轻松愉快的旋律蹦蹦跳跳,积极乐观的笑容感染力极强。

  佟知隽的角度看到的是斜侧面的舞台,恍惚间,他感觉自己看到的是远方山顶的一束光。

  第一个舞台开了一个好头,第二个节目,是汪子齐的合作舞台。

  汪子齐是男团爱豆出身,是队长的同时也是主唱,这次的合作舞台要唱的是他所在男团WAVE淘汰掉的一首歌。

  《振翅高飞》的作编曲是同一个人,WAVE的新专辑没定这首歌为主打,作者不满意,于是合作告吹,自己演唱发布。在二公前,汪子齐知道会有合作舞台,于是提出买这首歌的版权,在公演上唱一下,这也是公司的意思,让他再拉拢一下这位优秀但心高气傲的音乐人。

  谁承想,临近三公,节目越来越红,那个音乐人不满意之前谈的价格,见利眼开,想要加价,最后还是钟好逑去跟他谈,才没有改了合同。

  这是很有热血日漫感觉的歌,因为没有压力,大家发挥得都很好,佟知隽听得热血沸腾,但是他还是很好奇,钟好逑到底说了什么才让那个音乐人没有继续闹下去。

  下一个舞台,是《俏》。

  练习生们如同粉面桃腮的小狐狸,拿着一把桃花扇上台。

  竹笛与手鼓的声音活泼可爱,丁蕊站C位,踩着花盆底的鞋子,左手牵着裙摆,右手握着桃花扇,压腕扇风,召唤同伴聚集到一起。

  佟知隽不晓得自己怎么忽然有了少女心,甚至想拥有一把花里胡哨的桃花扇。

  这首歌舞蹈难一些,唱的部分还算轻松,不负期待,顺利结束。

  随后便是庞勋的合作舞台,唱得是他自己的原创《不要像个懒死在二十平米里解决吃喝拉撒睡的废物一样连玩手机都觉得累》。

  这个超长的歌名当初还上了个热搜,别人觉得沙雕,但佟知隽只觉得自己有被内涵到。

  一首歌词字字句句都让佟知隽如坐针毡的rap结束,之后是《蝴蝶泉边》。

  这首歌与其说是“甜”,不如说是“灵”。

  据说服装还是向文妍提的建议,大家穿着碎花的裙子,在唱到“我看到淡淡飘动的云儿,印在花衣上”时,舞台背景换成了天空,而台下的中控应援灯,也变成了天蓝色。

  惬意的歌让人放松,一曲结束,佟知隽的坐姿逐渐慵懒。他靠着椅背,微笑着对着相机镜头说:“向文妍说,这是她妈妈喜欢的歌,其实我妈妈也挺喜欢,我小时候她唱过。但是后来我长大了,就很少听到我妈妈唱歌了。”

  在佟知隽的印象里,殷秋无很喜欢唱歌。

  但后来不是殷秋无不唱了,而是他长大了,殷秋无要忙工作,照顾他的时间变少,也就很少有机会在他面前唱歌了。

  短暂的回忆过后,接下来的合作舞台是郁繁生的《醉》。

  这是她的原创剧目,郁繁生摘取了技术技巧相对简单些的部分,将本该只存在于剧院里的节目搬到了公演舞台上。

  穿着红裙的女孩们像是真的醉了,在迷离灯光下颓废,脆弱而美好。

  表演结束,汪子齐问起她跳这一段舞蹈的原因,郁繁生举起话筒说:“艺术是严肃的,但也可以走出剧院,可以被大众欣赏,因为但凡是艺术,总有人可以与之共鸣,在这种共鸣面前,没有什么高端,有的只有快感。”

  佟知隽忽然想到,之前有一天段骁恩也跟他说,立意再高、艺术水平再高的电影,终归还是普通人看,普通人可能不懂那些艺术,但是普通人会知道什么好看。

  无论舞蹈还是电影,想来都是如此吧。

  之后的《星际列车》,大vo吴伊可在后半程的高音让人觉得颅内仿佛有回音,而节奏感还不错的唐洛承担起了几句rap,与本就是rapper的许年年配合,也相当有感觉。

  这个舞台舞蹈动作不多,更像是舞台剧,有一点简单的故事情节,最惊艳的还是听觉上无与伦比的享受,这种水平的音乐,是很难在101系选秀看见的。

  毕竟内娱单是凑齐八个会唱会rap的练习生就很不容易了——缺德佟知隽对着相机如是说。

  最后一位导师江闵秀带着大家唱了《下一站天后》,作为压轴节目,不出所料引发泪目,观众在呐喊,被投到大屏幕上的练习生流下大颗的泪滴,将氛围推到顶点。

  然后大家迎来了今晚最后一个舞台——《Do What We Do》。

  《Do What We Do》是标准的gc风,在女性意识觉醒的今天,无数女孩站起来反抗生活强加给她们的枷锁,这首歌就像是在高声宣告,我们就是要做我们想做的一切。

  台上的每个练习生,目光都格外坚定,没有什么能阻挡她们自信,也没有人可以使她们退缩,如果遇到阻碍,那就一击必杀,然后用行动表达态度。

  灯光与高燃的旋律结合,在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与欢呼声中,表演结束了,唱了个酣畅淋漓的练习生们目光灼灼,向所有人鞠躬。

  有《Do What We Do》完美收官,第三次公演顺利结束。

  今天是腊八,厨房煮了几个小时的腊八粥喷香扑鼻,佟知隽直接把后采改成了集体模式。

  有人卸了妆,也有人还没来得及卸妆,回到录制基地的食堂,大家热热闹闹地喝粥。

  粥很软糯香甜,佟知隽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他旁边是《星际列车》组,有个选管边咽口水边拿着稿子采访吴伊可。

  吴伊可小个子大胃口,她饿得前胸贴后背,答了几个问题就没了耐心,一旁的许年年帮她又盛了一碗,笑着对选管说:“选管姐姐,快别问了,早收工你也早吃饭。”

  选管淡定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稿子,又悄悄扫了一眼佟知隽,哪想佟知隽也在看她,一下子羞红了脸,本来想摸鱼开溜,计划原地告吹。

  “再……再问两个就结束!”选管伸出两个手指,好像是在比“耶”。

  佟知隽熟练地拿起胸前挂着的相机,打开开关,取下镜头盖,“咔嚓”一声,拍下了这一幕。

  选管愣了一下,后知后觉收回手指,练习生们也纷纷转头。

  唐洛捂嘴笑:“选管姐姐卖萌记录!如果是我拍下这张照片就好了。”

  佟知隽笑着把镜头盖盖好,关了相机,说:“等节目结束,我把照片发给你。”

  选管俏皮地“哼”了一声:“节目结束,拿着照片也不能制裁我了,下了岛我又不管着你们了,也没用呀!”

  所有人不可避免地沉默了一下。

  节目结束后,练习生和工作人员,就是熟悉的陌生人了。

  当天晚上,佟知隽在宿舍里翻看相机里的素材,把选管的那张照片找出来,发给了唐洛。

  剩下的一段一段视频,全都是三公的reaction。

  画面中,他的脸被晃成各种颜色,镜头时不时转过去拍一段舞台,他不专业,只是拍着玩,但是无论当时在现场,还是现在看回放,他都能感觉到一腔爱意在燃烧。

  为了方便后期调色,剪辑小哥帮他把相机设置成了log模式,他直接看到的是灰片,颜色暗淡。

  可是他却觉得,视频里的人们,在闪闪发光。

  三公结束了,只剩总决赛了,接下来半个月会更加辛苦更加忙碌,然后在总决赛当晚一决胜负,从此,是如过往般沉沦,还是如今夜般闪耀,只看冷冰冰的排名。

  佟知隽看了一眼日程表,然后把所有情绪收起,弹出SD卡,电脑点了睡眠,然后拿出手机。

  微信里塞满了各种“腊八节快乐”,正如同二公那天,也到处都是“元旦快乐”一样。

  段骁恩没说“腊八节快乐”,他发来一张动图,动图里妈妈拎着一条小鱼对女儿说:“是不是网上说得那个海王?”

  虽然没有声音,但佟知隽还是自动脑补了殷秋无的语气。殷秋无了解很多网络热词,但她很忙,有不懂的,就会问佟知隽。

  之前殷秋无也问过“海王”,但问的不是鱼。佟知隽想了一下,殷秋无当时说得是,严遇东那种,算不算海王?

  段骁恩在下面还发来了链接,原来是阿里巴巴的腊八节短片,叫《我妈来了》。

  佟知隽太困了,只点了“稍后再看”,然后眼看时间跳到十一点五十九分,急急忙忙地发了条消息。

  卷卷拒绝挖战壕:段哥,腊八节快乐。

  第一百零三章 做个呆逼

  段骁恩很快回复,发了个“腊八快乐”的表情包,然后表示明天早上有课,要睡觉了。

  互相道了晚安,佟知隽关灯睡觉。

  第二天上午,佟知隽到演播室开了广播的麦:“全体练习生注意,请在十天内准备好决赛个人节目,第三次顺位发布后的时间会全部用来准备团体公演,不会给个人节目留时间。个人节目还没有报曲目的请在两天内做出决定,报给后期助理,方便节目组购买版权。”

  通知下达,刚结束三公的练习生们还没松一口气,又要快马加鞭准备自己的决赛个人节目。

  佟知隽看着已经报上来曲目的表格,让他惊讶的是,相当一部分人都是原创曲目,并且在节目里仍在继续修改,录音室借用相当频繁,造价高昂的录音室终于迎来了它生命中的高光时刻。

  已经提交了伴奏的音乐,最惊艳的是向文妍的《星港船帆》,是一个很有科幻感的编曲,其次是孟佳期的《如梦佳期》,她本身就是很有才华的音乐人,拿出这样的作品,只是正常操作。

  此外说要原创的,还有穆辛窈,但是她重新编写了吉他,用软件里的音源她不太满意,实录的话她又没带自己的吉他来,节目组联系了她家里人,在等家人给寄过来,重录吉他轨之后才能提交伴奏。

  佟知隽甚至想,要是决赛夜的二十个人全都是原创那得多爽,直接“漂亮宝决赛夜全原创”给送上热搜,出尽风头。

  尖叫TV的《idol新时代》后天决赛夜,《星途有你》第九出道的练习生,几乎是出道即塌房,卡十的练习生家粉丝正在炮轰第九家以及节目组,至于《闪耀少女》,最近消停了一些,预计会比漂亮宝早两三天出道。

  另外三家的出道团跟漂亮宝基本算是同期咖,漂亮宝在年三十前一天决赛,并不占优势,相当于把春节档期的资源拱手相让。

  但是佟知隽算盘打得好,他希望趁这个时间,漂亮宝能在出正月之前出第一张迷你专辑。

  现在的票数基本稳定了,逆袭可能性很小,佟知隽对于谁会出道,心里多少有点数,所以连首专的歌都已经在筹备了。

  靠作品获取粉丝,那就要从一而终。

  佟知隽回到宿舍,关上门给佟知敬打电话。

  电话接通,佟知隽急促地说:“哥哥哥!怎么样?顺利吗?”

  “王叔的干姐夫竞标成功,另挑一块地吧。”佟知敬有些低落。

  北京一块地段不错的土地竞标今天公布结果,信飞集团虽然是苏州发家,但董事长王信飞的干姐和干姐夫扎根京城,几十公顷的地,说拿下就拿下,饶是佟知敬也不及王家竞争力大。

  佟知隽也不太高兴,但这种事情没办法的,他安慰道:“哥,不是什么大事,录制选址而已,又不是建商场,要那么好的地段也浪费,我也没打算做成市中心的一流场馆。不说别的,五环外都可以。”

  佟知敬“嘁”了一声:“那我能让卷儿委屈着吗?如果年前真不能拿下更好的地段,那就五环外给你争取到四万平以上。”

  “哥你特别像长辈。”一听这话,佟知隽忽然神神秘秘地说。

  “怎么说?”

  “有一种冷叫你妈觉得你冷,有一种饿叫你奶奶觉得你饿,使劲穿使劲吃,到你这就是,买,买大面积,四万平够吗?够了,谢谢哥哥,哥哥真好。”佟知隽学着烤山药叫卖的那个语气说。

  佟知敬一噎,“我本想说,地给你了,那就做个好导演,现在我看你,还是更适合做个呆逼。”

  “再见,断绝兄弟关系五分钟。”佟知隽假笑着点了挂断。

  果然哥哥这种生物就是天生欠扁。

  当然了佟知云从来不会这么欠,可能是因为同父异母,也可能是佟知云比佟知敬要脸。

  五分钟后,佟知敬掐点准时发来了一张图,是他之前竞拍到的上海一块地,去掉已经动工的商业街规划,剩余面积不到两公顷。

  佟知隽给出了场馆要求,佟知敬联系了知名建筑设计师与室内设计师配合,用最快的速度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

  与两位设计师沟通过后,佟知隽又开始写新的策划案。

  节目名字暂定《living power》,在做打歌节目的同时,当期的一位可以获得一个综艺资源,用以吸引爱豆和粉丝的关注。

  这个综艺资源,与其和其他节目达成合作,不如干脆自己做一个,肥水不流外人田。

  综艺名字,佟知隽想了一下,暂定为《idol home》,节目里可以玩一些韩娱常玩的那类游戏,游戏本身也要够有趣,避免一位人气不及往期,出现严重的播放量断层。

  这段时间,佟知隽除了跟设计师沟通就是写策划案,不然就是摸鱼玩手机看豆瓣,过了几天惬意日子,第三次顺位发布终于来临。

  三公剪出来两期,二顺在出道位的练习生们都很稳,佟知隽光看了节目还没看排名,但是估计排名不会有太大变动。

  二月一号是阴天,为了保证拍人好看,录制大厅里开了所有的灯。

  一百把椅子,如今大半都没人坐了,显得有点空荡荡的。

  汪子齐拿着手卡,声音温柔:“现在开始第三次顺位发布。”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能不能进入决赛圈,意义也很重大。

  通常进入了决赛圈的练习生,第二年不能再参加同类节目,但如果不进入决赛圈,就会失去整个节目流量最多曝光最大的一晚。

  汪子齐从第十九名念起,二顺名次不够高的练习生们听着数字逐渐变小,一边觉得自己不可能是上位圈,一边期盼自己是那个幸运的第二十名。

  但是决赛圈终究只有二十人,出道位也只有九个人。

  三顺排名变动果然不出佟知隽所料,并不算特别大,按顺序依次是——向文妍、吴伊可、丁蕊、穆辛窈、姜慧雨、高思冉、唐洛、许年年、孟佳期。

  穆辛窈从第六到第四,唐洛从第五到第七,把姜慧雨和高思冉夹到了中间,但人还是二顺那九个人。

  现在孟佳期和第十名的票数已经拉开了一个相对来说没那么容易被逆袭的差距,佟知隽对出道团心里也就有数了。

  这一次时间紧,只留给大家一小时时间告别淘汰练习生,佟知隽看这群人一次比一次哭得凶,看着变得空荡的场地也觉得有些揪心,忍不住开麦道:“大家放心,决赛之夜她们还会回来的,会有返场表演。”

  告别过后,便要进行决赛选歌的录制。

  这一次,不再是经典作品被搬到决赛舞台上,而是节目组的原创。

  佟知隽找人准备了两首原创音乐,但都还是半成品,等着练习生们一同加入创意。

  虽然时间这么紧迫,压力很大,但是能够共同完善一个作品,真的是不可多得的美好记忆。

  两首歌,现在连名字都还没有,但是分别由江闵秀和郁繁生负责指导,不用想,也是一首侧重声乐,一首侧重舞蹈。

  一首歌可以容纳十个练习生,这是人数相当多的舞台了,大家都需要考虑,自己和高人气练习生同台会不会被压制,但如果跟不那么火的练习生抱团,有没有可能直接凉了或者兄弟阋墙。

  向文妍虽然舞蹈不弱,但是她的嗓音条件非常好,她想了想,最后还是走向了江闵秀。

  吴伊可和丁蕊都是大vo,毫无疑问,和向文妍一组。

  第四个做出选择的穆辛窈,果断走向郁繁生。她跳舞,是会被郁繁生夸一句专业的水平,在这么重要的决赛之夜,当然是选择自己最擅长的,更何况,决赛全开麦,歌也一样要唱,不会看起来能力在声乐上有欠缺。

  姜慧雨和高思冉也进了舞蹈组,倒是一开始追随穆辛窈而来的唐洛,她进了声乐组。

  许年年和孟佳期也是声乐组,一个是跳舞像早期人类驯服四肢的rapper,一个是声乐远胜过舞蹈的vocal,她们的选择依旧合理。

  当初靠真诚善良留下来、又靠幸运被人发现的沈澜溪,这次第二十名擦线进入决赛圈,这个才是真的出乎意料。

  佟知隽感叹一下,也不知道说她幸运好还是说她不幸好。选到最后,只有舞蹈组剩了一个位置,几乎不会跳舞的沈澜溪,没有选择的机会。

  不过既然进了决赛,除了努力,好像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佟知隽看到沈澜溪沉着冷静地向郁繁生浅浅鞠了一躬,站到队伍最后。

  两位导师分别带人去练习室,佟知隽把主监视器切到了舞蹈组。

  郁繁生叫大家围着她,席地而坐,用HomePod播放了这一组的音乐。

  刚一开始,低沉的鼓点就震得郁繁生手掌发麻,她把HomePod放在地上,所有人的眼神霎时变得兴奋了起来。

  高思冉跃跃欲试,差点激动得站起来:“这也太带劲儿了!决赛要是有全组加票,我们绝对不能留给声乐组!”

  佟知隽挠了挠头,好想告诉她,其实决赛还真就没有全组加票。可惜了,让你失望了!

  第一百零四章 决赛前夕

  决赛夜是十号,一共还剩不到十天时间,佟知隽一直觉得漂亮宝最大的优点就是稳,从来不出任何问题,但是现在是例外了。

  先是丁蕊腰伤复发,然后是向文妍学戏腔,发声方式错误,伤了嗓子,之后姜慧雨空翻时,因刚擦过的地太滑摔了一跤,崴伤了脚,最后是沈澜溪因为睡觉没关好窗户,患了重感冒。

  接二连三的意外显得有些兵荒马乱,距离彩排没剩多少时间了,所有人都忙得焦头烂额。

  钟好逑帮忙盯着设备调试,伴奏每修改一次,坐演播室的那些工作人员就要脾气爆炸一次,一切只是为了最完美。

  佟知隽大着脑袋逃出演播室,但并没有完全逃离令人自闭的状态。

  他去给漂亮宝的出道团谈工作去了。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决赛会在年三十零点结束,新团出道,虽然这个尴尬的时间很难谈通告,即使有也是捡漏,但佟知隽总不能一点努力都不做,让漂亮宝出道当天直接回家过年。

  现在他能争取的,一个是东方卫视的春晚,是临时有一个节目被删掉,空出了四分钟时间来,另一个是蓝殿堂的新年祭,节目都安排好了,但是漂亮宝都在蓝殿堂独播了,录播个节目应该也不是完全没机会。

  论难度,东方卫视的春晚肯定更难上一些,但是蓝殿堂也并非能在上不了地方台春晚的时候兜底。

  蓝殿堂的新年祭,是二次元的狂欢,三次元节目也是处处玩梗,即使是跳舞,也是蓝殿堂的舞区殿主表演,临近新年再横插一脚,一方面是尴尬,另一方面是容易被骂。

  佟知隽两边都在谈,两边都是录播,必要时刻,他需要做两手准备。

  他私下想的方案毙掉了一个又一个,最后他还是决定放弃争取东方卫视的春晚,与其跟其他人弄出狼多肉少的场面,不如去新年祭试试。

  漂亮宝有国风舞台,还跳过宅舞,如果能在新年祭之前拿出一个节目,倒也不一定非得被蓝殿堂的用户喷。

  某种程度上讲,蓝殿堂已经是包容性最强,最能尊重不同风格的网站了,纵使网站办的节目不及地方台春晚逼格高,但氛围好是最重要的。

  做出决定后,佟知隽跟蓝殿堂今年的新年祭策划签了电子合同,承诺会在新年祭开始前提交视频,如果不能通过新年祭审核标准,随时可以刷掉。

  佟知隽有这个自信,漂亮宝绝对不会不能通过审核。

  过年的气息越来越重,殷秋无一天问他好几遍能不能回家过年。

  今年是佟丰年不在的第一年,佟知云在国外忙,佟知敬大年初一到家,佟知宛也要年三十中午才到家,显得殷秋无格外孤单。

  佟知隽没把握,只能发表情包卖萌,让殷秋无无可奈何。

  穗杉岛算是个旅游小岛,过年了也有不少游客来度假,街上红彤彤一片,连路灯上都挂了中国结形状的灯。

  晚上各种彩灯亮起,佟知隽才忽然感觉到新年真的快要来临了。

  第二次彩排是大年二十八,段骁恩想着提前一天给他打电话,他没料到这会儿一彩刚结束,好在佟知隽收工休息了,才接到电话。

  “明天祝你一切顺利,年后见。”段骁恩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佟知隽此时坐在录制基地院子里的长椅上,望着灯火通明的练习室。一彩刚结束,练习生们还要连夜再练习。

  “好,谢谢段哥,年后见。”佟知隽说。

  段骁恩沉默半晌:“你家过年走亲戚吗?”

  “我家不走亲戚,亲戚来我家,”佟知隽顿了顿,问道,“怎么了?”

  段骁恩又忘了,佟知隽家地位显赫,不主动拜访,等亲戚过来,这倒也合理。

  “没什么,如果你要走亲戚,我们就晚几天见,如果不走亲戚,我们早点见。”段骁恩忽然有点唠叨,话都掰开了揉碎了解释。

  佟知隽“噢”了一声,又问:“你真的不回家吗?我是说,美国那边。”

  段骁恩摇摇头,后知后觉想起佟知隽看不见,说:“不回去了,今年我一个人过年。”

  虽然段骁恩从未明说,但是佟知隽用脚指头想也知道,段骁恩离开家里是因为性向的问题,与家人闹了矛盾。

  这种事情,太传统的家庭可能就是无法接受吧?但是佟知隽也想不通,段家在美国那么多年,应该也见惯了同性恋了吧,怎么会思想那么不开放呢?

  这样的情况,佟知隽是肯定不会再劝段骁恩回家的,这么多年第一次不在家过年,想想也有点可怜,于是佟知隽问道:“过年你愿意来我家吗?大年初一也行,我家人不管我往家带朋友。”

  段骁恩没有立刻回答,这个稍显微妙的沉默让二人之间有些尴尬,片刻,他用调侃的语气补救:“你先想想看你过年能不能回得去家吧,女团刚出道,少不了你要忙的。”

  佟知隽心中的尴尬转瞬即逝,笑道:“之后的事情就交给团队运营了,只有前期的工作需要我经手。说起来,我不太想让其他人带这个团,要是郁川野肯辛苦一下就好了。”

  这段时间郁川野托关系给段骁恩找了一位老师,段骁恩在上课,郁川野自然闲,最近快过年了,段骁恩的课也放假了,地方台的一个春晚通告也是录播,段骁恩跟其他人合唱,早就录完了,他们现在是真的无事一身轻。

  “《倒森*晚*整*理霉》和《梳妆》都要开播,马上就要锤燕济裴了,你趁这个工夫跟川野哥提,他没准能答应。”段骁恩提议道。

  “行啊段哥,跟郁老师相处这么多天,还分得清里外,胳膊肘没朝着他拐。”佟知隽笑得肆无忌惮。

  段骁恩本来不想怼他,但是他笑得太嚣张了,于是道:“当着川野哥的面,你敢这么说吗?”

  佟知隽立刻没电了。

  哑了两秒,佟知隽无奈地说:“再见吧再见吧,我快要说不过你了!晚安!”

  挂断电话,佟知隽给郁川野打了过去,直入正题:“郁老师,通告都准备好了,后天晚上十点您等着看好戏吧。”

  郁川野无语,良久,他才开口说:“其实华佟的团队已经联系我了,跟我说过了。”

  “哦,我不是通知你,我是想说,后天晚上我忙,没空吃瓜凑热闹,你记得帮我留俩瓜让我尝尝。”佟知隽嬉皮笑脸道。

  “你不是全流程都知道了吗?还有什么瓜要吃?”

  “这你就不懂了,吃瓜最有意思的当然是看网友评论了,瓜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上蹿下跳的猹!”

  郁川野算看出来了,佟知隽嘴里没一句正经话,不堪其扰地挂断电话。

  佟知隽去家族群里看了一眼,没什么有意思的,朋友圈也没什么新鲜东西。

  看着院子里挂满的灯笼,他忽然生出一种巨大的疲惫感。

  能骚扰的人他都骚扰了一遍,但还是觉得心里不安。

  佟知隽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可以做成什么事情,尤其是他一度默认了自己“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之后,甚至已经失去了努力的动力。

  包括他决定开个公司捧段骁恩的初期,也是懒散成性,一个多星期都没改掉刻入DNA里的坏习惯,手机不离手,摸鱼随时随地,提前开溜是惯性思维,如果不是佟丰年去世对他的打击太大,让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还不够努力,他恐怕会一直那样下去。

  如今能做出这样的成绩,佟知隽觉得好像做梦似的。

  《七日旅游不想翻车怎么办?》口碑极佳,《虽然我们不漂亮》人气持续攀升,如果这些都是梦境,他希望,这场梦永远不要结束。

  在空荡荡的大院里坐了许久,佟知隽回去休息,翌日就是带妆彩排了。

  这一次,他不再录制reaction,为了保证直播顺利进行,大家仔细确认了每一个流程都没有任何问题。

  蓝殿堂的直播支持4K,虽然是视频软件,但是单论直播技术,不比当今第一的直播软件尖叫TV差。

  这次决赛的直播,有蓝殿堂的技术人员过来帮忙,避免没有经验的漂亮宝团队遇到问题无法解决,这也是当初佟知隽早就考虑到并写入合同里的。

  临近春节,公演现场也挂满了灯笼。佟知隽和几个选管手里拿着一把挂饰,小小的香囊散发着清香,下面坠着中国结和长流苏,他们把挂饰挂到观众的座位上,明天来看公演的观众一人一个。

  佟知隽是想着,要感谢快过年了还愿意来看公演的观众,也是用小小礼物送个祝福。

  夜色深了,灯光把天空点亮,一个又一个舞台过完,已经快十二点了。

  这格外熟悉的一幕,让佟知隽有些恍惚。就在几个月前,她们还是籍籍无名的练习生,自带粉丝的,也都是自己做老师或者在网上运营账号的,如今台上忙忙碌碌的二十人,却在短短几个月里积累了这么多粉丝,粉丝们送她们登上这么大的舞台。

  明天内场加座,会加到七百个座位,看台有一千五百个座位,虽然和真正意义上的“大舞台”还有差距,但线上直播,保守估计八十万人还是要有的。

  节目的核心粉丝没有八十万这么多,但是决赛之夜通常会有路人围观,加上当晚直播,蓝殿堂会有首页推荐。

  届时,那么多双眼睛,注视的都是会上台的这二十人。

  二彩结束,佟知隽在台下拍了一张照,台上亮着灯,却一个人也没有,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往后台的方向挤,人头攒动,发丝边缘泛着冷白色的光。

  丁蕊的腰伤控制住了,向文妍养好了嗓子也学好了戏腔,姜慧雨的脚消肿了,沈澜溪也退烧了,所有的麻烦终究会解决。

  而明天的万众瞩目与别离,也终究会发生。

  第一百零五章 成团之夜

  决赛之夜,座无虚席,后台有序准备,佟知隽戴好耳机坐在演播室。

  晚上八点整,四下漆黑,下一刻,金色的焰火喷起,舞台大亮,一百名练习生,以在节目组的最后一次顺位发布的排名来排队,队伍呈三角形站好。

  熟悉的主题曲响起,这支练到闭着眼睛都能跳得整整齐齐的舞蹈,是所有人在这个节目里真正意义上的起点。

  已经淘汰的练习生返场,毫不意外引发泪目与尖叫,台上动作整齐划一,声音热情洋溢,台下应援训练有素,震耳欲聋。

  主题曲表演过后,练习生退场,留到决赛的二十人换衣服准备表演,而其他人则是一部分做观众,一部分人气高一些的开了直播做决赛reaction。

  汪子齐走上舞台,拿着银色的麦,在明亮的灯光与移动的镜头下,郑重地宣布:“欢迎来到漂亮宝成团之夜,决赛即将开始!”

  原本的台词,不该是直接叫“漂亮宝”,而是念节目全名,但是站在台上从未紧张过也从未失误过的汪子齐,忽然有那么一瞬间恍惚,才说成了这个由粉丝取的爱称。

  汪子齐在台上,三位导师在导师座椅上,进行了一些官方对话,然后播放起了第一组的VCR。

  第一组是声乐组,歌曲名叫《MOON》,是一首有些梦幻的歌。

  在排练期间遇到的种种问题,都被记录到VCR里。前三次公演的VCR都很短暂,因为确实是没有意外,但状况频出的总决赛,让每个人都增添了许多压力。

  一遍一遍地练习,改歌词的时候会有人记错成原版,调整走位的时候会有人相撞,十个人的舞台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练到完美并不容易。

  视频记录到一彩的前一天,丁蕊趴在练习室的地上捂着腰,枕着胳膊看大家练舞,她能感受到整齐划一的脚步踩在地板上的震动,却要谨遵医嘱,避免高强度运动。

  画面一黑,只剩下向文妍一句话:“决赛,我们会做到无数次练习里最好的一次,对吧?”

  舞台上漆黑一片,随后灯光从中间亮起,向两侧扩散,拿着手麦的练习生如同开扇一般,从一纵队扩散成弧形,开始她们的表演。

  这首歌很抓耳,这是佟知隽的第一感受。

  他用的监听耳机,听到的声音没有经过润色,就是最真实的模样,左右声道听到的配器并不相同,编曲十分细节,而练习生的全开麦演唱,也是发挥出了她们应有的水准,是即使没有修音拿出去也不会有人嘲的地步。

  “……我用红通通的奖状哄一哄月亮,不知道它会不会帮我实现理想。云雾揽着月牙儿酣睡的时候我仰望,仰望到一床棉被像妈妈批评我胡思乱想……”副歌有孩童的天真也有少女的浪漫,被不同的嗓音唱出来时,显得那么动人。

  这首歌看似是舒畅轻快的四三拍,词曲都很轻松,但原本它不是这样的。

  最初的歌词,是一个偏童话故事的叙事歌词,但现在被练习生们有感而发改成了她们自己的故事。

  她们如何努力,如何期盼未来,又是如何带着羞怯而勇敢的一颗心走上这个舞台。

  最后的最后,故事里的“我”不能哄到月亮,也没人替她实现理想,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没有闲暇时间看月亮,但是她们为自己热爱的事情付诸了实践,便不再是胡思乱想。

  这一组没有让任何人失望,当音乐结束的时候,所有人都还意犹未尽。台下爆发的掌声,甚至让人觉得,即使没能出道,留下了这样一个舞台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第一组练习生退场去换衣服,汪子齐念着规则提醒观众投票,很快便是练习生的个人节目。

  为了让大家方便换衣服,先进行个人表演的是舞蹈组练习生。

  率先上台的高思冉很稳,跳了她自己编的一段舞,用的也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一首英文电音歌曲。

  随后是沈澜溪,她再次唱了自己在选座时唱的《忽然之间》。

  这一次,比她刚来节目组的时候,唱得要好很多,有江闵秀私下指导,加上她用心练习,有这样的表现十分合理。

  一曲毕,沈澜溪站在舞台中央,直面灯光与上千观众,热泪盈眶。

  她哽咽着举起话筒:“我真的很感谢节目组,感谢发起人和导师,感谢练习生们,感谢粉丝们,也感谢每一位观众。当初我来到这个舞台,懵懵懂懂,并没有想到有一天可以独自在这么多人面前唱我最喜欢的歌,得到了大家的支持与帮助,才有我的今天。承蒙关照,来日方长。”

  说罢,沈澜溪弯腰鞠躬,与当初她在选座时一样。

  这一次不再有向文妍带头鼓掌,但是观众们自发性地为这个幸运又努力的女孩鼓掌。

  舞蹈组陆陆续续进行个人表演,之后的姜慧雨跳了一支经典的舞蹈——《佳人曲》。

  电影《十面埋伏》里,经典的深蓝色水袖击鼓的场面,还有凌空而起的技术技巧,都被姜慧雨完美还原。

  佟知隽这边能看到节目官方直播的画面,弹幕一条接一条,无数人感叹,水袖击鼓如此有力量如此带感,竟然真的能在现实里实现。

  即便是佟知隽知道电影里也并非是依靠镜头调度营造出来的效果,但这种直接摆在眼前的震撼,确实是很不一样。

  舞蹈组最后一个个人节目,是穆辛窈的《泱泱中华》。

  在这个节目报上来的时候,佟知隽一度担心,这么宏大的主题,她一个人能不能撑得起来,但是穆辛窈永远叫人放心,她既然报了,就绝对没问题。

  这是一首国风电子乐,是穆辛窈曾经和朋友一起做的原创音乐。在重录了吉他轨后,她又删掉了架子鼓和一小段笛子solo。

  穆辛窈短暂的个人VCR结束,舞台灯光再亮起时,她穿着一身红衣,飒爽英姿,手握鼓槌,灵活一转,下一刻,炸裂的鼓声被顶尖的音响传遍场馆的每一个角落。

  在一公的表演里,有一位练习生是鼓手,当时做了乐队设定,穆辛窈和那位练习生技能重合,但只有她才能担得起主唱,于是将鼓手的位置让了出去。

  现在,她终于展示出了自己更多的技能。

  鼓组的音轨其实没有完全删掉,后半部分留下了底鼓——因为她站起来了!

  穆辛窈如同江湖侠客,刀光剑影间,她手握鼓槌,闪转腾挪,舞步潇洒,手上一点也没放松。

  旋律进入到一个平缓下来的位置,穆辛窈一转身,手里的鼓槌已经变到腰间,而腰间原本挂着的笛子,已经被她横在唇前。

  演播室的佟知隽惊讶又激动,险些跳起来,他连忙叫回放区的工作人员把刚刚的那几秒调出来给他看,然而放慢八倍,他依旧没有看清,怎么一转眼工夫,鼓槌和笛子就互换了位置。

  穆辛窈拿着笛子,身姿婀娜,这段旋律过去,笛音响起,从悠扬婉转逐渐变得激烈了起来,伴奏里只有简单的鼓组,其他乐器全部为这段惊艳的笛子solo让路。

  一个又高又飘的音收尾,衔接的是前面歌曲的升调。穆辛窈没再打鼓,而是跳起舞来。

  当音乐终于来到结尾,穆辛窈助跑两步,一个空翻,仿佛要去触碰棚顶的灯光,落地时,正好踩在重音上,她冷艳一笑,反手握着笛子,转身走出逐渐收拢的灯光,隐于黑暗之中。

  除却歌中那一段吟唱,其余部分都没有借助歌词表达,纯靠旋律的魅力骄傲地呐喊:我泱泱中华,牛人多得是,会点音乐怎么了?会点魔术怎么了?会点功夫怎么了?会飞又怎么了?

  一个能唱能跳还会一点rap的人,同时能编曲能打鼓能吹笛子,说是这个节目里最全面的练习生也不为过。

  佟知隽呆呆地看完这个表演,甚至忍不住想,还有什么是穆辛窈不会的吗?

  这个节目元素庞杂却一点也不乱,各个成分都不抢戏,恰到好处地让人意犹未尽。

  舞蹈组的练习生个人表演完毕,去后台换衣服,而休息好了的声乐组,开始按照抽签顺序上台。

  许年年唱了她的原创《怎么是个人都敢用rap来diss啊》,激烈的beat,犀利的词,超快的嘴,情绪拉满;

  吴伊可是朝鲜族人,用盘索里唱法翻唱了一首歌,虽然盘索里唱法她唱得不算特别有味道,并且很多观众不能理解,但是她很开心也很满足;

  丁蕊回归老本行,一人分饰两角,唱了黄梅戏《天仙配·树上的鸟儿成双对》,专业的水平让人惊叹;

  向文妍的《星港船帆》是原创,开头做了黑胶唱片播放出来的效果,唱了两句戏腔,唱片突然卡住,后面科技感满满的音乐袭来,如同置身未来,忆古思今;

  唐洛唱的是英文歌《Firework》,她声音薄,其实不太适合这种歌,但是她很喜欢,所以她下定决心,在台上不要考虑吸不吸粉,只考虑她有没有展示出她喜欢的东西;

  孟佳期唱的是原创歌曲《如梦佳期》,一场短暂而美好的梦境,被她用歌声娓娓道来;

  ……

  声乐组的个人表演也结束了,终于等来了舞蹈组的团体表演——《飞行艇》。

  第一百零六章 除夕快乐

  强有力的鼓点像是合着心脏强有力的跳动一样,身穿制服的练习生们亮相。

  《飞行艇》的节奏并不算快,但旋律却很有力量感,队形变换有创意,有几个背身走位也非常准确,没有任何失误。

  姜慧雨率先开口,十个人分一首歌的歌词,一个人也唱不了几句,但是大家还是把最重要的副歌交给了穆辛窈。

  穆辛窈的vocal能力在这十个人中是最强的,刚好副歌站C位的动作也很复杂,别人的动作踩的是吉他的点,但C位是一段popping,踩的是密集快速的鼓点。

  “就在这里起航,背起我的行囊,飞往既定的方向,和陌生的他乡;就在这里发光,不怕受伤,散发刺目的光芒,戴上我的勋章……”舞蹈动作也没有让穆辛窈的气息虚浮,她干脆利落地完成自己的part,和身后的人一碰拳,交换了站位。

  十个人如果想要队形对称,很容易出现总有一个人被挡着的状况,但是一碗水端平的编舞老师,在编排的时候就考虑好了,大家站在中间和被遮挡住的时间几乎是均等的,谁也不会吃亏。

  有一点洗脑的副歌唱到第三遍,台下厉害点的观众已经飞速学会,到结尾的时候竟然大声跟唱。

  声浪袭来,这是一场盛宴,是一场狂欢。

  在观众的呐喊声中,舞蹈组结束了她们的表演。

  佟知隽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节目单,然而真的没有了,这就是今晚最后一个节目了。

  汪子齐在万众瞩目中走上舞台,他手里拿着的,是截止目前的排名信息。

  此时已经是十一点多,距离成团时间,还有不到一小时。

  汪子齐温柔笑着,再次宣读了投票规则,并说出了此时距离出道位最近的两位练习生的名字:“第十名,唐洛;第十一名,孟佳期。让我们最后再等待二十分钟,大家还有二十分钟为自己支持的练习生投票,而在成团之前,我们来看一组VCR。”

  他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大屏幕上也开始播放起VCR来。

  一名中年女性坐在椅子上,局促地对着镜头,张了半天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潸然泪下。

  这是向文妍的妈妈,向文妍在后台的电视上看到妈妈时,瞬间泣不成声。

  她的妈妈身体不好,一直希望她有一个稳定的工作,过安稳简单的生活,但是她不肯,跟妈妈吵了一架,一边继续追梦,一边忐忑会不会气坏妈妈。

  独自打拼的日子格外煎熬,多少次她想回家看看妈妈,都不知道如何跟妈妈交流,只在家附近的小超市外,找一棵树躲着,从下午五点等到六点,这期间妈妈一定会去买菜。

  她看到妈妈走路的姿态,还有会不会咳嗽,有没有戴口罩,以此来判断妈妈的身体状况,若是不太好,就会把药寄给妈妈。

  可是她一直没有颜面回去看一看妈妈。

  她在留家人联系方式的时候,留的是闺蜜的电话号,没想到节目组能找到妈妈。

  因为这根本不是节目组找的,而是向文妍的妈妈,在看了她的节目后,乘坐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又乘船,来到了穗杉岛,找到了节目组。

  妈妈平静下来,在视频里说,没有怪她离开家里,也多次看到她在超市附近躲着,没有拆穿,只是希望她可以有一天主动回家。

  向文妍嚎啕大哭,怨自己不孝,也怨自己从来没有懂过妈妈。

  一旁穆辛窈及时拿出纸巾给她擦眼泪,手很轻,没有将妆容蹭花,随后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没事的,没事的啊,阿姨原谅你了。”

  向文妍抽噎着说:“等录完节目,我就回家陪我妈过年。”

  一个又一个家人VCR播完,有的感人有的好笑,后台等待着成团结果的练习生们哭哭闹闹,时间不知不觉过去。

  然而一直到最后,也没有播到穆辛窈的家人VCR。

  被穆辛窈揽在怀里的向文妍早就擦干了眼泪,皮肤也有点紧绷,她侧头去看穆辛窈的表情,怕穆辛窈没有亲人,贸然开口会冒犯到她。

  台上屏幕空了两秒,最后终于又亮起。视频里的人,不是穆辛窈的爸爸妈妈,而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奶奶口齿不太清晰,牙已经掉了大半,因此视频还由工作人员单独添加了字幕。

  老人说:“哟哟长大了,姥姥很高兴你能实现理想,在你小时候,一家人都期盼着你能幸福长大,却没想到磨难诸多。姥姥会永远做你的粉丝,加油!”

  穆辛窈哽咽了,转头就埋在向文妍的肩头,哭湿了她的衣袖。

  向文妍就像穆辛窈安慰自己一样,给她擦眼泪,抱紧了她,一声叠一声地安慰。

  “我姥姥去年得了老年痴呆,在我进节目组的时候,她已经有好几次记不起我是谁了。临走前我说,姥姥你看着,我会站到舞台上,所有人都能看到我。”穆辛窈哑着嗓子说。

  向文妍也没想到竟然还有这么一段,心疼得也跟着掉了眼泪。

  “然后啊,姥姥竟然记住了,她在疗养院,用公共电脑看节目,让疗养院的人一起给我投票,每次发手机的时候,我给她打电话,她都滔滔不绝,”穆辛窈红着一双眼,认真地看着向文妍,“妍宝你说,是不是这样,她就永远也不会忘记我了?”

  向文妍用力点头,喉咙发紧。

  姥姥看起来精神矍铄,精明得很,如果不是穆辛窈说,任谁也想不到这是患了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

  快要到新的一年了,长寿都是其次,阖家团圆,平安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后台休息室也有机位,直播间能够看到因家人的视频而落泪的画面,佟知隽也能看到。

  三三两两互相鼓励互相安慰的练习生明明是cp粉眼中行走的糖包,但是没有任何人在嗑cp。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节目组很好地让大家看到了练习生的成长,再串上今天家人VCR的内容,格外得好哭,没哭倒长城就不错了,又怎么嗑得动这背后有血有泪的糖呢?

  十一点半的时候投票通道关闭,最后半小时,工作人员紧急核算票数,播完全部VCR,每位导师又分别发表了一点感言,时间就来到了十二点。

  当钟声敲响的时候,汪子齐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最终的出道团名单,他手中小小一个信封,吸引着台下与屏幕前所有观众的注意力。

  由于今晚公演,团体赛中组内票数第一有加票,个人赛根据票数算权重,每个人都有一定数量的加票,而除了网站官方通道之外,又有各种软件合作票数、奶票、广告票等,所以即使漂亮宝没有搞盲投逼氪这一套,依旧无法从蓝殿堂页面上直接看出出道名单。

  因此,连佟知隽都无法确定,最终出道团都有谁。

  茶色的信封被撕开,汪子齐从里面抽出一张卡片,他按捺住激动,道:“首先让我们来看第八名!她声音温柔,活泼可爱,是节目组的团宠,也是一位没有太多经验的练习生。她通过勤奋刻苦的练习,取得了今天的成绩,她就是——唐洛!”

  大屏幕上播放起唐洛在节目里的高光时刻,而唐洛本人,也走到台上,对粉丝致谢,然后坐到舞台旁的九人座位上。

  台阶很长很高,第八的位置,虽然比三顺的第七又掉了一名,但是她很满意,也很开心。

  能够得到那么多人的照顾,学到那么多东西,是她一生中最幸运的时刻。

  汪子齐倒序报着名字,第七名许年年,第六名高思冉,第五名吴伊可,第四名丁蕊,第三名姜慧雨,第二名……

  第二名,向文妍!

  向文妍?

  所有人都错愕了,台下沉默一瞬,随后爆发了争吵。

  没有人能想到,稳坐第一名的向文妍,竟然没有坐到最后。

  佟知隽看着各个机位里的画面,台下沸腾了,练习生之间也在交头接耳,演播室里也有不少人感到疑惑。

  但是佟知隽心中了然,这个第一名,绝对是穆辛窈了。

  穆辛窈从一顺到现在,每一次排名都在上升,看似不起眼,但这就是标准的厚积薄发。

  向文妍微笑着面对镜头,从容地走完流程,坐在了第二名的位置上。

  当汪子齐宣布,穆辛窈是第一名的时候,太多人仍在惊讶。尽管向文妍的第二名已经让大家有了预感,但是当她的名字从汪子齐口中报出的时候,还是有一种不真实感。

  除了穆辛窈的粉丝以外,有人不满,但更多的是祝福,向文妍的粉丝生气,但也无能为力。

  这可能就是最好的结果。

  穆辛窈走到舞台中央,对粉丝说了一遍又一遍“谢谢”,最后晶莹的泪珠落下,她说:“既然我走到了这个位置,我就会一直努力,让我能够一直配得上这个位置。”

  说着,穆辛窈走向了第一的宝座。

  第九名毫无悬念,正是孟佳期。

  孟佳期没什么自信,听到自己的名字的时候,激动得直接呆住了。

  能够出道,是几十天以前的她想也不敢想的。

  就这样,《虽然我们不漂亮》的出道团集结完毕。

  汪子齐望向九人,宣布道:“恭喜九位练习生正式出道!团名And you,中文名安囿女团,祝福你们!也感谢所有粉丝的大力支持,安囿女团少不了每一个你们,以‘And you’命名,以你们命名,就是安囿的大家能够为粉丝做的第一件浪漫的事。”

  台下沸腾,汪子齐继续说:“接下来两年,还有更多浪漫的事等着你们。不负期待,未来继续相互陪伴着,勇敢走下去吧!”

  安囿女团全体成员走上舞台,从来没有排练过,却整齐划一地向观众鞠躬,然后又笑着说:“大家好,我们是——And you!”

  汪子齐站在旁边,欣慰地点了点头,然后道:“最后让我们庆祝《虽然我们不漂亮》节目成团之夜圆满结束,祝大家除夕快乐!”

  舞台灯光暗了下去,练习生们下台,导师也走员工通道,所有人退场,之后场馆内灯火通明,粉丝们仍旧讨论着成团之夜,在保安的组织下有序离场。

  佟知隽看着还没有关掉的机位,一时有些疲惫。

  坐在一个位置一动不动,他腿有点发麻,想站也站不起来,其他人还在关设备,他莫名笑了下,然后拿起手机去看微博广场。

  微博豆瓣蓝殿堂三个软件一起热闹起来,看着粉丝的激动发言,佟知隽仍然能回想起这一晚的每一个舞台。

  腿不麻了,他在夜风中散着步,往录制基地的方向走。

  最紧张的时刻已经过去,佟知隽现在心里有的只有舒畅。

  最后二十位练习生今晚仍旧住在这里,佟知隽不用担心她们跑了。

  凌晨一点,没有任何人睡得着,佟知隽走进演播室,熟练地开了广播:“安囿女团注意,你们还有八小时睡眠时间,九点准时集合洗漱吃饭,十点有通告!”

  刚要放松一波,想要通宵开个party的安囿女团九人:……?

  说好的不会接时间紧的通告的呢!

  第一百零七章 回家过年

  佟知隽睡不着,躺在宿舍的床上翻看漂亮宝的微博广场。

  成团之夜上了热搜,也有人截取了直播动图到处传播,在大年三十零点出道也是个噱头,总而言之,这可能是安囿女团最火的一天。

  众所周知内娱选秀最火的一天一定是成团当天,再往后,只搞选秀不搞团的粉丝散去,喜欢的爱豆没出道的粉丝也散去,甚至有喜欢的爱豆出道了就放心了的粉丝也纷纷散去,就显得出道团的人气成了迷。

  但是佟知隽没有那么悲观,毕竟如果他真的把打歌舞台做起来了就不一样了。

  卡十的练习生家丧得要命,但是从一开始就看得出她的粉丝量不及孟佳期,所以就没在广场上闹,放眼望去,广场上一片祥和。

  @lulu崽是汤包: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飞行艇》那个朝着镜头踢的动作,卧槽十条腿一起过来,镜头还猛推一下,吓得我把手机摔了!怎会如此!我毫不怀疑台上细胳膊细腿儿的练习生能把我扛起来当沙包扔[doge]

  @凡尔赛之王开麦了:爱豆就是要这样永远拼搏!昨天的公演我愿称之为选秀史上最强舞台!嗐我应该在十二点之前发的那样就是“今天”了!可惜了谁叫我在现场不能拿手机呢[doge]

  @lililatalagai点:你们怎么回事?没人感叹一下辛之所向又发糖了吗?我的天这对真的太好哭了吧!

  @小王大声说道:朝鲜族报道,吴伊可竟然唱了盘索里,我真的惊了!

  @哭哭不哭:未解之谜,穆辛窈的鼓槌和笛子到底怎么变的!有无人会魔术教教我!

  @他大舅了个铲子:丁蕊好美呜呜呜呜呜老婆择偶标准什么时候下岛了聊一聊嘛?性别不要卡太死!

  ……

  佟知隽看着粉丝发疯,自己也傻乎乎跟着附和,用小号疯狂点赞。

  一直到他困得不行,才迷迷糊糊放下手机睡觉。

  几个小时后,他被早上六点的闹钟叫醒。

  虽然练习生没什么要忙的,但是佟知隽需要提前做一些准备。

  蓝殿堂的节目,在跟新年祭的导演商量过后,决定让漂亮宝跳一下主题曲,然后融合点别的新鲜玩意儿。

  主题曲还挺热血的,如果想融合点别的,佟知隽只能想到……蹦迪。

  录制大厅的舞台被紧急改造,一部分灯光也被换成了从公演舞台那边拆过来的彩灯。

  佟知隽跟在录制大厅施工的工人商量好之后又去找江闵秀,请她帮忙改一下主题曲后面的编曲,方便蹦迪。

  一切准备就绪,没能出道的练习生、导师以及部分工作人员将要各回各家,佟知隽到机场送送大家,再返回时,就已经是十点了。

  安囿女团全体成员在张露青的带领下吃完早饭到练习室集合,佟知隽把江闵秀改好的歌放了一遍,并简单交代了情况。

  唐洛弱弱举手:“不会蹦迪怎么办?”

  “蹦就完了!当然你要是实在不会,坐一边吃点零食也行。”佟知隽道。

  唐洛:“……?”

  知道蹦迪这一段自由发挥,但是吃零食这个未免太自由了吧!

  大家面面相觑,然后忽然同时默契地想到了什么。

  佟知隽淡定地双臂交叉:“打住,全都坐下可不行,让你们蹦迪不是让你们抖腿。走森*晚*整*理吧,上楼练练,早录完早回家。”

  穆辛窈挠了挠头,她也不会蹦迪,但是她没好意思说,只好沉默着跟上佟知隽的脚步,一群人上三楼的录制大厅。

  现在个人物品都还给她们了,大家一起上网搜蹦迪教程。蹦迪跟跳舞还是有点区别的,但是只要掌握一些基础动作,再沉浸于那个氛围里,就很容易有蹦迪的感觉了。

  试了几次后,正式开拍,灯光和摄影就位。

  九个人起初一切正常,但第二段副歌开始之前,灯光忽然全暗,音乐也停下,下一刻,remix版本的主题曲炸响,色温偏冷的灯光一下子换成了迪厅的彩灯,好好九个人直接化身女疯子。

  方才还有人嘀咕说自己可能放不开,结果一个比一个蹦得开心。

  于是出道后的第一个录播表演,就这样一遍过了。

  佟知隽给留下来加班的工作人员包了红包,在食堂吃了午饭,然后带着安囿女团去了机场。

  路上,向文妍问道:“我们好像没买机票吧?现在买还买得到吗?”

  “私人飞机,半小时后到,我们要在机场等一会儿。”佟知隽解释道。

  私人飞机要提前申请航线,所以晚了会儿。

  向文妍故作淡定地“哦”了一声,实际上手悄悄抓了抓穆辛窈,俩人对视,眼神交流。

  这佟知隽家的情况,她们也知道,只是就这么忽然蹭了个私人飞机,确实有点……爽。

  穗杉岛的机场不大,但今天过年,有很多度假来的人,因此还算热闹。

  在VIP候机室等了会儿,佟知隽收到通知,带领大家登机,即刻起飞。

  公务机的座位做成了环形沙发的模样,柔软舒适,大家都很拘谨,连高思冉都没跷二郎腿,佟知隽见状,叫她们好好休息,自己去了卧室补觉。

  本来就睡得少,今晚还要守岁,再不补一会儿他怕自己猝死。

  临近下午两点,飞机落地上海。

  佟知隽在卧室里换了厚实点的衣服出来,说:“年后到阅微签新合同,给你们安排住处和经纪人,具体日期等通知。一会儿要是买不着回家的高铁票,就联系这个电话,让他找人送你们。”说着,佟知隽把提前写上电话号码的便笺交给她们。

  那是佟家一个保镖的联系方式,留下便笺后就没佟知隽什么事儿了,与她们挥手告别。

  九个女生也挥挥手,叽叽喳喳地说着“除夕快乐”,佟知隽一脸姨母笑,直到出了机场,坐上自家的车回半山别墅,才渐渐平静下来。

  虽然半山别墅在郊区,回家的路上是愈发人烟稀少的,但一路上都少不了张灯结彩。

  刚到家的时候,赵叔牵着伊飒在门口等他。

  “赵叔,除夕快乐。”佟知隽笑着说。

  “除夕快乐。”赵叔眯起眼睛。

  佟知隽把行李箱交给赵叔,伊飒摇着尾巴扑过来,被佟知隽一把接住。

  “你多大的狗了还要人抱?”佟知隽拍了拍伊飒的狗头。

  伊飒抬爪指了指后园,佟知隽立刻懂了它的意思,说:“我先换个衣服再陪你。”

  它听得懂人话,乖乖跟在佟知隽身后。

  佟知隽掸了掸身上的狗毛,一推门,就看到殷秋无和佟知宛坐在沙发上,前者在吃樱桃,后者在逗狗,还有一个男人背对着他坐,他没看见脸就知道一定是何君迟。

  姐姐不愧是姐姐,进展真的不是一般的快,这就见家长了。佟知隽感叹。

  殷秋无催促他去换衣服,佟知隽的目光在佟知宛和何君迟之间游走,最后还是没有说什么,问道:“我房间贴窗花了没有?”

  “没有呢,你又不让别人乱动。”殷秋无说。

  “哦哦,一会儿叫小苏帮我送上来两个,我自己贴。”说罢,佟知隽上楼。

  他房间门口的对联和福字已经贴好了,看这字也是殷秋无亲自写的,推门而入,屋内陈设并未积灰,但随意放着的任何物件都没有被动过,显然打扫的人很小心。

  佟知隽从衣帽间里找了件宽松的米色薄毛衣,又换上了咖色的休闲裤,恰逢小苏给他送窗花,他一动不动,小苏刚走,他就给佟知宛发了个消息。

  卷卷拒绝挖战壕:姐姐我贴不上,来帮我!

  塑料窗花没有胶,是吸到窗户上的,正好省了佟知隽找借口。

  过会儿,佟知宛抱着她的柴犬上来,倚在门口:“什么事儿?”

  佟知隽讪笑:“贴不上。”他把窗花递给佟知宛。

  “找我不是为了八卦吗?”佟知宛早把佟知隽看透了,但还是接过窗花。

  正常塑料窗花蘸水就能贴上了,但佟知宛不想折腾,就拿着窗花在狗子的头顶蹭了蹭,就当挼着它的狗头,然后干脆利落地贴到了一扇窗户上。

  “我能有什么好八卦的……诶你又欺负柴可!”佟知隽憋笑。

  佟知宛养的柴犬叫柴可不是鸡,家里人一般直接叫它柴可。

  柴可又呆又贪吃,平时很乖,任由佟知宛拿着窗花搓它狗头,还傻乎乎地笑了。

  “看见没,柴可都没说什么,”佟知宛贴完窗花,转身就走,“八卦,没有,婚礼请帖,这个估计可以有。”

  佟知隽在空调风中凌乱。

  他以为新年新气象,姐姐谈恋爱了挺好。

  但是佟知宛这个一脸显摆的模样,看起来是真的很欠揍啊!

  “佟知宛,你个家庭矛盾的源头!站住别想走!”佟知隽大叫着,急忙追上去。

  他以为佟知宛走的楼梯,他肯定追得上,然而佟知宛就知道他会追过来,很有先见之明地冲到走廊尽头进了电梯,还欠欠儿地做了个鬼脸。

  果然姐姐这种生物也是天生欠扁!佟知宛真不愧跟佟知敬是龙凤胎啊,如出一辙地把佟知隽搞得跳脚。

  正气着,佟知隽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他下意识地打开看,是段骁恩发来了消息。

  墨宝:除夕快乐。平安到家了吗?

  佟知隽立刻陷入奇妙的情绪中,不知不觉眼里带上笑意,打字回复。

  卷卷拒绝挖战壕:我到家了。你在岳溪花园吗?

  卷卷拒绝挖战壕:如果无聊的话……要不要来我家过年?

  第一百零八章 盛情难却

  之前佟知隽就提过,段骁恩没有直接回答,现在段骁恩直接溜了,半天没回消息,这一手操作真就是一回生二回熟。

  佟知隽想了想,直接发了视频通话过去,段骁恩果然不再躲,接了起来。

  “怎么忽然视频?”段骁恩接视频通话接得很快,电影没来得及暂停,还能听到角色的对话声。

  “不跟你视频我也没什么能干的啊,”佟知隽一边往楼下走一边问,“你干什么呢?”

  “拉片呢。”段骁恩言简意赅。

  “行吧,那你跟我解释解释,怎么我一说要你来我家你就不搭理我呢?要是不想来的话就说不想来的,躲躲闪闪的,是我能吃了你还是怎么?”佟知隽说。

  段骁恩沉默了一下,电影里恰到好处地响起对白。

  ——“你听我跟你解释啊。”

  ——“小小,咱俩的感情不用解释。”

  段骁恩尴尬得头皮发麻,佟知隽听了个一清二楚,笑了:“也对,咱俩这关系,不用解释。”

  “……嗯。”段骁恩半天才挤出一个字。

  “不过,”佟知隽又说,“如果你来的话,我们可以一起看蓝殿堂新年祭,安囿女团的第一个通告是新年祭的特别节目。”

  段骁恩沉吟片刻:“明天我陪你看重播。”

  “你怎么这么固执呢?唉……我说你不会包饺子吧?过年不吃饺子怎么行?我家阿姨包饺子特别好吃。”佟知隽说着,回到了一楼。

  殷秋无小声问:“跟谁聊呢?”

  “段骁恩。”佟知隽说。

  段骁恩没听到殷秋无说话,只一愣,佟知隽再低头对着手机里的人儿解释:“没叫你,我妈妈问我跟谁打电话。”

  “哦哦。”段骁恩已经关了电影,安静地看着画面里的人。

  佟知隽坐到沙发上,拿了一盒薯片,灵活地用一只手和嘴巴配合着打开,然后道:“我说真的,你要是不来,你就只能吃速冻饺子了。”

  殷秋无不知道佟知隽要干嘛,但还是很配合地帮腔:“那我就不得不说了,刘姐包饺子天下第一!”

  “因为你不会包饺子,所以谁包的你都觉得天下第一。”佟知隽淡定说道。

  佟知宛没附和,但给殷秋无一个足够她立刻会意的眼神,何君迟保持沉默,不掺和小舅子、女朋友以及未来丈母娘的战争。

  殷秋无沮丧一秒,然后立刻反击:“很好,今年的水萝卜牛肉馅儿也没了!你看你,去年过年没吃到水萝卜,就不懒惰了!”

  “迷信。”佟知隽两个字秒杀。

  就因为殷秋无认为“萝卜”谐音“懒惰”,所以去年不许他吃水萝卜牛肉馅儿饺子了,而“芹菜”谐音“勤快”,佟知隽吃了一盘韭菜虾仁的饺子,然后又被迫吃了个芹菜猪肉的,重要的不是吃多少,主要是哄殷秋无开心。

  视频另一边的段骁恩没忍住笑出声,佟知隽回过神来,追问道:“所以到底来不来嘛?”

  “会不会太打扰了?”段骁恩问道。

  佟知隽立刻说:“不会,多一个人热闹,我姐男朋友还在呢。”

  他本意是想说何君迟也没在家过年,来了佟家,但好像有点歧义,像是把段骁恩跟何君迟归为一类一样,都是佟家未来的亲人。

  所有人都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殷秋无和佟知宛更是用一些不太正常的眼神盯着他,他被盯得心里发毛。

  段骁恩抿了抿唇:“那我去,正好陪你看新年祭,也蹭一顿饺子。”

  “好!我叫人去接你,你在家等着!”佟知隽欣喜地挂了视频通话,给钟天泽发消息。

  钟天泽已经搬到了岳溪花园,决赛夜后直接放年假,年三十一大早的飞机,他倒是比佟知隽早回上海了,结果这下又要被叫出来工作。

  等佟知隽放下手机的时候,两颗八卦的脑袋立刻凑了过来:“说说吧。”母女俩异口同声。

  佟知隽单手拿着盒子,叼起一片薯片,咬得咔咔作响,反问道:“说什么?”

  殷秋无深吸一口气:“小卷儿,我跟你说,你可以出柜,但择偶范围不能出市,他是上海人吗?”

  “……什么鬼?我什么时候说我要出柜了?跟段骁恩又有什么关系?诶你们的思路很古怪哎,我只是请他到家里做客,他在国内没有亲人,总不能让他一个人过年吧?还有哦,一会儿你们别吓到他,热情的女人太可怕了,他招架不住!”佟知隽拿薯片的手微微颤抖。

  殷秋无跟佟知宛对视,然后说:“你话太多了,这不正常。”

  佟知宛矫揉造作地模仿佟知隽急切的语气:“一会儿你们别吓——到他!”拖长音的字,让佟知隽更觉得自己洗不白了。

  “何君迟你说!”佟知隽狗急跳墙,殷切的目光落在何君迟身上。

  何君迟淡笑,陈述了一个事实:“段骁恩是同性恋。”他在《不见硝烟》剧组工作,很容易注意到段骁恩戴耳钉,并且段骁恩从未避讳,有人问起时会承认。

  虽然他没说佟知隽怎样,但言外之意就是俩人很有可能有一腿。

  殷秋无叹口气说:“卷儿,你长大了,有事情瞒着妈妈了。”

  “我!没!有!”佟知隽抓狂。

  他瞒着什么了他?他跟段骁恩就算已经友人之上恋人未满了,那也不是在谈恋爱啊!

  “何君迟也不是上海人,妈妈你不会舍得姐姐嫁到外地的吧?”佟知隽调转矛头,回手捅了何君迟一刀。

  何君迟丝毫不慌:“人才引进政策了解一下?我可以把户口迁到上海。而且我还可以在宛宛住的小区买房,出嫁到同个小区,近。”

  最后一句简直绝杀,殷秋无点点头:“近点好啊,近点好。”说着,她又拍了下佟知隽:“就知道吃!学学你姐!就算不说小段,也不论男女,你什么时候能谈恋爱?”

  “妈妈你今年怎么了,以前你不催婚的啊?”佟知隽的薯片差点被这一巴掌拍掉了,他委屈地说。

  殷秋无的笑僵了一下:“你又不是十几岁了,这大好年纪不谈恋爱你做什么?”

  佟知隽没说话,长久地看着殷秋无,他知道,殷秋无是放心不下他。

  佟丰年突然离世,殷秋无身体也不好,老两口生命里除了工作就是孩子,佟知隽最小,她是真的怕佟知隽不能在她与世长辞前有个安稳归宿。

  手机密密麻麻响起一串提示音,佟知隽打开一看,是钟好逑汇报工作,他收敛好情绪挥了挥手:“我回卧室了,有点工作。”

  殷秋无摆摆手赶他走:“去吧去吧。”

  上楼关好房门,佟知隽歪在沙发上,十几条消息从上往下慢慢翻看。

  穗杉岛的工作人员做好了收尾工作,已经各自回家,录制基地租用的设备已经归还,采购设备已经妥善保管。

  录制基地和公演现场的场地,钟好逑也和原主人签署了新的合同,原主人决定将录制基地改回原样,而公演场地会改造成当地的一个演出会馆。

  公演场地是佟知隽请人设计的,费用不少,原主人会支付一部分费用。

  零零碎碎的事情,钟好逑都处理妥当,这会儿汇报完工作,也要乘船返回大陆,然后乘飞机回家,飞机不晚点的话,能够在新年来临之前到家。

  佟知隽随手转了五万块钱,作为大过年加班的红包。

  微信里消息很多,但佟知隽不是每一条都会看。

  今天殷秋无和佟知宛的调侃固然是误会,但是佟知隽心虚得很。

  段骁恩对他来说究竟算什么人呢?或者说,他对段骁恩来说又算什么呢?

  胡思乱想着,手机要没电了,他把手机放桌上充电,懒得开电脑,于是从抽屉里摸了平板出来,打开有些日子没玩的音游。

  佟知隽玩的游戏杂,除了主机游戏以外,在电脑上主要玩i wanna,在平板上主要玩音游。

  音游太久不打会手生,他正经有几个月没玩了,随便点开了LANOTA里一首Master13的歌练练手。

  佟知隽玩音游有个毛病,就是一旦MISS了,他就不想好好玩了,会随便乱点过去,然后重开,这首歌他太久不打,好半天才找回肌肉记忆。

  他没戴耳机,直接外放,很吵很躁的音乐堪比声音污染。

  二十多分钟,他找到感觉了,这首歌马上就要能Perfect Purified了,突然弹出一条微信消息。

  佟知隽的手一哆嗦,在最后几秒MISS了。

  叹口气,关了游戏,他点到微信页面。

  刚刚他看到了是段骁恩发消息,下意识怪自己忘了把微信关掉,他发不出脾气来。

  墨宝:我路过了一家蛋糕店,这家的泡芙是椰子味儿的,你要吃吗?

  卷卷拒绝挖战壕:吃!就当赔罪了!

  墨宝:?

  墨宝:我怎么了嘛?

  卷卷拒绝挖战壕:我刚刚在打游戏_(:з」∠)_

  墨宝:……泡芙是我想给你买的,不算赔罪。

  卷卷拒绝挖战壕:[]

  墨宝:你玩的什么游戏?我陪你一起玩。

  墨宝:这样才叫赔罪。

  佟知隽觉得自己一下子被这句话击中了,刚刚还残留的一丝不满烟消云散。

  不就是游戏死一次吗?这有什么的?段哥都说乐意赔罪了,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佟知隽没有察觉,自己无意间已经勾起唇角,对着屏幕傻笑,直到屏幕暗掉,上面骤然出现一张笑得像个二哈的傻脸,他才揉了揉脸,收起笑容。

  唉,都怪殷秋无和佟知宛两个提壶大师,哪壶不开提哪壶,非得提什么谈恋爱?

  也怪段骁恩,好端端的干嘛要给他发消息问吃不吃泡芙嘛?

  但是最应该怪的就是自己那颗心,怎么忽然就不按照节拍跳跃了呢?佟知隽有些懊恼地想。

  第一百零九章 汪汪汪汪

  也不知过了多久,段骁恩再次发来消息。

  佟知隽一直在等消息,已经没再玩音游了,而是在看小说。

  消息一弹出,他就点开来看。

  墨宝:上山路上,看到你家了……有点震撼[惊讶]

  卷卷拒绝挖战壕:好!不!好!看?我爷爷设计的!

  卷卷拒绝挖战壕:[]

  佟家半山别墅有些年头了,新中式规矩简洁的设计保持了三十年,不对称的外观颇有一种曲径通幽互遮互掩的感觉,等段骁恩坐的车开近一些,他甚至会看到楼顶有翠绿的树展开枝条。

  十几年前,这栋房子经过改造,东西向延长了房屋,然而想保证房门居中,按照计划来,就需要砍掉一颗百年老树。

  爷爷没舍得这棵树,于是决定把这棵树圈到屋子里,这棵树所在的这一块空间不承重,屋内有很厚实的玻璃幕墙挡着树,避免房屋保温有问题,又能看到树。

  而加装的电梯,也放在了树的旁边,站在全透明的电梯里从一楼上到五楼,可以将这棵树的树干到树冠都看全。

  山的海拔很低,但是坡度缓,路途长,佟知隽跟段骁恩聊了一会儿才穿上大衣下楼,去门口接他。

  涂了保护层的黄铜大门散发着橘粉色的光芒,向两边拉开,一辆白色的车子驶入,停在院中,段骁恩手里提着几个袋子,从副驾上下来,钟好逑则是把车开到车库。

  “来了?”佟知隽有点冷,不自觉地搓手。

  段骁恩点头:“来了。”他穿着白色的棉服,并不臃肿,围了一条红色的围巾,整个人仿佛在发光。

  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整个院子灯火通明,一盏一盏小灯笼挂起起来,年味儿浓厚。

  佟知隽跟他并肩,自然地帮段骁恩分担了几个袋子。

  他们在青石板铺就的路上缓缓走着,佟知隽说:“一样是开电动车,不一样的是,有人开三轮的,有人开保时捷Taycan。你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帅呆了,韩剧男主角似的。”

  段骁恩想了想:“也不对,韩剧男主角从豪车上下来也不是从副驾啊!”

  “噢也是,”佟知隽沉吟片刻,“新年礼物送你一辆车吧,那样你就是从驾驶席下来的韩剧男主角了。”

  段骁恩没搞懂佟知隽这脑回路,吓了一跳,但是干脆拒绝又怕佟知隽以为他在客气,于是认真组织了一下语言:“不用的,我平时没有什么开车的需求,根本用不上。我现在不缺钱,要想买早买了。”

  佟知隽看他表情认真,于是没再坚持,而是换了个新角度:“但是你下一部戏好像要到一个县级市拍吧?小地方条件不好,我买辆房车吧,公司公用财产,到时候你就可以用了。”

  这倒是段骁恩从未设想过的道路,佟知隽成功让段骁恩不知道说什么好。

  赵叔拉开黑色金属拉丝造型的入户门,笑着说:“欢迎您来做客,我叫赵民昌,叫我赵叔就好。”

  “赵叔您好,打扰了。”段骁恩颔首,跟着佟知隽进屋。

  小苏从鞋柜里找了备用的拖鞋给段骁恩,还帮忙接过了他带来的礼物。

  佟知宛和何君迟不知道哪儿去了,只有殷秋无在客厅看电视,一见二人进屋,立刻笑起来:“小段是吧?欢迎来做客!”

  段骁恩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一笑起来就是个“别人家的孩子”的模板。

  “阿姨好,我叫段骁恩,祝您新年快乐!一点礼物不成敬意,打扰您了。”说着,段骁恩把几个礼盒从小苏那接过来,送给殷秋无。

  殷秋无一一接过,一看包装就知道都是什么东西。不至于价值不菲,但也都是拿得出手的。

  突然过来还能想得这么周到,她就知道佟知隽这个朋友没交错。

  “不打扰不打扰,人多热闹。来,小段快坐。”殷秋无说着,用眼神示意小苏帮忙把礼物收起来。

  佟知隽跟着段骁恩一起坐下,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道:“妈妈,今年看春晚吗?”

  这会儿已经七点多了,殷秋无往年都看春晚,不是春晚有意思,而是因为她和佟丰年一年到头都在忙,只有一起看春晚的时候,才能够偎在一起,在沙发上好好看看电视,不用考虑工作,也不用担心有任何人打扰。

  今年是佟丰年不在的第一个新年,佟知隽难过,他甚至想,新年祭他明天也可以和段骁恩一起看,但是陪着殷秋无的机会却不多。

  殷秋无笑了,眼睛像新月,却牵起几条细纹,“今年不看了,年纪大了,吃完年夜饭我就睡觉。你叫小段来玩,就是来坐这儿看春晚的啊?你也不问问小段尴尬不尴尬。”

  段骁恩摆摆手:“没有,阿姨,我不尴尬,过年看春晚怎么会尴尬呢?”

  佟知隽知道殷秋无说的有道理,也知道段骁恩是为了他才这么说,这种熟悉的被所有人关心心情的感觉又来了,以前他没意识到,但现在他真的会觉得自己何其幸运,被身边的人真诚地爱着。

  殷秋无把坚果盒和果盘往段骁恩的方向推了推,说:“如果你们俩都通宵守岁的话,一起看春晚也好,至少吃年夜饭的时候错过点什么不会太遗憾。”

  佟知隽缺德地笑出声:“那确实是不会遗憾。”

  几个人聊了一会儿,佟知宛和何君迟下楼,段骁恩看到何君迟的时候,面上是淡定打招呼,实际上诧异万分,拉了拉佟知隽的袖子。

  佟知隽摇摇头,想表示他也说不清,但段骁恩没理解,误以为是不能说,于是没再问。

  这时候,赵叔过来,在佟知隽耳边小声说:“伊飒生气了,小少爷,您把它忘了!”

  伊飒的记性好得很,佟知隽之前还说会陪伊飒到后园玩的。不过过年时候也不是为了玩,而是每年家里的“动物园”都会贴对联,伊飒是要他去看今年的对联呢。

  “段哥,你要一起去看看我的狗吗?”佟知隽问道。

  “好。”段骁恩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俩人跟殷秋无打了招呼,然后穿好衣服,去了后园。

  路上,段骁恩看着逐渐矮掉的砖墙,最后连上木篱笆,这样的设计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佟知隽立刻猜到段骁恩在想什么,道:“别问,问就是我小时候的一些不带脑子的奇思妙想。”

  “好的,懂了。”段骁恩说。

  这下轮到佟知隽摸不着头脑了。

  怎么就懂了?他懂什么了?

  后园除了花房,“动物园”的家做得类似联排别墅,佟知隽找到伊飒的小家,敲了敲门,随后就看到伊飒像野狗脱缰一样,从像模像样但很矮的门上跳了出来。

  它看了看佟知隽,又看了看陌生的段骁恩,咧了咧嘴,然后突然吠了一声。

  段骁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下意识地皱起鼻子,认真地蹲下来,对着伊飒伸出手,道:“汪!”

  伊飒与段骁恩的相对高度缩小,它感觉不到危险与压力,于是友好地递出爪子,跟段骁恩握了握手。

  佟知隽笑着说:“相处得不错嘛!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段骁恩,这条,是伊飒。”

  段骁恩摸了摸伊飒的头,顺滑的毛非常好挼,自来熟地说:“伊飒,你看看你主人傻不傻?”

  伊飒竟然点了一下头:“汪!”

  “你是第一个对我这么友好的小动物。”段骁恩说。

  他喜欢毛茸茸的小动物,但是不太招动物喜欢,即使是很温顺的动物,也不一定愿意让他挼。

  伊飒又听懂了,用头拱了拱段骁恩的膝盖,段骁恩顺势敞开怀抱,让伊飒趴过来。

  “行啊伊飒,你又开始了,见到好看的就走不动路是吧?你叫我来做什么的你忘了?”

  佟知隽不服气,虽说今年他在家里比较少吧,但好歹养了九年了,这在德牧里已经是高寿了,约等于佟知隽陪着它度过了大半生,结果伊飒依旧是那么看脸,但凡是长得好看的人勾勾手指,伊飒就能跟着走,根本不拿佟知隽当回事儿。

  这就让佟知隽很无语,是他长得不符合伊飒的审美吗?

  伊飒从段骁恩的手里拱出脑袋,耳朵还弹了一下,它心虚地笑了笑,然后带着二人走进它的小院子。

  小动物的家要袖珍许多,进入对人来说只能算是个比较宽阔的走廊的院子,佟知隽和段骁恩一齐蹲在袖珍别墅门口,只见门口贴着一副对联。

  上联:汪汪汪汪

  下联:旺旺旺旺

  横批:喵?

  佟知隽和段骁恩不约而同捧腹大笑,伊飒一脸无语,对于那个横批,更是委屈巴巴。

  但凡伊飒能说人话,一定要骂一句“愚蠢的人类”。

  笑够了,伊飒也来了脾气,用爪子踢这两个愚蠢的人类出去,还自我管理意识极强地把门给关上了。

  段骁恩觉得奇了:“它这么聪明,真的不考虑送到清华北大进修一下吗?”

  “不行啊,建国以后动物不许成精。”佟知隽一本正经。

  这话逗得段骁恩再次绷不住,稀里糊涂地跟着佟知隽沿着这一排袖珍别墅走。

  佟知隽张望了一下柴可不是鸡的家,它不在,估计是被佟知宛抱到屋里没放回来。

  “其实我只养了伊飒,其他动物都是我姐养的,你要看看吗?”佟知隽说。

  “好。”

  佟知宛养的动物大多脾气都不太好,佟知隽想了想,敲响了黑鼻羊肖恩的门。

  肖恩是一只黑鼻羊,也叫无脸羊,就是《小羊肖恩》的原型,所以被佟知宛取了这么个名字。

  “肖恩,新年快乐。”佟知隽没等到肖恩出来,直接推了门。

  段骁恩还以为佟知隽叫他,愣了一下,才看到门口的牌子上写着肖恩的名字。

  肖恩的毛很蓬松,它大摇大摆地从袖珍别墅里走出来,嘴边还沾着没有舔掉的草。

  篱笆上绕着金色的彩灯,照得肖恩的白毛也流光溢彩。

  段骁恩故技重施,蹲了下来,对着肖恩“咩”了一声。

  肖恩的脸太黑,也没张嘴,看过去就是黑乎乎一团,段骁恩不知道它什么表情,看它没理自己,仰头对佟知隽说:“它真的好像小羊肖恩哦!”

  就在这时,肖恩扬了扬蹄子,小跑两步,低着头就冲了过来。

  它有角,虽然不算长,但劲儿还挺大,猝不及防就给段骁恩撞了一个跟头。

  佟知隽惊呆了,推着肖恩就给关到了它的小院子里,然后一边扶起段骁恩一边对着别墅大喊——

  “姐姐!你家肖恩顶了我的骁恩!”

  第一百一十章 新年愿望

  段骁恩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佟知隽也就这么一喊,根本没指望佟知宛能听到。

  他给段骁恩拍了拍身后的灰,傻乐了半天。

  “别笑了,太丢人了!”段骁恩自己也想笑,但他还是板起脸来。

  “我没想到你说伊飒是第一个对你那么好的小动物是真的,原来你是真的不招动物喜欢。”佟知隽没再笑出声,但一抽一抽的,明显是在忍。

  他忽然想起五一团建的时候,段骁恩喂兔子,兔子都不肯吃,只是没想到那远不是不招动物喜欢的上限。

  第三句话还没说,让羊撞倒了十八秒,段骁恩真是一个不精通“动物性”的男演员。

  段骁恩无奈,笑吧,笑够了佟知隽就忘了。

  两人回屋里,正看见刘阿姨端着饺子馅进了餐厅。

  厨房已经传出香味,中岛上摆满了食材,没地方包饺子,于是就把包饺子用的东西都拿到了餐厅。

  佟知宛倚着门框,道:“过来包饺子,刘姨教我们。”

  “何君迟呢?”佟知隽往餐厅里望了一下。

  “他朋友喝醉了,结果请的代驾也酒驾,人在派出所,他去捞人去了。”佟知宛说。

  佟知隽和段骁恩对视了一下,一脸震惊,代驾酒驾?这够入选年度沙雕新闻了吧?看佟知宛语气不太严肃,估计是没出事。

  酒驾没出车祸是真的是万幸。

  他们俩洗了手到餐厅,殷秋无已经在学擀皮了,但她有点不协调。

  “左手和右手配合着点,不要太用力……夫人,要不您换个剂子吧?”刘姨想上手帮忙,又不好意思直接让殷秋无放下,最后眼睁睁看着殷秋无把一个剂子擀成了三角形。

  殷秋无放下擀面杖:“算了森*晚*整*理吧,我还是不折磨一会儿吃饺子的人。”

  家里过年没休假的佣人有十几个,南方人北方人都有,所以佟家年年过年都会包饺子,殷秋无等上海人只随便吃几个,而北方来的沪漂对过年吃饺子却是有一种近乎执念的仪式感。

  按照概率来算,殷秋无包不好的,还是北方人吃到的概率大一些。

  “来,我试试!”佟知隽坐到了案板前。

  刘姨已经擀出了几张皮,圆溜溜的,边缘微微翘起,她拿起一个,说:“小少爷要学的话,跟着我的动作来。”

  佟知宛刚才已经学会了,虽然包得不怎么样,但还是发动了嘲讽技能:“卷儿,学不明白你可别怪饺子馅儿不好。”

  段骁恩说:“他没准会怪饺子皮。”

  “诶,段哥,你帮谁呢?”佟知隽递给段骁恩一张饺子皮,自己也拿起一个托在手里。

  段骁恩噤声,某人刚才笑他笑得那么开心,还不许他反击一下啦?

  刘姨的动作很慢,用小勺盛起一点肉馅放到饺子皮上,佟知隽和段骁恩照做,然后模仿着刘姨的动作捏紧饺子中间,两边再分别向内打三道褶子。

  段骁恩包得中规中矩,佟知隽倒是手巧,一个肚子圆溜溜的饺子格外可爱。

  “姐姐,这下你是包得最丑的!”佟知隽故意把饺子往佟知宛眼前送。

  “你就显摆吧。”佟知宛没有表现出什么别的表情,佟知隽一拳打在棉花上卸了劲,直接就闭了嘴。

  佟知隽和段骁恩都越来越熟练,但佟知隽逐渐飘了,一个比一个馅儿大。

  “贪心小卷儿,你也不怕煮破了?”殷秋无在旁边指指点点。

  佟知隽用勺子压了压饺子馅,然后封边,包得格外漂亮,“我才没有贪心!”话音还没落,他手里的饺子就被撑破了。

  殷秋无一扬下巴:“看,我就说吧!”

  “……是这个饺子皮太薄了!”佟知隽死鸭子嘴硬。

  段骁恩看向佟知宛:“看,我就说吧!”

  佟知隽气得像个被水汆过的虾子,红着脸放下饺子,一溜烟儿跑了:“再见!”

  餐厅几人心照不宣笑出声。

  佟知隽也奇怪,怎么刚才那个就破了呢?连段骁恩都落井下石,太残忍了!

  他洗了洗手,想去厨房偷吃点东西,正看到吴阿姨拿着一把大勺子,悬在灶火上方,熟练地倒入鸡蛋液,勺子晃个圈儿,再添上肉馅,把蛋皮对折,稍微压一压封口,一只蛋饺就包好了。

  这有点新奇,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蛋饺的做法。

  旁边小苏在择菜,将芹菜梗和叶子分开放。

  “那边不是已经在包香葱猪肉馅饺子了吗?难道还要包芹菜的?”佟知隽不太喜欢芹菜,向一旁躲了躲。

  “就包一点,小少爷不喜欢的话,一会可以给芹菜的包成花边饺子,免得吃到。”小苏说。

  “哦哦好。”佟知隽四下扫了一眼,看到炸好的鱼柳,动作飞快地拉开抽屉拿了一双筷子,夹起两块鱼柳就逃出厨房,速度快得小苏都没来得及喊他小心鱼刺。

  再回到餐厅的时候,饺子已经包得差不多了,刘姨叫他们去看春晚,不用跟着忙活,本来佟知宛还没玩够,但殷秋无猜到刘姨是怕他们包的饺子破了寓意不好,叫佟知宛赶紧出来看春晚。

  春晚已经开始,殷秋无坐中间,佟知隽和佟知宛分坐两边,段骁恩挨着佟知隽,大家一起看。

  今年的春晚并不比前几年好看,于是佟知隽没事找事干。

  赵叔怀抱一个大盒子,搬了个板凳坐到垃圾桶旁,佟知隽本以为他是来看春晚的,但是紧接着,赵叔从盒子里拿出了一个黑乎乎的……核桃?

  佟知隽喜欢吃琥珀核桃,他来了兴致,问道:“赵叔,这哪儿来的?”

  他家从来不买没剥好的核桃,想也不是买的。

  果不其然,赵叔说:“这是小苏她妈妈寄过来的山核桃,说是有营养。小少爷要吃吗?这个有点硬,要等一会才能剥好。”

  “让我试试。”佟知隽早吃完了鱼柳,终于想起把筷子放下,伸手管赵叔要来一大把核桃和夹核桃的工具。

  佟知隽不知道这东西怎么用,想着人们都说“敲核桃”,估计是要敲的吧?

  于是,他把坚硬的山核桃放到茶几上,用核桃夹用力一敲,结果无事发生。

  “所以为什么不直接用榔头敲呢?”佟知隽不解道。

  段骁恩要被他蠢哭了,拿起核桃夹,将核桃放到缺口处,用力一夹,核桃裂成两半。

  他把核桃和核桃夹放到佟知隽手上,未发一言却满脸嘲讽。

  这年是过不下去了!佟知隽欲哭无泪,接下来全程安静如鸡。

  山核桃苦,他没吃太多,殊不知他心里更苦……怎么能在段骁恩面前突然犯蠢呢?太丢人了!

  九点多,小苏来叫大家吃饭。餐厅桌上摆了八道凉菜八道热菜,用不同样式的花边包的饺子分别盛在不同盘子里,主位正对着的电视也已经打开,正好接上刚刚的春晚。

  殷秋无没坐主位,而是在主位摆上了餐具。

  所有人都沉默着,唯有春晚的小品演着,竟然有几分聒噪。

  殷秋无笑了下:“都坐啊,看我做什么?”

  这间餐厅是会客餐厅,不是平时一家人用的那一间,桌子长,佣人也正好坐到末端。

  热热闹闹十几人在殷秋无率先动筷后吃起年夜饭来,段骁恩不了解,但是佟知隽和佟知宛都知道,家里往年过年也留佣人一起吃年夜饭,但是从来没留过这么多人。

  就好像缺了佟丰年,家里像漏了很大一个窟窿似的,多少人也堵不上心里这个空缺。

  佟知宛不喝酒,只有佟知隽和段骁恩陪着殷秋无喝,上好的红酒味醇甘美,一顿饭吃完,他们都有些醉了。

  后来谁也不记得看春晚这回事,吃饱喝足,所有人一起穿上外套到院子里。

  赵叔带人搬出了烟花,这里是外环线以外,不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一朵一朵烟花炸开,段骁恩醉醺醺地,旁若无人地握住了佟知隽的手腕,说:“我最喜欢金色的烟花。”

  佟知隽有些迟钝,只“嗯”了一声,好半天才问:“要不要许个新年愿望?”

  段骁恩眯了眯眼,说:“你先来。”

  佟知隽动作迟缓地转头,段骁恩忽然想起了已经许久没有提及的自己对佟知隽的称呼——小树懒。

  慢吞吞的小树懒脸上潮红,外套没有把领子拉好,像迷失在风中的玫瑰,他红唇轻启:“我想要我妈妈身体健康,想要我哥哥姐姐平安顺遂,想要我可以有一个我能喜欢的人……我想要的这么多,烟花会不会觉得我太贪了?”

  段骁恩还没等说话,佟知隽又自顾自回答:“也对,就是因为我太贪心了,饺子才破了……我太贪心了,烟花才炸了,它才不想实现我的愿望。”

  “……其实,”段骁恩酝酿了一下,说,“我说新年愿望,也没说要烟花给你实现啊?人这一生里,除了几十个生日愿望能有给你过生日的人帮你实现,其他愿望都要靠自己。”

  佟知隽听着烟花的声音,却看着段骁恩的眼睛,借着他的瞳仁去看小小的烟花。

  “我可以靠自己,但是我的愿望也可以靠你。”佟知隽小声说。

  “什么?”段骁恩没太听清,使劲眨了一下眼睛,想让自己清醒清醒。

  佟知隽没再重复,抿了抿唇,说:“那你呢段哥,有什么新年愿望?”

  段骁恩久久没有回应,时间仿佛静止了。

  夺目的色彩将人染成各种颜色,段骁恩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喜欢金色的烟花,也不是喜欢听金色烟花特殊的噼里啪啦爆响声。

  他就是喜欢旁边这个顶着一脑袋金毛的人,嘴巴不停地说着各种犯蠢的话。

  就在佟知隽想要催促他的时候,烟花已经放完了,人脸上的绚丽色彩再次变回灯笼染成的红色——也有可能是因为醉酒,本就微红。

  段骁恩认真地望着安静的夜空说:“我希望,要么我能够抛却一切,要么勇敢追逐。”

  他要么抛却所有感情,从此压制住愈发强烈的悸动,要么……不要再管家里的态度,也不管什么乱七八糟的不确定的未来,直接追求佟知隽。

  人但凡犹豫,总是选择两难时。

  段骁恩知道,佟知隽就是他无论如何自欺欺人地心理暗示也绕不开的选择题。

  第一百一十一章 耳畔春声

  佟知隽不发一言,但是他大概猜得出段骁恩的意思。

  天有点凉,但被段骁恩握着的那只手腕却格外温热。

  “你们做什么呢?”其他人该进屋的都进去了,佟知宛在最后,用手扶着门,问傻站着的二人。

  段骁恩下意识把手收回去,也不清楚佟知宛看没看到。

  “来了。”佟知隽觉得手腕上格外凉,不假思索,自己用手握上去,然而还是冷,他自己的手本就不太热。

  佣人各自忙各自的,殷秋无说她困了,率先回房间睡觉,佟知宛扫了一眼二人,道:“我也困了,你们玩吧。”

  佟知隽没说话,转眼工夫客厅没了人,他拉着段骁恩走向西侧走廊,进入电梯。

  电梯是全玻璃的,可以看到一颗粗壮的树被另一块弧形玻璃挡着。

  他们与树隔着两层玻璃,愈发向上愈发蓬勃,这让段骁恩忽然想到了科幻电影里常常出现的场景——不同的密封玻璃容器里装着不同的生物,先进的科学技术使生物更好地生长,但是……但是也存在着通向坏结局的可能。

  他们会像这棵树一样生长,还是像烟花一样盛开一瞬就凋零,一念之间。

  电梯到顶,他们可以看到树冠格外漂亮,是有经过修剪的。

  乘电梯本就是为了让段骁恩看到这棵树,佟知隽没催促,而是介绍道:“玻璃墙是密封的,但是从房子西侧走,有个门可以进,顺着梯子爬上去,就可以修剪这棵树了。”

  眼看电梯门就要关上,段骁恩才回过神来走出去,从这个角度看这棵树,能看到树冠背面透过来的一点外面的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浪漫与神圣。

  “走吧,我们去影音室。”佟知隽见段骁恩有些愣神,拍了拍他的肩。

  五楼基本都是佣人在住,影音室在四楼,他们又从楼梯走下去。

  偌大的屋子里,舒适柔软的沙发靠墙,茶几摆在正中间,舒适的地毯毛茸茸的,连放置投影仪的架子都雕成了飞鸟的造型。

  他们坐在正中间,佟知隽让段骁恩选片,自己则是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微信。

  还不到十二点,已经有了不少新年祝福,他先在华东四傻群里短暂地冒了个泡,然后看到安囿女团的群里,大家在聊蓝殿堂的新年祭。

  姜慧雨@他,问他有没有看,佟知隽心虚,没有回答,发了几个红包就火速遁了。

  他各种社交软件都塞满了消息,都看了一圈,不知不觉就过了半小时,然而放下手机时一扭头,段骁恩在那发呆,屏幕上的选项长久地停留在爱情片的分类上。

  “段哥,你醉了吗?”佟知隽推了他一下。

  段骁恩像断连的蓝牙鼠标被晃了晃,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嘴硬道:“没醉。”

  “算了。”佟知隽说着,给小苏发消息,叫她送醒酒汤上来。

  段骁恩没看清他做什么,以为是还有事要忙,于是自己也拿出手机,微微侧身,让手机背着佟知隽,更新了许久没再写的《佟知隽观察日记》,并且将标题改成了《小卷儿观察日记》。

  最初他并不算很认真地写,但后来似乎就变成了一种习惯。

  备忘录越写越长,已经重开了好几条新的便笺了。

  他们都越来越忙,见面不算多,所以写的多数都是电话或者微信里聊的内容。

  段骁恩忽然想,什么时候才能再改一次标题呢?下一次最好是改成《知恩图报恋爱日记》。

  他正要打字,佟知隽歪过头来:“写什么呢?”

  “日记。”段骁恩说。

  佟知隽笑了:“正经人谁写日记啊?”

  段骁恩想了想:“那我就不是正经人。嗯……写完之后陪你打音游吧,答应你的。”

  佟知隽“噢”了一声,心里隐隐期待,他不动声色拿出手机,也微微侧身,让手机背对着段骁恩。

  他本想去把《梳妆描眉见玉娥》的瓜吃了,但是又觉得大过年的有点晦气,负责公关的人早已经发了消息说一切顺利,郁川野也一口气发了十几个红包作为感谢,不用想也是不出任何意外地让燕济裴完蛋了。

  这时候,小苏送来醒酒汤,看他们各自在看手机,没说什么,带上门就出去了。

  “段哥,醒酒汤。”佟知隽叫了他一声,自己也单手端起一碗,咕咚咕咚喝下去,另一手则是点开点开了微博。

  等待段骁恩写日记和喝醒酒汤的工夫,佟知隽进段骁恩的个人超话里看了一眼。

  虽然《怎么忽然倒了霉》里,段骁恩番位不高,但是毕竟粉丝期待了很久,又是段骁恩换公司后的第一部 剧,粉丝热情高涨,超话冲到了内地第十五名,明明在过年,是人们在和家人团聚看春晚的时间,却不断能刷出新的帖子。

  段骁恩的粉丝叫遐迩,管段骁恩叫“爱哥哥”,这还是因为段骁恩先有了“店小二”这个黑称,粉丝想着彼之□□吾之蜜糖,一怒之下决定以后就管段骁恩叫“二哥哥”了,后来逐渐演变成了学着史湘云叫贾宝玉那样喊爱哥哥,虽然腻歪,但是粉丝乐意,也就叫开了。

  高富帅这个角色,从观众的角度来说不会觉得人设有多么好,但是他作为主角石运转的对照组,确实带着一种特别的萌点,沙雕又幸运,帅气又多金,就算是个有一点点反派属性的人,粉丝也能喊出“愿意为了脸而原谅哥哥”这样的话。

  除了超话,LOFTER的同人文也不少。佟知隽也搞不懂怎么一个小配角能有这么多同人文,难道梦女不挑番位只看角色帅不帅?

  佟知隽随便点开了一个五万点赞的高富帅梦女同人,结果一进去,第一行打了一大串tag——

  #高富帅# #rou# #ooc预警# #HE高甜# #ABO# #男A女0#

  “要素齐全”,佟知隽只能想到这四个大字。

  LOFTER当然不能开车,于是在几百字正常的情节过后,出现了一个链接。

  常年在豆瓣小组各种翻入组暗号的佟知隽心领神会,点进去根据层层提示跳到了一个陌生的网站上。

  ao3没了之后,佟知隽看的文纷纷失去停车场,这是这一年以来他第一次赶上热乎的肉汤。

  只是他刚看到高富帅抱了女主角,就忍不住扣下了手机。

  不行,他看不下去。

  满脑子都是段骁恩的脸,不是高富帅抱了女主,倒像是段骁恩本人抱了女主似的。

  以往佟知隽看同人文不带脑子,并且把角色同人和rps分得很开,也从不胡乱代入,但是这一刻,他忽然感觉自己有什么固定的思维被打破了。

  角色再怎么和真人不一样,也是真人演的,他很难控制自己不要去想这些。

  段骁恩顶着高富帅的性格和一个在佟知隽脑海里几乎没有概念的女主角谈恋爱,本身就是一种很离谱的事情,这让佟知隽抓心挠肝地难受。

  “怎么了?”段骁恩写完了,一抬头正看到佟知隽红着脸,面色尴尬。

  佟知隽慌了一下,选择说谎:“我看到你粉丝在微博搞黄色被举报了,后援站把她当反面例子放到了置顶。我想她们不该叫什么遐迩女孩,应该叫向日葵女孩,又黄又能嗑。”

  他扯谎是张口就来,但是通常会伴随着用丰富的细节试图掩盖谎言这样的情况,所以还是蛮明显的。

  可段骁恩没看出来,还认真地说道:“那不对,黄的是向日葵,能嗑的是瓜子。”

  “也对,所以我也要当不正经的人了,写个《嗑药鸡天堂考察笔记》,以后作为我在网络冲浪半生的经验分享出去。”佟知隽说。

  这个逻辑怎么来的?段骁恩没搞懂,但还是轻笑道:“你最好是别看什么同人文,不然很容易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

  佟知隽挑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段骁恩微妙地停顿了一下,“你和我的同人文。”

  佟知隽不敢吱声,他能说他已经看过了吗?

  “你看过?”佟知隽决定先发制人。

  “看过。”段骁恩承认得很干脆。

  佟知隽觉得段骁恩有点反常,但是酒精使他反应迟钝,竟然脱口而出:“你看过哪一篇?”

  “很多,我是在微博超话里看的。”段骁恩说。

  佟知隽来了精神,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暴露了自己嗑知恩图报,反而凑近了些,对着段骁恩清亮的眸子,如同妖精一样蛊惑着:“我们的同人文很奇怪吗?有什么有意思的情节吗?你可以演一下让我看看吗?”

  这样的请求似乎有些出格,佟知隽疯狂想抑制住自己的举动,却无可奈何,嘴巴不听脑子的指令,今天的嘴巴只做心的忠臣。

  “那本书里说你的耳朵特别敏感,我一靠近就会红。”段骁恩直视着佟知隽。

  佟知隽心虚地往后躲了躲,但段骁恩却压了过来,嘴巴距离他的耳朵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呼吸声有些像春天的风,湿润却喧嚣。

  “果然是真的。”段骁恩只说了这五个字。

  佟知隽险些绷不住,别开头回避段骁恩的目光。

  明明只有五个字,却让他觉得耳朵灼热,仿佛听到了春天的声音,感受到了春天的温度,还有春天的生机勃勃。

  第一百一十二章 拍马蹄子

  佟知隽觉得自己浑身僵硬,小声说:“我也看过这篇同人文。”

  段骁恩目光迷离,微微聚焦,看到佟知隽耳朵上的火已经烧到了脖颈,面不改色:“所以呢?”

  “文中后来我吻了你,”佟知隽顿了一下又补充道,“非常强势地。”

  段骁恩以为他会学着同人文吻过来,然而并没有,佟知隽来了个急刹车又猛打方向盘:“我在同人文里是攻哎!段哥你不行!”

  “……?”段骁恩被这个神转折给打击到了,放开了佟知隽,悻悻坐正。

  佟知隽用余光看到段骁恩的耳朵也红透了,有些心猿意马。

  气氛尴尬又微妙,佟知隽忽然想起当初在西安,段骁恩舀米的时候意外碰到了自己,耳朵就红透了。

  小说都是臆想的,但他们是两只红耳怪是真的。

  为什么人类要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弱点?不想被人看到自己的窘状,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的心思,不想被人留意自己的怦然心动,最后却都会用很明显的方式表现出来。

  佟知隽在心里叹口气,渐渐平静下来。

  这是人类的弱点,但是很好。

  因为他借此进一步明确了段骁恩在想什么。

  “那个……我今晚睡哪儿?”段骁恩忽然打破了快要凝固的空气。

  佟知隽立刻回神儿:“你困了?”

  “没有,”段骁恩说,“我以为你困了。”

  “大过年的睡什么觉?我们打会儿游戏然后看新年祭的回放。”佟知隽说着,给小苏发消息,叫她拿两个平板过来。

  小苏动作很快,敲门进来,顺手收走了醒酒汤碗。

  “来吧段哥,你有什么想玩的音游吗?”佟知隽一边说一边点开了搓盘子。

  “节奏大师?主要是我也不知道什么别的音游了,”段骁恩看了一眼佟知隽的屏幕,“你玩的什么?”

  佟知隽熟练地选择了一首Master15的魔王曲,这首他早就收了,但谱面好,打着爽,不知道玩什么的时候他就会选择它。

  “节奏大师别了,判定不严,容易糊过去,养成不好的习惯,以后想玩别的会很痛苦,我玩这个又比较难,要不你试试兰空?”佟知隽说。

  段骁恩根本不知道兰空是什么,他只是想跟佟知隽一起玩。

  佟知隽这边游戏已经开始,高难度音乐的节奏极快,屏幕上让人眼花缭乱的颜色被佟知隽灵活的手指一一按中。

  段骁恩目瞪口呆,一直到佟知隽玩完,才出声道:“这也太难了!你不是醉了吗?怎么好像一点也没受影响呢?”

  佟知隽点开DETAIL,有22个Tune判定,略带嫌弃地退出,道:“醒酒了。”

  “上天赐你一双这样的手,结果你只用它打音游。”段骁恩感叹道。

  “这样的评价是对音游狗的最高赞赏,感谢你,”佟知隽慢条斯理转头,“但是我不止打音游,我会弹钢琴。”

  段骁恩狐疑:“你是在琴凳上坐得住的人?”

  “瞧不起谁呢?”佟知隽撇了撇嘴,搜了个音游科普帖子给段骁恩,“挑一个。”

  段骁恩翻阅帖子,头也不抬道:“我可以听你弹琴吗?”

  佟知隽本想直接答应了,毕竟也没什么听不得的,但他忽然起了玩心,道:“选一个你喜欢的,我让你一只手,比我分高就给你弹。”

  段骁恩翻了翻,说:“就搓盘子这个了。”

  这种判定线是个圆的音游肯定很难用一只手玩,手会打结的,他就不信了,就这样他今天还能听不着佟知隽弹琴?

  “行,选歌吧,用给你一点时间练一练吗?”佟知隽扬起下巴,自信得很。

  段骁恩回想了一下刚刚佟知隽流畅的动作,说:“不用,你先来就行,我看着。”他挑了一首不算很难的歌,指给佟知隽看。

  佟知隽在心里偷笑,天晴了雨停了,段哥觉得他行了,没打过音游的新手一上来就玩搓盘子,这是飘上天了吧!

  游戏开始,佟知隽一只右手悬在屏幕上方,随后段骁恩期待的手打结的状况竟然并没有出现,流畅得让人羡慕。

  除了一只手真的无法完全兼顾的部分,他基本上都没有Fail过。

  段骁恩追悔莫及:“我现在说我想练练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佟知隽酷酷地给他看最后的分数,六十多万分,对于第一次尝试一只手应付这个谱面的人来说已经算不错的了。

  段骁恩硬着头皮点进了同一首歌,手心直冒汗。

  刚刚他看佟知隽玩的时候,在心里默默比划了一下,脑子和手没一个跟得上的,想赢怕是要下辈子了。

  屏幕中央的“-Ready-”闪了三下过后,游戏开始。

  段骁恩如同早期人类驯化十指一般,慌乱了好一阵,但很快抽搐的手指就稳了下来,由于不熟悉谱面,偶尔会出现一些不能准确判断哪个按键先来的状况,但还是凭借超强的节奏感打完了整首歌。

  佟知隽拍了拍手:“这真的是第一次玩的水准吗?段哥你太厉害了!”

  段骁恩没看分数,而是闻声转头,佟知隽拍手没有并拢手指,也不是两掌交错,而是像小朋友一样,手指微张,这戳到了他的萌点,忍不住勾起唇角。

  “夸你胖你还喘上了,看看多少分!”佟知隽伸着脖子看过去。

  虽然Tune和Fail判定不少,但是最后段骁恩得到了七十多万分,Perfect Purified满分一百万分,新人第一次玩确实是挺震撼。

  “我赢了,可以听你弹琴了吗?”段骁恩放下平板,期盼地看着佟知隽。

  佟知隽不忍再逗他,站起身来说:“可以了,想听什么听什么,只要我会。”

  二人很快来到琴房,屋子中央摆着的三角钢琴格外漂亮,纯粹的黑与白,旁边是暗红色的琴凳。

  佟知隽打开钢琴顶盖,调节琴凳高度,然后拿起钢琴上放着的一沓旧谱子翻看,道:“段哥,你想听什么?”

  段骁恩坐在了靠窗的一把椅子上,双手放在膝头,道:“弹一首你最喜欢的音乐吧。”

  佟知隽放下谱子,忽地笑了:“段哥,你现在特别像当初教我的老师,正襟危坐,不说话也能让我紧张。”

  他当初学钢琴是心血来潮,或者说他做什么事情都是这样。感兴趣了就去尝试,只要没有厌烦,就会短暂坚持一段时间,没了耐心就变成偶尔玩一玩。

  就比如他上一次练琴,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

  段骁恩没说什么,只是扯出一个微笑,让自己看起来别那么严肃,或者说……紧张。

  佟知隽活动活动手指,然后用一段巴赫的十二平均律让自己找找感觉。

  “你不是说我这双手打音游白瞎了嘛?那我就弹一个我最喜欢的LANOTA收录曲吧。”佟知隽弹完十二平均律前奏曲第一首,便正式开始了表演。

  《The Last Page》是一首很有新生与旅行感的歌,丰富的乐器组合起来,仿佛能让人眺望到未知的远方。

  佟知隽喜欢这首歌,所以扒了谱,还做出了一点点改编。

  钢琴弹奏这一首歌,少了几分昂扬,多了几分惬意,旋律虽然快,但快中有序,松弛有度,丰富而不拥挤,这种感觉很特别,让段骁恩沉浸其中。

  一曲毕,佟知隽潇洒收手,单手撑头,方才帅气优雅的形象仿佛是幻觉,他问:“怎么样?”

  “好听。”段骁恩开口,只说出这两个字。

  在这样感情丰富又技巧十足的音乐面前,他的语言显得十分匮乏。

  段骁恩虽然在国外的年头很久,但家人都说中文,所以他自认为语言能力很强,根本听不出像是在国外长期定居的人。

  但是那些赞美,或者说花式彩虹屁,他着实无能为力。

  没有耳濡目染和环境熏陶,他甚至想把所有夸赞的形容词都说成英文的最高级,然后用来形容佟知隽这一曲。

  佟知隽看到他的表情变化,饶有兴致地问:“段哥,说得这么敷衍,你不会是想不到怎么夸合适了吧?”

  段骁恩一怔,他不装了,他摊牌了,并且发动明贬暗褒技能:“都怪你,如果只是好听,我就不用这么苦恼了,偏偏这两个字配不上这首歌。”

  “有前途,段哥我跟你讲,人际关系中拍马屁那一套有时候比各种天花乱坠的形容词要好用得多,就你现在这个说法,落在我耳朵里,就是夸我弹得好到没法形容。”佟知隽厚颜无耻道。

  段骁恩好一阵无语,佟知隽这个顺杆爬的能力可不比葡萄树上那只蜗牛差。

  “算了,我可不拍马屁,万一拍马蹄子上了,该把我踢了。”段骁恩笑道。

  佟知隽一簇眉:“胡说!如果我是马,我保证不踢你。”

  “拍马蹄子上也不会?”段骁恩强调了一下关键词。

  “不会,别说拍马屁了,你就是翻身上马勒缰绳,我也不会把你甩下去,”佟知隽越说越觉得不对劲,急忙补救,“不对,我就是打比方,我又不是真的马。”

  段骁恩本来没想歪,但是佟知隽这一补充,反而叫他想到了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一定是还没醒酒,所以大脑才愈发放肆!

  段骁恩用掌根揉了揉太阳穴,佟知隽见状,关切问道:“段哥,你困了吗?”

  “有点。”

  “那睡觉吧,明天再玩。”说着,佟知隽拉着段骁恩去客房。

  客房干净整洁,典雅宁静。

  佟知隽出去之前,帮段骁恩留了壁灯,门也没有完全关严实。

  昏暗光线下,只剩段骁恩一人在柔软舒适的被窝里胡思乱想。

  佟知隽竟然记得他睡觉的习惯,是不是喜欢他啊?

  还有,佟知隽各种展示自己擅长的领域,像个花孔雀开屏似的,这是要干嘛?

  段骁恩辗转反侧,暗自想着,展示自己这种事情上,他怎么能落下风呢?明天就让某个一到春节就进入懒散模式的小树懒见识见识,什么才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第一百一十三章 吃个烂瓜

  佟知隽忘了关闹钟,五点半准时被叫醒。

  这会儿连佣人都还没醒,佟知隽洗漱过后到冰箱里找到了一罐琥珀核桃,回房间里边吃边刷微博。

  《怎么忽然倒了霉》比较类似情景喜剧,如今情景喜剧已经很少见了,但是凭借优秀的剧本和调色舒适的画面得到了很多人的夸赞,算是今年春节期间质量最高的网剧。

  而《梳妆描眉见玉娥》,虽然质量也不错,但受到抄袭风波影响,骂声很大,剧组也有意低调,并未森*晚*整*理进行病毒式营销,所以显得安静了些。

  燕济裴被钉在了耻辱柱上,但是剧却没有。

  在佟知隽跟李修砚聊过后,剧被重新剪辑,涉嫌抄袭或过度借鉴其他作品的桥段全部删除。

  剪辑鬼斧神工,将一盘掺了屎的巧克力完整地挑了出来,意外地有了贴合原著的感觉。

  没有那么快锤燕济裴,也是为了给重新剪辑和审核留时间。

  李修砚各种托关系,这部剧总算没有撤档,在最后关头拿到发行许可,如期在尖叫TV独播。

  可是再怎么重剪辑,剧组工作人员态度再怎么好,一盘沾了屎的巧克力还是让人觉得啮檗吞针,难以下咽,所以争议还蛮大。

  佟知隽顺着热搜按照时间顺序吃了瓜,即使早知道大概会是什么样,但是网友骂人的水平有多精彩,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脑补到的。

  为了不跟漂亮宝决赛抢热度,瓜是从早上开始成熟的。

  #梳妆描眉见玉娥抄袭#最先上了热搜,原著粉纷纷求别带名字,容易叫人分不清是书抄袭还是剧抄袭。

  与此同时,还有相当一部分演员粉开始洗地,他们不知道抄没抄,但是既然自家哥哥姐姐演了,就不能让这部剧是抄袭的,黑的也要给说成白的。

  紧接着,剧组官方声明,说编剧抄袭确有其事,剧组愿意承担损失,但不为编剧的过错买单,并表示剧已经重新剪辑了,改编抄袭部分不会出现在正片。

  支持剧组的当然还是演员粉,但是出现了一些不同的声音,说剧组不地道,说编剧好恶心,说娱乐圈烂透了,但这些声音是什么成分不能确定,毕竟当新瓜出现时总有人浑水摸鱼。

  不过燕济裴长得还不错,又上过一些综艺,具有一定粉丝,开始为他洗地,说他怎么怎么不可能抄袭,有人说他有黑历史,粉丝也立刻反驳说他按照法院判决赔偿了。

  就说得好像坏人罪犯不会二进宫似的。

  矛盾引到燕济裴头上的时候,燕济裴方已经发现了问题,试图压热搜,但是根本压不住。

  华佟买的热搜,有谁敢撤?

  就算他燕济裴有一百个靠山,也大不过一个佟家。

  紧跟着,一段又一段燕济裴和某些大人物的录音也被爆出,这归功于王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拿到了这些录音。

  这些都不是非法监听,而是来自各种酒店的走廊摄像头。考虑到上面有些人不一定真的是跟燕济裴去开房,要保护这部分人的隐私,最后他们只把录音放出来了。

  得益于郁川野熟悉燕济裴,狗男人有个习惯,出电梯会下意识地说一下房间号,这才让王哲有了解决问题的突破口。

  这些被爆出来的音频里,无一例外是以燕济裴报出房号为开头,即使后面聊的内容格外正常,配上房号也都显得不正常了。

  紧接着,多位网文作家联合声明,把燕济裴抄袭被判罚款的事情掰开了揉碎了说。

  所有人都以为他早把钱赔了,谁承想他当初靠卖惨求到分期付款的机会,结果后来不缺钱了却再没提及,至今没还清。

  在这个钱越来越不值钱的时代,就算不说利息,单说通货膨胀的速度,最后燕济裴欠那几位作者的少说有几十万。

  佟知隽看到这儿,已经要替吃瓜群众呕了,但是后面还有更恶心的。

  #郁川野燕济裴同妻#是这件事的最后一个热搜话题,并且至今没有完全掉下热搜。

  佟知隽看到郁川野的名字被挂上去,忍不住蹙了蹙眉,也不知道什么人扒出来了俩人曾经谈过的消息。

  王哲私下联系到燕济裴骗婚的那位女士,向她道出燕济裴的真面目,她得知他们要锤燕济裴,勇敢站出来,决定亲自把这件事讲出来。

  女士没有透露姓名,视频打码,音频经过变声处理,事后她和儿子直接被佟家人保护起来,不会让母子俩受到其他任何伤害。

  对于燕济裴骗了自己,她早有怀疑。生了儿子后,他就冷淡了起来,现在孩子才刚断奶,燕济裴就对母子俩不管不问。

  只是没想到,事实比她想象中更残忍。她以为燕济裴是孕期出轨,实则从一开始她就是同妻。

  郁川野被监视,顾及她的名声没有直接去找她,但是曾经给她寄过一些东西暗示,比如彩虹旗、耳钉、某游戏里的gay吧照片,但是她以为是寄错的东西,全都扔掉了,根本没有意识到。

  网友看完她的视频,一边同情受害者,一边把燕济裴骂得狗血淋头。

  这下除了燕济裴的水军之外,几乎没有多少人再为他洗白了,连粉丝也在写小作文,骂他狗东西,也有粉丝难过,说自己哭肿了眼睛,过不好年了。

  佟知隽心想,粉了一个看起来干干净净的明星之后塌房了确实惨,但是明知道一个人有抄袭黑料还要那么真情实感地喜欢,现在翻车了难道不应该早有预料吗?这时候知道哭了,早干什么去了?

  超话里和热搜话题里到处都是骂声,他是腐木,从根里烂成黑色,倒了也压不死人,但猢狲尽散,好不凄凉。

  然而奇怪的是,竟然有人说起了郁川野。

  虽然郁川野跟燕济裴这段关系里,他是受害者,但是有人指责他当初分手时候没有站出来搞臭燕济裴,也有人恶意揣测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不可能有那么多好资源。

  佟知隽是旁观者,是事后吃瓜的人,网上所有言论尘埃落定,但是大年二十九当天一整天,郁川野都守在手机前盯着网上的风向,他亲眼看着矛头不断瞄准,最后居然歪掉,投向了自己。

  总有人会因为淤泥过于肮脏而认为它旁边的也是淤泥,哪怕没见过,哪怕不熟悉,哪怕盛开着一朵莲花,也会指责莲花开在淤泥里,肯定也不干净。

  佟知隽难以想象郁川野看到那些污言秽语的时候,会有多难过。

  尽管接触不多,但是他能感觉到郁川野是个很感性的人,他会有无数浪漫的想法,也会在为现实让步时给自己找个无伤大雅的可爱借口。

  更何况郁川野有三寸不烂之舌,发个微博怼一怼人,就能让网络上重拳出击的键盘侠安静如鸡,可是他没有。

  事情发生后,郁川野除了给佟知隽发了红包之外,整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

  越是安静越让人担忧,佟知隽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件事的最后,受伤害的还是有好人。

  佟知隽给郁川野打电话没打通,于是给王哲发了消息,叫他帮忙找找。

  吃完这个烂瓜,已经是七点多了。

  佟知隽下楼的时候,段骁恩跟殷秋无聊得正开心。

  “说什么呢?”佟知隽快步下楼,留下一串密集的马蹄声,人形的卢跃来,坐到了段骁恩旁边。

  “说你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你第一次游泳的时候,动作太夸张,把教你的教练给拉到水里了。”殷秋无淡笑着说。

  佟知隽扭头去看段骁恩的表情,很好,完全没有笑话他的意思。

  “这种意外还记得做什么?你怎么就不记一下我游泳有多快?”佟知隽撇撇嘴,从茶几上拿起一串冷吃小鱼干。

  段骁恩的手比嘴快一步去拦,然后说:“这个是辣的。”

  佟知隽解释道:“没事,我不是讨厌辣椒,只是小时候被辣椒片插到过嗓子,越咳嗽越疼,所以就不爱吃辣椒了,时间一长就习惯了口味清淡些,实际上这种看不见辣椒的食物我是吃的。”

  段骁恩立刻发动企业级理解技能,连连点头:“懂了,之后我把家里的零食换成泡椒凤爪,那样我们就都能吃了。”

  “达咩!泡椒凤爪太辣了我不行!”佟知隽边嚼小鱼干边说,急得跟什么似的。

  殷秋无倒是发现了盲点:“他经常到你家去吗?”

  佟知隽想解释,但是他嘴里有一颗刺,不挑出来不好开口,只能听着段骁恩陈述道:“是的阿姨,但是我现在住的地方他买下来了,我是租客,房东串门很正常。”

  殷秋无看不透佟知隽这个操作,脸上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佟知隽终于吐了刺,急急忙忙说:“段哥原来住的地方不太好,我才叫他搬到我楼下。我想直接买给他的,但是他不愿意。”

  殷秋无抽了张纸巾丢给他,怕他手上的油蹭到人,面上不辨喜怒:“想怎么样,你做决定就好。”

  看着段骁恩倒是一表人才,演的那个叫什么什么倒霉的剧也不错,举止得体,想也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跟佟知隽的关系好得又有点不自然,至少跟穆澄他们不太一样。

  殷秋无从前没想过如果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要怎么办,现在加急想了一下,好像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可惜了,段骁恩这孩子哪儿都好,就是不是上海本地人。殷秋无想。

  佟知隽不知道这么会儿工夫,妈妈脑子里想了这么多,他只知道快开饭了,为了给早饭留点肚子,他没再吃第二条小鱼干。

  “段哥,吃完饭我们去游泳吧!我记得你演赫拉克勒斯是有下水的!”佟知隽擦了擦手说。

  虽然《My name is Hercules》是话剧,在舞台上表演,但是当时剧团准备了一个巨大的长条玻璃缸,横在舞台上,虽然不算很深,但是佟知隽记得段骁恩的动作很流畅。

  段骁恩游泳确实不赖,于是欣然道:“好啊!”

  二人对视,眼里干干净净,格外纯粹,但段骁恩心里偷着想,是时候展现真正的技术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馋它身子

  饭后,佟知隽和段骁恩去了别墅东侧顶楼。

  推开比其他房门厚重些的门,里面是碧蓝的游泳池,目测是长五十米宽二十五米的标准泳池,但是只用浮标拉出四条泳道,其他部分完全开放。

  佟知隽带着段骁恩到一个靠墙的隔间里,给他找了一条新的泳裤。

  “我哥新买的,还没有穿过。”佟知隽说。

  这是一条只到腿根的短泳裤,习惯了五分裤的段骁恩终于开始觉得跟佟知隽游泳不是什么好主意。

  他尴尬又羞涩,不发一言地接过。

  略些闭塞的空间里只有窸窸窣窣的更衣声,没一会儿,俩人默契地对视。

  佟知隽穿着一条黑色长裤,上面有一道条状蓝色纹路,正好顺着大腿侧面蜿蜒而下。

  “怎么了,你冷吗?我把空调温度调高点?”佟知隽问道。

  段骁恩摇摇头,他不冷,他只是尴尬癌犯了。

  佟知隽状似无意地垂下目光,段骁恩穿着的泳裤是黑色的,只有腰部有一圈字母,他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我三哥的审美绝了,这也太像内裤了!”

  段骁恩脸一红,没有附和也没有反驳,而是轻轻推搡:“走吧。”

  佟知隽看着他站起身来,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儿落。泳裤之上是清晰的腹肌,泳裤之下是健硕笔直的长腿,中间包裹着的是……该死!段骁恩的屁股好他妈翘!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羡慕别人的身材,红着脸把目光放到最低,跟在段骁恩后面,可是连段骁恩的跟腱都那么漂亮,佟知隽彻底崩溃了。

  可恶,这就是他的理想身材吧!对着自己的理想身材忍不住想入非非怎么办?急,在线等!

  佟知隽慌了半天,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才发觉只要盯着段骁恩的头看就好了。

  然而段骁恩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注视,扭头问道:“干嘛呢?”

  “没什么没什么!”佟知隽顿住脚步连连摆手。

  他们在泳池边做了简单的热身,随后站到出发台上。

  佟知隽在边道,段骁恩在第二条泳道,他们一齐倒数五个数,随后跃入池中。

  他们约好了自由泳二百米,在恒温泳池中,两个身影几乎完全平行,直到蹬壁转身的时候,段骁恩蹬壁做得好,一下子比佟知隽快了一个头的距离。

  虽然距离拉开得不大,但是之后两次的转身,段骁恩依旧能够比佟知隽快上一点点,就靠这三次转身积累出来的优势,段骁恩成功赢过了佟知隽。

  从水里出来的时候,佟知隽推起泳镜,拿着毛巾边擦脸边说:“游泳真的是最不浪漫的运动了,再好看的发型,下了水都一样贴头皮。”

  “贴头皮也没关系,你又不丑,”段骁恩顿了顿,又一脸认真地说,“你是不是跟女娲认识?不然凭什么你这么好看?”

  佟知隽“嘁”了一声,说:“夸人还拐弯抹角。”

  “赢了朋友总要说两句好听的,免得处不下去。”段骁恩开玩笑道。

  “虽然没计时,但是我肯定是没发挥出正常水平,我觉得你比正常的我慢!”佟知隽吹牛道。

  话是这么说,自己几斤几两他还是清楚的。他这不是正常水平,段骁恩又何尝是了?都一样刚下水,一样没发挥出最佳水准。技不如人也没什么的,他就是想跟段骁恩多扯几句废话而已。

  段骁恩的关注点却是有点清奇:“你知不知道不能对一个游泳高手说慢?”

  “……那要是说你快你肯定也不会乐意的。”佟知隽一脸天真无邪。

  段骁恩会意,皱了皱鼻子,没还嘴。

  快也不行慢也不行,只有不说话才行。

  佟知隽喝了口运动饮料,俩人又比了几次,在距离不同的情况下互有胜负,佟知隽更擅长长距离,但段骁恩的总体胜率略高一些。

  比赛激烈,体力消耗得快,他们坐在岸上的长凳上休息。

  “我忽然想起荷塘月色。”段骁恩看着佟知隽翻歌单要找歌听,突发奇想。

  “你是说那首歌?这是泳池不是荷塘,也不是晚上没有月色。”拿起手机就不带脑子也不解风情的小树懒如是说。

  段骁恩平静道:“我是说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你说不上是海王,但塘主你是能当的。”

  佟知隽根本没细听他说的什么意思,随口道:“谁叫我就喜欢鱼呢?”

  段骁恩想起他昨晚偷吃鱼柳,道:“你那是喜欢鱼吗?你那是馋它身子!你偷吃的样子很酷,但你叼着筷子的样子很狼狈。”

  “……行啊段哥,本事见长啊!”佟知隽放下手机抬起头来,张牙舞爪就扑在段骁恩身上,挠他的脖颈。

  段骁恩怕痒,笑得不行,浑身肌肉紧绷,摆起防御姿态,却没有推开佟知隽。

  对视的一瞬,佟知隽对着段骁恩矫健的身姿,忍不住小口吞咽口水。

  他承认了,他就是馋鱼的身子,馋得就是眼前这矫健的鱼。

  他们又玩了会儿,临近中午,才各自冲澡换衣服,到楼下吃饭。

  殷秋无细心,注意到段骁恩喜欢吃辣,不爱吃豆制品,于是提前叫人把辣的菜放得离他近些。

  洗手上桌,殷秋无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段骁恩发现了菜的摆放有讲头,立刻猜到了缘由,于是笑着说:“谢谢阿姨。”

  殷秋无弯着眼睛点头,只有佟知隽夹了个鱼丸塞嘴里,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二人,只当段骁恩是在为了过年叫上他一起这事儿而道谢。

  饭后殷秋无有工作,先回了房间。

  正当佟知隽和段骁恩要上楼的时候,遇到了从楼上下来的佟知敬。

  佟知敬在国外忙到很晚才上飞机,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三点,于是当时只跟赵叔打了招呼,就回房间睡觉去了,现在刚刚睡醒。

  “哥,新年快乐。”佟知隽笑着伸手。

  “新年快乐,礼物等会儿叫人给你送过去。这位就是段骁恩吧?”佟知敬说着,把目光落在段骁恩身上。

  段骁恩与他握手:“你好,我是段骁恩,打扰你了。”

  佟知敬挠挠头:“没有没有,你们玩吧,我去吃饭。”

  短暂对话后,佟知隽和段骁恩上楼。

  昨晚在影音室什么也没看,现在清醒了,他们不约而同把醉酒后一些难以回想的场面抛之脑后,播放了今年蓝殿堂的新年祭。

  佟知隽兴趣广泛,算是半个老二次元了,段骁恩只是动漫看得多,游戏相关的梗不熟,但是如今蓝殿堂从小众爱好者聚集地逐渐变得更加包容,为了照顾一部分观众,适当减少了ACGN相关的节目。

  安囿女团的蹦迪版主题曲放在了中间靠后的位置,反响还不错。

  毕竟《虽然我们不漂亮》在蓝殿堂独播,安囿女团上蓝殿堂的新年祭,虽然是与二次元沾不上半点关系,但有一种过年了女儿回娘家的感觉。

  新年祭现在变了,虽然很多人对于减少二次元成分感到不满,但是这些只会在评论区讨论,很少会有人没礼貌地在非二次元相关的节目播出时发惹人嫌的弹幕,最基本的尊重是有的。

  将近四小时的节目走到尾声,期间俩人喝了一瓶香槟,吃了一盘五香味的冷吃鱼干。

  最后的告别节目是一首很温暖的歌,佟知隽伸了个懒腰:“好累啊!但是希望明年的新年祭也这么好看!”

  段骁恩歪头看着他,说:“如果你看一会儿歇一会儿的话就不会这么累了。”

  “你不累吗?”

  “不累,习惯了。”

  佟知隽对于这个答案有些无法理解:“你是演员又不是编剧,不需要久坐,你怎么习惯的?”

  段骁恩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家里管得严,要坐得端正,从小就好好坐着学习,时间长也就习惯了。”

  佟知隽难得沉默,垂眸片刻,又小心翼翼问道:“段哥,过年不跟家里打个电话吗?”

  “我发了短信,电话就不打了,”段骁恩抿了抿唇,“大过年的说这个不合适,如果你真好奇,我之后跟你说。”

  “没有没有没有!我没有窥探别人隐私的欲望!就是感觉你能突然回国又不跟家里联系,一定是有什么会伤害到你的原因,”佟知隽的眼睛亮晶晶的,“我不想你难过。”

  段骁恩有那么几秒的愣神,这个回答明明合理,也在意料之中,但就是格外让人感动。

  “……不知道初春的花还会不会开,但我不会停止期待,不知道更好的生活会在何时到来,但我们的梦我们自己承载。”新年祭最后一首歌唱到了结尾,演职员表滚动到尽头。

  下一刻,画面里炸响了烟花。

  段骁恩脑海中盛放的是昨晚他与佟知隽相处的每一帧画面,他情不自禁握住佟知隽的手:“明年的新年祭还会这么好看,但是如果依旧有你,会更好看。”

  佟知隽猜到段骁恩反应这么大的原因,没有戳破,只眯眼笑着,这是他最认真也最温柔的一刻。

  然后他说:“好。”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沙雕玩具

  晚饭过后,佟知隽翻出来一套玩具。

  这是他很久之前在网上看到有人玩才买了的,但是看起来太蠢了,家里人都不肯跟他一起玩。

  下午看新年祭时候有一个跟篮球有关的节目,佟知隽才突然想起这东西。

  游戏规则就是两人及以上的玩家头上戴着游戏提供的篮筐,篮筐是封了底的,本质上就是一网兜,然后玩家拿着做成篮球颜色的小球往其他人的网兜里扔球,最后谁的网兜里球最少谁就赢了。

  殷秋无照旧借口有工作,佟知宛和佟知敬纷纷没事找事,连佣人们也说自己很忙,最后只有段骁恩乐意陪佟知隽玩。

  “两个人就两个人,正好免得分心对付别人呢,来吧!一决高下!”佟知隽手里握着球,精神振奋,蓄势待发。

  相比之下,段骁恩从容淡定得多。

  这种小游戏,不是谁气势足谁就能赢的。

  他们距离很远,小心翼翼地试探,但是无一例外,没有一颗球进入到网兜里,滚得满地。

  当手里没了球的时候,他们终于意识到,满地的球才是关键,如果把球都抢到,即使自己一个也投不中,对手也同样赢不了。

  两个玩得不亦乐乎的二傻子火速捡球,并发动进攻。

  段骁恩穿了一件袋鼠兜的卫衣,球塞到兜里,稍不留神一俯身就掉出去,佟知隽就跟在他身后捡漏。

  这样可不行,段骁恩略一思索,手里抓住尽可能多的球,然后凭借身高优势,一把按住佟知隽,单方面欺压他,把手里的球放进佟知隽头顶的网兜里。

  佟知隽想挣脱,被段骁恩绊着一条腿,他再使力很容易摔倒,只好佯作抱头鼠窜状,缓缓将身形放低,然后摸起这几个地上的球,猛地就要往段骁恩的网兜里放。

  然而这时候段骁恩恰好抓住了佟知隽的衣领,单手桎梏住他,佟知隽伸胳膊也够不着。

  正要用力将小球投出去时,“啪”的一声,佟知隽的手撞到了茶几,磕得他生疼,几乎是立刻就变了脸色。

  玩归玩闹归闹,段骁恩始终还是注意着佟知隽的,一看他一言不发,以为他是生气了,立刻端起了佟知隽头顶的网兜,跟自己换了一下。

  这样一来,输的人就变成了段骁恩。

  佟知隽看得一愣一愣的,这个操作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太超前了。

  “你赢了。”段骁恩平静地说。

  佟知隽一霎时被什么魔法定住了似的,一直到段骁恩对他伸手,他才不假思索地借着段骁恩的力站起身来,揉了揉刚刚磕痛的手。

  “不用让我,我讲道理。”佟知隽把他头上的网兜拿下来放在一旁,把自己的戴给他。

  佟知隽双手捧着小小的网兜,像是捧着一顶王冠,庄重认真,戴好后还仔细调整了下位置,让上面印着的可爱小马商标在正中间。

  段骁恩对于这种格外幼稚但又格外真诚的“加冕”,完全顶不住。

  他内心雀跃,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笑着说:“不玩了,我们平局。”

  “这种游戏就是友谊粉碎机!但是我们不一样,我们的友谊是连UNO都不能粉碎的!”佟知隽大声宣告。

  段骁恩看了《七日旅游不想翻车怎么办?》的每一期,当然知道“友谊粉碎机”是什么梗。

  他们不约而同想到了节目里在酒店打UNO牌的桥段,明明什么也没有说,却整整齐齐地笑得前仰后合。

  但是正如那句老话,欢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段骁恩有他自己的事情,他要看剧本,要去给之前教他的老师拜年,所以住到大年初二,早上吃过饭,段骁恩就要回市中心了。

  临走前,殷秋无包了一个红包塞给段骁恩:“过年那天阿姨怕你不收,现在要回去了,也是时候给你了。”

  段骁恩反复拒绝,直接进了车里,然而钟天泽却被殷秋无叫下去,她坐到驾驶席关了门。

  “别担心,钱不多,你来也带了礼物,我们礼尚往来。阿姨很喜欢你,有时间常来玩。”殷秋无拉着段骁恩的手,把红包拍在他掌心。

  段骁恩更加愧疚,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情,而是他觉得心虚,尤其殷秋无说喜欢他,还邀请他常来,他就更心虚。

  如果殷秋无知道他想追他儿子,还会是这个态度吗?

  尽管他能感觉到,佟家和自己家绝对是不一样的,氛围轻松,每个人都格外好说话,可是和善不代表会开放到接受他。

  佟知隽是家里最小的,或者说是佟氏总支最小的,备受宠爱,他如何心安理得开启这段感情?且不说自家那边的困难,单是拉着佟知隽坠入泥潭,他就已经愧疚到不行。

  克制一点,再克制一点,这段时间就当做是幻觉吧。

  段骁恩收敛思绪,脸上流露出恰到好处的几分不好意思来:“那阿姨,我就收下了。祝您身体健康,平安顺遂,我休息的时候会常来的。”

  殷秋无不知道段骁恩心里想什么,差点一句“考不考虑把户口迁到上海”就要脱口而出,好在她不是不着调的人,只拍了拍段骁恩的手,就跟他告别离去了。

  段骁恩手上还有殷秋无的余温,这温度不像碰到佟知隽时,温暖甚至灼热,反而火辣辣的,活像是被人打了几巴掌。

  他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是一时冲动答应了来佟家过年,甚至来了就不想走。

  只见到佟知隽第一瞬,他就溃不成军,所有的决心立刻被掏出来反复拉扯,没个结果。

  手机响了一声,平时没什么人找他,段骁恩不用想就知道是佟知隽发的消息。

  无奈地点到微信里,段骁恩一边翻合适的表情包回复一边想,如果同性恋是多数人,会不会他就不需要为可能面临的无数阻挠而烦恼了?

  -

  大年初三,佟知隽终于收到王哲的消息,他说郁川野在春苔县,是一座沿海的小县城,人没什么事,并把郁川野的新手机号发了过来。

  佟知隽松了口气,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给郁川野打了电话,结果竟然打通了。

  “喂?哪位?”郁川野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我是佟知隽。”

  “啊,不好意思,让你担心了。我见过王哲了,我没事。”郁川野解释道。

  佟知隽越是听他这样的声音越觉得难受,调整了一下情绪,打趣道:“怎么?这是要休个长一点的年假?”

  “没有,过段时间就回上海。段骁恩相关的工作我在网上处理,前两天手机掉海里了,刚换了新卡,所以才失联。”郁川野逐渐打起精神来,又恢复了往日工作狂魔的模样。

  佟知隽莫名有点心疼他。

  郁川野就像一株玫瑰,好不容易把倒刺放软,露出脆弱可欺的模样,下一瞬意识到自己不该被看透也不能被怜惜,立刻就竖起坚硬的刺。

  他甘愿做一支娇艳欲滴的花时,没有被燕济裴珍惜,反而是多加利用。燕济裴借着郁川野的人脉步步高升时,像极了借花献佛。

  而如今他变得无坚不摧了,恐怕再也没有办法被人捧在手心里——稍不留神,被刺得满手鲜血。

  “如果不忙的话,线上办公也挺好,”佟知隽闷声说,“可以在那边多住一段时间。”

  “好,谢谢。刚好我最近注意到,有一个人每天都会到海边抱着笔记本敲敲打打,这个人很特别,我还画了一些他的画像。”郁川野难得多说了几句工作之外的话。

  佟知隽忍不住勾起唇角:“祝好,年假后见。”

  没聊多久就挂断了电话,但是佟知隽觉得心中的烦恼消散了一些。

  段骁恩回市中心有一天了,始终要他主动发消息,段骁恩才有回复,好像很忙似的,佟知隽有一种微妙的不适,他觉得段骁恩好像又开始躲着他了。

  是昨天在车上,殷秋无说了什么吗?

  正在他纠结要不要去找殷秋无问问昨天聊了什么时,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LOFTER对接的工作人员发来一份表格,是颜如玉编剧大赛暨阅微编剧双选活动的初赛入围名单。

  佟知隽知道,跟LOFTER合作肯定会出现很多非专业编剧的作品,并且相当一部分人只能拿出一个临时写的剧本开头,所以初赛对字数和完成度要求都不算高。

  入围的一共有五十人,佟知隽简单浏览了一下作品类型,忽然注意到一个有点特别的名字。

  《磐石》,大男主群像,架空历史权谋,异域风情,作者赵予西,LOFTER粉丝量两万,ID润雨报春。

  权谋群像无论在网文里还是在电视剧里,都是相当冷门的。

  小说的话,写复杂了读者看不懂,会觉得自己是个傻逼,写简单了读者看着小儿科,会觉得作者是个傻逼。

  电视剧还好一点,如果剧组本身不错,那可能会有个好的口碑以及还不错的收视率,但一旦有什么地方拉胯,那这部剧就完了……当然现在这个大环境下另说,都说矮子里面拔高个,全靠同行衬托,没准即使不够完美,也能被吹得天花乱坠。

  这些是他的角度能想到的问题,但是在LOFTER写同人文的编剧,竟然写了个感情线占比很小的权谋?这太叫人意外了。

  尤其佟知隽觉得这个作者的名字有点耳熟,他上LOFTER一搜才发现,自己看过他一篇关于时间的短文。

  佟知隽喜欢他的文风,不知道写剧本会是什么模样。他立刻登录了阅微的森*晚*整*理颜如玉账号,去搜了润雨报春的《磐石》试看。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个水准的创作能力竟然还在参加这种比赛,简直是辱没人才!

  佟知隽立刻收藏了这个剧本,并且心里隐隐觉得,完全可以让润雨报春试试给段骁恩写个适合他的剧本!

  第一百一十六章 人间损友

  段骁恩今年的生日在大年初四。

  佟知隽之前无意间看到了段骁恩身份证写着他是二月十五号的生日,就问了一嘴他过公历生日还是农历生日,得到了答案。

  巧的是,严遇东过农历生日,就是大年初四这天。

  佟知隽想着正好段骁恩今天说要见朋友,于是就先带了礼物去严遇东那里。

  严遇东的生日派对会有很多人来参加,他们玩不开,于是华东四傻提前去酒店聚了聚。

  佟知隽深知严遇东的爱好,送了他一块机械手表。

  黑色表盘上嵌着暗红色的宝石,深沉神秘,虽然严遇东不是这样的人,但他就喜欢这个调调。

  用穆澄的话说,严遇东就是徒有一颗耍帅扮酷的心,可惜了大脑是用沙子雕的,简称沙雕。

  严家的连锁酒店里,四个人开了一个大包间,餐具却是一式五份。

  这种非公开场合里,他们从来不会撇下蒋戚。

  服务员推来一个大蛋糕,等她出去后,王锦阳为严遇东插上了数字“2”和“5”的生日蜡烛,用打火机点燃。

  离开关近的穆澄把灯关了,一霎时,小小两朵烛火照亮了四个人的脸。

  他们给严遇东唱了生日快乐歌,但佟知隽却想着,要是能给他唱个海底捞标配《生日祝福歌》就好了。

  “许愿吧,”王锦阳一边说,一边把生日帽戴在严遇东头上,“差点忘了这个。”

  严遇东扶了扶,笑道:“每年都一样。”

  “每年都一样,你愿望也没实现,估计是没人听见,今年再许一次吧。”佟知隽及时送来今日份的嘴损。

  严遇东眼刀一飞,却并不能戳中佟知隽,这家伙根本没看着他。

  “行,今年最后一次,”严遇东闭上眼睛,“第一希望亲人朋友平安健康万事胜意,第二希望戚哥在天上一切都好,第三希望我妈妈不要催婚不要给我介绍女朋友了!”

  说完,他猛一口气吹熄蜡烛。

  严遇东的妈妈叫严文,爸爸叫张以东,严遇东还有个双胞胎哥哥叫张遇文,他们的爸爸妈妈就是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典型。

  结果张遇文跟家里出柜了,闹得鸡飞狗跳,严遇东是浪子,根本不打算结婚。

  严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把年纪了,生了两个儿子,没一个省心的。

  但是她催婚归催婚,心里也清楚,不能把严遇东逼急了。

  严遇东变成这样,是因为他大学时候谈的女朋友,他曾经深爱的人,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他。

  前女友在面上跟他谈感情不谈钱,实际上就是奔着他的钱去的,把他耍得团团转。最后闹崩了,也是因为她跟朋友酒驾后肇事逃逸,被刑事拘留,还想让严遇东拿钱帮她摆平。

  那天严遇东是临时被叫到派出所的,怕出了什么大事,当时在一起的朋友都跟着去了,浩浩荡荡一大群人都见证了他所谓的神仙女朋友,是怎么哭哭啼啼地当着警察的面要他掏钱平事儿的。

  犯法了,那是钱能平得了的吗?

  严遇东丢人丢遍了整个富二代的圈子,他歇斯底里提了分手,然后整个人都崩溃了,还是佟知隽把他送回了家里。

  分手后严遇东就决定以后还是只谈钱别谈感情了,他不需要爱情,而走肾不走心是明码标价,不祸害良家女孩,也不会对女公关或者包养的小明星小网红有一丝床以外的感情。

  佟知隽无法评价严遇东这样的爱情观,毕竟从品行上来说这样不好,但从道德上来说他没有伤害谁,互利互惠各取所需罢了。

  灯再次亮起,他们一人切了一块蛋糕,然后给蒋戚的盘子里放了一块上面没有糖珠装饰的——蒋戚不吃太甜的食物,他们一直记得。

  严遇东夹了个盐烧酥肉,一个不小心,肉掉在了蛋糕上,一半都沾了奶油,但他根本没多想,就将这块酥肉吃了。

  “东子,你真不觉得甜咸搭配很奇怪吗?”穆澄目瞪口呆。

  佟知隽一边跟餐盘里的粉丝较劲一边说:“你喂他一口泥巴,他都不一定能觉得不对劲。”

  严遇东耸耸肩:“嘲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敢把你的事儿说出来给我们听听。”

  佟知隽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反问道:“我能有什么事情啊?”

  王锦阳和穆澄看向严遇东,严遇东在二人期盼的眼神中神神秘秘地说:“今年过年,佟家来了个外人,你们猜是谁?”

  佟知隽像雷达接收到信号一样,立刻抬头瞪他:“你知道什么了?”

  严遇东掌握了一些秘密,便开始洋洋得意:“那当然是什么都知道了!你现在主动说,可以坦白从宽!”

  佟知隽心里没底,不知道严遇东是不是诈他,道:“你怎么知道的啊?”

  “我妈妈和殷阿姨视频的时候,我看到殷阿姨身后,你跟一个人牵着手。”严遇东语惊四座。

  “卷儿,不像话了啊,有情况不跟我们说?”王锦阳惊诧,夹菜的手都顿住了。

  他们已经熟得要穿一条裤子了,自然是什么都能聊。

  佟知隽不介意跟他们说,就是感觉他连追都没开始追呢,不能说太早。

  与佟知隽对坐的穆澄已经悄悄把手伸向蛋糕,以为佟知隽看不见,结果佟知隽一早就发现了,猜出他要是不肯说,穆澄就要上手了,只好用一个意味深长的叹气作为开场白。

  “我好像喜欢上一个人。”佟知隽缓缓开口。

  “谁?”穆澄问。

  “我们认识吗?”王锦阳问。

  “他知道你喜欢他吗?”严遇东问。

  三连问让佟知隽再次叹气:“唉,他的心思太难猜,本来我以为我有戏,但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开始疏远我了。”

  情感大师王锦阳点点头:“正常,女孩子的心思你别猜。”

  严遇东想说不是女孩子,但他怕佟知隽不愿意,看向佟知隽。

  “不是女孩子,是……同性。”佟知隽感觉叫“男孩子”有点羞耻,但是说“同性”,好像也有点尴尬。

  穆澄的gay达响了,有些震惊佟知隽会对同性心动,但还是语气如常,笑道:“女人心,海底针,男人心呢?海底捞!捞都捞不到!男人没有心!”

  王锦阳缓缓看向严遇东,佟知隽亦然。

  “看我干什么?”严遇东撂下筷子,睁大眼睛打量二人。

  王锦阳喝了一口酒,道:“男人没有心,你是男人的代表。”

  “够了啊,过生日呢,给点面子。”严遇东一脸无辜。

  穆澄拿公筷给他夹了个油面筋酿肉,就当是给他“面子”了。

  严遇东也不端着,见台阶就下,然后转头问佟知隽:“那你喜欢他什么?”

  佟知隽细细思索,好像太抽象了。

  在他眼里,段骁恩哪儿都好。沉稳,细心,共情能力强,会对他很耐心,注意他的一举一动,是让人觉得很安心可靠的存在。

  但是这些都没有一个非常明确的情景去概述,因为有些人的行为就体现在生活里的每时每刻。那就是段骁恩的常态,无需从一个多么美好的故事里提炼。

  可是要说那些让他怦然心动的时刻,比如那些有意无意的靠近,那些湿润又暧昧的呼吸,还有眼神的交错与逃避,就更抽象了。

  犹豫片刻,佟知隽开口:“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甚至我喜不喜欢他我都不确定。”

  “那现在讨论这个确实是为时过早了,八字还没一撇呢。”王锦阳说。

  穆澄立刻反驳:“但是八字一共就两笔,不难啊!只要卷儿肯追,这第一笔不就写下了?”

  严遇东又觉得不行:“卷儿是写了第一笔了,人家愿不愿意写第二笔还不知道呢!”

  “对,更何况现在老三还不能明确心意,贸然去追不合适。”王锦阳一锤定音。

  佟知隽挠了挠头,“我再想想。”

  王锦阳沉吟片刻,道:“其实谈恋爱也没什么难的,想想我跟你嫂子,不打不相识的死亡开局都能盘活了,你要是真喜欢,那就去追,肯定没问题。”

  佟知隽最怕王锦阳秀恩爱,其次就是奶人。

  有一种人开口冒奶,能让队友喊“奈斯”,也能直接把人奶死。

  王锦阳,就是那个奶死人的。

  严遇东知道王锦阳的毒奶体质,暗自为佟知隽捏一把汗。要是在这种毒奶攻击下,佟知隽还能把人追到,那绝对是真爱了。

  佟知隽快吃饱的时候,手机进来一条消息,他打开看了一眼,然后说:“有朋友生日,我先走了。”

  王锦阳疑惑:“怎么以前没见你有哪个朋友跟东子同一天生日?”

  “他过公历生日,正好赶上大年初四。”佟知隽一边用餐巾纸擦嘴一边说。

  严遇东立刻猜到是谁,挥挥手道:“去吧去吧,明年不是同一天了我们再一起玩,不耽误你。”不耽误你追人。

  佟知隽套上外套,笑着说:“行,那你们玩好,我走了。”

  穆澄的智商终于上线:“重色轻友!不会你要见的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吧……段骁恩,是他吗?”

  去年蒋戚忌日时候,他们几个暂停了欧洲之旅,回来祭拜,于是跟段骁恩见过几次,算是交浅缘深,加上佟知隽捧段骁恩还挺高调的,穆澄想忘了都难。

  佟知隽对着穆澄伸手,比了个枪的形状,潇洒一抬:“橙子啊,你知道的太多了,小心我三天之内暗鲨你。”

  包间的门被佟知隽关上,王锦阳晃了晃酒杯,对穆澄说:“你说你惹他干嘛!”

  严遇东照旧欠欠儿地捧哏:“就是就是!”

  穆澄闷声吃了一口蛋糕,他不就说句大实话嘛?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头都打歪

  佟知隽收到的是段骁恩的消息,段骁恩说他正在往家走,路上路过无雀门会去取他订的蛋糕。

  无雀门做中式糕点,但是凭身份证可以在生日当天购买一个米糕胚子的奶油蛋糕。

  段骁恩喜欢吃无雀门的米糕,但是米糕限量,他买不到,只能靠生日这天曲线救国,吃个大的。

  佟知隽对此表示不能理解,如果喜欢就跟他说,他叫人早点过去帮忙排队不就完了?

  当时段骁恩只笑着摇摇头,佟知隽没能搞懂他为什么拒绝。

  天刚刚擦黑,霓虹闪烁,佟知隽租了一套熊本熊的玩偶服,手里还装模作样地拿了一沓传单,站在无雀门连锁店附近。

  佟知隽只能从小小的孔里看到外面的世界,玩偶服里很闷,喘不上来气,大冷天的把他弄出一身汗。

  发传单他不太仔细,只是手上空了就再拿出一张,机械地伸直胳膊等人拿走。

  “妈妈,这个熊本熊的腿好长哦,这是我见过的最高的熊!”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传来。

  “是哦,所以你要好好吃饭,才能长高哦!”中年女士说道。

  小女孩“嗯”了一声,佟知隽调整着头的位置,从小小的孔里看到了小女孩的脸。

  她扎着丸子头,接过传单,甜甜地笑了:“谢谢熊先生!”

  佟知隽挥一挥熊爪,跟小女孩告别。

  玩偶服和传单都是钟天泽帮忙弄的,他连宣传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一刻他忽然萌生了看一看的想法,把传单靠近头套上的孔,慢慢挪动着——原来是游乐园的传单。

  佟知隽忽然发觉,如果不是为了给段骁恩一个惊喜扮成这样,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憋在头套里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就好像在西安跟段骁恩的那场夜游,如果不是通宵,他也永远不会知道环卫工人会起这么早。

  他自以为见多识广,实则一叶障目。他看到叶脉蜿蜒,却看不到叶子背后完全不同的天地。

  这一瞬,两个相似的小事让佟知隽的思绪翻涌。

  如果他出个职业体验综艺呢?让明星去体验不同的职业——办公室里的社畜,工地上的打工人,教育机构的老师,奔波的快递小哥,哪一个都是看似平凡但不可或缺的职业。

  一座城市那么大,需要很多很多人去维持一座城市的运转,可以说,每个人都是一颗螺丝钉。

  佟知隽在心里想着这事,忽然兜里的电话响了。

  他跟钟天泽约好,如果看到段骁恩来,响铃五秒钟然后就挂断电话。

  但是电话一直没有被挂断,不知道怎么回事,佟知隽又没法直接拿到手机接电话。来来往往很多小孩,如果他把玩偶的肚子掀起来去拿手机,那就太儿童邪典了。

  过了会,电话自动挂断了,佟知隽被人拍了拍,他立刻通过小孔去看外面。

  眼前是一个顶着狗头的玩偶服小哥,目测比自己高一点点,但手里没有传单。

  狗头玩偶朝着他伸手,佟知隽搞不懂他要做什么,下意识后退半步。

  然而狗头玩偶立刻拉住了他,还要从他手里拿走传单。

  穿玩偶服抢传单?这是来抢生意的同行?

  佟知隽的脑袋根本转不过来弯儿,爪子一抽,护住了他的传单。

  狗头玩偶再近一步,佟知隽眯了眯眼,变本加厉?

  行啊,敢抢活,头都给你打歪!

  佟知隽扬起熊爪,“啪”地一下拍在狗头玩偶的脑袋上。

  然后有些宽松的狗头就顺着他的手的力道……转了几圈。

  佟知隽心里一惊,完了!这一幕最好别有小孩儿看到,不然他们会用一生来治愈这个恐怖的童年。

  狗头玩偶被这一巴掌扇懵了,狗头的脸歪向一边,他慢慢把头摆正,然后缓缓开口:“佟知隽,你好狠的心!”

  虽然声音从玩偶服里传来,听着有点闷,但是很明显就是段骁恩的声音。

  佟知隽原地石化,通过小孔他只能看到面前的狗头玩偶笨拙地摘掉头套,然后对着他露出一个笑得比哭还难看的表情。

  “要我帮你吗?”段骁恩靠近一步。

  “不……不用了!”佟知隽尴尬得脚趾抓地,想连夜询问一下移民火星要多少钱,需要办理什么证件。

  佟知隽缓缓抬手,托住了熊本熊的脸,向上发力。

  明明视野逐渐开阔,但他却觉得自己的大脑封闭了,被封闭在手机里了。颅内启动知乎,提问,把喜欢的人的头扇歪歪了,还转了好几圈,物理意义上的那种转圈,有什么补救办法吗?

  段骁恩看着愣神的摘了头套的熊本熊,无奈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佟知隽被吓到,然后尴尬地笑了,耳根一片通红:“我不知道是你。”

  他们把玩偶头夹在腰侧,硬是夹出了夹着摩托车头盔的效果。

  路人纷纷侧目,段骁恩也怕被拍了发网上,道:“知不知道都没关系,我们现在先躲一下,人有点多。”

  不用佟知隽说,附近的钟天泽立刻现身,带着二人上车。

  钟天泽去帮段骁恩取蛋糕,趁这功夫佟知隽和段骁恩一边脱下身上的玩偶服一边说话。

  “段哥,你怎么发现熊本熊是我的呀?”佟知隽问道。

  段骁恩苦笑:“我本来是想着,你反复问我的地址,还问那么详细,肯定是有点什么原因,于是就租了一套玩偶服,想吓你一跳。”

  “……那这跟你发现熊本熊是我有什么关系吗?”

  “傻,我这一路上看到过好几个玩偶,就你一个又瘦又高,活像是小短腿熊本熊踩了高跷,不用想也是你啊!”段骁恩拍了拍熊本熊的头套。

  佟知隽伸手拍了拍狗头头套,“嗐,我们怎么就想一块儿去了呢!”

  段骁恩没接话,转走了话题,等钟天泽提着蛋糕回来后车子启动,他们一路聊着天到家。

  佟知隽拎起蛋糕,二人从地下车库乘电梯上楼,钟天泽则是去帮他们把玩偶服还了。

  毕竟是段骁恩过生日,他们没有进佟知隽家。

  段骁恩家里没有经过什么布置,还和往常一样,但是茶几上的花瓶里多了一束金黄色的番红花。

  花是假花,但栩栩如生。

  上午段骁恩出门后,佟知隽管他要了门的密码,说是有礼物送给他。

  段骁恩没想到,礼物是这样一束花。

  “黄番红花是二月十五日的生辰花,用它来祝福你生日快乐。”佟知隽一边说一边把蛋糕放到茶几上。

  段骁恩走近,花上散发着清香,是佟知隽很喜欢的一款香水的味道。

  “我不知道它本来应该是什么样的花香,所以擅自用了我喜欢的香。”佟知隽心想,就算他知道番红花的味道,也会用他喜欢的香的。

  他就要段骁恩在任何时候都能闻到属于他的味道。

  段骁恩凑到花旁嗅了嗅,说:“它不如你,你的味道更好闻……可能是因为你不止是香水味。”

  他不知道自己随便一句话杀伤力有多大,佟知隽直接就被段骁恩击中了。

  这哪是在聊花味道好不好闻?分明就是意在夸人!

  段骁恩没想那么多弯弯绕,他只知道佟知隽的举动像极了……在撩他。

  房间里很暖和,佟知隽把外套和开衫都脱掉,然后去洗手。

  “段哥,你听着点门铃,一会有个同城速递,是我家阿姨做的东西,然后我再给你做个菜。”佟知隽说。

  段骁恩摇摇头:“不用了,冰箱里没有菜。”

  “我买了,送花的时候带过来了。”佟知隽自信一笑,等着段骁恩夸他计划通。

  段骁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心中滋生出“佟知隽开心就好”的想法,然后飞速蔓延。

  佟知隽没等来夸奖,不过反思了一下自己十指不沾阳春水,段骁恩没胆量夸得出口也正常。

  第一次试图给段骁恩做饭,还没做成,就匆匆赶往医院;后来想帮段骁恩做饭,他给香菇上了炮烙之刑,香菇哭得好惨;再往后,他给段骁恩做鰤鱼,在段骁恩的指导下还手忙脚乱……

  就这个水准,佟知隽自己都信不过自己。

  “本来礼物想在饭后给你的,但是我现在心里没底,我怕我把咱俩直接送走……呸,不说这些不吉利的,不重要!总之先把礼物给你吧!”佟知隽一边说,一边从茶几下拿出了一个盒子。

  段骁恩违心地说:“不用妄自菲薄,没准在做饭这方面你是大器晚成。”

  “算了算了,不指望能成了,”佟知隽把礼物放到段骁恩怀里,“我对自己唯一的要求就是不炸厨房,但是理论上炸厨房是个很难的操作,至少比做出一顿普通的饭难,所以我应该不会炸厨房的。”

  段骁恩不做评价,解开礼盒上的蝴蝶结。

  礼盒不算很大,黑色带暗纹的底色,盖子四角有烫银的花纹。

  打开礼盒,里面是一块怀表。

  磨砂面的银盖上錾刻了小小的奖杯,是卢勒斯最佳演员的奖杯造型。

  打开表盖,把头在三点钟的位置,可以看到表盘很小,在罗马数字之外还有一圈凸起的花环,造型别致的权杖形指针一步一步向前跳着。

  而盖子里面,是一张小小的画,画中Q版的段骁恩抱着一只傻笑的树懒,一脸宠溺。

  翻到背面,银环中间嵌着一块品质极佳的玻璃种翡翠。翡翠很薄,通透起荧,透出下面精细的怀表机芯。

  这块怀表充满机械与秩序的美感,同时还不失观赏性,可见送礼的人品味极好。

  佟知隽笑着问道:“喜欢吗?”

  段骁恩打开表盖,指腹摩挲着小小的Q版画像,点头:“喜欢!”

  第一百一十八章 蓝瘦香菇

  佟知隽反倒羞起来,抿了抿唇,结巴道:“那……那我先做饭!”

  段骁恩一边细细端详这块怀表一边说:“好,注意安全。”

  他也不知道佟知隽对做饭有什么执着,可能是民以食为天是中国人刻入DNA的观念吧,今天佟知隽做不出来这顿饭估计是不能消停。

  佟知隽从容走入厨房,系上围裙。段哥什么意思?什么叫注意安全?弄得好像他真要炸厨房似的。

  手机里提前找好教程,靠墙立着,随后佟知隽从冰箱里找出处理好鳞片和内脏的燕鱼,用冷水冲洗干净。

  佟知隽终于用上了自己几乎没怎么用过的隔空手势功能,笨拙地把教程往下翻,照着上面说的,把鱼洗净放到砧板上,然后要顺着纹理斜着划两刀方便入味……什么是顺着纹理来着?鱼不是对称的吗?有什么纹理?

  他懵在原地,小小的脑袋充满了大大的问号,想问段骁恩又不好意思,只能拿着刀哆哆嗦嗦地从鱼头到鱼尾划了一长条,并且如教程所说,刀刃朝着一边倾斜,结果再往下翻,他才看到教程下面的图片里展示了什么是“顺着纹理”。

  行吧,有够让人沮丧的。

  接下来他每拿出一条鱼切花刀都要停顿很久,恨不得拿个尺子卡着。一共就八条燕鱼,他磨蹭了十几分钟才切好。

  取了干净的大碗,把鱼放进去,佟知隽看着腌鱼用的调料干瞪眼了半天,终于先摸出了一瓶料酒,咕咚咕咚倒了两大勺。

  盐适量?段骁恩口重,怎么也得四勺吧。

  十三香?这是什么?厨房也没有啊?跳过跳过。

  ……

  独自鼓捣了许久,可怜的鱼终于腌上了。它们如果清醒着,恐怕要为自己的一生悲哀,活得不如夏花灿烂,死了又要被佟知隽这种根本不懂做饭的家伙腌了。

  段骁恩听厨房安静了,不放心地看过去,佟知隽竟然就在那傻等着鱼腌好。

  十五分钟一到,佟知隽起锅热油,油还没热起来,就左手拿着锅盖,右手夹着鱼往油锅里放。

  鱼从距离锅底二十多厘米的位置直接自由落体,溅起一些油,万幸油不热,没有烫到佟知隽。

  段骁恩实在看不下去,进去把佟知隽撵走,亲自动手……虽然他有预感,可能这个鱼煎好了,就算卖相完美,也不会好吃到哪里去。

  滋啦滋啦的声音勾得佟知隽食指大动,趴在门框后只露出个脑袋观摩段骁恩做饭。

  佟知隽是看过段骁恩在前司的时候演的两部烂剧的,其中就有段骁恩做饭的情节,而之前段骁恩做饭有他碍手碍脚……不对,是帮忙,他也没有仔细从旁观者的角度看过厨房里的段骁恩。

  怎么说呢,现实和按照剧本演出来的还是不一样,现实里更自然,更有烟火气一些。

  段骁恩手脚麻利将鱼煎熟后,手里拿着筷子问道:“还有什么要做的吗?”

  “没了没了!主食和其他的菜一会儿有人来送。”佟知隽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说是帮段骁恩做饭,最后倒像是来耽误时间的。

  就在段骁恩把香煎燕鱼夹到盘子里的时候,门铃被按响,佟知隽去接过两个巨大的保温食盒,拿到餐桌上。

  “洗手吃饭。”段骁恩把燕鱼端上餐桌,拿了碗筷。

  二人一同把食盒里的菜取出,摆在桌上,当中还有用砂锅装着的一份长寿面。

  佟知隽为段骁恩打开蛋糕包装,戴上生日帽,正要插蜡烛的时候,被段骁恩一把拦住了。

  “我拒绝用蜡烛破坏这个漂亮的蛋糕!”段骁恩认真道。

  “那怎么吹蜡烛许愿?”话是这么说,佟知隽还是把蜡烛放下了。

  段骁恩道:“我过生日不许愿。”

  佟知隽想起,过年放烟花的时候,段骁恩有说过“除了几十个生日愿望能有给你过生日的人帮你实现”这样的话……他是不想要别人帮忙实现愿望,所以不需要许愿,还是从前为他过生日的人不会帮他实现愿望,所以不再奢求?

  如果是前者,那么什么问题,如果是后者……佟知隽犹豫再三,用近似于撒娇的语气说:“许个愿嘛,许个愿,如果在我能力范围内,我帮你实现!”

  段骁恩的嘴巴抿成一条线,不想让佟知隽剃头挑子一头热,于是说:“许愿可以,只此一次,也别唱歌。”

  佟知隽可不管什么一次两次的,任何事情都是只有零次和无数次。

  他把蜡烛插好后点燃,然后喊Siri把灯关了。

  “段哥,闭眼。”佟知隽见段骁恩没反应,提醒道。

  段骁恩比Siri还听话,是个成熟的语音助手了。他闭上眼睛,每一句话都要思索半天:“第一我希望我和佟知隽能万事如意,事事顺心,第二我希望能接一个很好的剧本,发挥出色,做出实绩,给阅微多赚钱。”

  第三,希望自己和佟知隽能不遇到任何外力阻拦,在一个很好的天气,敞开心扉,然后在一起。

  段骁恩没有把这个第三说出来。

  有些地方有“第三个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这样的说法,佟知隽是知道的。

  他很好奇,但没有问,叫Siri开了灯,然后把买蛋糕送的简易刀子递给段骁恩。

  段骁恩切了两块蛋糕,佟知隽把他上午来时就倒在醒酒器里的红酒取来,一人倒上一杯。

  “段哥,生日快乐。”二人落座,佟知隽举杯道。

  段骁恩与他碰杯,温和笑着:“谢谢。”

  一桌的菜看起来卖相都不错,但是某一盘菜在美好的外表下可能有着让人怀疑人生的味道,毕竟佟知隽腌鱼时候找调料抓耳挠腮的样子,段骁恩可全都看见了。

  “你先尝尝。”段骁恩给佟知隽夹了一条鱼,等着小白鼠试毒。

  小白鼠美滋滋地坐好,完全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小心翼翼咬了一口冒着热气的煎鱼,佟知隽险些咳出来,生理泪水直接涌出来了,一霎时,他的视线失去了焦点,目光落在段骁恩身后窗外幽蓝的天空上。

  这也太咸了吧!

  夜晚的蓝是蓝瘦的蓝,饭菜的香是香菇的香。

  段骁恩看佟知隽的表情就知道不好吃了,但是毕竟是佟知隽特意做的,总不好一点面子不给。

  他丝毫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自认为做足心理准备后才下口,随后他就后悔了。

  他错了,错在不该相信佟知隽。

  玉盘珍羞直万钱,但如果让佟知隽来做,值万钱的恐怕是玉盘,“珍馐”倒贴都没人要!

  两个人欲哭无泪,纷纷避开这盘香煎燕鱼。

  是佟家的阿姨做的菜不香吗?干嘛吃这个折磨自己!

  佟知隽也终于认清了现实,虽然都说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要先抓住男人的胃,但是他不行,他抓不住,只会抓烂。

  这句话本身也有点毛病,喜欢你的人,你做什么他都会包容,但不喜欢你的人,胃是抓住了,但他可能会因此高薪聘请你到家里当做饭阿姨。

  段骁恩吃长寿面吃得挺香的,他的胃被佟家的做饭阿姨抓住了,但是又有什么用呢?他又不会为此住到佟家。

  饭后佟知隽愧疚地表示愿意洗碗补偿,段骁恩看了一眼洗碗机,没搭理这个戏精,把他一个人撇在厨房,自己回到客厅,愤恨地在《小卷儿观察日记》里写下一行字:不要再让佟知隽做饭了,暴殄天物。

  佟知隽把餐具和洗碗块放到洗碗机里,按好开关,凑到段骁恩身边时候只隐约看到“日记”两个字。

  “你写什么呢?又是日记吗?”佟知隽说着说着忽然反应过来,恍然大悟,“你不会是在写我做饭难吃吧?”

  段骁恩耳根一红,坏了,被看穿了!

  “没有!”段骁恩答得斩钉截铁。

  佟知隽瞧着他飞速把手机切回主界面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撒谎,看破不说破。

  段骁恩打开电视,随便点了个电视剧,打算当聊天的背景音。

  他开了会员,没有广告,电视剧自动跳过片头,一上来就是一个恐怖音效,俩人什么都没说呢,先被吓了一跳。

  原来段骁恩点的是个高质量悬疑片,刚完结没多久,热度未消,好评如潮。

  “还是放《怎么忽然倒了霉》吧,我切蓝殿堂。”说着,段骁恩退出主页,到软件里翻出蓝殿堂电视版。

  佟知隽无所谓,今天段骁恩生日,段骁恩最大,他说什么是什么。

  “说起悬疑片,我前段时间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穿书了,穿到一本无限流小说里。我以为我是那个什么也不怕的主角,结果第一个副本就是黑暗的密闭空间,我是个炮灰,找不到出口,直接憋死了。”段骁恩说。

  佟知隽心惊肉跳:“别这么吓人,你不觉得你这么云淡风轻说自己是炮灰特别瘆得慌吗?”

  “还好,毕竟假的嘛,我看无限流小说,如果不是一个副本人太多,作者无法兼顾,我甚至希望看到每个角色都怎么活的怎么死的。”段骁恩平静道。

  “啊,我之前还想呢,如果要是有个综艺拍一拍无限流里的炮灰就好了,毕竟森*晚*整*理炮灰就是普通人嘛,让明星出镜,展现出来的不就是普通人在无限流里的模样?但是又担心不好过审,还有对副本设定要求高,只能算了。”佟知隽说。

  段骁恩略一思忖:“有点类似逃生主题的剧本杀?只不过如果想做好,设定要比剧本杀的质量好点,别太简单,不然就没意思了。”

  “本来我还想,选秀做完到底要不要做无限流综艺呢,但是这么一说,感觉好像也不是特别难。我先写策划案试试,如果可行那就做。”《怎么忽然倒了霉》已经开始播放,佟知隽把目光从段骁恩脸上转到电视上。

  电视里也有段骁恩,这样看不用遮掩,光明正大就能看。

  段骁恩感觉到他的目光挪走了,稍稍放松,笑着说:“好,加油!”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同学聚会

  段骁恩生日当晚,佟知隽借口喝醉了,赖在他家住了一晚。

  第二天,段骁恩要看剧本,所以佟知隽就没再打扰。

  晚上,佟知隽一身正装,去了一家酒店。

  高中同学群在年底热闹起来,有人说年后想聚一聚,于是做事向来带头的几个同学就定了时间地点,约在十六号晚上八点。

  都是老同学了,虽然毕业后不常聚,但是也都挺熟悉。

  班级里大多数都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如今有的继承家业,有的逍遥任性,也有的另起炉灶风生水起,即使少数几个像王旸时那样的贫困生,也都是出类拔萃,读着顶尖的大学,毕业了年薪几十万上百万没问题。

  佟知隽到酒店二十五楼聚会包间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来了,他们互相说着近况,也有人聊着别人的八卦。

  看到他来,屋子里明显寂静了一瞬,随后张罗了这次同学聚会的齐向濡挥挥手:“知隽,来这儿!”

  齐向濡那桌是主桌,人已经满了。

  进入了社会,大家都是人精,谁不懂个拜高踩低?上学时候都知道佟知隽最是家世显赫,但是相对来说能单纯一点,还没至于这么明显。

  同桌人心里暗骂齐向濡不当人,他叫佟知隽过来怎么自己不让地方呢?但是面上还是有几个人笑着起身问要不要坐这儿,显得自己有眼色。但对他们来说不光是有没有眼色,而是佟知隽坐谁那,就是跟谁互相给面子。

  要放以前,佟知隽肯定没什么感觉,但是现在他一眼就看得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

  可惜了,这一堆人里没一个真心的。

  佟知隽挥挥手:“不麻烦你们了,我坐这边。”说着坐到了最近的有空位的一桌。

  讨好不成反而被无形打脸,齐向濡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扇蒙了。是他记错了吗?以前佟知隽特别好说话的啊?

  站起来的几人悻悻坐下,尴尬得要命。

  小插曲很快过去,陆陆续续有人来,临近八点,王旸时成了今天来的人里最后一个到场的。

  她穿着藏蓝色的长裙,胸前有一枚金色的雏菊胸针,胳膊上搭着长款羊毛大衣,另一手拿着手包,脚踩CL的红底鞋,低调但亮眼。

  大多数人都好几年没见王旸时了,突然这一下有点让人惊诧。

  王旸时把包间门关上,现在只有佟知隽那桌和旁边一桌有空位,她果断走向了另一桌。每一桌之间距离不算远,佟知隽和王旸时的位置是背对背。

  大家把目光收回,好久不见面的老同学,没一会儿就聊开了。

  同学聚会,无外乎两件事儿:吹牛逼和信息共享。

  吹牛逼不限主语,可以吹自己,吹不了自己就吹别人,常见开头是“我有一个朋友”,但这里的“朋友”绝对不是他自己,毕竟如果是自己那根本就不会往朋友身上安。

  而信息共享,是个高情商的说法,说难听点,就是八卦。分享自己知道的别人的鸡毛蒜皮的事情,尤其是聊那些没来的同学,一边说着“你们不要告诉他啊”一边肆无忌惮地碎嘴子。

  都说今天重聚还是朋友,可真朋友不会因为毕业断了联系,能跟真朋友说的话题早私下说了,谁在这地方讲什么真心?

  佟知隽光听着他们聊,专心吃饭,一声不吭。

  直到齐向濡拿着酒杯走过来,坐到这桌最后一个位置上。

  齐向濡举杯说:“感谢大家给面子,今天百忙之中能过来,我敬大家一杯。”

  佟知隽没动,夹了个虾球,面无表情地咀嚼。搞笑,谁给谁面子?同学聚会是因为同学,是因为你齐向濡一个人吗?

  气氛有点尴尬,齐向濡并不能确认佟知隽不高兴的点,喝完这杯又倒上一杯,跟佟知隽没话找话。

  “咱们也不是毕业后没见过,你去当兵前那个聚会,我替我爸参加了,不过人多,没跟你说话,你别介意啊。”齐向濡把酒杯朝着佟知隽的方向举了举,见他没有动的意思,装作无事发生。

  这段话信息量很大,一方面是佟知隽参军的事情只有少数人知道,而齐向濡是其中一个,一方面是表示齐家跟佟家搭得上关系,齐向濡现在混得不比之前差。

  此话一出,立刻有人侧目,连邻桌都有人看过来。

  佟知隽算看透了,今天齐向濡不占他点便宜是不会罢休了。

  “饭能乱吃话不能乱说,不是人多没说上话,是我没看见你。”佟知隽淡定道。

  当时的聚会是在邮轮上,宾客聚集在一层二层,但三层往上,只有部分人可以上去,佟知隽不想凑热闹,根本就没到一层二层去。

  大家看齐向濡的眼神立刻变了,齐向濡尬笑两声:“呵呵,是,我也没看见你。”

  “你当然看不见,我在三层打游戏,你上不去。”佟知隽优哉游哉吐了块辣子鸡的骨头。

  已经有人替齐向濡脚趾抓地了,齐向濡硬着头皮举杯:“那今天见到了,来,我们喝一杯。”

  佟知隽慢悠悠地说:“我不喝酒,开车来的。”其实喝酒也没关系,钟天泽就在楼下,他就是不想跟齐向濡喝。

  “可以叫代驾,不放心的话我送你!”齐向濡的胳膊都举酸了,现在相当于搬起了石头,如果松懈退步就是砸自己的脚。

  “你想酒驾?”佟知隽再次给怼回去。

  旁边一个当了警察的同学也立刻盯了过来,齐向濡干脆独自喝了酒,说:“行,那我干了。确实不能酒驾,下次有机会再喝。”

  大家都听得出,这就是个借口,如果佟知隽不想,还哪儿来的下次?

  虽然明眼人都看得出齐向濡来这桌是因为佟知隽,但齐向濡也不好意思碰一鼻子灰就立刻走,于是转头和其他人聊起来。

  佟知隽没细听,但总不能把耳朵赌上。

  说着说着,齐向濡忽然聊起王旸时来:“我记得她以前就不高,拍毕业照时候她就是人群中的盆地。”

  他拿出手机翻了翻,翻到一张高中时候的照片给大家看。

  当时是高一军训结束后没多久,老师要每人交一张照片贴在活动墙上的,大家都晒黑了,处于颜值低谷期,有人说想给谁留下黑历史,然后大家争先恐后把墙上每个人都拍了个遍,于是齐向濡就拍了王旸时。

  大多数人都穿着私服,只有王旸时交了一张穿着校服的照片,是她参加比赛获奖后站在主席台领奖时,学校拍了之后交给她的。

  佟知隽听着这话就觉得有点别扭,王旸时确实不高,但是“盆地”这个词用来形容人,多少沾点侮辱的意思。

  “出大问题,你是不是喜欢王旸时啊,这么多年了还留着她照片,换手机都舍不得删?”佟知隽四两拨千斤。

  佟知隽能感觉到,就在他出声那一瞬间,背后的王旸时就扭过头来了,但他不敢回头确认。

  齐向濡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王旸时,道:“没有啊,我坦坦荡荡,倒是你,不跟她坐一桌,却穿得跟情侣装似的。”

  佟知隽穿了一身藏蓝色西服,与王旸时的裙子近乎同色,而领子上也别着金色的领花,与王旸时的金色雏菊胸针相呼应。

  王旸时觉得这样很冒犯,但她不好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脾气,微笑着说:“别乱讲,我有男朋友了,传出去他会吃醋。”

  齐向濡没顺着她的话说,换了个话题,但目的没变:“听说你在佟知隽的公司工作?”

  佟知隽攥了攥拳头,齐向濡是不是有病?得不到的就要毁掉?讨好不成就得报复?

  “我辞职了,”王旸时已经变了脸色,“听说的话记得听全,不知道事实就少说话,吃饭堵不上你的嘴?”

  王旸时向来没脾气,什么时候忽然伶牙俐齿了?齐向濡一时间有点没反应过来。

  周围的人都在看戏,只有齐向濡一个人怎么都落不着好。

  “齐向濡,你最好管好你那张破嘴,不会说话可以把嘴捐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小心哪天把自己最骄傲的那点东西作没了。”佟知隽说完,撂下筷子就走人。

  齐向濡最骄傲的,当然就是他爸那个蒸蒸日上的公司。当富二代爽啊,要操心的事情少,快乐的事情多。

  虽然上学时候齐向濡就这德行,只敬罗衫不敬人,说话也不过脑子,自以为是的很,但是长这么大了还是又舔又爹,怎么可能两招吃遍鲜?

  佟知隽这种人,不吃舔狗那一套,难道在他面前装逼就能刺激到他了?这个思维就不对。

  包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没几秒,佟知隽出了门,包间门明明是静音门,可大家倒是情愿佟知隽摔出个响声,好歹心能落地。

  这下可好,心里悬着,谁知道佟知隽到底什么态度?

  王旸时没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齐向濡。

  她尴尬是其次,最主要的是她觉得跟这样的同学真不能处下去。

  她以为自己现在出人头地了,能打脸曾经看不起她的人,可那些人该把她当笑话,还是把她当笑话。

  “不好意思,有点事,先走了。”王旸时冷着脸,穿上外套拿起手包,大步流星离去。

  包间的门又一次发出不大的声响,屋子里死一般寂静。

  王旸时的高跟鞋踩在酒店走廊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无论做出怎样的努力,都无法改变别人对她的看法。

  ——那就干脆不要管别人的看法了!

  这样一个念头在脑子里轰然炸响。

  这为数不多的勇敢行为使她鼻子一酸,紧绷着表情,生怕眼泪掉下来。

  她按了电梯,在等电梯的工夫,她给佟知隽发了条消息:不好意思,打扰您,稍后方便见一下吗?就在对面思雨咖啡馆。

  第一百二十章 综艺版权

  佟知隽收到消息的时候刚上车,听到手机响了,下意识以为是段骁恩。

  点开看到是王旸时,他有些意外,他本就想给王旸时发消息的,但他是想着等聚会结束……那她现在是出来了?

  佟知隽回了个“好”,便去往思雨咖啡馆。

  店里没什么人,佟知隽随便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没一会儿,王旸时到来。

  “两位有什么需要吗?”服务员朝着他们走来。

  “咖啡就免了吧,该睡不着了,有没有什么甜点推荐?”佟知隽问道。

  服务员说:“咱们家这个朗姆酒提拉米苏和红提奶冻是招牌,二位要试一试吗?”

  佟知隽无所谓,他看向王旸时,王旸时才说:“就这两个吧。”

  “好的,请二位稍等。”服务员把桌面上的沙漏翻过去便离开了。

  “怎么提前出来了?”佟知隽也不想每次和王旸时的对话都掌握主动权,实在是让她说句话太费劲了。

  王旸时摇摇头:“没事,就是不想在里面当猴子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幽默?”佟知隽觉得这个说法好笑,但是险些笑出声才发觉有些不对,急忙补上一句“对不起”。

  “没关系,我不介意。”王旸时慢半拍露出一个微笑。

  佟知隽抿了抿唇,问道:“你真的辞职了?”

  “嗯。”

  “我记得年会的时候你还在。”阅微年会佟知隽没参加,但是会议记录他是看了的。

  王旸时微微低头:“我年前就辞职了,年后复工会有一些交接工作,做到二月末。”

  “怎么忽然要走?我本来还想找你谈谈到我的综艺团队里做策划的事情。”佟知隽一边说着,一边按亮手机看了一眼。

  即使没发生今天的事情,同学聚会结束后他也是要找王旸时聊聊的。

  阅微的官博,王旸时打理得很好,他不在公司,但也知道王旸时负责策划的几个项目都不错,他想有固定的综艺团队,她正合适。

  王旸时张了张嘴,发出短促的一声“啊”,然后才说:“对不起,上次见面冒犯了,我懂你的意思了。”

  佟知隽注意到她不再称呼他为“您”,而是正常称为“你”。

  他是何其敏感的人?一霎时福至心灵,立刻想到王旸时从前只是想用“您”字来代表“心上有你”。

  这样一个有点幼稚又有些让人感动的称呼,现在忽然变了,是说明她……放下了吗?

  “不好意思,希望没有伤害到你。我怕直说太伤人,又怕隐晦一点不能劝退你。”佟知隽摸了摸鼻子。

  “没有,现在我很好,你也很好,这就够了。”王旸时笑得落落大方。

  佟知隽猜到她在酒店里说的她有男朋友是假的,毕竟她对他的称呼是刚刚才改变,所以这个“现在我很好”,必然不是指得到了另一份爱情。

  但是这样真的很好,人的好不好本就不能用爱情这个单一维度评判。

  “能冒昧问一下吗?怎么今天忽然作出这样的决定了呢?”佟知隽放松下来,当王旸时不喜欢他了,他会觉得少了一份压力。

  王旸时瞥了一眼佟知隽放在手边的手机说:“我看出你有喜欢的人了,你总是会拿起手机,开屏解锁,看到没有消息再放下。如果不是在等喜欢的人发消息,不会这么频繁看手机。恰好齐向濡突然把你和我放到一块说……”

  佟知隽见她说着说着停下了,于是饶有兴致地给了她一个“继续说下去”的眼神。

  “我知道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但是那一瞬间我有一种插足别人感情的感觉。可能有理性思考,也可能是一时冲动,忽然就释怀了。如果一直以来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很不好意思。”王旸时脸皮薄,虽然放下了,但还是羞红着脸。

  “你还没说为什么辞职。”佟知隽提醒道。

  王旸时想了一下,说:“很难解释,决定辞职的时候我是想着,我这个岗位,公司里不缺,然后我又决定想试试看,离你远一点能不能忘掉,结果意外发生了今天这样的事。”

  沙漏还没有漏完蓝色的细沙,服务员就端着两份甜点过来。

  佟知隽等服务员走开,然后一针见血地说:“我们不在同一所大学读书,你和我也没有任何联系,但你也没忘掉。时间和距离不能改变你,只有我恋爱了能。”

  话很戳心,但这是事实。王旸时点点头:“所以虽然今天很丢人,但是同学聚会我来对了。”

  佟知隽指了指甜品问道:“你吃哪个?”

  “提拉米苏,谢谢。”

  王旸时不再跟佟知隽客气,这样的相处舒服了许多。

  他们各自吃着东西,佟知隽吃得快,率先问道:“找好新工作了吗?”

  “还没有,”王旸时用纸巾擦了擦沾了奶油的嘴巴,带掉一点口红,“打算把《七日旅游不想翻车怎么办?》里嘉宾走过的路线走一遍,就当放放假。”

  “其实以你的能力,到华佟集团任何一家公司面试,都可以做到管理层。”佟知隽说。

  王旸时耸了耸肩:“不用啦,我可能会考虑换个别的职业。”

  “嗯,也好,如果有需要的话,也可以联系我写介绍信。”佟知隽笑着说。

  王旸时没推辞:“好,谢谢你。电话我有存,微信的话就删掉吧,祝你和你的爱人长长久久。”

  佟知隽没解释他和段骁恩还没在一起,笑着点头。

  谈话结束,二人分道扬镳。

  佟知隽对于王旸时的坦然很庆幸,虽然她的喜欢并不自私,没有影响他的生活,但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喜欢自己,确实是会有点异样的感觉。

  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佟知隽给雪杳兮发了Q/Q消息。

  卷卷拒绝挖战壕:问你个事情,晋江的文能卖综艺版权吗?

  佟知隽并不是打算市场调研都不做就直接冲,实在是他真没见过晋江的文有卖综艺版权的,先做市场调研有可能是白费功夫。

  小说改综艺,从前也没有先例。

  雪杳兮刚好在线,回复得很快。

  寺贝通津:我也不晓得!你是要买什么综艺版权吗?[]

  卷卷拒绝挖战壕:是的,刚好也要跟你聊这事,我想买《原点不再存档》的综艺版权,拍网综。

  寺贝通津:!等着,我这就去问版权编辑![]

  佟知隽不急不缓地点开她的资料卡,把备注改成了她的笔名,顺手进空间看了一眼。

  从十分钟前刚发的那条说说一直翻到两天前,全是各种Lolita、制服还有汉服的集赞。

  集赞也就便宜十块钱,雪杳兮现在应该没穷到这份儿上吧?

  正翻看着,雪杳兮回来了。

  雪杳兮:版权编辑不在,我把版权编辑的联系方式给你,你们聊。

  雪杳兮:[]

  卷卷拒绝挖战壕:好嘞,谢谢。

  佟知隽扫码加好友,一直没有通过,他便切到了微信,给王哲发消息。

  卷卷拒绝挖战壕:查查盛齐,尤其是账目。

  今天同学聚会的事儿他可还没忘呢,齐向濡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

  佟知隽不想再看到齐向濡,但以后不能不去同学聚会,他一次不去,立刻就能传出关于他的风言风语。

  齐家最好没犯过大事儿,不然他不光是不用再看到齐向濡,连盛齐集团都不用再看到了。

  都说三岁看到老,有些人一开始什么样子,之后就很难改变了。

  高中的时候,就是齐向濡带头孤立资助生,后来毕业了,齐向濡居然意外考入了一所还不错的大学,恨不得天天挂嘴边炫耀,然后夹枪带棒地嘲讽其他人。

  齐向濡对所有人都一样,一会儿打个巴掌,一会儿给个甜枣,全看心情,同学对他都是又厌恶又无可奈何的态度。

  往常什么也没发生,但是今天他惹到佟知隽头上了,那好日子是过到头了。

  临近十点,佟知隽惯例刷刷微博。

  热搜上春晚相关的梗已经逐渐变少,但永远围绕着明星打转。

  今天的热搜第一,是一个国外的歌星嗑药嗑进医院了。

  佟知隽看到这样的热搜还是会愤恨,但更多的是哀痛。

  毕竟他再怎么愤怒,都不能让毒品消失。

  评论区有粉丝震惊,也有路人怒骂,佟知隽靠着沙发,忽然想,别人他管不着,但是阅微要是有一个艺人或者员工吸毒,他一定亲手把人送到戒毒所。

  之前有个公司要求员工每年进行毛发验毒上了一次热搜,佟知隽也想将这条加到阅微的规章制度里。

  虽然可能会有人觉得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但这是佟知隽的心病,他不允许自己在失去蒋戚后还要与吸毒者在同一个公司。

  热搜里一条一条话题看完,佟知隽正要睡觉,突然想搜一下段骁恩。

  段骁恩的广场上基本都在聊《怎么忽然倒了霉》,目前已经播了七集。

  剧中的公司周末团建,高富帅和石运转都喝醉了,拿错房卡走错房间,石运转不小心吐在了泳池里,他一下子酒醒了,想趁着高富帅不注意,自己爬回自己房间去,掉包房卡再反咬一口。

  他们的房间正好是上下楼,一切看起来都是可行的,结果他在试图从阳台上翻下去的时候,兜里的手机掉在阳台,惊醒了躺在阳台的摇椅上的高富帅。

  石运转吓得手一软,险些摔下去,情急之下向阳台里一荡,踩着高富帅的肩头跌进来。

  这种比“领导夹菜我转桌”更社死的失业小技巧,其实观众喜闻乐见,尤其很多人本身就有过类似的经历,吐槽得可欢。

  这时候,忽然一条有点奇怪的微博出现。

  微博带了几张图,文字内容大致是说郁川野怎么怎么不是个好东西,然后还带了个tag:#郁川野段骁恩#

  “?”佟知隽无语了,这又哪儿来的造谣?

  阅微的舆情监控呢?段骁恩的反黑站呢?都干嘛去了?又让他一个随手刷微博的先看到这东西了?

  就他这个随随便便碰到对家搞事情的源头的体质,佟知隽甚至觉得,他也别做综艺了,去舆情监控组工作算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狗急跳墙

  佟知隽正要到阅微的群里找人,就收到了公关部主管邝美迎的消息。

  邝美迎-公关部主管:[微博链接]

  邝美迎-公关部主管:佟总,我看殷总的朋友圈说平时睡得早,很不好意思这么晚来打扰您,您看一下这个。这条微博下面涌现大量水军,刚刚空降热搜,热度有攀升趋势,因为事关段哥,我们也拿不准主意,准备了两个方案,您看一下。

  随后邝美迎发来两个文档,分别是两版应对方案。

  佟知隽还没看完这条微博,于是先没回复邝美迎,而是仔细地把长微博读了一遍。

  大致内容是说,郁川野跟燕济裴一直没断了联系,郁川野早年不带男艺人就是为了燕济裴而跟其他人保持距离,所谓的分手之后带了男艺人,也是因为那几位都是直男,是明确有女朋友的,现在郁川野跟段骁恩在一块儿,就是背叛了燕济裴。

  其中四张图片,虽然模糊不清,但是看得出后背是燕济裴,而露了脸的是郁川野。两个人拉扯着被子,色调昏暗,暧昧至极,使人浮想联翩。

  就算照片里一点出格的也没有,但也够网友脑补一番了。两个血脉偾张的大男人蒙在一张被子里,不是在做难道还能是在躲猫猫?

  而另外两张图片,是段骁恩和郁川野举杯对视。

  这就更离谱了,裁剪图片的人是不是瞎?佟知隽明明就在旁边啊!

  而且这个视角显然是监控视角,餐厅私自售出或流出顾客用餐照片,阅微有权追责。

  确认了状况后,佟知隽给段骁恩打了个电话。

  点开通讯录的时候,佟知隽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等段骁恩的消息等了一小天,到头来还是他先给段骁恩打电话,而且还是为了这破事儿。

  段骁恩接通,道:“我已经看到微博了,邝主管给你看公关方案了吗?”

  “给了,我正在看。”佟知隽把通话页面缩小,到微信去看文档。

  二人不约而同保持沉默,过会儿,佟知隽说:“看完了,无非就是不理不睬加上水军洗白,或者干脆发声澄清。对于这种脏水,如果对方想要泼到底,拿出态度和证据来澄清更有力度,但是我不认为你要为了这种垃圾把性向公之于众。”

  “我其实……”

  段骁恩还没说完,就被佟知隽打断:“这是你的隐私,并且是跟作品无关的隐私,你本不需要解释什么。”

  “其实没关系的,比起公平公正,我可以不在乎这些。同性恋并不低人一等,会有人无法理解,但是我不能自己都自卑。”段骁恩平静地说。

  其实今天这些话,段骁恩早就思考过很多遍。

  他是家中长孙,一直被教育要听话,要负责,要能挑重担,所以当家里每一个人都觉得同性恋恶心的时候,他第一反应虽然有愤怒,但更多的是难过——他不是那个能让家里人骄傲的晚辈了。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他逐渐能感觉到,他应该自信一点,他不是做错了,只是和别人不同罢了。

  佟知隽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如鲠在喉。

  最后,他只能叹口气:“我去叫人调监控录像,你配合邝美迎写文案发微博。”

  “好。”

  电话挂断,前后不过五分钟的通话。

  佟知隽再点开热搜的时候,#郁川野段骁恩#的话题已经到了第八名,涌入的真人逐渐取代了水军,占据了那条造谣微博的热评。

  有人骂郁川野果然不是好人,也有人说段骁恩没准跟郁川野和佟知隽都有点什么,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想想,明明一开始应该是主角的燕济裴,却在这场讨论里被摘了出去。

  佟知隽给郁川野打了个电话,但接起来的却不是本人。

  一个比较中性的声音说:“喂?你好,机主不方便接电话,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我是他的老板,请问他怎么了?”佟知隽有些头疼,焦虑地用指尖抠着沙发。

  “他在沙滩睡着了,涨潮后被海水淹了,我救下他后,他一直咳嗽,担心是迟发性溺水,所以现在在医院做检查。”对方仔细解释道。

  “谢谢你照顾他,等他好些了再让他给我回电话,不急。”佟知隽说。

  其实也不是不急,只是郁川野刚死里逃生,别他一说热搜的事儿,倒把人气死了,还不如全都让他来拿主意。

  微博热搜挂了半个多小时,段骁恩私人微博和阅微官博的公关文案反复修改,终于发了出来。

  @演员段骁恩[V]:关于网上一些谣言的回应——我是同性恋,但我不骗婚,不代孕,不厌女,不插足。就像异性恋的人不会见到任何异性都喜欢一样,我也不会见到任何同性都喜欢。我是一位演员,在不违反道德底线的情况下,请关注我的作品,拍戏是我的工作,分享我的隐私不是我的义务。

  佟知隽立刻用大号转发,并配文:关注作品是对演员最大的尊重。

  这段话说得不卑不亢,没有把郁川野直接摘出去,也没有把燕济裴拉出来鞭尸,因为这是段骁恩的私人微博,干干净净就够了,别的东西,都留给阅微官博。

  @阅微娱乐[V]:

  1.关于我司经纪人郁川野,网络传言并不属实。郁先生长期受到燕济裴的监视与监听,没能及时让燕济裴的真面目公之于众,我方承认过失,但坚决拒绝抹黑,详见p2。郁先生与我司艺人段骁恩喝酒当日,有第三人在场,详见p3。

  2.关于我司艺人段骁恩,无论他的性取向为何,在不影响公序良俗的情况下,我司坚决维护他的名誉与隐私。

  3.关于微博用户“abqa小小天”所发布微博,文字内容均为造谣,图片侵犯郁先生与段先生的肖像权与隐私权,我司已起诉微博,通过这样的方式拿到该用户信息,我们随时准备起诉,后续法律程序将持续更新,敬请关注。

  4.关于郁先生的照片,恳请各位出于对人的尊重,停止传播与保存。我们不会用任何手段要求大家删除转载微博,但希望大家能够对一个普通的人保留最后的同理心。

  [][][佟知隽、段骁恩、][]

  这条微博发出来,佟知隽立刻叫人买了热搜,再加上有吃瓜网友持续关注,#段骁恩澄清#和#阅微娱乐声明#两个话题就冲到前排,碾压了#郁川野段骁恩#的热搜。

  佟知隽把阅微官博的声明也转发,配文:我们行得正,坐得直,任何造谣,一概法庭见。

  段骁恩打来电话,佟知隽接通,伸了个懒腰,在沙发上躺下来,手机开着免提,放在额头上。

  “我看到你转发了,谢谢你。”段骁恩说。

  “不客气,小事情。”佟知隽有些困,又有些累。

  今天这事儿属于是无妄之灾,但是也正常,人当然不能懂垃圾的逻辑。燕济裴想用这种方式搞臭郁川野和段骁恩的名声,那属实还是嫩了点儿。

  操纵舆论确实不难,但是面对有底气的人,舆论会倒向谁森*晚*整*理,不言而喻。如果不是燕济裴监视郁川野的证据在司法上并不完善,现在燕济裴应该已经被抓起来了,而不是在这兴风作浪。

  段骁恩能听出佟知隽的疲惫,于是说:“你休息吧,现在风向于我们有利。我们占理,不管燕济裴怎么折腾都无济于事。”

  佟知隽点点头,过会儿才想起来段骁恩看不见,于是应了一声,挂断电话,洗漱休息。

  段骁恩看着手机屏幕灭掉,有些出神。

  明明刚下定决心不要靠近佟知隽,心却又变卦了,它说不行,它如果不动,他就会死亡。

  心动最难抑制,偏偏他要藏住。

  段骁恩看着佟知隽的微博,可以脑补出佟知隽的神态。

  ——关注作品是对演员最大的尊重。

  如果这句话配上一个动图,一定是佟知隽有点严肃又有点恼怒的模样。

  佟知隽的表情很丰富,但无一例外逃不开“可爱”二字。

  如果理智点想,佟知隽当然不是一个无时无刻都可爱的人,但是段骁恩知道,自己没有理智了,他已经完了,他喜欢佟知隽,那佟知隽就是可爱的。

  段骁恩心事重重,心里像是有两种不同颜色的沙子混在一起,当表面上看起来白色沙子多一些,他就想冲动地去告白,当黑色沙子多一些,他又想克制一点。

  心在不停地跳动,每一天,心的表面都有可能变个模样。

  段骁恩叹口气,到微博热搜上看了一圈。

  及时且有力的声明很有效,虽然也有人骂段骁恩和郁川野是同性恋怎么怎么恶心的,但段骁恩一想到佟知隽,就也不觉得难过了。

  他有佟知隽,别人没有,骂他的人,他就默认是羡慕他好了。

  这时,又有新的热搜出现。

  #郁川野照片#

  空降第七,虽然话题上没有明说,但可以想象到是什么样的照片。

  段骁恩点进去,果不其然,比之前那条微博里的图片更过分,六张图挂了四张,估计是已经被夹总制裁了,留下的两张里,一张是接吻的照片,另一张是肩头的草莓印。

  发照片的都是营销号,找不到最初发的那个人,估计是直接卖给营销号的。

  燕济裴这是狗急跳墙了吗?这样的照片除了让郁川野被骂,根本不会挽救他一个抄袭又骗婚的垃圾的名声啊!

  这算是非要把郁川野搞臭吗?

  燕济裴借着郁川野的人脉得到了那么多,到头来却一丝丝旧情都没留。

  段骁恩叹口气,急忙给邝美迎发消息。

  追云逐墨:迎姐,麻烦不要给佟总发消息,他刚说他休息了,有问题的话我们处理就好。

  佟知隽才躺下没多久,这时候被微信吵醒,怕是今晚都不用睡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良性循环

  郁川野跟燕济裴的私密照片空降热搜,终于有零星几个带脑子的网友发现了不对劲。

  @星星都落在头上:你们不觉得奇怪吗?评论区全是水军,空降热搜,挨骂的是郁,那燕狗呢?

  @qwq不说了:好像有那个大病,网上说什么都有人信,热搜不愧智商盆地[鄙视]

  @=o=困困子:合理怀疑今天的瓜都是燕狗搞的,就他妈燕狗一个不无辜,结果都在骂郁川野,简直神经病[费解][费解][费解]湖笔自炒滚呐!

  ……

  在这样的言论带动下,热搜里四处传播的照片已经删掉,而最初被收买的营销号,他们发的图也都被举报删除。

  段骁恩一直看到网上的言论逐渐变得正常才放下手机休息,但还是很难放下心来。

  恶意抹黑与中伤,或许解释得清,但是私密照片被传播,是没有任何补救办法的。

  网络上真真假假,身处娱乐圈,就不可能有绝对的顺风顺水。段骁恩换位思考,如果有一天自己也会面对无可挽回的伤害,又当如何调整心态好好生活?

  第二天一早,佟知隽收到了邝美迎的工作报告。

  由于事情处理得足够快,所以并不算什么太大的公关危机,更何况阅微方完全占理,因此现在已经从热搜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之后法务会与被收买的微博用户abqa小小天以及后来发布郁川野照片的营销号打官司,流出用餐监控录像的餐厅表示并未售出监控截图,将会交由警方调查。

  佟知隽想了想,将之前王哲交给他的一个文档给了法务部的员工。

  这个文档里记录了与燕济裴有密切关系的所有人,其中也不乏曾经和佟家有过生意往来的合作伙伴,之前为了所谓合作伙伴,佟知隽总不能双标地收拾一部分人,但是燕济裴欺人太甚,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如果有人后悔招惹了佟知隽,那不好意思,来不及了,怪自己养过燕济裴这么一个干啥啥不行惹事儿第一名的狗去吧。

  能够包养一个人并且利用职务之便为情夫开小灶的人,都不用佟知隽多说,想合法让他们逐个玩儿完并不难,法务部那群带着眼镜文质彬彬的人向来杀人不见血,有的是方法。

  晚上,郁川野终于打来电话。

  “我看到热搜了,谢谢你们,辛苦了。”郁川野的声音很沙哑,像是被人掐了喉咙似的。

  佟知隽方才在玩游戏,他放下鼠标,靠在椅子上说:“应该的,你现在怎么样了?”

  “没事了,不严重,也不是迟发性溺水,已经回酒店了。之后安囿女团交给我吧,限定团的话,我还有精力。”郁川野说。

  佟知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这一刻的心情。

  他知道任何安慰对受害者来说都是苍白微弱的,但是当郁川野说想带安囿女团的时候,他还是觉得郁川野好可怜。

  圈内看似叱咤风云的经纪人,背后却不知道遇到过多少来自燕济裴的阻碍。

  本可以自由自在离开已经厌烦了的娱乐圈,现在却要退步,找到佟知隽头上来。

  郁川野要多么坚韧,才能平静地提出再带个女团,用来感谢佟知隽的出手相助?

  “好,辛苦你。身体好些了再回来,现在也没什么通告,安囿女团前期工作我来负责,讨论首专的时候视频连线,大概会在明天下午,我会提前跟你说的。”佟知隽说。

  郁川野应了一声,挂断电话。

  佟知隽又玩了会儿游戏,便早早休息。

  翌日一早,佟知隽去了一个靠近郊区的别墅小区。

  这边住着的多半都是明星,安全性靠谱,之前他早就知道,只是今天第一次来。

  安囿女团成立,两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像样的住处是要有的。

  中介熟练地带着佟知隽和钟天泽看房,别墅进行了简装,房间颇多,还预留了两个比较空旷的屋子,适合改装成练习室和编混室。

  地方是钟好逑挑的,佟知隽检查过后觉得可以,便租了下来。

  回市中心的路上,佟知隽忽然想,如果要是着重发展练习生的话,是不是应该从阅微公司里独立出一个地方用来训练?

  写字楼寸土寸金不说,现在阅微内部经过多次讨论,已经确定了想在两年内推出一个男团或者女团,签了不少练习生,光是写字楼里那几间练习室肯定是不够的。

  因为目前练习室还是大家共享,有时候难免有些打扰其他人,要是赶上进度不同的练习生上课就更尴尬了,把练习生的培训放到偏一点但是宽敞一些的地方正好。

  这个问题之前也开会讨论过,佟知隽的态度一直很积极,但是有一部分人认为练习生在国内很难长久,所以不值得花费太多精力,签人多是广撒网,并不代表着真的要把每一个练习生都捧出来。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佟知敬帮他在上海和北京分别弄的地随时可以动工,设计师的方案出乎意料的顺,上海这边在等过了正月十五,而北京那边要开春了暖一暖,但是按照分批落成分批营业的方案来,最晚今年秋天,两个场馆就可以投入使用。

  打歌节目缺爱豆,爱豆缺舞台,这是一个恶性循环,想打破这个循环,光有舞台或者光有爱豆都不行,所以佟知隽坚定认为培训练习生是值得的。

  他给钟好逑发了消息,叫他找一找看上海有没有什么适合做培训基地的地儿,没有的话到二线城市找找也可以。

  车子停下,佟知隽进入图书馆。

  大学毕业后他再就没进过这地方,有点陌生。

  一楼林立着好几米高的书架,书山巍峨壮观,佟知隽穿过一排排书架,走到旁边的阅读区域,数着一张张桌子,在一个比较靠里的角落看到了雪杳兮。

  她戴着贝雷帽,穿着驼色大衣,隐约可以看见桌子底下穿着光腿神器的小腿在打颤。

  “来啦?佟总请坐。”雪杳兮按了Ctrl+S,然后扣上电脑屏幕。

  一楼人来人往,即使有中央空调,温度也维持不住,佟知隽忍不住搓搓手,坐在与她隔了一个座位的位置上。

  “怎么选在图书馆见?”佟知隽随口问道。

  “约了基友一起码字,不想拎着电脑折腾了,就约这儿了,辛苦您。”雪杳兮把防蓝光眼镜摘下来。

  佟知隽注意到她戴的是平光镜,忽然想起自己以前也戴这东西,但是后来自信地认为自己眼睛不会瞎,就不再戴了。

  “没关系……嗯,比较急的话我们就先聊正事。”佟知隽忍不住笑自己虚伪,什么叫“先聊正事”?明明正事过后就不会有别的事了,他会直接结束话题跑路。

  雪杳兮没有抠字眼,从善如流,道:“好的。我看了您发的初步提案,我认为合理,但是我不太能理解,无限流小说有很多,成熟的IP有不少,为什么会选到我头上?”

  佟知隽笑着说:“我要是说因为我恰好在看《原点不再存档》所以决定了就它了你信吗?”

  “别忽悠我读书少,你追更是一回事,商业行为是另一回事,作为读者你看什么都正常,但作为商人,你不可能因为这样私人的理由买一个未完结作品的版权,尤其还是以前没出现过的综艺版权。”雪杳兮说完,平静地喝了一口水,实际上内心慌得一批。

  佟知隽点头:“确实,不是私人原因。你知道你的文现在跟其他大IP有什么区别吗?”

  “不够恐怖?死的人多?刀子密集?字数太长?”雪杳兮想不到就瞎猜。

  “错了,最大区别是你还没卖影视版权。”佟知隽说道。

  雪杳兮懵了:“跟这有啥关系?”

  “综艺的切入点是炮灰视角,但是影视的话,切入点是主角视角,想要影视主角眼里的炮灰不被剧情完全抛弃,那就可以将综艺上获取到的东西融入进去。最好的情况是,综艺上能够存活下来的扮演炮灰的嘉宾,可以在之后拍电视剧的时候直接参与,作为一个边缘配角,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偶尔有高光时刻,但不会像主角一样亮眼。”

  佟知隽解释完,雪杳兮理解了:“所以就是我幸运呗?依靠着没卖影视版权捡漏了。”

  “……这么理解倒也没什么不对。今天找你主要是看你是否愿意到综艺里设计副本,毕竟为了避免嘉宾照搬原著主角行为,副本要做出差异,我想还是原作者最清楚应该怎么办。你能在日万的情况下保证副本质量,搞一搞综艺应该不在话下吧?”佟知隽开始给她戴高帽。

  可惜了,雪杳兮的脖子撑不住这么大的高帽,立刻推脱:“算了吧算了吧,你们拿钱我交版权,客串去玩玩还行,改副本我不行。”

  “不白干,加钱。”

  “不行。”

  “比写小说轻松,如果累的话晋江可以改成日六。”

  “谁都不能耽误我挣日万的全勤。”雪杳兮坚定道。

  笑话,编剧和写小说能是一回事吗?当编剧那是当乙方,甲方要求什么,就得改什么,还是写小说爽,即使评论区不友好,也可以选择不看,写得开心就好了。

  帝栎大陆系列是她那么宝贝的作品,但不当编剧就是不当编剧,别以为换个什么“改副本”的说法,她就能被忽悠走。

  佟知隽看没法儿聊,只能投降:“那就不勉强了,我另找人。报价的话我会尽快确定,现在我还在等市场调研数据。”

  他们又聊了些综艺的模式,雪杳兮约的朋友要到了,于是佟知隽离开图书馆。

  上午没什么别的事儿了,关于安囿女团的会议也是视频会议,不用到公司。

  佟知隽正打算回家好好休息,忽然收到王哲发的消息。

  燕济裴的靠山们就像多米诺骨牌,推倒一个就有下一个,现在足够锤死他们的证据已经备齐。

  而爆出郁川野和段骁恩的图片的事情,已经查到是燕济裴找人利用摄像头软件bug盗取信息,包括之后营销号发郁川野床照,也拿到了收买证据。

  今天晚上微博热搜会陆续放锤,并且燕济裴事件影响恶劣,中国编剧协会会在微博发声明谴责,佟知隽这边,则是该报警的报警,该起诉的起诉。

  燕济裴这回,是真的彻底要滚出娱乐圈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恶有恶报

  燕济裴拨通通讯录里最后一个电话号,一阵忙音过后,电话被挂断,再打过去,对方已关机。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落到这步田地。

  在燕济裴小时候,他被老师同学街坊四邻夸有文学才华,然而他坚持给各种杂志投稿却从未过稿,认为自己是怀才不遇。

  高中时期他在论坛上看到别人“扒文”学习,他想着,学习别人的思路多难?直接照搬,但是把角色设定和故事背景改一改,谁看得出核心梗和别的文一样?就这样,他心思一歪就开始走上抄袭的中译中之路。

  燕济裴大学学的编剧,其实专业能力是有的,但是抄袭成习惯了,已经改不掉了。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对,但是天下做错事的人多了去了,于是他就想,自己这点过错能算错吗?

  他还没毕业的时候就开始写剧本了,因善于写边缘恋情和狗血故事而初步有了名气,于是他开始为自己营销。

  常年对着屏幕,燕济裴有点近视,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由于下巴有个小时候留下的疤痕,他一直留着不算很长的胡须,但是整体看起来是痞帅的类型。

  这样的身高相貌,营销并不难,难的是没人愿意为他营销。

  二十七岁那年,他在圈内小有名气,遇到了郁川野。他在心里把郁川野当事业高升的跳板,但表面上却是认真追求他,二人在一起后,他借郁川野的东风攀附到了许多知名导演。

  后来他抄袭了多本古今中外作品以及一些很有想法的网文,拼出一本剧本,幸运地被拍成了六十集古装连续剧,一度被称为神作。

  彼时郁川野和他确认关系四个月,还没过热恋期,但郁川野发现他抄袭后立刻翻脸提分手,燕济裴为了堵郁川野的嘴,用郁川野□□威胁他,并且开始监视他的生活。

  没过多久,燕济裴被扒出抄袭,罚款不多,他借口没钱与被抄袭作者商议分期付款,被他蒙混过关,道歉也潦草,避重就轻,他低调了很久,渐渐被人们淡忘。

  这期间他写了一些名气不大的小剧本,还接过些演员的跟组编剧,就是负责帮演员加戏,并在剧组里陆续勾搭上了各种各样的大人物。

  年至三十岁,他与一个女生相亲结婚。他不是双性恋,父母也知道,但是为了传宗接代父母帮他隐瞒了性向。

  后来燕济裴靠陪睡从一个小编剧手里抢走了大热IP《梳妆描眉见玉娥》的改编工作,由于这本书比较古早,有很多情节需要适当修改,所以他再次开始抄袭。

  在剧开拍后,他发现郁川野和佟知隽、段骁恩的接触有些密切,于是成心恶心他们,求着自己跟过的人帮忙卡了一下《怎么忽然倒了霉》的审核。

  燕济裴从未想过这就是他噩梦的开端。

  如果不是因为他彻底把郁川野惹毛了,让郁川野陷入到一个“因为自己与对家的私人问题而影响剧集播出”的尴尬境地,郁川野根本没打算求到佟知隽那儿去。

  他知道郁川野和佟知隽见面后慌了很长时间,但是一直什么也没发生,他自我安慰了许久。

  谁能想到,《梳妆》剧组背着他重新建了个群,剧集重新剪辑送审,为的就是等大年二十九给他一记背刺。

  妻子提了离婚不见踪影,《梳妆》资方来索赔,网上骂声无数,所有危机接踵而来。

  燕济裴想,既然自己的名声臭了,最起码也要把郁川野和段骁恩拉下水。

  他买通一个人到微博造谣,被段骁恩和阅微官博辟谣后,他也不指望网友能信他了,于是把他以前偷拍的他和郁川野的照片打包卖给了营销号。

  不能拉下水,那就当网友茶余饭后的谈资吧。

  燕济裴觉得很可悲,他做完这一切,发现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他曾经跟过的人,不再接他电话,而有些现在陷入水深火热之中的,甚至给他发了死亡威胁。

  在权钱面前,一个包养过的情人算什么?

  燕济裴第一次后悔,他却也不是后悔抄袭,后悔的是想一步登天,借着别人的力量得到更多的财富。

  国内他是发展不下去了,他很无奈地做出打算,希望出国换个环境重新开始。

  燕济裴之前想过年去欧洲旅游没去成,所以现在手里有申根国的签证。他简单收拾好行李,买了最近的机票,甚至没有给家人留个消息。

  他只想逃,越快越好,他是在逃避也是在逃离,仿佛同一个世界上的另一个角落,就容得下他这样本该生活在阴沟里的老鼠了似的。

  为了不遇到熟人,也是为了躲着给他发了恐吓短信的前金主们,燕济裴谨慎地穿戴严实,背了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叫了滴滴去机场。

  这一路上他都在忐忑,总觉得好像有什么意外要发生似的。

  马上就能与过去的生活说再见了,燕济裴心里高兴。

  他没急着到机场候机,而是到附近的餐厅吃了午饭,还喝了点酒。

  去一个陌生的地方会发生什么呢?他的英文很不错,是否可以把自己的新作品翻译成英文卖掉呢?燕济裴吃过饭后,懒散地拉着行李箱走出餐厅,心不在焉地随着人群过马路。

  只是他动作太慢了,远远落在人群后面,连变了红绿灯都没有注意到。

  一辆转弯过来的车似乎赶时间,根本没看到斑马线上还有人,直接将神游的燕济裴撞飞出去好几米。

  血肉模糊的人和他背着的包滚落在绿化带旁,行李箱碎在更远的地方。

  燕济裴的背包里装着电脑,电脑上有他新写的剧本。

  新剧本没有抄袭,但是再也不会有任何人看到了。

  -

  佟知隽看着燕济裴的金主们一个个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上热搜,心情格外好。

  王哲发来的消息使他下午开会时很明显的比往常有精神。

  关于安囿女团的发展,相关人员在钉钉开了视频会议讨论。

  首先就是首专,首专计划有五首歌,主打是佟知隽提前叫人写的,而另外四首,两首由他们定风格和主题,两首交给安囿女团自由发挥。

  五首歌,要在一个月内写好练好,主打还要拍MV以及编舞,任务繁重。

  佟知隽的想法是,主打是关于自信的歌,那这张专辑就以此为主题吧,可以写写迷茫的人脆弱的人,或者如何拾起信心。

  但是营销部主管坚决反对:“现在女团都在走国际化的风格,恨不得一首歌一半是英文,《星途有你》出的那个Bright Moon首专不就是嘛?信心主题会不会有点太普通了?”

  郁川野阴阳怪气怼道:“是啊,带着一半英文的首专上了地方台春晚,被观众骂到怀疑人生,这也是一种火。”

  佟知隽注意到他话一出口,就攥紧了拳头,有些无奈又有些自我抱怨似的,扎根在桌上一动不动。

  郁川野很懊恼,自己竟然因为私人原因把坏情绪带到工作上。

  他张了张嘴巴,还没来得及道歉,营销部主管就改了口:“啊,确实应该与其他团有点差异。”

  主打的制作人想了想说:“决赛那两首歌不就挺好?积极一点正能量一点,歌词再简单一些,传播效果会好很多,也方便营销。”

  “我是想我们现在就敲定接下来两年团要走什么路线,风格多变,变的也该是曲风和唱法,但是团体本身的设定和标签是不能变的。”佟知隽单手撑头,边思考边说。

  “如果直接把‘正能量’作为一个标签呢?或许听着不太像个女团,但正是因为以前没有,发挥空间才大。一公的《李》,二公的《稻香》,决赛的《泱泱中华》,也不是常规的舞台上会出现的曲目。”郁川野说。

  音乐制作人点头:“关键是这几个舞台都做出了创意,所以我觉得这个路线是没问题的。”

  佟知隽思忖片刻:“或许你们知道《新三字经》吗?”

  《新三字经》出现的晚,只有部分年轻一代人在学校背过。

  佟知隽没学过,是他上初中时候一个网友抱怨不想背,他顺便看过一眼,此时此刻不知怎么忽然就记起这件事了。

  他一边百度《新三字经》原文一边说:“前面三个章节,分别是立大志、惜时间、感恩师,如果一个章节做一个专辑的话,那教师节时候发感恩师正好,就相当于三个月一张迷你专辑。”

  郁川野看了眼最初的安囿女团发展提案,道:“但是原本想的是解散前至少有两个十首歌以上的正式专辑,如果这样做,肯定就都是迷你专了,而且到团解散,整个《新三字经》也唱不完。”

  画风逐渐往唱诗班或者四好青年的方向偏转,制作人一把给拉了回来:“唱不完没关系,只有迷你专也没关系,重要的是这样的路线是否适合女团。主打的氛围从自信改到这样的感觉不难,改个作词的事儿,但是那些小姑娘愿意唱吗?粉丝愿意听吗?”

  佟知隽也犹豫了,他自己是个什么歌都听的人,但是换位思考,如果她是粉丝,花了几个月时间让爱豆出道了,结果爱豆的作品和自己想象中偏差过大……简直太可怕了。

  营销部部长干脆利落截图了《飞行艇》的数据,直拍破千万播放,弹幕和评论数据都很好,音乐软件里综合人气值也破了亿,虽然这些虚拟的东西不能代表专辑销量,但是也说明这种感觉的歌不是没有机会。

  他们几人都听过原本的主打demo,和《飞行艇》是比较相似的感觉。

  所以数据确实是一剂强心针。

  制作人也在搜《新三字经》看,过会儿忽然说道:“如果我们不把歌的内容定得那么严肃呢?可以换个解读方式嘛,比如能体现《新三字经》的内容的小故事或者感悟,总之就是当成主题创作,自由发挥,而不是太照本宣科,弄得像劝学一样。”

  “我看行。”佟知隽脑补了一下,似乎挺好的。

  “那就这么定了,我争取三天内交出改完的主打,剩下几首等她们都来上海再讨论。”制作人说。

  首专定了,安囿女团要走什么路线不言而喻。

  这样一个特别的女团可能很难被人夸一句歌有多潮,但绝对足够特别。

  几人又确认了一下接下来一段时间的工作,视频会议结束。

  佟知隽伸了个懒腰,坐久了骨头会噼里啪啦一阵响。

  当初接手节目的时候只想着能赚回来多少算多少,何曾想过真的可以让节目红,又何曾想过出道团真的能走上正规的爱豆该走的路?

  这样真的太好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新年复工

  殷秋无二十一号过生日,佟知云说国外一个项目在关键时刻,不方便回来,于是今年是佟知宛、佟知敬、佟知隽三人给殷秋无过生日。

  虽然今年殷秋无五十六岁,不是整数生日,也没打算大办,但佟知云不回来,还是叫佟知隽心里不太舒服。

  自从佟丰年去世,他就没见佟知云回过几次家。

  虽说佟知云并非殷秋无所生,但此前一直和和气气,佟知隽以为佟知云对他们是真心,然而如今能约束佟知云的人没了,免不了少几分面子工程。

  佟知云的生母杨美音生下他后,没多久就病逝,过些年佟丰年才与殷秋无相识相恋,按说生恩不及养恩大,佟知云没有感受过来自杨美音的母爱,殷秋无待他也与亲儿子无异,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佟知隽不能理解,却也不能说他大哥半个不是,毕竟他也不确定佟知云到底是不是真的忙到了那个地步。

  殷秋无不太能熬夜,所以生日晚宴过后,一家人也没再单独一起吃饭。

  佟知隽就是莫名觉得很不爽。

  在他过生日时候,殷秋无也陪着他到很晚的,但轮到她自己,却没有在晚宴过后一家人聚一聚,不是因为佟知云还能因为什么?

  晚上,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这件事,最后还是没忍住,给王哲发了消息。

  卷卷拒绝挖战壕:帮我查查我大哥最近在忙什么。

  发完消息他就按灭了屏幕,手机光芒消失也遮掩不住他脸上的难过。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查自家人。

  第二天,大年十一,阅微复工。

  除了轮班的舆情监控组和说不准什么时候上班的公关,阅微其他员工的年假休得比法定节假日长一点。

  复工第一天开了个大会,殷秋无宣布总裁职位将会有新人上任,从华佟母公司下调,她会在这个月结束前与新任总裁完成对接工作,而佟知隽在挂职CEO的同时,综艺策划工作会走影视制作部的程序……虽然也没人会毙了他的策划就是了。

  总裁换人是个重磅炸弹,但佟知隽毫不意外,甚至有些开心。

  殷秋无身体不好,确实不能一直操劳下去。

  除了大会之外,佟知隽还到各个部门挑了几个人,一起开了个小会。

  他要做综艺,必须有自己的团队。

  之前张露青做选管做得就不错,而且自己的人比临时招工靠谱得多。

  于是佟知隽就找了一些愿意跟着他试试看的员工,组建一个基础的导演组。

  有文案宣发,有脚本创意,有统筹管理,有选角考察,前期工作需要的人基本上都有了,但是像后期制作,仍旧需要依靠外包。

  之前《七日旅游不想翻车怎么办?》的后期制作节奏非常好,无疑让一个没什么剧情的综艺变得生动了起来,所以佟知隽想要拥有一个这样的团队。

  机房剪片虽然不跟着导演组到现场,但是如果之后涉及直播,肯定也是要人的,所以除此之外还要找能够做转播工作的员工。

  一天接连不断的事情要忙,下午的时候,安囿女团来报道,签合同入职,然后又开始讨论首专。

  佟知隽把首专要做的内容跟她们一说,所有人石化在椅子上。

  高思冉举手:“《三字经》那不是小孩子才读的吗?我们做这个会不会有点太儿童合唱团了?”

  旁边的吴伊可拉了拉她,提醒她谨言慎行。

  佟知隽并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意思:“读的人常常是小孩子,但是写歌只是靠近这个主题,故事自己编,不要把思维限制在儿童频道。”

  向文妍想了想说:“就像《蝴蝶泉边》,挺甜挺童趣的,但是也不是儿歌。”

  “嗯,这么说也没毛病吧,”佟知隽说,“首专歌不多,但是我打算让你们在《追光舞台》上回归,想拿一位,应该不太容易。”

  国内现在不是完全没有打歌舞台,只是都不成熟,最重要的是,没有分量,不被认可。

  不会有任何人把《追光舞台》的一位看做是什么大的荣耀,就是因为这个普普通通的节目,大概也就一半秀芬听说过。

  并且听说过也不代表会看,内娱的粉丝基本上只专注自家,不会很关注别家的舞台,如果自家没上,自然不会去看。

  可是作为现阶段唯一还凑合的舞台,安囿女团是一定要上的。

  佟知隽想让安囿女团奠定一个用作品说话森*晚*整*理的基础,让她们从出道开始的一切都像韩团的模式一样,回归,打歌,休息,准备新歌,然后再回归,但凡她们不专注作品,之后他想给她们立的“最正规女团”的人设都立不住。

  “《追光舞台》不是对家……不是,是友台,友台的节目吗?我们在蓝殿堂的节目里出道,到尖叫TV的地盘上打歌,会不会有黑幕?”唐洛问道。

  “不会,就算会也没关系,我要做打歌节目了,你们就是自家人,我不会给你们做票,但是在我为了你们搞的打歌舞台上,你们没有不拿一位的可能。”佟知隽开始发布标准的画饼发言。

  他自己说完都觉得不太对劲,这大饼画得太熟练了吧!但是想了想还是不细解释了,反正有些事情是要用实际行动证明的。

  只是多少有点儿缺心眼儿的姑娘们根本没多想,眼睛立刻亮起来,明明没说话,但互相对视,已经用脑电波交流了。

  唯有穆辛窈,慢半拍地学着大家的表情。

  这个拙劣的演技跟段骁恩比可差远了,佟知隽一眼就发现了不对劲,但是他也搞不懂穆辛窈为什么会这样,于是没深究。

  开过会后,佟知隽从经纪部调过来一个原本跟着练习生的助理照顾她们,会直接跟着她们一起到别墅宿舍去,而那些练习生则会分配新的实习助理。

  安囿女团全体成员坐上公司的车,佟知隽叫了保镖随行,并开了直播。

  年已经过去十天了,再不开直播营业这个团就要凉了。

  秀芬在看完选秀后跑得比谁都快,在拿出作品之前,必须多整点儿能让秀芬留恋的东西。

  选秀期间好几个硬盘的素材还没剪完,里面一大堆的未公开物料,希望这些东西加上安囿女团不定期直播能够钓住无情的秀芬,不用久,等到首专发布就够了。

  安囿女团离开后,佟知隽又在公司各部门里挑了专门负责安囿女团的员工,相当于一个简单的工作小组,满足团综策划与拍摄、微博运营等基础工作需求。

  年初总是特别累,佟知隽这几天开会开到脑袋疼,终于得到了一个短暂逃离公司的机会——虽然也是谈工作。

  无限流综艺这条路可行,根据调查,现在的年轻人对于副本复杂一点的、情节烧脑一点的综艺很感兴趣,虽然佟知隽要做的不是密室类的综艺,但是跟密室综艺的目标受众几乎是完全重合的。

  因此,佟知隽拿着策划案联系了尖叫TV的人面谈。

  他跟蓝殿堂合作得好好的,现在再次去贴尖叫TV这个冷屁股,也是不得已做出的决定。

  目前主流密室综艺有四档,内容差不多,只有嘉宾不同,但是最火的两档在尖叫TV独播,另外两档加起来都不如尖叫TV一部综艺的热度大。

  为了尖叫TV的密室综艺专门开个会员的人真的很多,可见市场占有率之高,所以当尖叫TV再出现这种综艺,理论上会获得比其他平台更大的关注。

  还是熟悉的粤菜馆,佟知隽依旧习惯性提前一会儿到。

  但这一次,尖叫TV派来的人没有迟到。

  许如双推门而入,就已经做好了尴尬到不知所措的准备,然而佟知隽看到是他,只是淡笑着摊开右手:“许总监,又见面了,请。”

  “佟总客气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佟总的选秀做得不错。”许如双适当地拍马屁道。

  虽然论热度,漂亮宝跟另外两档女团选秀甚至是《idol新时代》相比,还是有一定差距,但是尖叫TV有自己的门路,得知佟家买地建场馆,隐约猜出了佟知隽要做什么,这时候许如双就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

  他错在以为佟知隽的坚持是不明智的,却不知道只有佟知隽和漂亮宝的练习生这样对某些事有一定坚持的人,才能取得别的选秀没有的成就。

  来之前,许如双在微博上翻看各个选秀的赛后消息,别家都在催偶像出来营业,只有安囿女团这边,超话里是整整齐齐的“期待首专”。

  人被期待着和作品被期待着,云泥之异。

  佟知隽能把漂亮宝做成这样,却没有直接凉掉,绝对是内娱独一份儿。

  但是许如双也没什么后悔的,如果佟知隽的综艺在尖叫TV独播,可能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虽然他是尖叫TV的人,但是他也得承认,蓝殿堂的社区氛围就是更好,只有蓝殿堂才能让漂亮宝红。

  佟知隽和许如双点了菜,然后在几轮对话试探后进入了正题。

  “佟总的策划案很优秀,但是很明显,这和您之前做的旅游慢综和选秀不同,这是一档比选秀还要商业的综艺,处处存在利益交换,如果继续在蓝殿堂独播,会拿到更好的合同,得到蓝殿堂更多让利,所以您是觉得尖叫TV的优势要比钱重要吗?”许如双问道。

  第一百二十五章 皆为利来

  “不是尖叫TV的优势比钱重要,”佟知隽的指尖敲了敲桌上的纸张,“尖叫TV的优势就是钱。”

  他把市场调研报告交给许如双,露出了一个礼貌性的微笑。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尖叫TV独播能赚钱,并且会比在蓝殿堂能赚钱,这就够了。

  许如双得到想要的答案,放下心来。

  在这样的场合里直接谈及其他竞争对象,他还是有些不放心的,说不准就会被录音背刺,但是他不问不行。

  尖叫TV跟蓝殿堂之间的冲突很小,但是用户是有一定程度的对立的,许如双怕佟知隽想一出是一出,根本没想好为什么要换平台,会导致佟知隽的个人粉丝影响了整个节目的口碑,进而影响收益。

  他知道今天佟知隽能这么说,肯定是根本就没跟蓝殿堂聊过,于是率先拿出态度来:“既然这样,那我就拍板定了,S级的定级没问题,具体的配套营销方案我们后续开会再定,至于方才说过的话,我们就当没有聊起过。”

  佟知隽笑眯眯点头,清楚许如双的意思是会删掉这之前的对话录音。

  都是人精,谁谈生意能不带录音笔?佟知隽自己也带了,但他可不会明确表态。现在是他给尖叫TV面子,他用不着给出什么多余的承诺。

  许如双不是傻子,佟知隽前两个综艺在尖叫TV这儿都碰了壁,还能再过来给尖叫TV送钱,谁占便宜还是拎得清的。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也就不遮遮掩掩了。尖叫TV现在S级综艺太多,出圈现象级综艺还是那几个老牌,老牌我不跟着比,但是我不想看到我的综艺被丢进鱼塘,跟其他新综艺一起竞争可怜巴巴的首页推荐,我要的是你们能把营销方案完完全全写进合同里,到时候方案里的内容一项也不能少。”

  佟知隽的态度很强硬,因为尖叫TV和蓝殿堂是不一样的。

  蓝殿堂的首页推荐不像尖叫TV一样占半屏,而是和其他普通视频放一起根据大数据推荐,并没有那么重要。

  但是尖叫TV的首页推荐就很关键了,往往能决定一部综艺的命运。

  上了首页推荐,就会进入良性循环,越来越好;但上不去,就会在综艺分区内甚至是标签小分区内打转,永无出头之日,进入恶性循环。

  如果佟知隽的综艺要跟其他新综艺竞争,那肯定就有风险,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写到合同里。

  许如双现在只看到佟知隽一个策划案,而且还是仍需完善的策划案,能承诺S级的定级就不错了,其他的还真不能定。

  多少综艺同样是S级,有的在首页,有的在综艺分区,有的连分区置顶都拿不到。

  竞争太激烈,一切全看收益,这再合理不过,佟知隽这么要,多少有点狮子大开口。

  “不急,咱们今天就是聊聊,合同我也没有权限说改就改。您知道的,合同里写营销方案,细致到什么程度,执行到什么程度,这都不是我一个总监能说了算的。”许如双讪笑道。

  恰逢服务员上菜,二人默契闭嘴。

  佟知隽有点烦躁。他不是对自己的综艺没自信,而是深知狼多肉少的环境下一部综艺想出圈有多么不容易,所以他想尽可能减少这部综艺在未来会遇到的困难。

  许如双当然清楚尖叫TV的S级综艺有多卷,真就是一切推荐位全看成绩,而且推荐位是系统算法,人为微调,他根本无权干涉。

  佟知隽越是沉默,他越是头疼。他既希望今天谈得顺利,又希望佟知隽别再拿这种他不敢承诺的东西逼着他。

  “如果你说了不算,那就换个人来吧。”等服务员出去,佟知隽对许如双说。

  许如双拿茶杯的手一抖,险些烫到。

  换个人?他可真敢说。许如双心里想道。

  可是他不能这么说话,只赔笑道:“我跟佟总谈生意,是我高攀了。”

  佟知隽知道他在打马虎眼,边烫餐具边说:“高攀不至于,只是吃顿饭,并且也只是‘吃顿饭。’”言外之意,是不想再跟许如双谈生意了。

  然而许如双话锋一转:“只是今天佟总坐在这儿,是用佟导演的身份,那就没什么高攀不高攀了。换个人来?恐怕佟导还没法儿提这样的要求。”

  大意了,低估许如双这张嘴了。佟知隽腹诽。

  “话不能说得这么绝对,我的社会身份好多层,我是佟导,也是佟总,还是华佟集团的继承人之一,这些都是无法否认的事实。”佟知隽说这话的时候,已经一点儿笑模样不见。

  许如双寻思外面都传佟知隽不是生意人,没什么本事,难不成是假的?他看佟知隽也挺阴啊,一言不合就把佟家搬出来了。

  华佟那是他惹得起的吗?别说他了,尖叫TV的董事长也惹不起啊!

  许如双终于缴械投降:“您这话有道理,那这样,吃过饭后您继续完善策划案,我回去跟领导沟通,三天之后给您一个惊喜。”

  “翻译翻译,什么叫惊喜?”佟知隽绷着脸,实际上心里不合时宜地笑翻了。

  《让子弹飞》赶紧申遗吧!速度一点!管它商场还是战场,但凡博弈,总有需要“翻译”的时候。

  许如双见糊弄不过,心里连连叹气。一顿饭工夫送出去一个综艺的首页推荐,副总最好看在对方是佟知隽的份儿上别弄死他。

  “三天之后,我们敲定合同细节。只要您的策划案能通过我们这边的审核,那么一期二十四小时的首页推荐可以有。”许如双说着,为佟知隽倒了一杯茶。

  佟知隽笑着接过,只点点头没说话。

  虽然一期只能给二十四小时首页推荐,但是足够了。

  这顿饭吃完后,佟知隽与实习阶段的他的团队继续敲定策划案中的各项细节。

  首先,这档综艺最大的特别之处就是并非周更,而是月更。

  小说原文里,每次进入副本十天,每个月一次,这样的更新频率本身是符合原著的。

  再其次,佟知隽希望将来能够进行直播。

  想贴原著,要直播十天,这不太现实,但是适当放宽副本要求,不间断地直播三天左右,还算合理。

  直播频率太高不利于寻找嘉宾,一般只有综艺咖或者接不到戏的演员才会在这样的综艺上花费时间,所以还不如每个月一次。

  月更弊端很多,但长效吊着观众的胃口也利于营销。

  其次,原本计划中会发给固定MC的剧本会取消。

  原著里的主角能取胜,当然不是因为有剧本,而是靠高智商和高武力值。

  嘉宾手握剧本演出来的,会让综艺缺少未知。

  佟知隽想看到的不是开挂拿剧本的人带着炮灰过关,他想看到的是连主角也跟着一起混乱。

  场面越是不可控,就越能出现惊喜。

  这对嘉宾要求就很高了,如果没了剧本的主角带不起节奏,总不能全军覆没吧?

  犹豫很久,佟知隽才决定,虽然不给常驻MC发剧本,但是副本的关键会留提示给他们。

  现在最难的,其实是找个优秀的编剧来设计副本,如果想按照小说里的时间线,在七月开启第一个循环的第一个副本,那么现在就已经应该开始边写剧本边布景了。

  正当他愁着,雪杳兮忽然发了消息,说介绍个编剧给他认识。

  佟知隽跟她约了时间地点,翌日便在一家猫咖见面。

  难得他到的时候没等人,雪杳兮和一位有些眼熟的年轻女性并坐,她们在喂一只橘猫吃零食。

  “它得有多少斤?”佟知隽走过来,垂着头小心翼翼靠近橘猫。

  橘猫懒洋洋地扭头,雪杳兮摸摸它,道:“佟总早啊,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编剧戚卉,小卉,这位是阅微CEO佟知隽。”

  戚卉伸手微笑:“佟总,又见面了。”

  佟知隽这才想起戚卉怎么如此面熟。

  《不见硝烟》的编剧有两位,一位是简萱瑶,另一位就是她的闺蜜戚卉。

  简萱瑶说戚卉身体不好,所以不常出门,他也只在杀青宴上见过戚卉一次,结果那会儿他还躲到洗手间去了,根本没注意台上的人。

  “你好,上次没说话,但是我记得你,剧本写得不错。”佟知隽与她虚虚握手,便坐在了二人对面。

  雪杳兮目瞪口呆:“你们认识?世界这么小的吗?”

  “通过《不见硝烟》认识的。”戚卉拉了拉外套,声音不大,一看就是老社恐了。

  “我不怎么看电影,你知道的,”雪杳兮转头看向佟知隽,“说回正事吧,虽然小卉写文艺片多,但是逻辑非常强,我觉得是可以胜任改编工作的,所以才推荐你跟小卉认识。”

  “看得出,《不见硝烟》就是全员智商在线的剧本,逻辑缜密,确实不错。戚编剧有玩过剧本杀或者看过类似影视作品吗?”佟知隽用逗猫棒吸引过来一只布偶猫,他没有直视戚卉——放过一个社恐的最好方式就是不要盯着这个人看。

  戚卉环顾四周,然后推过来一个档案袋。

  “这是我的作品。”她说。

  佟知隽一手拎着逗猫棒,一手打开档案袋,白纸黑字,赫然在最上方写着《创世之谜》,标题下面详细标注了分期情节的梗概。

  《创世之谜》是尖叫TV最热的一档密室综艺,前两季服化道一般,但剧情是同类综艺里不可逾越的山峰。

  然而现在,戚卉说前两季中累计十几期节目都是她写的剧本。

  佟知隽为了不浪费雪杳兮这个IP,把所有同类综艺都反复看了好多遍,并且记录了一些staff的名字,试图把人挖过来。

  但是,他从来没有看到过戚卉的名字。

  第一百二十六章 确实晦气

  佟知隽第一反应不是戚卉借别人的作品欺诈,毕竟一查就查得出的东西没法儿撒谎,他想到的是戚卉会不会是没什么相关经验,只是碰巧在《创世之谜》的编剧团队里是一个非核心的成员,于是拿着并非自己主要创作的东西当代表作。

  戚卉是雪杳兮推荐的人,再加上她是《不见硝烟》的编剧之一,佟知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于是谨慎地保持沉默,继续翻看。

  《创世之谜》的前两季翻完,后面出现了一沓皱巴巴的纸,一部分是A4纸,上面画着草图,另一部分竟然是幼儿园小孩用的拼音本,按照细小的格子在背面写下一行行小字。

  纸张明显泛黄,反复涂抹,再看内容,很明显是五六年前《创世之谜》前两季的内容。

  “片尾字幕里没有我,我很难解释,但是希望这些东西足够您认可我的能力。”戚卉没有提《创世之谜》的名字,很显然是不想留下什么把柄。

  佟知隽恍然大悟,无论是出售署名权后签了保密协议还是创意被剽窃,戚卉的理由确实是说得通的。

  A4纸和拼音本上的东西不是在《创世之谜》播出后伪造的,上面仔细地标注了日期,比《创世之谜》第一季第一期时间要早了将近两年,而这也和节目组在采访里提到的立项时间差不多。

  “过往作品是敲门砖,重要的还是当下能力。”佟知隽笑着把档案袋推还给戚卉。

  雪杳兮拿着猫条引着橘猫踩着她的腿站起来,漫不经心道:“某些剽窃狗死了,跟过去画个句号也挺好。”

  “谁?”佟知隽下意识开口,说完才觉得有些冒犯。

  “燕济裴呗……佟总不知道吗?还上热搜了呢,好几天前的事情了。”雪杳兮说。

  佟知隽有些惊诧,他最近几天看手机没那么频繁,可能刚巧错过了燕济裴的死讯上热搜。由于报警之后事情就交给王哲处理了,所以连警方通报他都不知道。

  雪杳兮把来龙去脉简单一讲,佟知隽更是觉得一阵恶寒:“死了还要给司机造成心理阴影,就是个祸害。”

  “谁说不是呢。”雪杳兮补上一句。

  她没解释为什么说起燕济裴,那个“跟过去画个句号”显然是指燕济裴和戚卉之间的事情,佟知隽不用问也猜得出。

  在《创世之谜》播出之前,没有任何人看好,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低成本综艺,片尾虽然也没有燕济裴的名字,但是前两季有个在网上根本查不到的编剧,想来就是燕济裴的化名。

  燕济裴遇到郁川野之前并非一无所有,他看人下菜碟的本事也不是一天练成的,《创世之谜》恐怕就是燕济裴偷了戚卉的创意……单看戚卉的简历,他们同龄,又是同一所大学,似乎也不是没可能。

  戚卉看出佟知隽在想什么,温和笑道:“都过去了,没有实证,而且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内容,在第二季完结后节目组得知情况后给了我一定补偿,并把他踢出编剧团队,我觉得足够了。”

  听起来没毛病,毕竟不是什么节目组都能像《梳妆》剧组一样锤燕济裴的,节目组能做这些确实就已经不错了。

  但是佟知隽还是觉得好可惜,没能让更多人知道真相。

  佟知隽拍了拍小布偶的屁股,放它下地,然后认真道:“我这边节目比较急,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今天开始,我们就可以着手准备第一期的剧本了。方便的话我们到公司签个合同,顺便见一见主创的其他人。”

  戚卉点点头:“好,谢谢您。我没什么事情,随时可以开始。”

  “您长我几岁,不用这么客气。您放心,虽然‘那边’的编剧团队里没有您的名字,但是我们的节目播出,一定会把您的名字放在首位。”佟知隽站起身来,再次与戚卉握手。

  正要离开猫咖的时候,戚卉突然接到一个电话,说有急事,合同改日签,于是独自离开。

  佟知隽摸鱼……不是,是撸猫,还没撸够,于是转头又坐下来,跟雪杳兮唠上了。

  从雪杳兮这儿他才得知,戚卉在读大学期间就一直以文艺片创作为主,但戚卉本人是一个逻辑性特别强的人,所以这么多年以来,一直依靠每年一部烧脑商业片剧本赚的钱生活,十分拮据。

  编剧能赚的钱,很多时候可能只是明星片酬的一个零头。

  “那她为什么不多创作一些好售出的剧本呢?有喜欢的东西很正常,但是总要先有面包才能谈理想吧?”佟知隽问道。

  雪杳兮停顿片刻,双眼失焦,仿佛想到了什么,然后说:“她跟我说,这世界上有很多别人不在意的事情,但总会有人去做的。就像文艺片,其实我自己也欣赏不来,但是她很喜欢,所以她会为此付出努力。”

  在佟知隽的印象里,相当一部分人的贫穷都是被迫的,是没得选的,他还是第一次切实看到有人愿意为了喜欢的事情放弃大把金钱。

  哪怕是可以名利双收,仍然愿意因为“热爱”二字而走上另一条路,这真的很让人敬佩。

  戚卉名校毕业,能力出众,如果她一直写商业片,不说大富大贵,小康还是可以的,怎么也不至于像简萱瑶说的那样,穷了就啃馒头。

  心灵的荒芜很可怕,文艺片就是属于戚卉的花园。

  雪杳兮看到佟知隽困惑过后又怅惋的表情,道:“其实更早的时候,她写的商业片也不够商业,太烧脑的悬疑片拍不出来,太抠细节的历史片也没有人做得好,她已经为了现实做出了很多改变。”

  “你知道这么多,你们是认识了很久吗?”佟知隽问道。

  毕竟戚卉三十出头,跟雪杳兮的年龄差还蛮大,不太像是老朋友。

  果不其然,雪杳兮说:“没有,我是离开米粒阅读后在论坛认识她的。她刚刚走那么急应该是家里的事情,她妈妈病了在住院……去年冬天她妈妈出事,她不在上海,托我帮忙照顾,才在现实里见面。”

  戚卉在拿到《不见硝烟》的薪酬后又被雪杳兮介绍了工作,佟知隽料想她也是为母亲的病花费不少,于是在跟雪杳兮告别后,回公司后改动了合同。

  受法律保护的定金额度是全款的百分之二十,所以一般这类合同交付的定金都是百分之二十,但戚卉急用钱,他想了想,还是给改成了百分之三十。

  很难说这是怜悯或者别的什么,但是在合作顺利的情况下,这只是佟知隽能做出的很微不足道的一点帮助。

  傍晚,佟知隽去机场接郁川野。

  等待的工夫,他给王哲打了个电话,问一下王哲怎么没提燕济裴的死讯。

  王哲平静地说:“大过年的,晦气。”

  佟知隽一时有点不知道说什么,须臾,他“嗯”了一声,肯定地说:“确实晦气。”

  过会儿,郁川野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

  在这个人越来越高的时代,郁川野一米七九的身高已经不算高,但他气质出众,在人海中格外显眼。

  佟知隽前些天收到郁川野的消息说他生病了,要晚几天回来,担心郁川野是还没从燕济裴的阴影里走出来,所以特意来接机。

  如果有个人站在出口等着,会不会少一点难过?

  佟知隽挥了挥手,站在原地,他看到郁川野把长款围巾一把塞进大衣里,然后拉着小小的行李箱飞奔而来。

  这一幕让佟知隽想起了一些电影里常常会出现的画面,不由得扬起唇角。

  时间不早了,他们出了机场后就去了一家私房菜馆吃晚饭。

  房间里只有佟知隽和郁川野二人,厨房传来阵阵悦耳的炒菜声。

  佟知隽靠着椅子,慵懒道:“在春苔县有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没有?”

  郁川野一边解开围巾一边说:“认识了一个很特别的人。还记得我说我看到有个人会在海边用电脑写作吗?我溺水那天,就是他救了我。”

  “啊,这么巧!那你跟他说你离开春苔县了吗?”佟知隽有些好奇。

  “我说了,但是他要忙,所以没有当面告别。他是春苔县下面一个小村子里的支教老师,快开学了,要回去备课。”

  郁川野说起这个人的时候,动作不知不觉放缓,神采奕奕,佟知隽看得出他的情绪还不错,不是装出来的,总算放下心来。

  “支教老师啊,好厉害!”佟知隽感叹道。

  郁川野笑了笑,又开始慢慢解开大衣的扣子,“我没有到那个村子里去,他跟我说村子里条件不太好,虽然通了水和电,但是还没有网络,信号也不太好,开流量也不方便,等夏天通了网再邀请我过去。”

  佟知隽不敢想象连网络都没有会多痛苦,虽然当兵那会儿也不能玩手机,但是这不一样,前者是即使想玩也不能玩,后者是出于责任心根本就不会玩。

  “没有网络也太难了,那么闭塞,那里的人怎么接触外面的事物啊?”佟知隽问。

  “他有时候会到山顶找信号好的地方,或者周末到县里,下载一些有意思的视频和书,给孩子们看,顺便写一写小说。对了,他还参加了颜如玉跟LOFTER一起搞的那个编剧大赛呢,已经晋级了。”郁川野说。

  老板端着盘子走来,金灿灿的蜜汁叉烧上飘着氤氲热气。

  佟知隽拿了碗筷,随口问道:“他叫什么名字?没准我记得呢。”

  郁川野没多想,“啊,他叫赵予西,你记得吗?”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世界真小

  赵予西?如果佟知隽没记错的话,这不就是他准备联系的那位润雨报春太太吗?

  这很难不让人感叹一句,世界真的好小。

  “我记得,并且复赛过后我还想去见见他呢,他的作品很好。刚好也要跟你聊这个,段骁恩现在需要一个卡司强大的上星剧,本来打算明天开会再跟你说,嗯……我目前的想法是希望能让段骁恩演赵予西写的那个剧本。”佟知隽说。

  郁川野问道:“赵予西的剧本我没看到过,明天开会我看。其实这个不用急,一方面是筹备这样一个剧需要的时间会很多,另一方面是段骁恩现在的演技还是不太稳定。”

  “不太稳定?怎么讲?”佟知隽没跟段骁恩聊过这样的话题,从他的视角看来,段骁恩就是很优秀,至少他看到的每一段表演都完美无缺。

  “我们私下也聊过,他现在是如果完全沉浸到角色里就很难出戏,这样很伤,尤其是演情绪比较复杂的角色;但是如果不够沉浸,表演出来的看着很好,但实际上表演痕迹很明显,是虚浮的。”郁川野解释道。

  佟知隽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回忆起他从前看过的段骁恩的表演来。

  在《怎么忽然倒了霉》上其实几乎没有这样的问题,因为那个阶段,段骁恩就是完全与高富帅共情的,但是到了《不见硝烟》,在他所看到过的几段表演里,段骁恩确实会有一些“为了演而演”的情况。

  佟知隽会笃信那个角色是赵渔眠,但是能感觉出这是演出来的,可是看到高富帅的时候,佟知隽追剧过程中根本不会想这个人是谁谁谁演的。

  这不能说是退步,反而是发现问题,有所欠缺,所以段骁恩需要补齐不足。

  菜品陆续上桌,郁川野边吃边用余光看着缓慢咀嚼的佟知隽,说:“其实你也不用担心太多,杜老师说段骁恩主要问题是没有系统学习过表演,所以缺乏一些科班演员会有的经验,他是有灵气的,只是还需要时间。”

  杜倚芸是国家一级演员,曾是京剧大师的得意门生,十二岁倒嗓后转而专注影视行业,科班出身,因为小时候的曲艺经历,特点就是神态行为惟妙惟肖,扮什么像什么。

  能叫杜倚芸这么灵的人儿夸一句有灵气,想也不是什么容易事儿。

  “如果跟赵予西合作顺利,那么最快最快的情况下,也得今年秋天开拍。我不能给段哥施加压力,但是如果想有个代表作,发挥稳定是必须的。”佟知隽不知不觉地戳着碗里一块盐酥鸡,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悄悄瞄了一眼郁川野,见他没有在看自己,才赶紧吃了一口。

  郁川野其实看见了,但他没说。

  作为兢兢业业多年的经纪人,他脑子里自带恋爱雷达,他带过的任何艺人,有一丝一毫的恋爱迹象都会被他发现。

  今天他恋爱雷达突然响了,他怀疑佟知隽跟段骁恩有点儿什么。

  不过看佟知隽这样子,应该是没谈。

  “如果不是情绪很强烈的角色,用他本来的表演方式也没关系,最多就是有点劳心伤神,更何况有杜老师教,有什么好担心的?杜老师指导过的演员,不说一年半载,就是只有三五天,也是脱胎换骨。”郁川野说。

  反正他是不担心,年前段骁恩上课,他有旁听过一节,段骁恩真就是一点就通,杜倚芸就差把人夸出花来。

  佟知隽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

  他越是想要段骁恩星途坦荡,就越是焦虑。

  现在关于段骁恩的一切,他都无法做到完全客观完全理智了。

  第二天,佟知隽跟晋江走完了合同的流程,也跟戚卉单独聊了一下综艺的事情。

  戚卉工作效率很高,虽然她昨天临时被叫走,但是还是抽空写了个大纲出来。

  她森*晚*整*理本就在追雪杳兮的《原点不再存档》,对于雪杳兮的思路可以说是相当了解。

  第一期的大纲与原著的难度相似,虽然内容完全不同,但是情节点的设置是一致的,给角色设下的难题也是相同类型。

  佟知隽跟团队里讨论过后,确定了通过这版大纲,可以直接开始拓展成详细的副本。

  戚卉离开阅微前,签下了合同,看到合同里写着定金为全款的百分之三十,十个工作日内发放,对佟知隽道了谢。

  佟知隽摆摆手表示无所谓,道:“合作愉快。”

  戚卉笑着将一式三份的合同中属于自己的那份收好,抬头道:“综艺的名字定了没呢?”

  “还没呢,在犹豫是取个严肃点的还是沙雕点的。”佟知隽说。

  原著的名字做综艺的名字也合适,主要是他前两个综艺的名字都不太正经,忽然来个正经的,他自己还有点儿不习惯。

  “我看你之前的综艺就不是严肃的名字。”戚卉说。

  佟知隽点点头:“好,那就沙雕的了。”

  “……?”戚卉有点没搞懂怎么他突然就决定了,这么草率的吗?

  “《无限流炮灰逆袭之旅》,就这个了。”佟知隽一边说一边火速打开备忘录记下这个名字。

  原著叫《原点不再存档》,那是主角团为了逃离游戏世界,但综艺是炮灰角色的视角,这个名字倒是切题。

  只是听起来不像是能火的样子,这都啥玩意儿啊?“无限流”“炮灰”“逆袭”三个关键词堆上去,还不如晋江愈发直白的小说名有亮点,多少有点中二了。

  戚卉对综艺了解不算特别多,不做评价,但佟知隽能感觉到她并不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名字。

  佟知隽看的综艺不说近百部也有七八十部,自己取的这个名字算是个什么水平,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戚卉接了个电话离开后,佟知隽发了条微博。

  @佟知隽[V]:9敏,出现了一些名为取名废的东西[允悲]

  由于前两部综艺的曝光,佟知隽的粉丝成分愈发复杂,于是评论也变得……百花齐放。

  @焦糖可可不好喝啊啊啊:这个说话方式,我还以为我在看豆瓣……u1s1,不要sj粉丝生活!离豆瓣远点!

  @zetbszd-:盲生我发现了华点,什么人能突然说自己取名废?当然是要有新作品需要取名的人!

  @zetbszd:回复@zetbszd-:盲生能不能再猜猜是什么作品!

  @克莱伊丸子:回复@zetbszd-:不知道是在搞女团首专还是又要出新综艺了,感觉前者不太可能,女团运营应该会交给专业团队吧?

  @脸滚键盘取不出好名字:捏吗,说起取名废我可就不困了哈[呲牙]

  @一碗鱼鱼鱼:敲碗等,最好是新综艺,迫不及待想从两小时的综艺里抠出两秒帅哥截图了:)

  ……

  佟知隽只慢慢翻看,没有回应。

  反正综艺拍摄还要过几个月呢,先放个隐晦的消息,让网友慢慢猜去。

  又往下翻了翻,评论大同小异,临近十一点,佟知隽给段骁恩发了消息。

  卷卷拒绝挖战壕:段哥,下午有课吗?

  墨宝:没有了,今天开始改成只上一节课了。

  墨宝:过几天选角,要我搭戏,我多看看剧本。

  卷卷拒绝挖战壕:中午一起吃饭?你现在在哪儿?

  墨宝:在回家路上,打算路过超市的时候买菜。

  卷卷拒绝挖战壕:定位发下,我去找你!

  墨宝:没到下班时间呢吧?

  卷卷拒绝挖战壕:昨天我加班了,今天早退半小时没关系的!

  墨宝:……

  墨宝:?

  墨宝:你还有不到两分钟时间撤回这句话。

  【卷卷拒绝挖战壕撤回了一条消息】

  卷卷拒绝挖战壕:你逼着我摸鱼摸到十一点半!

  墨宝:醒醒,没人逼你摸鱼。

  墨宝:我到了,十一点半给你发定位,中午来我这,我做饭。

  卷卷拒绝挖战壕:[]

  佟知隽当然不能摸鱼到十一点半,虽然挂着CEO的名,但归了影视制作部,他还有M2总结和M3计划要写。

  耐着性子等到时间,段骁恩果然准时发来消息。

  微信一响,佟知隽立刻打开手机。

  墨宝:我到家了。

  佟知隽谨慎地看了一眼办公室的门,是关好的无误,然后惊天动地地吼了声“我靠”!

  逛超市为什么不多逛会儿?买菜买那么快做什么?气死了气死了!

  佟知隽无能狂怒够了,最后还是回了个可爱表情包,下楼开车回家。

  他以前没有逛过超市。

  这种很有生活气息的地方,根本不需要他去,无论食物还是生活用品,都有人为他准备。

  本来他想和段骁恩逛逛超市的,结果就这样失去了机会。

  中午稍微有些堵,佟知隽想飙车也飙不起来,十二点才磨磨蹭蹭回到岳溪花园。

  停车上楼,佟知隽明明知道段骁恩家防盗门密码,但就是不想自己开,他想看到段骁恩从门后探出头的样子,这样他就可以猝不及防吓唬段骁恩一下。

  之前每一次都被段骁恩及时发现打断施法,佟知隽根本吓不到他,一点儿也不好玩儿。

  佟知隽按了门铃,然后往门后躲了躲,几秒钟过去,门口的可视电话上响起段骁恩的声音:“自己按密码进来。”

  “送快递的,不知道密码。”佟知隽故意放低了声音说。

  “我能看见你,”段骁恩的声音再次传来,“佟知隽。”

  “……靠!”佟知隽发誓,自己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恨过智能家居。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凑热闹

  佟知隽骂骂咧咧地自己按了密码进门,换了鞋绕过玄关,只见段骁恩系着围裙坐在沙发上,手里在削土豆皮,眼睛在看《怎么忽然倒了霉》。

  他本来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但到嘴边只剩下一句:“段哥,你胖了?”

  段骁恩叫Siri把电视停下,扭头道:“你怎么总关注这没用的?”

  “……不是吧?真的胖了?我们才几天没见啊!”佟知隽本来都在心里给他找好借口了,比如是围裙显得人胖之类,哪想竟然是真的。

  “胖了四斤,”段骁恩削完最后一个土豆,把土豆和削皮刀一起放在小盆里,“余天星失明后身体不健康,有些虚胖,并且本身的设定就比我胖一点,导演叫我增肥。”

  余天星是段骁恩要演的新角色。

  由公益短片衍生而来的剧本《盲》是一个更为完整的故事,佟知隽看过简介,所以大概了解。

  “会不会影响健康?”佟知隽有些担忧。

  在拍《不见硝烟》的时候,段骁恩瘦了好几斤,杀青后好不容易恢复健康,现在又要增肥,这种忽胖忽瘦恐怕会对身体激素有影响吧?

  段骁恩端着土豆去厨房,说:“不会增肥太多,拍摄周期很短,杀青之后再练回去就好了。”

  佟知隽听他没有正面回答就知道了,完全不影响健康是不可能的。

  他忽然想起,在《不见硝烟》的剧本里,赵渔眠在得知赵家满门被杀后一度十分憔悴且枯瘦,像濒死之人,这样的状态肯定不是化妆能达到的,当然是要段骁恩本人让自己变成那副模样。

  临近杀青的时候,段骁恩借口剧组的位置不固定,不许他探班,他还真信了,但实际上只要看了通告单,自然知道哪一天在哪儿拍,有什么麻烦的?

  段骁恩根本就是不想叫他看见不太好的自己吧。

  佟知隽心里不舒服,因为对于段骁恩来说,这是演员应该做的,但佟知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不该给段骁恩接这种虽然很好但代价是伤害身体的戏。

  “你在想什么?”段骁恩打开水龙头冲洗土豆,声音一半被淹没在流水声中,另一半落入佟知隽耳朵里,佟知隽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半晌,佟知隽摇摇头:“走神了……你怎么突然做饭?”

  “余天星失业后,想做力所能及的事情,于是他试着帮家人做饭,我要学会在不看剂量的情况下掌握怎么放调料合适。”段骁恩说。

  佟知隽懂了:“原来我就是试菜来的小白鼠?”

  “没有,你不是小白鼠。”段骁恩说。

  佟知隽感激涕零。

  “你是小树懒。”段骁恩又说。

  佟知隽脸垮下来。

  “不贴切,还不如叫我小白鼠呢。”佟知隽倚着冰箱,看段骁恩熟练地切菜。

  刚认识那几个月,段骁恩还只会做西餐,现在处处是“适量”的中餐,段骁恩也能搞定了。

  这才是人类的学习能力。

  佟知隽再想想自己,可能天生就不适合进厨房。

  “你来吃我当然会好好做的。”本来话茬已经过去了,但段骁恩又突然补充了一句。

  佟知隽心中百转千回地呐喊了无数次“他一定是喜欢我所以才特殊对待”,但最后还是故作平静道:“原来你才是小白鼠。”

  “那是呗。”段骁恩说。

  佟知隽没接上话,到这儿就断了。

  安静片刻,富有节奏感的剁肉声传来,佟知隽眼看着被切成肉片的五花肉又被剁成肉末,最后被段骁恩放到大碗里,加了调料搅打上劲,白色的胶质使肉末紧密地团在一起。

  “最近你在忙什么?”段骁恩突然问道。

  “要做新综艺了,而且我还在准备打歌节目。”佟知隽这才想起,关于新综艺,他还没跟段骁恩聊过。

  段骁恩把肉末放到一边腌着,用刨丝器把土豆擦成丝,“打歌节目?你真的想好了?内娱至今没有一个说得上是成功的打歌节目吧?”

  佟知隽感到惊喜,段骁恩是不看选秀的,怎么知道内娱爱豆市场环境如何?难道是因为他所以去了解了?

  “我会尽我所能去做好的!等打歌节目的场馆建成,我邀请你来剪彩!”佟知隽自信道。

  别的节目不能成功,是因为把重点放在了靠投票割韭菜上,根本没搞明白为什么爱豆需要舞台,也没搞明白观众想看的是什么。

  佟知隽虽然不会全情投入地追星,但是对于内娱和韩娱都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在这样的基础之上,只要他不作死,打歌节目肯定不至于糊透。

  “你是为了安囿女团才想做打歌节目吗?”段骁恩处理好土豆丝,起锅热油。

  “对啊,不过也不全是,公司现在签的爱豆迟早也是需要舞台的,既然没有节目,那只能我自己创造条件了。”佟知隽回答道。

  段骁恩放了一把葱花,然后把土豆丝全都倒在锅里,“滋啦”一声。

  虽然不会溅出油来。但佟知隽还是下意识躲了一下,过了会儿,锅里声音小了些,段骁恩一边翻炒一边加调料。

  “我不去,我不凑热闹。剪彩最应该请的是安囿女团吧,毕竟那是为她们而建的。”段骁恩平静地说。

  佟知隽没有听出他的语气有什么不对,但是言语上一改常态,分明不太友善。

  是觉得心里不平衡了?佟知隽猜测。

  “我是在搞女团,但是那只是我事业的一部分,不是不关心你的事情了。”佟知隽以为段骁恩是因为这个才不高兴的,毕竟当初说捧段骁恩的是他,现在公司移权的也是他,确实没有像当初说的那样全部心思扑在段骁恩身上。

  段骁恩没有再说话,拿起一根青椒切了滚刀块,放到锅里翻炒几下,然后快速盛菜洗锅,准备下一道菜。

  佟知隽感觉他和段骁恩之间生出一道无形的屏障,明明不作答的是段骁恩,但尴尬的是他。

  段骁恩是不是生气了?到底为什么生气?佟知隽想破了脑袋也没搞懂。

  他玩过很多橙光游戏,攻略过很多角色,自以为在一对一的简单人际关系上,他是完全可以猜透对方的,但是现实不是游戏,不会像游戏里的男主一样好攻略,脾气也不会按照剧情逻辑来。

  段骁恩就是段骁恩,是一个复杂的、他读不懂的人。

  所有的心有灵犀可能都是错觉,只是因为他们所遇到的问题没有超出他们心灵相通的交集。

  想读懂一个人,不是要看交集,而是要看到并集。

  可是思维也不是简单的数学问题,写个“解”也不能得分。

  段骁恩的余光一直留意着佟知隽,他看到佟知隽蔫了,也有些过意不去。

  他不是不支持佟知隽做想做的事情,只是一想到佟知隽喜欢女团,和很多很多人一样,觉得女性更有吸引力,他就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难不成佟知隽这么问他了,他能说自己是因为喜欢佟知隽所以心里吃味?不回答,佟知隽最多就是懵一下,倘若他猝不及防袒露心声了,那可就是惊吓了。

  香喷喷的照烧肉末转眼工夫就做好,段骁恩把放在保温板上的筋饼也端上,道:“走了小白鼠,洗手吃饭。”

  佟知隽回过神来,敛去所有情绪,努力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没有那么冰冷僵硬。

  “好,小白鼠这就来。”

  佟知隽洗个手的工夫,段骁恩又把先炒好的土豆丝以及在他来之前拌好的凉菜也端上桌。

  由于余天星的设定是普通家庭,段骁恩要练的自然也是家常菜。

  段骁恩熟练地用筋饼卷了菜,问道:“吃得惯吗?”

  佟知隽先尝了尝照烧肉末和土豆丝的咸淡,然后才放上菜。他不想弄一手油,于是用筷子艰难地卷着饼。

  段骁恩急忙把自己卷好的推给他,佟知隽反倒来劲儿了,急得满头大汗,终于把饼卷好,眼神嚣张,颇有几分恶狠狠的架势,咬了一口卷饼。

  “好吃。”佟知隽简短地评价。

  佟知隽没接段骁恩的饼,段骁恩以为他是因为厨房刚刚的事儿来脾气了,有些苦恼,但佟知隽真的只是想挑战一下用筷子卷饼。

  “好吃你这么敷衍?”段骁恩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我敷衍吗?没有诶,菜都是菜,我只是一只小白鼠,我跟它们不是同类,我怎么可以点评它们呢?我不能凑热闹,我怕它们党同伐异。”

  佟知隽忽然就来了脾气——段骁恩那是开玩笑吗?合着他们已经到了需要虚伪地说一大堆废话的地步了吗?最简单的两个字不够表达情绪了怎么着?

  段骁恩一听这话,咂摸半天才咂摸出味儿来,佟知隽这是真生气了啊。

  佟知隽这好像是第一次对着段骁恩阴阳怪气吧?连他自己都觉得这样不太好,但是他一上头,越是回忆段骁恩的话越来气。

  “毕竟那是为她们而建的”,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他兴冲冲地跟段骁恩讲自己的事情,结果段骁恩这么扫兴,怎么听怎么叫人窝火。

  只是佟知隽也就嘴上讨点便宜的本事,再多一句也不说。

  气氛愈发难捱,佟知隽嘴里一点也尝不出味道了,他能看见段骁恩悻悻地垂下眼眸,心里到底是软了一下。

  算了吧,不就是脑电波忽然没对上吗?不是什么大事情。佟知隽反复说服自己。

  段骁恩不再没话找话,面无表情地吃了两个卷饼,就不再吃了。

  他洗了洗手,没有撇下佟知隽一个人在餐桌上,但也没有找个话题聊,只是拿起手机玩消消乐,调小的消消乐的音效声还是有点刺耳,一局玩完,索性连声音也全关了。

  佟知隽越吃越憋屈,虽然他吃饭不太爱说话,但这么安静,着实让人难受。

  段骁恩这样算什么?给他脸色看还是怎样?

  可是憋在心里不去解决问题,迟早会发生类似当初段骁恩到底接不接《不见硝烟》那样的矛盾。

  服个软吧,最后一次。佟知隽劝说自己。

  下定决心,佟知隽放下筷子,撑着头说:“段哥,你要是不想来剪彩也没关系,我们别为此闹矛盾。”

  第一百二十九章 别先让步

  段骁恩像是被打了一闷棍似的,整个人发懵,脑袋里还残留着一丝刺痛。

  明明不是佟知隽的问题,但佟知隽还是先让步了。

  段骁恩以为不跟佟知隽解释清楚自己的小情绪是为他着想,但还是本末倒置了,倒叫佟知隽心里不舒服。

  “对不起,刚刚是我不对,”段骁恩酝酿了一下情绪,他想找一个合适的表情去面对佟知隽,最后表现在脸上的只有后悔,“如果以后我再有什么想法不愿意跟你说,我会解释清楚是我不想说,而不是用伤人心的话去应付。”

  佟知隽僵住,哎,他就说吧,他段哥是什么人?怎么可能真的是故意给他脸色看?一个台阶递出去,立刻就顺坡下驴了。

  “我不是不高兴你把心思放在你自己的事业上,正相反,我很高兴,只是我对女团不太感兴趣,想结束那个话题。我……我今天情绪不太好,没有好好说话,真的对不起。”段骁恩的手机早已放下,他诚恳地看着佟知隽。

  佟知隽抿了抿唇:“我不知道你不感兴趣,之后也没有好好说话,也有我的问题。”

  “我不是完全不感兴趣,”段骁恩怕佟知隽往后不再跟自己聊他的事情了,急忙补救,“男团就挺好的,对。”

  这话一出,段骁恩就觉得要完。从心理学上来讲,一个没有什么口癖的人突然用“对”这样的词汇强调语句,是一种需要通过语言暗示增强信心的表现。

  只是佟知隽也是一时昏了头,没有察觉到这种细微的问题,眼睛亮晶晶的,“那很好啊!我也喜欢男团!你不是跟我推荐了一个叫安凡熙的爱豆吗?我已经确定了,他在现在的公司的合约还有几年,挖过来交违约金有点不划算,但是合约结束我一定争取他到阅微!”

  段骁恩看到佟知隽神采奕奕,忽然就明白了,佟知隽不是多喜欢女团,只是单纯的聊起他熟悉的东西会更兴奋。

  所以自己究竟在想什么啊?虚空吃醋最为致命!段骁恩懊恼地在心里抱怨自己。

  “你是想直接让他出道吗?他之前参加选秀不顺利,应该是不会再参加了,而且家里条件又不一般,也许会走原创音乐的道路,不及时下手,可能之后他就不想做/爱豆了。”

  段骁恩为了显示自己有放轻松,又拿起了手机玩消消乐,但现在他是划一下屏幕就看一眼佟知隽,注意力完全无法集中到游戏上。

  佟知隽感觉氛围终于正常了,心里暗自松了一口气,说:“那也得等他合约到期,现在阅微底子不够厚,挖不起。我是想搞个男团,但是不太想搞选秀,也不想推一个常规意义上的男团,具体还得再想想。”

  “你有想法就好,不过确实是,选秀不能再搞了。《闪耀少女》节目组负责人在赛后被约谈了,疑似做票,还有好几次影响不太好的事情,现在那个团没什么动静了,怕是之后选秀要收紧,”说到这儿,段骁恩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了解的有点太多了,急忙补一句解释,“我听余小舟说的,她追选秀来着。”

  佟知隽装作没有怀疑,实际上心里笃定,段骁恩就是真的因为他去了解了女团选秀,至于方才道歉时说的理由,背后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他不会因为段骁恩说谎而不高兴,段骁恩既然能为他看女团选秀,那他说谎就必然是善意的谎言。

  佟知隽在这方面看得很开,因为家世显赫,他从小到大听过无数谎言,见过太多的奉承与虚情假意,所以他从来不用言语衡量一个人的真心。

  真心是像段骁恩这样,把“在乎”二字融入骨血,哪怕多少天不见,依旧不会遗忘自己在乎的人和在乎的事。

  不过吃完午饭,再回公司的时候,佟知隽也趁着等红灯的工夫反思了一下,自己不能总做先让步的人。

  让步会让他做的一切变得廉价,甚至相当于暗示段骁恩,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用此生独一份儿的耐心去跟段骁恩心平气和好好说话。

  佟知隽极少生气,但并非完全没有脾气。

  今天虽然没有触碰到他的怒点,但是以后呢?

  胡思乱想着,红灯结束,佟知隽回公司。

  安囿女团刚接了一个站台活动回来,正好下午凑在一起开了个会。

  首专以《新三字经》的“立大志”章节为概念,准备了五首歌,包括一首一分钟的intro和四首故事主角各不相同的叙事型音乐,其中intro和主打由佟知隽请的制作人负责,另外几首的词曲均有安囿女团成员的参与。

  而那四首歌的不同主角,将会在之后的专辑里继续出现,相当于他们原创了四个性格各异身份迥然的角色,往后的每个专辑的主题,都由这四个角色来当主角,去演绎属于他们的故事。

  今天主打和副主打出了demo,大家在会议上听了一下,并讨论分词与MV拍摄事宜。

  佟知隽基本不参与讨论,他是来旁听的。

  根据大家的讨论结果,再加上这个正能量到与女团在大众眼中的印象完全不符的曲风,让佟知隽忽然想起了自己看过的一个视频。

  那是一首儿童合唱团翻唱的歌,一部分是不同成员独唱,一部分是所有人的合唱,但每一句都是天籁,MV也是氛围极佳,布景与如今的各种女团MV相比并不算烧钱,但与歌曲很搭,运镜舒适,堪称视觉盛宴。

  国内外但凡成功一些的女团,都是风格明确概念突出的,即使有风格小众的女团,也是将小众风格发挥到了极致。

  佟知隽知道,安囿女团的歌可能很难说得上是大众风格,但是这样一个实力强劲的团,去唱看似很潮实际上很难听的电音真的太可惜了。

  回忆一下很多年前,101系选秀还没有在国内兴起的时候,那时候的团在做什么呢?有青春洋溢的,有国风的,有励志向上的,可是如今这些团基本都散了。

  当年的团没有赶上好时间,没有一个适合他们发展的条件,可是如今有条件了,快餐时代与资本狂欢却让踏踏实实做一个团变得更难了,反而是选秀一茬一茬地割完韭菜没有售后。

  团有了,作品却没有,跟当年的团走不下去,却留下了作品,真说不出哪一个更可悲。

  佟知隽想要一个拿得出作品的团,想要用这样一个女团影响爱豆市场,本身是非常理想主义的,但是漂亮宝完播后仍然能够源源不断吸引到新观众,比其他选秀节目更具有持久力,就让他确定,他的想法不是不可能——至少将来的选秀负责人看到漂亮宝就该知道,选秀不能太水了,让秀圈卷起来!

  分词和讨论MV比较费时间,散会的时候已经是三点多了。

  佟知隽刚出会议室,就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您好,是佟知隽佟先生吗?”对面的声音问道。

  “我是,请问您是?”外面有一点嘈杂,会议室空了,佟知隽转身进屋,把门关上。

  “我是贺子钦导演,佟总记得我的吧?”贺子钦说。

  佟知隽当然记得。

  贺子钦是《怎么忽然倒了霉》的导演,虽然他们没说过几句话,但佟知隽知道他给段骁恩的帮助很大。

  这是一位很会拍电视剧的导演,风格鲜明,画面舒服,故事流畅,很多人都说,“你可以永远相信贺子钦”,贺子钦操刀的电视剧,任何一部都不会让人失望。

  “贺导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佟知隽问。

  贺子钦笑呵呵地说:“我在你那个剧本平台看中了一个剧本,但是我没有企业账号,没法联系编剧,就向小段要了你的电话号,问问你方不方便组个局,让我和那个编剧见一见。”

  佟知隽有些惊讶,虽说贺子钦知道颜如玉也正常,但是贺导应该不缺好剧本吧?怎么会亲自去这种平台挑剧本?

  颜如玉创立之初想在圈内打出名气,这条路失败了,在大众面前宣传后,它就已经是一个业余编剧为主的网站了。再想被圈内人认可,是非常难的,平台上两极分化的作品质量,就注定了它的争议会很大。

  “贺导看中的是什么剧本?我正好有时间,可以帮您联系一下编剧。”佟知隽说着,打开了会议桌主位上的公用电脑。

  “好,感谢您啊。剧本叫《陌生的兄弟干杯吧》,编剧叫文吉。”贺子钦说。

  佟知隽的手顿住了,半晌,他把电脑关了。

  这也太巧了吧!他一共也没看过多少颜如玉里的剧本,刚巧贺子钦相中的就是自己很欣赏的这一部。

  “我有编剧联系方式,一会儿问问他什么时候有空。贺导是打算自己投资还是怎样?”佟知隽点开微信,给文吉发消息。

  之前他跟文吉加了微信,这还是头一次说话。

  贺子钦“啊”了一声,半天才说:“还没想好,但是我看了那个剧本的免费部分,感觉很有灵气,是我喜欢的类型。”

  佟知隽了然,没再继续问。

  文吉很快回了消息,说刚下课,一会儿就有空。

  “问好了,编剧一会儿有空,贺导方便吗?”佟知隽说。

  “方便,你们约个地点吧,我在郊区,太偏了,还是我去找你们。今天辛苦佟总了,之后再单请您吃饭。”贺子钦笑说。

  佟知隽一边噼里啪啦地跟文吉打字沟通一边说:“您别客气,也不用‘您’‘您’地叫我,喊我小佟就行。实不相瞒,这个剧本我看过,只不过我们内部开会讨论说投资风险有些大,可能赚不回来,就没有后续了,但是剧本本身是很好的。如果您相中了,可能要做好没机会拍的准备。”

  贺子钦灵魂发问:“但是你的剧本平台,本来不就是为了让这样的剧本不被埋没才建立的吗?”

  第一百三十章 新的豪赌

  佟知隽怔住,贺子钦说得确实有道理。

  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搞的平台能够卖出去剧本,怎么叫别人相信嘛?

  信不信是一回事,能不能卖出去又是一回事,主要是态度问题。

  佟知隽应该对文吉的剧本多点信任,既然这个剧本能被贺子钦发现,就不至于没有被拍出来的机会。

  “文吉学校附近有家咖啡店,我们稍后加微信,我把地址给您,您微信号是手机号吗?”佟知隽没有正面回答贺子钦的问题,对于这个问题,他觉得自己还需要有更多思考,尚且不知到底怎样是对的。

  贺子钦下意识问:“编剧还是学生?”

  佟知隽就知道他会问这个,道:“一会儿您见了就知道了。”

  一小时后,佟知隽和文吉率先在咖啡厅的包间见面。

  文吉比上次见时候稍微高了点,这个年纪还在长个子。

  佟知隽和他点了单,没话找话聊了会儿,贺子钦才赶到。

  贺子钦敲门进来,佟知隽笑道:“贺导这么急?”

  “还好一路绿灯,”贺子钦笑着摘掉帽子,看向文吉,“这位就是文编剧?”

  文吉站起身来,与贺子钦握手:“您好,我叫文吉。”

  “你好你好,我是贺子钦。”贺子钦看到文吉这样年轻,是真的很震惊。

  他是科班出身的导演,接触过的年轻后辈不少,但基本都是同校的新生,是通过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艺考考上专业院校的学生。

  少年英才不问出处,文吉虽然并非科班在读,但是天赋卓然,不然也不会让贺子钦一眼相中。

  文吉不善言谈,不过贺子钦话多,他问什么文吉就答什么,倒是一直没冷场。

  佟知隽几乎不说话,但是一直在认真听。

  文吉跟贺子钦讲了他创作《陌生的兄弟干杯吧》的原因。

  在文吉读高中的时候,他有一个朋友身体很不好。

  他的朋友说想去其他城市看看,可是自己无法长途跋涉,禁不起奔波,而文吉也没有能力和他进行短途旅行。

  病魔把一个人困在一座城市里,家、医院、学校,三点一线,没有任何机会能让文吉的朋友亲自去看一看截然不同的世界。

  文吉自己也没有去过很远的地方,他所有的艰难困苦都靠一根网线去消解。

  他通过网络见识到了自森*晚*整*理己未曾看到过的一切,于是通过有限的条件查阅资料,写下了这个剧本。

  作为公路片,剧本本身具有“偶然性”与“萍水相逢”的浪漫感,男主角阮夜在每一个地方都有一段特别的回忆。

  这是文吉想体验的,他没有机会体验,所以用文字代替他体验了。

  理想与蓬勃生机是这个剧本的关键词,文吉用格外温柔的笔触,描绘了大大的世界里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故事。

  剧本一共有六个单元,一个单元有五集,但一直到最后,阮夜的旅途也没有停止。

  “他还会继续走下去,直到他有了自己想做的事情,他才会停下脚步。可是有了想做的事情,他也只是走上了一条新的道路,永不停歇。”文吉对贺子钦说。

  佟知隽突然就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做什么也做不好,迷茫困顿,他逃避似的出国旅游,遇到了段骁恩。

  段骁恩仿佛是他走上新的一条路的开关,按下开关,一条自己从未见过的密道出现。

  佟知隽想,如果文吉有一天写到了阮夜停止旅途,会不会像自己一样碰壁呢?会不会无头苍蝇一样开发兴趣呢?会不会在某时某刻突然发现自己的天赋是什么呢?

  幸运的是,他不是阮夜。阮夜人到中年仍在失意,而他正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

  文吉和贺子钦相谈甚欢,并没有注意到佟知隽安静地思考了很久。

  贺子钦在导戏之外的时间都是一个相当好相处的人,他把自己能想到的适合夸赞文吉的词汇都安在了文吉身上,鼓励文吉继续创作,唯恐自己发现的宝藏只是昙花一现。

  佟知隽用咖啡勺搅着咖啡,弄乱了漂亮的拉花,终于忍不住开口,打断二人:“回去之后我会跟公司的人谈谈这部剧,现在我想投资了。”

  话音刚落,文吉就懵住了,贺子钦则是笑得见牙不见眼:“真的?”

  “真的。”佟知隽点头。

  当初他选择投资的剧基本都有一个还不错的结果,《陌生的兄弟干杯吧》虽然没有热的潜质,但有文吉的剧本加上贺子钦导演保障,口碑差不了。

  但这也是新的豪赌。他之前的每次投资都很谨慎,除了《不见硝烟》之外,投资都不多,像个凑热闹的,而这一次,他要花的钱可就不是几百万了,拍完整个故事,几千万是要有的。

  他不缺钱却也不至于视金钱如粪土,更何况阅微刚盈利没几个月,他还得赚钱还上当初开公司向家里借的钱呢,所以他需要回阅微开会讨论过后才能确定要不要投资,投资多少钱。

  这对文吉和贺子钦来说无疑是意外之喜。

  文吉没有系统地学习过编剧,他只是凭借创作欲望与本能去写剧本,除了《陌生的兄弟干杯吧》之外他还有别的作品,但全都是不是那么容易被大众喜爱的类型。

  他很缺钱,为了钱才写剧本,却从未为了钱而去改变自己。

  贺子钦欣赏的就是文吉宛如一张白纸,因为文吉的剧本不会因为考虑观众喜好而做出改动,他怎么构思的就怎么写,这就是最珍贵的。

  如今贺子钦能拿的奖都拿过了,已经是可以放松下来随便拍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的状态了。

  他不算才华横溢,胜在水平稳定,自己有自己的团队,团队里的编剧他都合作腻了,才想找找自己感兴趣的本子拍,没想到就这样遇到了文吉的剧本。

  佟知隽既然表态说打算投资,那接下来要聊的可就多了。

  单元剧要合一起拍还是一个单元一个单元拍?要不要续写?在什么样的平台播出?要请什么样的演员?

  各种各样的问题都需要他们讨论,一直到很晚,三人才各回各家。

  他们聊得很好,佟知隽更加坚定了投资的想法,于是第二天就开会讨论了这件事。

  在佟知隽提出投资后,去年用投资回报比低反对投资的开发部主管黄智,再次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新来的总裁叫纪旨嘉,他也参与了今天的会议。

  纪旨嘉瞥了黄智一眼,忽然说:“低到什么程度?会亏本吗?”

  “有一定可能。”黄智把去年的资料投屏到幕布上。

  佟知隽摇摇头:“这个数据已经不准确了,现在是贺子钦主动想拍,以贺子钦的能力加上他的人脉,演职员绝对比我们想象中有影响力。”

  “嗯,所以如果算上贺子钦给剧带来的正面影响呢?”纪旨嘉又问。

  黄智沉默了一下,他想回答,但是又感觉新总裁下一句就是要怼他。

  佟知隽替他说了:“不会亏,最多就是不那么火。”

  黄智一抬眼,正好看到纪旨嘉懒洋洋地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佟知隽把贺子钦所有作品资料翻出来并投屏,说:“贺子钦的作品,豆瓣评分平均有7分,唯一不及格的5.8分,是多年前和校友合拍,而最高的8.6分,是去年拍的,我有理由相信,贺子钦能够保证这部剧的口碑。”

  “嗯,继续。”纪旨嘉完全不再搭理黄智,专心看佟知隽的资料。

  “这些是贺子钦所有作品的投资回报比,平均能够达到收益翻三番的水准,”佟知隽继续翻下一页PPT,“以及这是单集播放数据,其中《行不得也哥哥》在没有知名演员的情况下,最后一集有七百万播放量。”

  “很有说服力,黄主管觉得够了吗?”纪旨嘉转头看向黄智。

  黄智一方面是看出了纪旨嘉的态度,不好逆着来,另一方面是佟知隽给出的数据确实说服了他,于是慌乱点头。

  纪旨嘉刚上任,黄智对他还不熟,方才多少有点大意了。纪旨嘉和殷秋无不一样,殷秋无从不拐弯抹角,不用去猜她到底想怎样,但纪旨嘉……通过这几天的接触,黄智觉得还是不要惹这个人最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教育”一波。

  “记住,投资回报比只是一个参考,想做大做强,在盈利的情况下,最先想的应该是积累口碑。”纪旨嘉冷着脸说完,便起身朝着门口走去。

  临出门前,他停下脚步说:“具体投资多少钱你们定,尽快。”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佟知隽的PPT还没放完,他把后面的部分也放出来,给在场所有人解释清楚自己计划投资的原因后,便拿上了电脑出门。

  刚出会议室,他就看到纪旨嘉在门口等他。

  “嘉哥,刚刚谢谢啦!”佟知隽牵起嘴角。

  他和纪旨嘉早就认识,纪旨嘉在华佟工作多年,他从前到华佟母公司玩的时候,纪旨嘉还会给他塞糖。

  这么多年过去,纪旨嘉还是和从前一样。今天就算佟知隽拿不出任何理由,依照纪旨嘉宠溺佟知隽的程度,恐怕明面上也要向着佟知隽说话。

  “客气什么,我又没做什么事情。”纪旨嘉推了推眼镜。

  佟知隽没说话,抿着嘴笑,二人并肩进电梯。

  “以前还管我叫嘉叔,现在降辈分了,成了嘉哥了。”纪旨嘉单手搭在佟知隽肩上。

  佟知隽“嘁”了一声,“以前那是我小,但是现在也没见你老,叫叔叔多过分呐!想听我顺势夸你年轻就直说,不用这么暗示我。”

  第一百三十一章 莫比乌斯

  纪旨嘉顺手摸了摸佟知隽的头,笑道:“我以为你变了很多,但你还是从前那样。”

  和从前一样会耍宝撒娇,和从前一样是个理想主义。

  佟知隽知道他意有所指,只是笑笑没说话。

  他确实变了很多,只是无论怎么变,他“出厂设置”的性格都不会变。

  临近佟丰年的忌日,佟知隽虽然工作如常,但是整个人都消沉了许多。

  很快,佟知隽确定了给《陌生的兄弟干杯吧》投资的金额后,再次找了周选当制片。

  周选在电影圈子里那是金牌制片,来当电视剧的制片人有点大材小用,但佟知隽不这么觉得。

  《陌生的兄弟干杯吧》肯定是要上星的,演职人员任何一个人都和剧本同样重要,是之后能卖多少钱的砝码。

  当周选打电话说要何君迟当监制的时候,佟知隽刚下班回家,躺在沙发上等外卖。

  这一刻,佟知隽甚至怀疑周选跟何君迟是不是私下有什么联系,但是周选要真是这种以权谋私的人不可能有这样的口碑,于是他只疲惫地应了一声,算是同意了。

  外卖还没到,却等来了段骁恩。

  佟知隽给段骁恩开门,看到他穿着米色的家居服,端着一个巨大的苹果派。

  见到佟知隽的一瞬间,段骁恩微微笑了一下,自然地把盘子递给他:“帮我端一下,我换鞋子。”

  佟知隽一边端着盘子往厨房走一边问:“你明天就进组?”

  “嗯,我提前一点进组。拍摄地点比较偏,导演说叫我先适应适应。”段骁恩说。

  《盲》的选角还没结束,但是经过早春的忙碌,布景已经准备好了。

  剧组租下了一座小城市的老旧居民楼,作为余天星的家。征得小区居民的同意后,会取一些小区内日常的景,可能会拍到普通人,但更具有生活味道。

  “我送送你。”佟知隽放下盘子,边洗手边说。

  段骁恩迟疑道:“可是明天不是……”

  “没关系,”佟知隽打断道,“我没问题。”

  “我知道你没问题,但是我不好意思,这样的日子里,让你做别的,有些不礼貌。”段骁恩说。

  明天是佟丰年的忌日,依照段骁恩对佟知隽的了解,想也是一边要送他,一边愧疚在这样的日子里对着别人笑得那么开心。

  所以还是不要让佟知隽陷入这种两难的境地了。

  佟知隽勉强找到一个可以称得上是轻松的表情:“很好,现在拒绝我的时候学会说理由了。”

  段骁恩换好拖鞋,大步流星走过来:“又开始算旧账了是吧?”

  佟知隽看到段骁恩冲着他伸手,下意识护住自己的头:“我没有!我在夸你!”

  “嗯,夸我。”段骁恩阴恻恻笑着逼近,但掩不住眼底的温柔。

  佟知隽向后靠,一个不小心,被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失去平衡地向后倒。

  他晕乎乎地放弃了挣扎,正想着自己今儿这算不算是“流日不利”,腰上就一紧,被段骁恩双手掐住。

  段骁恩稍稍往回一带,佟知隽就重新稳住了脚步。

  余惊未消,隔着薄薄的衬衫,佟知隽能感受到段骁恩手掌的温度,但下一瞬,段骁恩就收了手。

  “刀呢?我把苹果派切一下……因为明天要进组,所以给你做点好吃的。”段骁恩说。

  佟知隽的衬衫从裤子里松出来一些,稍微有点乱,他动作迟缓地整理着,心想,哪里是衬衫乱了?明明是心乱了。

  对于段骁恩的问题,他没有作答,只用手指了一下刀架,怕一出声就会暴露自己的慌张。

  而段骁恩那个关联词,佟知隽也一时没有搞懂因果关系在哪儿。

  段骁恩直接在厨房洗了手,切好之后拿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盘子,一人一块扇形的苹果派。

  金灿灿的苹果派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佟知隽心里还想着方才的小插曲,大脑里灌了浆糊似的,甚至忘了道谢,神游着尝了一口,思绪才被拉回来。

  “余天星要是有你这个手艺,真的了不起!”佟知隽弯起眼睛,叉子一不小心碰到了鼻尖,鼻尖也亮晶晶的。

  段骁恩看着佟知隽的鼻尖,有那么一瞬失神,但很快就恢复了理智,克制住自己那些隐秘的冲动。

  “当初拍广告时候,谁也没想到我会做饭这个技能有多大用途。演我姐姐的那个演员完全不会做饭,她已经提前被导演发配去学了。”段骁恩笑着拿了张纸巾递给佟知隽。

  佟知隽也跟着笑,但是没有说话。

  他最近常常这样,明明可以接得上的话,却忽然没了力气说些什么。

  段骁恩能感觉到他很累。

  “晚上要打会儿游戏吗?我明天的飞机不太早,可以陪你玩会儿。”段骁恩试图找个借口陪陪他。

  人是群居动物,当陷入失去亲人的低落情绪中时,陪伴就是一剂良药。

  但是佟知隽拒绝了:“我可能会早点睡,明天去祭拜的人很多,我怕没精神。”

  段骁恩还想说些什么,门铃忽然被按响,是佟知隽的外卖到了。

  “我只点了一份,算上苹果派,够我们一起吃,”佟知隽拿了外卖回来,“段哥,你还下楼吗?”

  “那我就不再做别的菜了,一起吃吧。”段骁恩眨了眨眼,原本想说的话全都咽回肚子里。

  他其实很想跟佟知隽说一些鸡汤,或者鼓励他振作一些,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合适。

  佟知隽不是喝得下鸡汤的人,他不喜欢说教,更喜欢用心感受。正如赫拉克勒斯找到热爱的工作让他打起精神,如果换做是一个人对他进行说教,他肯定就不会认同。

  更何况,段骁恩想避免跟佟知隽的关系过于密切,又不想疏远他,只能在平时的接触中学会适可而止。

  最后,段骁恩还是没有陪佟知隽打游戏,吃过饭后一起看了一集《怎么忽然倒了霉》,便回了楼下。

  一层楼板之隔,他们心思各异着入睡。

  佟知隽梦见了傍晚发生的事情,起初一模一样,后面却截然不同。

  段骁恩问他要不要打游戏的时候,他同意了。

  他们玩了一个双人游戏,游戏中的角色是一对夫妻,佟知隽觉得段骁恩玩女性角色有些违和,于是主动选择了妻子的角色。

  游戏里的夫妻一起打怪升级,一直玩到深夜,他们都困了,却还意犹未尽。

  由于段骁恩累了,佟知隽就叫他留下一起睡。

  段骁恩答应了,于是被佟知隽拉到主卧。

  佟知隽笑吟吟地说:“如果我们一起睡,你还会害怕黑暗密闭的空间吗?”

  梦就到这儿,佟知隽被自己这句话惊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窗帘外隐约有一丝光亮。眯眼看了一下手机,才不到五点。

  佟知隽被这个梦扰得睡不着了,于是起床洗漱。

  洗手间的窗比较高,微微抬头可以看到窗外是灰蒙蒙的雾蓝色。

  原来还没日出的时候,天也可以如此苍茫。

  佟丰年一周年忌日,除了佟家人,还有华佟的生意伙伴会去。

  上午他要先回半山别墅,下午全家人一起去陵园。

  佟知隽平时开的车说不上招摇,但暗红色的颜色显然不妥,于是换了一辆黑色卡宴。

  心情不太好,他不想与人同乘,于是他自己开车,钟天泽开另一辆车跟在他后边。

  路上,他给段骁恩发了消息,祝他一路平安,随后开了音乐。

  歌单里上千首音乐随机播放,佟知隽面无表情,一直到自己很喜欢的一首歌唱到副歌,他才忍不住泄出一丝难过。

  “……等到黑夜翻面之后会是新的白昼,等到海啸退去之后只是潮起潮落……”

  佟知隽脑海里闪过了今天一早的苍茫的天空,下意识靠在路边踩了刹车。

  “……心脏没有那么脆弱,总还会有执着,人生不会只有收获,难免有伤口,不要害怕生命中,不完美的角落,阳光在每个裂缝中散落……”

  佟知隽不知道自己是否拥有一颗强大的心脏,至少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很怀念曾经他什么都拥有的时候。

  他觉得自己像是在莫比乌斯环上奔跑,转过一圈,发现正好脚踩着起点的背面。

  如果继续奔跑下去,他会永远也走不出这个圈。

  就在这个起点,撕开这个莫比乌斯环吧。

  阳光会从起点照射进来,落在终点。

  佟知隽想跟自己和解,努力调节着情绪。他有些无力地看了一眼导航,距离半山别墅还有半小时车程。

  这时,他一不小心碰到了全景地图。

  屏幕上的画面一下子切换到了这条街道。

  佟知隽不知怎么,没有立刻退出,反而是调整着全景地图的方向。

  这附近有一家粤菜馆,佟知隽很喜欢,从前一家人经常一起去吃饭。

  他鬼使神差地调到了那家粤菜馆,画面里出现了熟悉的建筑。

  以及熟悉的人。

  佟丰年在粤菜馆门口的台阶上,笑盈盈地扭头,对着身后的一家人招手,似乎是在叫他们快些。

  这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如果不是这张无意间被拍下的全景地图,佟知隽险些忘了那一天。

  网络会帮他记得,他也把事情藏在心底。如果一个人去世后,一直被记挂着,是不是说明他仍然存在?

  想到这里,佟知隽终于忍不住,趴在方向盘上,失控大哭。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春的踪迹

  佟知隽哭得险些喘不上来气,眼睛压在手臂上,时间长了眼球也胀痛,他花费了好长时间才平复了情绪。

  因情绪而产生的眼泪落下来,才能得到放松。

  放空大脑毫无顾忌地哭完,仿佛一切都还过得去。

  佟知隽翻出一包纸巾,边隔着纸巾轻轻按揉眼部边想,一会儿殷秋无看见了,怕是更是叫她难过。

  下一瞬,佟知隽又想到,自己真的变了。从前他产生负面情绪,极少会顾及他人,而现在,越是失去,越知道在乎还在的人。

  车在路边停了快二十分钟才再次开起来,过会儿,钟天泽打来电话问他怎么了。

  佟知隽料想钟天泽是猜到了他难过,才没有在第一时间下车来问,而是一直等到现在。

  “没事,放心。”佟知隽语气如常。

  挂断电话,佟知隽把歌切回《裂缝中的阳光》,点了单曲循环,一路绿灯回到半山别墅。

  下车前,佟知隽对着手机相机看了一下,还好,眼睛没有特别红。

  一家人先到祠堂上供烧香,午饭过后才一同去往陵园。

  路上,身边没了别人,殷秋无才悄悄给佟知隽发微信,是一个“抱抱”的表情。

  殷秋无果然还是发现了佟知隽哭过,佟知隽鼻子一酸,最后还是忍住了,回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表情。

  佟知云终于回来了,但是始终没和家里人说几句话。

  佟知隽不想在这样的日子跟他计较,于是装作不在意。

  陵园分不同区域,墓地明码标价,佟家包了极好的一块地做祖坟。

  前来祭拜的人不少,佟知隽不想在众目睽睽下失态,只在下午一点开始时,按照流程做他该做的事情。

  对于佟家来说,这是伤心的日子,但对很多人来说,这是跟佟家谈生意的机会。

  离开陵园去酒店吃饭的时候,宾客热热闹闹,佟知隽看得心里堵得慌,独自去酒店后院转一转。

  酒店周围种了树,正是开花的时候,乍一看还有几分浪漫。

  只是落在地上的花,全都被保洁阿姨扫走,留下干干净净的地面。

  佟知隽太久没有独自走一走了,今天才猛然发现这样有多放松身心。

  酒店后院不太大,佟知隽转完一圈也要不了多久。

  忽然,他发现地上有长长的一条排水渠,用不锈钢栅栏盖着。

  他下意识跨过去,却留意到排水渠里全都是大大小小的花。

  花朵粉嫩诱人,似是今天新落的。

  地面上的花会被扫走,但是一整条排水渠里,却留下了春的踪迹。

  任何事物来过的痕迹都无法完全消除,人也一样。

  当晚,佟知云乘最后一班飞机去了加拿大,甚至没在家里过夜。

  佟知隽避开家里人,在卧室给王哲打了个电话。

  “有查到些什么吗?”佟知隽没提佟知云的名字,怕被路过他门口的人听见。

  王哲明显迟疑了一下:“确实是有可疑的地方,我觉得为了避免误会,我需要完全查清楚之后再汇报。”

  “哪儿可疑?难道不止是常年不回家?”佟知隽心里憋着气,忍不住往坏了想。

  佟知云再怎么说也是自家人,总不至于干什么伤害佟家的事儿吧?

  最缺德的无外乎是账务造假或者与作风不好的人沆瀣一气,佟家这么大企业,虽然不至于处处都干干净净,但至少名声是真的好。

  如果佟知云真干了什么不太好的事情,没人会觉得是佟知云有问题,反而会觉得是佟家从前手眼通天,如今捂不住了,从此以后不再是大众眼中的良心企业,公信力会全面崩盘。

  王哲叹口气,说:“这件事可大可小,我尽快查清楚。小少爷的顾虑我清楚,没那么严重,您也别总记挂着,因为这点事影响心情不值当。”

  佟知隽看出他打定主意当谜语人,于是没再追问。

  佟知云的行为让佟知隽感觉到了危机,虽然佟丰年去世的遗嘱执行得很好,没有起过纠纷,但长期脱离家里的佟知云到底在背地里操作些什么,他也只能指望着王哲查清楚。

  天愈来愈暖,伴随着一场又一场春雨,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无限流炮灰逆袭之旅》的工作推进得十分顺利,节目组初步组建完毕,录制基地在郊区一个废弃纺织厂里,现在刚清拆完毕,剧本也在完善,第一期的嘉宾已经开始发出邀请,等待回音。

  《盲》开机大吉,由于是盈利会全部捐出的公益项目,在宣传的时候也受到了一定的关注。康文在执导,被网友称为“神仙下凡”,毕竟这种大导演拍电视剧的次数可不多。

  只是这样一来,段骁恩再次陷入争议之中。

  有人说他太资源咖了,前有赵方迎,后有康文在,一般人根本接触不到的大佬,他一个没什么经验的非科班,不就是全倚仗佟知隽捧他吗?

  也有人说段骁恩演《不见硝烟》是因为试镜表现好,能演《盲》是因为愿意接公益广告给自己攒了人品,喷他的一定是自己家哥哥没能力也没善心,酸气冲天。

  还有人说段骁恩在《倒霉》里演得确实好,但是高富帅这个角色跟赵渔眠和余天星的难度根本不是一个级别,到底什么样还得观望,从网剧跨到电影和上星剧这一步太大了,很容易拉胯。

  网上吵得热闹,只有佟知隽悄悄存了段骁恩的定妆照,感叹化妆师太狠了,把段骁恩化得羸弱了好多,都不像他了。

  而这时候,颜如玉编剧大赛暨阅微编剧双选活动也落下帷幕。

  决赛的时候,阅微请了几位业内知名编剧和导演做评委,将会根据编剧提交到颜如玉的作品与临场发挥的小短篇综合打分,不出佟知隽所料,赵予西表现优异。

  虽然赵予西只是第三名,但是《磐石》毫无疑问是非常出色的作品。

  决赛后,赵予西领了奖金,手里拿着阅微的合同,还在迟疑。

  他在村里教书多年,对小孩子已经产生了难以割舍的关爱。

  在参加这个比赛之前,他没写过剧本,只会写同人文和原创短篇,有过写长篇原创小说的念头,但只记录了一些脑洞,还没有来得及写出来。

  年前,赵予西在LOFTER首页图推看到了比赛的信息,他尝试着把自己那个脑洞写成剧本,按照要求,电视剧剧本要前五集的剧本、人设、故事梗概、大纲,他把这些发过去,竟然一路晋级,一直走到决赛。

  决赛要到上海,他第一次在有课的日子离开村子,如今比完,他也该回去了。

  阅微的签约编剧虽然收入不菲,但赵予西还是更享受在村子里教书的感觉。

  政府扶贫工作做得好,村子里除了没有WiFi,信号差些,水电其实都有,如果对生活要求不高,其实很惬意。

  就在赵予西要订票回去的时候,忽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您好,我是阅微娱乐的CEO佟知隽,想跟您聊一聊,请问明天方便吗?

  赵予西本想拒绝,但是明天是周末,不用急着回去,他思忖片刻,回复道:好的,我全天有时间,您定个时间地点吧。

  佟知隽很快回复,约定在了下午两点。

  翌日,一家咖啡馆的包间内,佟知隽和赵予西再次见面。

  决赛当天,佟知隽是有出席的,只是临时有事,只匆匆看了一眼就离去,并没有注意到哪一个是赵予西。

  赵予西穿着笔挺的西装,理着利索的短发,与佟知隽差不多高,但很明显,面部轮廓是柔和的。

  佟知隽没多嘴去问,但握手的时候他注意到,赵予西的骨节纤细,哪怕佟知隽自己就是骨架小的典型,两只手放一块儿对比,也很明显能看出赵予西不像男性。

  “我从初赛开始,就很喜欢您的剧本。”自我介绍后,佟知隽先是夸赞道。

  “谢谢,”赵予西说,“这是我的荣幸。”

  “那我就不多说废话了,我很喜欢《磐石》这个剧本,希望能够买下来,并希望您能写完这个故事。”佟知隽说。

  赵予西点点头:“嗯,那么有什么要求吗?”

  天上不会掉馅儿饼,既然佟知隽来谈了,当然不会是半点要求也没有,赵予西一听他开口,就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

  佟知隽喜欢这样不绕圈子的谈话,有什么需求干脆利落直接说就好。

  “我希望后续剧情能够拓展支线,发挥这个剧本的优势,成为一个主要角色成长线十分清晰的群像剧,而不是与主角关联相对小的部分就依靠各种角色的转述来补充情节。”佟知隽说。

  群像也要看怎么写,现在多数群像,虽然配角也有很完整的故事线,但是很大程度上不会很详细,本质上还是配角,虽然这也没毛病,但是架空历史题材就是要更多角色才撑得起来,才能像是真正地创造了一个世界。

  赵予西疑惑道:“就这样?没有别的了吗?”

  “还是有的,”佟知隽继续说,“我不知道您后面写了多少,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后续有男主的情节您可以和一个人讨论。”

  “是什么人?”

  “是我想要的男主角,”佟知隽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坦诚讲,这部剧目前看来很适合他,如果要是后面的情节有讨论的机会,可以更适合他。”

  赵予西皱了皱眉:“不好意思,我不太希望我的创作思路受到干涉。”

  “好吧,那也不是没有谈的余地。创作思路可以不干涉,但是究竟能不能拍出来,还是要审核的,我可以保证不会因为任何情节为难您反复修改,如果您接受的话,我愿意在剧本完成之前就与您签订合同。”佟知隽说。

  赵予西哑然,他只是随便写个剧本,早知道遇到个没有任何屁事儿的金主爸爸不容易,但是没想到这么不容易。

  说得倒是好听,但是如果签了合同,佟知隽说要改哪儿,他有拒绝修改的权利吗?

  半晌,赵予西坦言:“我不追求早早签合同,不想要空头支票,甚至可以不卖剧本,如果不能保证我写下的每个字都是我想写的,那么咱们今天的谈话就到这儿了。”

  佟知隽一哂,行啊,这还碰上个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硬茬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说得有理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赵予西一直在僻静的地方过着偶尔写写同人文的神仙日子,头一次写剧本,也是头一次接触商人,当然不知道自己这么说约等于堵死了自己这个剧本的路。

  但是佟知隽也不是什么正常商人,他反倒是觉得赵予西有点儿意思。

  一个会在乎作品的人,才能写出好的东西。

  就像是文吉,也没有向市场妥协过,但是最后还是得到了阅微的投资和贺子钦的欣赏。

  佟知隽看赵予西在LOFTER写的小短文是觉得有灵气,但赵予西写的剧本,是庄重严肃的。他想插手是为了段骁恩,但如果赵予西的剧本够靠谱,他不插手当然也可以。

  如果论餐桌上谈生意,佟知隽肯定不是行家,但是与赵予西这种无知者无畏但是足够坚定的人博弈,佟知隽自认为不会落下风。

  只是赵予西说得有理。

  作为作者,赵予西为自己写下的每一个字负责,是佟知隽会喜欢的态度。

  佟知隽感觉自己虽然接触娱乐圈时间不算短了,但他一直与这个圈子的主流背道而驰。

  可是这样他才能拿得出别人没有的东西。

  在这个时代,资方、演员、平森*晚*整*理台都想干预剧本,都想让一个剧本变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就这样才会一点一点毁了这部剧。

  佟知隽只钻牛角尖片刻,就深刻理解了赵予西的想法。

  “我觉得您说得对,”佟知隽挑了挑眉,“所以我决定还是不要影响您创作了。”

  赵予西困惑地歪了下头,认真地看着他。

  “为了保护我们双方的利益,我会等到您的剧本创作完成再购买版权并投资建组,希望您愿意把出售意向的顺位第一留给阅微娱乐。”佟知隽说。

  赵予西揉了揉颈椎,他其实没想过这个剧本会被很多人抢,没有什么顺位不顺位的,他只是不想自己的作品被魔改。

  “好,这样可以。”赵予西十指交叉相握,温柔笑了下。

  佟知隽点点头:“那我们稍后可以去公司签合同……您应该收到了阅微娱乐的编剧职位邀请了吧?请问您有意向吗?”

  赵予西有些紧张,似乎是不太想谈论这个话题。

  “唔……其实,我不太想。我是有工作的,我不太希望改变我安定的生活状态。”赵予西说。

  于他而言,参加这个比赛已经是意外了,这要是他的孩子们知道他不是离开几天而是再也不回来了,该有多难过?

  佟知隽没有强求,但还是隐隐失落。他笑着说:“也好,祝您工作顺利。”

  阅微给这次比赛的前三名都发了职位邀请函,有意思的是,第一名是戚卉开了个马甲来的,到决赛时候佟知隽才知道,但是戚卉没有耽误综艺剧本的改编工作,反而这样叫佟知隽有了理由直接邀请戚卉签到阅微,他还在等戚卉的消息。

  至于第二名,是个独来独往的大叔,他当场就决定了不要入职阅微。

  多少有些尴尬了,说好的是“阅微编剧双选活动”,结果现在看来,好像前三名都不太想选阅微。

  倒是后面几名,多了一轮面试流程,成功留下来两位。

  佟知隽对这个结果不太满意,但是颜如玉确实有它的局限,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喝完咖啡,赵予西直接就跟着佟知隽去阅微签合同了,佟知隽看着合同模板上写的“优先购买权”还是觉得有点遗憾,要是赵予西是个好说话的就好了。

  合同打印出来,要填上甲方乙方身份信息,佟知隽这边写的是自己,然后将合同交给赵予西。

  除了填写姓名以外,还要写上身份证号以及按手印,一式三份。

  收好自己的那份后,佟知隽把公司那份交给钟好逑叫他送去归档时,才忽然发现,赵予西的身份证号的第十七位是偶数。

  原来赵予西是女性。

  佟知隽发誓自己真的没有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赵予西,但是在他看向赵予西的一瞬间,赵予西就敏锐地意识到了他发现了自己的性别。

  “我送您下楼。”佟知隽不知道为什么赵予西把自己打扮成这样,但是他的一个抬头注视就叫赵予西下意识躲闪,显然他这种略微有一点点探究和好奇的眼神对赵予西来说是冒犯的,所以干脆收回了目光。

  “不用麻烦了,酒店很近。”赵予西摆摆手。

  佟知隽没勉强,道:“好,那等《磐石》第一季写完再见。”

  “嗯嗯好,再见。”赵予□□自离去。

  滨江大厦人来人往,电梯比较紧张,赵予西等了会儿,下去的电梯没到,倒是旁边的电梯上来了,门一开,拥挤的电梯内走出几人,最前边的,正是一身米白西装的郁川野。

  赵予西一回头,正好对上郁川野的目光,俩人相视一笑,郁川野说:“好久不见,我请你吃饭。”

  “啊不用你破费,我来请客。”赵予西知道郁川野的职业,但是没想到这么巧,郁川野就在这里工作。

  “你来这儿你是客人。”郁川野看着他,颇有几分不容置喙的感觉,神情确实一贯的柔和而轻佻。

  正是这时候,电梯到了,二人一起下楼。

  人多口杂,赵予西没说话,出了滨江大厦他才说:“那这次你请,下次换我。”

  “好。”

  在春苔县接触一段时间,郁川野了解了赵予西的口味。

  赵予西喜欢吃鱼,所以他选在了一家皖菜馆。

  这家店有各种各样的鱼,郁川野要请他吃全鱼宴。

  “郁哥破费了,”包间里有点冷,赵予西坐在靠近立式空调的位置,问道,“我可以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吗?”

  郁川野跟赵予西都是九零年生人,但郁川野比赵予西大一个月,所以赵予西管他叫郁哥。

  “可以。”郁川野把米白色的西装挂在衣架上,露出了里面的咖色衬衫和印花领带。

  他们没聊多久,菜就陆陆续续上桌了。

  在春苔县的时候郁川野就说要请赵予西吃全鱼宴,但春苔县不发达,没有能做的,倒是因为临海,市场上的鱼种类相当丰富。

  当初赵予西救了郁川野之后,郁川野买了条鱼,借了一家馆子的后厨,想试着学一下,只是堪比行星发动机的炉灶他着实驾驭不来,只能放弃。

  赵予西吃了一口酸菜鱼,蓦地想到了几十天以前的事情。

  那段时间,郁川野的状态很不好。他每天到海边写作的时候,都会看到郁川野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沙滩椅上,一看海就是看一天。

  后来他发现郁川野会观察自己,偶尔累了,站起来活动活动的时候,他也会隔着几十米,跟郁川野挥挥手。

  明明素不相识,却熟稔得像是多年的老友。

  一直到郁川野溺水,被他救上来,他们才算是真正认识。

  短暂的寒假里,他们没有过问对方,为何会在阖家团圆的节假日里,守着漫长的海岸线孤单地度过一天又一天,但是他们隐晦地聊了很多自己的生活中遇到的事情。

  一直到他们不得不回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时,才挥挥手告别。

  赵予西说等下次郁川野来,会请他到自己执教的村子里,但是他们没有留下联系方式。

  他们能在海边相识,自然会在未来某一天再见。

  正如现在,他们相见了,仿佛从未分开。

  吃得差不多了,赵予西说:“我一会儿会订明天的机票回去,这次要留联系方式吗?”

  郁川野起初没说话,只是掩着唇,轻轻“嘶”了几声,随后喝了口果汁,才把辣味抑制住。

  “其实留不留,我都能再找到你。”郁川野手里捧着果汁,笑得像和煦的暖阳。

  赵予西有那么一瞬间愣神,随后道:“好,那等下次见,一定要让我请客。”

  “我会记得的。”郁川野笑说。

  饭后,郁川野送赵予西回酒店。

  当郁川野从门口消失时,赵予西心里有一点空落落的。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上一次还是他被自己教过的孩子保护过后。

  孩子们被家人叫回家吃饭,叽叽喳喳的孩子散去,他坐在昏暗的房子里,看着大家在窗外边走边回头跟他招手,那时候他就是这样的感觉。

  夜晚忽然变得漫长了起来,赵予西收拾好不大的行李箱之后,就在床上翻来覆去,把他和郁川野相识以来的每一天都反复温习,一直到很晚才睡着。

  第二天上午,赵予西乘飞机到省会,再乘火车到春苔县,最后搭大巴车回了村里。

  进村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为了省电,村里开电灯的人家不多,路上不算明亮。

  路是几年前用红砖铺就的路,经过风吹雨打与车辆碾压,路面已经有了破损和凹陷。

  赵予西开着手机上的手电筒,脚步追逐这小小的一点光亮向前。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了小孩子交头接耳的声音。

  他下意识抬高手机,正看到十几个人站在路中间,对着他远远地挥手。

  明明这个时间,孩子们应该睡觉了,却还是出来迎接他了,这种被期待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赵予西挪开手机,怕晃到大家的眼睛,拉着行李箱,他跑不快,倒是孩子们,眨眼功夫就跑过来,把他团团围住。

  站在中间的李圆圆最大,她帮赵予西拉起行李箱,一旁的张洪生仰脸说:“赵老师,欢迎回来。”

  下一瞬,十几个孩子不约而同地鹦鹉学舌:“赵老师,欢迎回来!”

  “我们想您了!”李圆圆飞快地补了一句。

  赵予西摸摸她的头,心里满是感动。

  “谢谢你们,快回家睡觉吧,明天学校里再见,”赵予西见大家不动,话锋一转,“作业都写好了吗?我不在的时候有好好听周老师的话吗?”

  果不其然,孩子们一溜烟儿全跑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良禽择木

  赵予西困了,本来洗了澡收拾了行李箱之后打算要睡了,但拿出行李箱里好好放着的两份合同,他又精神了。

  一份是他签下的阅微具有《磐石》优先购买权的合同,另一份是装在一起的阅微的职位邀请函和合同。

  他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因为孩子们,他会愿意到阅微工作。

  哪怕在昨天早上还不愿意,但是通过和佟知隽的见面,也改变了主意。

  能够尊重文字的公司,对编剧来说是值得抢破脑袋的香饽饽,赵予西所有难过的时刻都靠文字给予自己力量和慰藉,无论写小说还是写剧本,他都愿意笔耕不息。

  可是他已经有了这群学生了,这是他无法割舍的感情与回忆,如果非要比较,他们是比写作更重要的。

  赵予西叹了一口气,把合同放到桌上,拿出了抽屉里的教案。

  接下来几节课的教案已经写好了,但他就是忍不住想,如果还没写多好,那样他就有个理由换换脑子里想的东西了。

  第二天上课,同学们热烈欢迎赵予西回来,作业也交得整整齐齐,代课的周老师也夸大家懂事。

  赵予西一边讲课一边无意识地嘴角上扬,挺好,这群孩子真给他长脸。

  他教的是小学,现在带五年级和六年级,虽然说是两个年级,但其实也就两个班,加起来只有二十几个人。

  孩子们几岁的都有,最大的已经十五岁了还没上中学,因为村子里现在没有初中和高中,要到邻村去上,所以有的人家里没钱通勤,就会在六年级一遍一遍蹭课攒钱。

  到了这时候已经不是为了学什么了,主要是喜欢听赵予西讲课。

  其中最大的,就是李圆圆。

  李圆圆很懂事,平时会帮赵予西整理讲台,晚上天黑了,她会骑着一辆老旧的二八大杠送晚下班的赵予西回家。

  今晚也一样,只是除了李圆圆等赵予西下班之外,其他学生也都在。

  赵予西收拾好东西,一边往外走一边对着这堆小尾巴说:“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你们还怎么吃晚饭?”

  张洪生蹦蹦跳跳地跑到前边倒着走路:“赵老师,我们想您了。”

  “今天一天还没看够?我才走了不到一周呢。”赵予西推着李圆圆的车说道。

  因为人多,所以李圆圆没有再骑车带赵予西,大家一起在逐渐褪色的路上走,明明太阳只剩下最后一丝余晖,所有人的表情都看不真切,但是每个人都发自内心地笑着。

  “没看够,今天我们的课比五年级少一节!”六年级的苏小小说。

  赵予西点点头:“好吧,那你们来我家,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好耶!”有人开心得把书包高高抛起,落下来时险些砸了头,这才老老实实地噤声。

  赵予西写同人文也能赚点钱,加上当老师的工资,在村子里生活还算宽裕,大多数舍不得用电的人家都还在用土灶,但赵予西家里有各种电器,能做的东西也丰富一些。

  二十几张嘴嗷嗷待哺,赵予西到家立刻淘米煮饭。

  他没用电饭煲,而是用了他不太熟悉的土灶,土灶焖饭香,还会在锅底有一层脆脆的锅巴,大家都很喜欢吃。

  李圆圆帮他生火添柴,赵予西问大家想吃什么,陆陆续续报出几个菜名,大家帮忙处理食材。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择菜洗菜是再简单不过的技能,所有人一起干活,动作飞快,没一会儿,六菜一汤就做了出来。

  赵予西家碗不够,饭量大的孩子就用小钵,钵子里装上饭和菜,拌一拌,喷香,家养土鸡的鸡皮熬的油用来炒菜,说是胜过山珍海味也不为过。

  “赵老师,您是要走了吗?”张洪生吃得快,吃饱后一抹嘴角的油,用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赵予西。

  赵予西下意识想说“没有”,但忽然想起自己的合同随便放在桌子上,可能是被孩子看见了,于是解释道:“我不走,我只是接了一份新的工作。”

  苏小小扒饭的筷子停下,她小声问:“所以赵老师会更忙吗?”

  “还和以前一样。”赵予西放下碗筷,笑着说。

  大家反而沉默了,一时间只有碗筷碰撞叮当作响的声音。

  饭后,方才做饭个别没帮上忙的同学去厨房洗碗,其他人到客厅一起看电视。

  电视不是网络电视,只有十几个台,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动画片了,大家围在一起看新闻联播。

  新闻联播过后会有八点档的电视剧,正在播放广告的时候,厨房忽然传来了稀里哗啦的筷子落地声。

  赵予西急忙过去看,苏小小正在捡筷子,她看到赵予西,立刻站起来,低头道:“对不起赵老师,我不小心没拿住。”

  “没关系,”赵予西说着,发现她眼底噙满泪水,“你怎么了?”

  苏小小摇摇头,赵予西觉得她情绪不对,于是对其他人说:“你们去看电视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转眼工夫,厨房安静下来,赵予西把门关上,三下五除二捡起筷子冲洗干净,然后拉着苏小小对坐在红漆板凳上。

  “跟老师说说,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吗?”赵予西关切地问。

  苏小小刚平静下来,再度红了眼眶:“赵老师,您是因为我们才没有走的吗?”

  “我说过了,我不走,你怎么会这么想?”赵予西心中暗道不妙,苏小小敏感又细心,不会是叫她误会什么了吧?

  “对不起,我看了您桌子上的东西。圆圆姐说,如果您签了字,您就可以去上海工作了,”苏小小瘪了瘪嘴巴,垂下头来,“但是您没有。”

  赵予西摸摸她的头,说:“不用想那么多,我很喜欢教大家,并没有什么迫不得已。你们不是我的负担,你们是从天而降的天使,还记得吗?当初是你们帮了我。”

  七年前,赵予西即将大学毕业,实习期到村子里支教。

  支教时间不长,只有短暂的一个月,就像是给这个小村子带来了如同烟花一样的光明,转瞬即逝。

  回到学校顺利毕业后,赵予西还是对这个小村子念念不忘,孩子们黝黑的面庞和格外渴望知识的目光他永远也忘不掉,于是他就回了村子里。

  当年村里通水不通电,学校只是一个小小的草房,夏季漏雨冬季漏风,邻村也没有中学,所以赵予西一个人,既当校长又当老师,从幼儿园到高中全包了。

  赵予西从小到大所有的课本都留着,这里没有太多课本,没有人能给解决,只能自己来。村里不通大巴,他千里迢迢把自己的书背过来,下了火车后晃晃悠悠骑着自行车带着书进村,从此以后一本教材一群人看。

  就在这样困难的日子里,赵予西和村子里的人都熟悉了起来。

  在这之前,大家一直以为赵予西是男人,直到有一天,有个村民发现了赵予西其实是女性。

  村子里各家各户都认识,一时间风言风语传遍了几十户人家,甚至有的村民不许自己家孩子跟着赵予西学习,他们觉得赵予西不男不女是个变态。

  然而,几十个孩子们联合起来,偷了村委会的大喇叭,轮流广播。

  如今已经上了大学但当年还是初中生的杨萍说:“老师教育他们尊重所有人,我们也应该尊重老师的一切。”

  当年只有七岁的苏小小说:“我只知道赵老师会教我们读书,他不是坏人!”

  一直很沉稳的李圆圆说:“爸爸妈妈说我们有错的时候还能说出我们错在哪儿,怎么到了赵老师这里,就可以没有任何理由地认为赵老师错了呢?”

  早早嫁做人妇但经常会带着一岁的儿子来听课的胡春秋说:“赵老师来教仔仔们读书,我们不能好坏不分!”

  ……

  一句接一句,每个人都在维护赵予西。

  他从未刻意隐瞒过自己的生理性别,只是外形特征让大家误会了太久,而他也确实是认为自己是男性,根本无法辩驳。

  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愿意维护他。

  就像是自己从前从未得到过的温暖,在这一刻全都回报到他身上。

  最后,带头偷大喇叭的苏小小被批评了一顿,之后连续一周没露面,大抵是挨了揍。

  只是后来,学校里又渐渐恢复了往日生机,大家还是说服了自己的家人。

  往后再没有任何人背后说闲话,赵予西不知道孩子们怎么办到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村民们改变了想法,但是他会永远记得那一天。

  赵予西一直教了下去,一年又一年过去,村子里通了电,修了路,有了大巴,也有了更多老师。

  有人希望赵予西继续做校长,但是他还是喜欢在课堂里的感觉,随着老师越来越多,他从全年级全科目到只教两个年级的语文,任务轻松了,却并没有跟他看着长大的这群小鬼头疏远。

  “赵老师,当年我们帮您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只是因为我们觉得您没有错。就像现在,您也不要是因为感谢我们才留下来,我们长大了,不是不懂事,我们不能耽误您的大好前程。”苏小小想到从前相处的画面,哽咽着说。

  赵予西有些急了,蹙眉道:“既然你说你们懂事,那就该明白,你们马上就要读初中了,初中之后还有高中,只有考上好的大学,才能走出村子,往后才有选择在外工作还是回报家乡的权利。”

  苏小小抬起头来,赵予西继续说:“谁教你们的为了这些事分心?你们还是孩子,这不是你们应该考虑的事情。”

  “可是赵老师,我们还小,不代表我们看不懂。”苏小小不敢再看赵予西,双手死死地握在一起。

  赵予西一下子就哑了火。说到底孩子们是关心他,他怎么能发脾气呢?

  “小小,对不起,老师不是故意凶你,”赵予西怕苏小小心里不是滋味儿,蹲身握住她的手,“老师错了,但是我们不要再想这些了好不好?”

  “一起出去看电视吧。”苏小小的声音细若蚊蝇。她没有生赵予西的气,不再说下去,只是怕赵予西伤心。

  师生二人打开厨房门,门口竟然整整齐齐摞着两排毛茸茸的脑袋,感情方才这群人一直在偷听。

  赵予西有些尴尬,指了指电视说:“你们怎么不看了?”

  李圆圆红着眼,说:“老师,我们真的长大了,您走吧,如果有更好的地方,这小小的地方不该困住您。”

  周围其他人附和,李圆圆又说:“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是您教我们的,您怎么能不照做呢?”

  第一百三十五章 学会放权

  赵予西感到吃惊。

  他从未想过,李圆圆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并且看其他人的模样,他们是商量好了推李圆圆出来说话的。

  确实,他教过他们这句话,李圆圆这么说他也无力反驳,但这显然不适用于他们之间的关系。

  “虽说良禽择木,但我今天再告诉你们一个道理,情谊不要轻易放到天平上与其他东西相较,也许你们现在不能理解,但是我并不认为择木而栖更重要。”赵予西揽着李圆圆的肩,挪动脚步,大家走到客厅,显得不似方才一样拥挤。

  李圆圆抿唇沉默,苏小小低声说:“但是赵老师,您看重我们,我们也同样在乎您,我们不想耽误您。”

  赵予西没有应声,一时间所有人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节能灯莹白的光落下来,孩子们的睫毛投下小小一块阴影。赵予西看到大家眼底都挂了泪,心里不好受,拍拍苏小小的头说:“回去吧,回晚了,阿爸阿妈该担心了。”

  没人动,赵予西急了,径自到门口,单手撑着门,催促道:“回吧。”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不约而同看向李圆圆,李圆圆蹙着眉头,有些委屈,却又说不出口,只能带着头离去。

  呼啦啦一群人离开,赵予西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无力地松开手,被弹簧牵着的门重重地弹回来关上。

  他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放空大脑躺在潮湿的床上,灯光似乎能穿透眼皮,刺得人眼球生疼,赵予西的脑海中反复出现方才的画面。

  他要如何坚定,才能让孩子们有安全感?

  正想着,忽然来了电话,赵予西接起来,是杨萍。

  杨萍考上了深圳大学,成绩优异,是村子里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学生。

  “老师,您最近还好吗?”听筒里传来杨萍的声音。

  赵予西莫名心安,坐起身来,不知不觉扬起唇角:“我很好,你呢?开学了忙不忙?”

  “我也很好,并且最近又多找了一份兼职工作,时薪很高,不耽误学习。”杨萍那边有一点杂音,似乎是在寝室走廊。

  他们寒暄了会儿,不忙的时候,他们几乎每周都会打电话,所以其实能聊的并不多。

  杨萍趁着俩人刚好都沉默了一下的空当换了个话题:“老师,您想过换个工作吗?”

  福至心灵,赵予西一下子就猜到了杨萍这么问的原因,戳穿道:“谁跟你打电话了?圆圆?”

  杨萍“噗嗤”一声笑了,赧然道:“我就说瞒不住您,圆圆非说没问题。”

  赵予西也跟着笑,李圆圆从小到大都很能拿主意。

  过会儿杨萍平静下来,认真道:“既然您知道了,那我直说了,您应该去试试那份工作。”

  “我不知道圆圆跟你说了多少,但是我不能走。萍,我知道那些大道理不用我跟你讲,你应该能理解我,一旦我走了,可能就再也不会回来了。”赵予西低下头,盯着床单一角,一动不动。

  杨萍说:“那您也应该理解一下大家,大家都希望你过更好的生活。”

  赵予西冷不防被说得蔫了一下,很快他又反驳:“在这里有什么不好的吗?”

  “如果真的好,您为什么叫我们努力走出去?您已经为了我们花费了七年,也该回到本来属于您的地方了。”杨萍心情复杂地说。

  七年前,她在不知道多少位支教老师断断续续的教导下学习,当初赵予西支教结束,离开村里的时候,她也以为赵予西再也不会回来了。

  但是赵予西和其他支教老师不一样,他孤身一人回到了村子里。

  即使杨萍也很感激短暂教过她的老师,但是在她心里,只有赵予西才是她的启蒙教师。

  村子里现在不缺老师了,赵予西离去,并不会耽误其他孩子,杨萍知道赵予西既是舍不得孩子,更是因为习惯了这里,不肯做出改变。

  赵予西叹口气,说:“我很喜欢跟孩子们在一起。”

  杨萍乘胜追击:“那您就别为难孩子们。”

  赵予西一哂,杨萍又道:“所有人都希望您去做您喜欢的事情,这种‘喜欢’,不要有任何妥协,任何心软,只是为了您自己,但偏偏您自己最对不起自己,这就是在为难大家,让大家难受。”

  “开始道德绑架啦?”赵予西鼻子一酸,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您就当我道德绑架吧,”杨萍带上几分撒娇的口吻,“您放下所有顾虑,不要想我们,只想想您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写剧本,如果现在想不出,我就回去找您一起想。”

  赵予西不知道杨萍这话是不是认真的,但他当然不能让杨萍耽误学习,急忙说:“别回来,等我想好了跟你说。”

  -

  两天后,赵予西给佟知隽打电话的时候,佟知隽已经在漕河泾堵了半小时的车了。

  “嗯……您是说,您愿意到阅微来?”佟知隽本来在看资料,听赵予西一开口,他有些震惊。

  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他以为已经没戏了。

  “是的,所以我打来电话问一下,看是面谈还是怎样。”赵予西说。

  做出决定后,赵予西去深圳看了杨萍,并且准备与其他老师进行工作上的交接。

  虽然他教的孩子们都希望他有个好工作,但是知道他要走了,情绪难免低落,赵予西差一点儿就后悔了,现在还是被李圆圆逼着打的电话把事情落实。

  甚至刚刚在送别聚餐上,大家哭成一团,却又笑着祝他前程似锦,很难不让人感慨万分。

  “嗯嗯好,那我们约个时间见一面。”正说着,排成长龙的车辆又向前挪动了一截。

  赵予西说:“我今晚到上海,明天开始一直有时间。”

  “那……明天中午再联系?”

  “好的,再见。”

  “再见。”佟知隽挂断电话,本可以风驰电掣的跑车依旧慢吞吞地跟着前面的车,如同毛毛虫一样向前一拱一拱地艰难行驶。

  今天佟知隽约了高箱影视的刘钰升见面。

  虽说漂亮宝的剪辑也很可爱吧,但是毕竟剪得急,又是外包团队,做的就是符合大众审美的流水线后期,所以在佟知隽心里是比不过《七日旅游不想翻车怎么办?》的。

  《七旅》的剪辑格外有创意,即使本身节奏慢,但看着莫名舒服,佟知隽无聊的时候就会翻出来看一看,对高箱的剪辑团队念念不忘。

  前段时间他还一心想着组建个属于自己的后期团队来着,但是佟知隽越想越觉得没必要。

  无论是影视剪辑还是音效、特效、动画,高箱都已经做到了一流,如果能达成长期合作,根本不需要佟知隽再操心招聘问题。

  他要学会信任,学会放权,才可以有更多精力去做他能做的事情。

  终于到了高箱影视,刘钰升和《七旅》的剪辑师姜驳彧已经在楼下等着他了。

  “欢迎佟总来高箱参观!”刘钰升看到佟知隽停好车,跟姜驳彧迎了上去。

  佟知隽说是参观,其实更主要是想了解一下高箱现在的实际规模。

  高箱影视已经是很成熟的公司了,无论是营收还是员工数量,都胜过阅微,只是因为刘钰升年轻,又是在蓝殿堂拍视频起步,看起来有亲和力,所以才显得氛围轻松愉快,没什么架子。

  能够独立拍摄诸多商业广告的高箱影视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单通过蓝殿堂的视频来了解,显然是片面的。

  《七旅》的剪辑师不多,佟知隽偶尔会看高箱影视的视频,最新一期介绍公司状况的视频里,单是蓝殿堂视频项目组里就有四个剪辑,更别说负责商业视频的剪辑师了。

  姜驳彧话不多,一路上都是刘钰升在介绍。

  高箱影视就是如今年轻人的公司会有的模样,一楼的员工在工作,佟知隽没出声打扰,只随便打量着。

  人体工学椅,升降桌,顶配电脑,以及背后架子上琳琅满目的拍摄器材,看起来格外酷。

  四月份,阅微会搬到华佟大厦,十二楼到十五楼原本是一家MCN,现在搬走了,阅微就要去“自家人”的地盘驻扎了。

  佟知隽也想过阅微娱乐可以拥有独立的一栋楼,但是也只是想想,阅微根本没那么大规模。

  在高箱影视转了一圈,最后刘钰升带着佟知隽来到会客室。

  会客室是刷卡进,佟知隽忽然想到,如果搬去华佟大厦,总裁办公室肯定就有刷卡的门了,自己曾经记到备忘录里的愿望可能就要实现……不对,他现在不是总裁了。

  他的刷卡门,“啪”,没了!出森*晚*整*理现了一些令人尴尬的客观因素。

  胡思乱想着,佟知隽随着刘钰升和姜驳彧落座。

  有人端着托盘进来倒茶,人走后,刘钰升问道:“怎么样?我这儿还不错吧?”

  佟知隽从未想过,自己也有酸的一天。

  跟高箱影视一比,阅微娱乐简直是个月光族,花得快要追上赚得多,还没把自己弄得利利索索的,不是一般惨。

  “刘总年轻有为啊!”佟知隽一肚子柠檬,但还是礼貌笑着,不吝赞扬。

  刘钰升推了推眼镜,说:“客气了,佟总要是看得上,那我们就聊聊合作的事情吧。”

  佟知隽约刘钰升的时候,没有直白地提目的,但刘钰升这么说了,大抵是猜到了。

  跟聪明人讲话就是这样干脆利落。

  第一百三十六章 达成合作

  “既然如此,我就直说吧,”佟知隽说,“我想跟贵司达成合作,之后我的综艺都交由你们剪辑,价格可以比市场价高百分之十五。”

  姜驳彧也推了推眼镜,“出于这样的信任达成的合作,未来一旦有哪个作品出现分歧,都是后患无穷,佟总真的想好了吗?”

  佟知隽其实见过很多精彩的剪辑,但都是来自网络的民间高手。

  商业作品意味着金钱与时间会逼迫人在效率与质量中作出取舍,大多数人选择了效率,这会消磨一个人的灵气,而本就从蓝殿堂发展起来的高箱没有这种烦恼,他们的才华因粉丝的支持而保留,才有了被甲方看重高质量的机会。

  高箱影视就是目前独一无二的公司,是佟知隽明知道高箱的人没有专门学过综艺的剪辑方式,也会愿意选择的那种独一无二。

  “我相信《七旅》的优秀不是巧合,或许你们主要拍摄的都是商业广告,但是在后期这部分绝对有着很强的能力,我认为你们值得信任。如果出现任何问题,一切按照合同来,我当然不会因为信任而写下内容模糊的合同。”佟知隽从公文包里找出之前准备的合同,交给姜驳彧和刘钰升。

  十几页的合同详细写了合作内容、可能遇到的状况、责任、义务、赔付等细则,只略改动了一点点内容,双方意见就达成了一致。

  由于在具体的合作项目上还会再单签合同,所以并没有规定终止时间,对于甲方佟知隽来说是无限期,而乙方高箱影视随时有权终止合作。

  签了合同过后,晚上佟知隽与高箱的人一同吃饭。

  除了刘钰升之外,还有《七旅》的全体剪辑,姜驳彧的女朋友柴许白也在,《七旅》那个惊艳的中国夜景卫星图片头就是柴许白设计的。

  席间几乎没有聊工作,倒是轻松自在,只是佟知隽还蛮希望刘钰升聊一下具体会让谁来负责综艺剪辑的,那样他好争取柴许白加入,毕竟当初柴许白的创意让他眼前一亮,他想再看到更多同等惊艳的片头。

  回家的时候已经不早了,佟知隽洗漱过后,用懒人支架夹着平板,收看锦云奖颁奖直播。

  今年锦云奖如期举行,红毯早就走完了,颁奖也已经进行了一大半,现在微博热搜上热热闹闹地讨论着视帝视后会花落谁家。

  锦云奖不是最权威的电视剧奖项,但是知名度高,并且理论上没什么黑幕,一般奖项都能服众,所以佟知隽还是蛮关注的。

  现在正在颁发年度最佳导演的奖项,主持人拿着手卡给出多个模糊的关键词,佟知隽看了一眼提名,李修砚和贺子钦均在列。

  前些年锦云奖的最佳导演,基本上就是李修砚和贺子钦互有胜负,颁奖前微博上的预测,二人也是不相上下,今年却有些不一样,贺子钦的呼声更高些。

  在《怎么忽然倒了霉》之前,大概二月份,贺子钦有一部古装悬疑喜剧在春节档热播,而李修砚则是因一部美食题材的剧被提名,单论剧的质量,贺子钦那一部是完胜。

  《倒霉》和《梳妆》都是网剧,没能上星,不然此刻两边剧粉和导演粉丝会撕得更热闹。

  最后,主持人终于不卖关子了,叫出了贺子钦的名字,直播镜头短暂地切给了李修砚,李修砚只是正常地鼓掌,没有什么特别反应,导播也是觉得无趣,把镜头切回贺子钦身上。

  佟知隽一边听着贺子钦的获奖感言,一边拿手机给他发微信祝贺,转头又给李修砚发个红包算安慰。

  且不论李修砚和佟知敬的关系,单是《梳妆》剧组能帮忙锤燕济裴,就够佟知隽记得这份情了,李修砚憾失锦云奖,佟知隽一声不吭不合适。

  之后万众瞩目的视帝视后,佟知隽倒是没有特别关注了,视帝是位影帝下凡拍电视剧,视后是易雨淮,这是她第一次拿到最佳女主角。

  佟知隽在剧组见过几次易雨淮,她电影和电视剧都拍,比较挑剧本,但是不太挑番位,路人缘相当好,死忠粉倒是不太多,算是捧不太红却让观众觉得脸熟的类型。

  易雨淮被戏称为“娱乐圈劳模”,她喜欢喝奶茶,仅有的几次见面里,佟知隽确认,她确实是奶茶不离手,全靠全年无休地拍戏才能保持住身材。

  今年的奖基本算是与网友预测的没有太大偏差,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半了,微博上铺天盖地都是各种艳压红毯照和对于视帝视后的讨论。

  佟知隽看了一圈,忍不住想,如果《倒霉》能上星多好,那样以段骁恩的水平,最佳男配角不说获奖至少也能有个提名。

  正想着,段骁恩发了个视频电话过来。

  “锦云奖颁奖你看了嘛?”段骁恩把手机放在床头,他穿着白色的浴袍坐好,头顶的灯光让手机无法准确曝光,视频画面忽亮忽暗。

  “看了,刚还给贺导发了消息,”佟知隽眯了眯眼,发现段骁恩那边的灯就是光秃秃的灯,没有灯罩柔光,格外明亮也格外刺眼,但是墙却是灰突突的,于是问道,“你身后的墙怎么这么黑?”

  段骁恩下意识扭了下头,然后说:“我直接就住在余天星在剧中的家里了,是没有装修过的房子,墙没有粉刷。”

  佟知隽险些脱口而出一句“那为什么不粉刷”,但是还没说出来就忽然想到,这多少有点儿何不食肉糜了,于是抿唇笑道:“这么敬业,明年锦云奖和金梦奖都收割下来!”

  段骁恩回头看了眼门的方向,比了个“嘘”的手势:“我开免提呢,这么说大话我心虚。”

  佟知隽立刻乖乖放低音量,拿着手机贴近嘴巴,镜头用一个相当魔鬼的角度拍着他,他用气声说:“我错了,明年最早颁奖的是金月奖,《不见硝烟》不得来个大满贯?”

  段骁恩也学着他的模样用气声说:“上一个在金月奖大满贯的剧组还是十年前的经典,我想都不敢想!”

  “段哥,这就是你的问题了,”佟知隽改为正常说话,然而声音正常了,内容却没正常到哪儿去,“你什么时候才能认清你的优秀!像你这么优秀的人还能保持谦虚,别人可怎么活!”

  段骁恩脸上微微泛红,但是被微信视频通话自带的美颜模糊掉了,“彩虹不精辟,但这儿有个彩虹屁精!”

  最近虽然他们都很忙,打电话没那么多了,但是段骁恩不理解,为什么佟知隽隔三差五就发几句莫名其妙的彩虹屁过来?搞得他一边觉得自己不配,一边又忍不住把每句话都收藏,甚至在备忘录做了备份。

  比如“如果有一天你不演戏,那我也就没什么可以看的了”,还有“我玩了那么多游戏捏了那么多脸,都不如你完美,你不会就是传说中的建模脸吧?叫女娲发下出厂设置的参数好不啦”。

  再比如“你可以给我唱个歌吗?不然我怕这么好的你是会化成泡沫的小美人鱼”,或者“很可惜我上学的时候不认识你,不然我可能会爱上学习”。

  ……

  这样羞耻到仿佛真爱粉给爱豆写的小作文的句子,段骁恩收到过近百条,人已经麻了。

  他试图理解佟知隽发这些的原因,但是显然这不是碳基生物能整出来的活儿,他实在无法理解。

  “彩虹屁精不好吗?彩虹屁精想叫你从此走彩虹路!花路有什么难走的?地上铺满花就走了,彩虹路有谁走过吗?我要你当第一个!”佟知隽笑得愈发憨包,但凡他睁开眼睛仔细瞧瞧自己在屏幕里的样子,都不至于这么没包袱。

  段骁恩沉默了一下,因为他忽然想到,他确实挺想走彩虹路的。

  只不过不是对标花路的“彩虹路”,而是LGBT的那个彩虹。

  “其实用科学的方式可以弄出彩虹路,比如肥皂水泼在地上,合适的角度可以看到一地彩虹。”段骁恩缓缓说道。

  “行,懂了,”佟知隽忽然带上了东北口音说,“那我高低也得给你整个彩虹路。”

  段骁恩突然憋不住笑出声,说:“你知不知道,在东北,‘我给你整个世界’和‘我给你整个世界’是不一样的?”

  第一个“整个”就是正常的读音,一个三声一个四声,而第二个“整个”,重音在“整”,“个”是轻声,一下子就变得沙雕了起来。

  5G上网冲浪的佟知隽当然知道这个梗,但还是被段骁恩一本正经说出这句话的模样逗笑。

  “等着,等你杀青了我就给你整!”逐渐东北化的佟知隽笑得见牙不见眼。

  段骁恩挠了挠头:“你是不是《倒霉》看多了?再看下去,你要比我更像东北人了。”

  “确实看得多,而且我每次看到高富帅戴两块表的那段我就很想呐喊,真的有富二代觉得手机是驱使人类变懒的糟糕产物吗?富二代有这觉悟?我富三代都没见过,是我lay back了吗?”佟知隽突然想起来这件事还没跟段骁恩吐槽,怕自己忘了,于是语速飞快。

  段骁恩看着神采奕奕的佟知隽,“呃……”

  “为什么要嫌弃手机?手机多好!”佟知隽又补了一句,然后眨巴着眼睛等着段骁恩说话。

  “……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那么喜欢网上冲浪,至少高富帅不是,”段骁恩说,“你不能把自己当做富三代的模板,因为你才是那个特殊的,你太接地气了,当然高富帅也另类就是了,他是太沙雕了。”

  佟知隽咬了咬牙,佯怒道:“内涵老板有网瘾,段骁恩你完了!你工资没了!”

  “你不是老板了,我的工资不直接由你发。”段骁恩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单纯提醒佟知隽根本威胁不到他。

  佟知隽猛然想起自己在阅微搬走之后也不能拥有带刷卡门的办公室,奇怪的胜负欲和羞耻心让他直接原地爆炸:“行,你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我就去探班,保证让你知道知道你的工资是谁发!”

  说着,佟知隽给财务部发消息。

  卷卷拒绝挖战壕:之后段骁恩的底薪从我的卡上扣钱,每个月记得喊我打钱!

  第一百三十七章 恋爱综艺

  视频那头的人忽然没了动静,佟知隽把缩小的视频窗口点开才发现段骁恩那边网络不好,已经卡了半天了。

  过会儿,视频通话因网络太差自动挂断。

  佟知隽犹豫良久,发了个小企鹅躺在地上的表情包,然后关灯睡觉。

  只是思绪总在深夜奔逸,佟知隽辗转反侧,最后还是没忍住,拿起手机想看看段骁恩有没有回复什么——结果是,段骁恩什么也没回复。

  气死他了!

  佟知隽赌气似的把手机扔充电板上充电,还特意翻了个身背对着床头柜,眼不见心不烦。

  翌日,佟知隽跟赵予西见了面。

  佟知隽没问赵予西为何回心转意了,全程都在聊《磐石》。

  末了,佟知隽忽然说:“我听郁川野说您支教的村子里没有中学?”

  “嗯对,孩子们初中要到邻村去读。”赵予西微微攥了下拳头。

  走之前,他跟李圆圆说,等自己赚到钱了,一定要资助她去读初中。

  渔村靠海吃海,零星散布在海岸线,邻村说是“邻”,实际上有二十公里远,想去读书,肯定没法走读,而住宿的话,邻村富裕许多,赵予西从前微薄的工资并不能保证长期供李圆圆读书。

  如今赵予西有了高薪工作,资助李圆圆自然是不在话下。

  “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到村子里去看看吗?”佟知隽问道。

  他也是注意到了赵予西手上的动作,才忽然好奇,这个小小的渔村究竟有什么魅力,能叫赵予西如此挂心。

  赵予西有点懵,没搞懂佟知隽要做什么,于是婉拒道:“那边环境不太好,您恐怕是无法习惯。”

  他的顾虑有很多,佟知隽不适应那样的环境,会不经意透露出一些习惯或者抱怨,可能会伤害到孩子们。

  就算佟知隽是无意的,他也不想孩子们将来有一天觉得“如果未曾见过光明,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我不需要习惯,我就是去看看,”佟知隽停顿了一下,“如果可以的话,或许我会通过五月份尖叫TV的慈善活动,为偏远村庄捐款建校。”

  佟知隽没把话说得太死,怕出现意外,叫赵予西空欢喜。

  去年段骁恩在“帮助大山儿童上学”这个项目里捐过五十万,之后那五十万里每一分钱的去向都会在APP里说明,而佟知隽自己的“为贫困女性提供卫生用品”更夸张,每周都会有非常详细的流水报给他。

  可以说,尖叫TV除了当初做人留一线的隐瞒诈捐之外,是相当公开透明的靠谱组织了。

  佟知隽倒是可以现在直接捐款,但是等到慈善捐款活动当晚,是自带话题的,只有上了热搜,才能带动更多人关注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赵予西被巨大的惊喜砸昏了头,嘴巴微张,讶异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佟知隽,好一会儿才激动地说:“我先替孩子们谢谢您!”

  佟知隽跟他客套一番,接了个电话,便与赵予西告别。

  临近月底,佟知隽愈发繁忙。

  给他打电话的是《无限流炮灰逆袭之旅》录制基地的工头,说有些问题需要确认,本来叫钟好逑跑一趟就行,只是恰好钟好逑被他发配出去给综艺拉赞助了,人不在上海。

  第一期的故事发生在一座奇怪的城市里,城市由三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组成,为了考虑到施工难易度,并没有模拟山峰,而是建了三个平房区域,中间用水将三个区域隔开,提示嘉宾这三个区域不能互通。

  然而为了埋线方便,水电管道从水池下方走,现在工头说有安全隐患,需要佟知隽确定是改水管和电路还是改水池。

  佟知隽到工地看了一下,水池敲掉重修太麻烦了,如果只为了隔开三个平房区域,不用水也可以。

  最后,经过讨论,原本的水池填上土,移植上仙人掌,这样反而会比水池的效果更好。

  回市中心的时候,已经快到了阅微下班的时间了,佟知隽便没再回公司,直接回了家。

  今天下午三点,安囿女团的首专《振翅》上线各大音乐平台。

  作为选秀团,安囿女团没有卖付费专辑割韭菜,甚至没有卖独家音乐版权,只让有VIP的用户听,而这也是大家共同讨论的结果。

  《振翅》虽然歌曲数量不多,但是质量绝对不输任何选秀团,弄付费专辑只会让歌在粉丝内部产生热度,传唱度是肯定不会高的。

  佟知隽一到家就开了微博,去看粉丝的反馈。

  #安囿女团首专#还没有上热搜,但是短短几个小时已经让饭圈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了。

  选题另类,歌曲优质,MV精致,果然让人耳目一新。

  首专的广场上大多数都是粉丝,也有路人,甚至是未出道练习生的粉丝,大家热火朝天地讨论着。

  @小王很忙,去找小黄:华语乐坛不说倒退二十年,十年是有的,真的绝了!

  @霹雳果仁儿:辛之所向的对唱我真的kdl,但是我没听出来结尾那个背景里的高音是谁,听唱功像吴伊可但音色像穆辛窈,有无姐妹听出来了?

  @一碗鱼鱼鱼:我只是随便听一下,结果歌词给我整破防了,真泪目了,然后我翻到了小时候说想当科学家的作文,可我现在只是普通社畜[允悲]

  @JIN金米:蓝殿堂有人已经出了MV镜头时长分配和主打个人part时长分配了,没啥说的,谁分的part?这就是端水大师吗?严格按照出道排名分part,却没有出现严重的领唱与伴唱丫头的场面,不得不说一句公平,团粉唯粉都心满意足[并不简单]

  @他大舅了个铲子:蕊宝和唐洛面对面双生照镜子那段我才忽然发现她们长得有点像?还有许年年,她们三个不能放一起,放一起可能会被消除!

  @凡尔赛之王开麦了:55要是有打歌舞台就好了!相信以我单身二十五年的手速绝对可以抢到超好的座位!你说今晚妹妹们在zgwt回归?哦,那没事了,我在03-11号座位,团粉可以找我领无料哦[]

  ……

  佟知隽本来想继续看下去,看能不能刷到业内人士的评价,但是邮箱突然来了个新邮件。

  他点开一看,是一个综艺节目组的邀请。

  这是发错人了吧?佟知隽返回最上面看称呼,确实是他的名字没错。

  在发件人对这档综艺进行过介绍后,佟知隽才看到下面写着节目组邀请他的理由——希望请一位没谈过恋爱的嘉宾做观察员,用不一样的视角去看待素人恋爱嘉宾的感情。

  佟知隽无语,母胎单身感觉有被冒犯到。

  他一下子就想起来,前段时间他刷微博,看到评论区有人问他谈没谈恋爱,他回了一句“牡丹盛开的第二十六年”,简直平地惊雷。

  当晚,#牡丹盛开的第二十六年#上了个低位热搜,一大堆人问他什么时候考虑谈恋爱,他火速关了私信通知。

  这个节目组显然是看到了他的微博才决定邀请他做飞行嘉宾,问题是这节目实在是不像他会喜欢的类型。

  节目名叫《恋爱的时间》,是一档素人同住恋爱综艺。

  三男三女会在一栋别墅共同生活三十天,除此之外生活与工作照常,节目组也没有什么会耽误素人工作的任务。

  六个人这三十天里,完全生活在镜头下,每天的视频都会被剪辑出来,让观察室的嘉宾去看。

  观察室里有两位常驻嘉宾,两位飞行嘉宾,需要通过观看素人的视频发表看法,判断哪一对有可能在一起。

  佟知隽对于评判别人的感情生活并不感兴趣,他以前也没有看过这类综艺,更何况……他查了一下,这档综艺说不上特别火,就是普普通通的热度,开播至今十期了,上过的热搜都是屈指可数。

  但是在最后,节目组在邮件里说:祝您无论是想要拥有绝美爱情还是永远自由,都能如愿以偿,期待您的回复!

  ……就,这句话有点儿顺耳。

  佟知隽想跟段骁恩HE,就像过年那会儿就已经完结的《嗨,宝贝儿追星吗?》一样,可以永远幸福,可以领证,可以告诉全世界他们有多好。

  就这么一上头,佟知隽就回了邮件,表示愿意做一期飞行嘉宾。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对面竟然光速已读,并在两分钟后回复了邮件。

  被拿捏了……!节目组一祝福,佟知隽就有一种越过了追人过程已经开始谈恋爱了的错觉,这属实是被拿捏得死死的。

  既然覆水难收,那就去吧。

  佟知隽“嗐”了一声,也说不上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节目在三十一号录制,佟知隽看了一眼相册里保存的段骁恩的通告单,给他发了条微信。

  卷卷拒绝挖战壕:段哥,我下个月再去探班!这几天忙!

  这之前的记录还停留在佟知隽发的小企鹅表情包上,然而这次段骁恩却是很快回了消息。

  墨宝:不急,我得四月下旬杀青呢。

  墨宝:[]

  卷卷拒绝挖战壕:你偷我表情包!

  墨宝:嗯。

  墨宝:[]

  佟知隽果断收藏这个表情包,然后又发了新的小企鹅。

  俩人一来一回刷了半天,佟知隽不知怎么回事儿,脑袋搭错了弦儿,把自己要到恋爱综艺当嘉宾的事儿告诉了段骁恩。

  墨宝:?

  墨宝:???

  墨宝:[每当我打出?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你有问题。.jpg]

  卷卷拒绝挖战壕:我有什么问题?

  墨宝:没什么。

  【墨宝撤回了一条消息】

  【墨宝撤回了一条消息】

  【墨宝撤回了一条消息】

  墨宝:你没问题。

  佟知隽没搞懂段骁恩这个反应是什么意思,殊不知本来在休息室靠着沙发看剧本的段骁恩,看到佟知隽要上恋爱综艺的消息,立刻神经紧绷正襟危坐。

  段骁恩看着手机觉得不可置信,难道佟知隽已经到了需要上恋爱综艺找对象的地步了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冰箱馋了

  自从确定了要上恋爱综艺,佟知隽就一直在焦虑。

  虽然他看过很多小说很多剧,对于主角的爱情能分析得头头是道,但是这不能与现实混为一谈。

  小说和剧里大多数情况下主角都会在一起,如果是BE也都会有细节暗示,可是现实里谁知道哪个是男主哪个是女主?

  只是去录一期玩玩,佟知隽本来可以不在意自己表现怎么样,但是该死的胜负欲“绑架”了他,使他非常希望自己可以在猜测嘉宾配对的环节猜得准一些。

  并且那天后来段骁恩又突然不回消息了,佟知隽就更头大。

  难道段骁恩是不想他上恋爱综艺?

  佟知隽怎么也没想到,段骁恩不理他了,是因为他没给段骁恩解释清楚他不是去谈恋爱而是去观察别人谈恋爱。

  俩人谁也不理谁,一直到三十一号当天,段骁恩才发了消息过来。

  墨宝:录制加油(^-^)V

  佟知隽没回复,他有小情绪了。段骁恩能说消失就消失,他凭什么就得秒回?不晾着段骁恩几回,人就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中午吃过午饭,佟知隽到节目组统一化妆。

  他被分到了一个小单间,化妆师是一个年轻女孩。

  她一边把两个不同颜色的粉底倒在一起调色一边说:“您这皮肤太好了,又白又没有瑕疵,我这里除了纯□□底之外都没有比您白的色号。”

  佟知隽有些不知所措,这比理发师给他剪头都紧张,一动不动,只笑了笑表示谢意。

  这种常见于各种娱乐圈小说里的夸主角皮肤好的套路,佟知隽早就熟悉了,他想了想,如果写成一本书,他绝对是主角配置了。

  男士妆容一般重点在底妆,但佟知隽底子好,只薄薄上了一层粉底均匀一下肤色就够了,再用修容微微加深一下眼睛轮廓,看起来不像二十六,说是大学生都有人信。

  化妆师给他的头发吹了个造型,离拍摄还有十几分钟,佟知隽怕蹭到粉底也怕弄乱头发,在椅子上坐得笔直,翻看着节目组提前交给他的台本,直到有人来叫他,他才把手机静音收好,走出化妆间。

  工作人员带着他到录制现场,摆放整齐的桌椅前还有人在调整赞助饮料的摆放角度,其他三位嘉宾和执行导演正在聊天。

  那些人是“台前”,佟知隽就是“幕后”,佟知隽跟他们不熟,于是只笑着点头,算作打招呼,安静地站一边儿,心不在焉地听。

  下午两点钟,节目准时开始拍摄。

  兼职串场主持的常驻嘉宾杨阳首先对着镜头打招呼,随后语速飞快地念完金主爸爸的广告,然后开始介绍今天的嘉宾。

  另一位常驻嘉宾罗敏森是一位中年女歌手,她熟稔地自我介绍,然后将更多时间留给飞行嘉宾。

  按照顺序先是另一人,看起来似乎还是学生的康谨瑶拿着手麦温婉笑着:“大家好,我是话剧演员康谨瑶,很高兴能够来到《恋爱的时间》做客,辛苦杨老师和罗老师照顾。”

  佟知隽忽然就紧张了。

  就像是高中以来每次进考场一样,手心出汗,浑浑噩噩,大脑一片空白,做什么全靠本能。

  节目组的镜头和他之前买的微单不一样,真有一种长枪短炮的架势,压迫感十足。

  佟知隽悄悄攥了攥拳,抿了下嘴唇道:“大家好,我是佟知隽,感谢《恋爱的时间》节目组的邀请,很期待今天的录制。”

  短短几句话,他深刻理解了社交恐惧症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佟知隽不社恐,他只是容易在这种场面下紧张。

  如果今天这个节目是他自己的,他说错话了也没关系,机房剪片子的都是自己人,他也就不至于这么紧张了。

  杨阳的业务能力很强,开始带动氛围介绍前情,并主动cue康谨瑶和佟知隽说话,让观众先熟悉一下飞行嘉宾。

  佟知隽听杨阳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局促的模样像极了过年被亲戚盘问的晚辈。

  直到大屏幕开始播放素人嘉宾前一天的录像,佟知隽才逐渐放松下来。

  起初没人说话,一直到录像里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打开冰箱发现自己的东西被吃了,罗敏森才说:“小齐第一天来就说过不喜欢别人动自己的东西,希望那个人现在自求多福吧。”

  康谨瑶点点头:“毕竟是食物,被别人吃过可能自己也不想吃了。”

  素人女孩小齐是一位全职时尚博主,她为了保持身材要忌口,上节目带的巧克力一天就吃一小块。

  现在她的巧克力被掰走小半板,又急又委屈,关上冰箱门四处张望,其他人各有各的事情做,她想问却又不好意思开口。

  过了会儿,对小齐有好感的男生汪宇发现了她的尴尬,悄悄问了缘由,然后主动问道:“冰箱里的白巧谁吃了呀?”

  正在洗菜的男生韩方林抬头说:“是我吃的,有什么事吗?你也想吃?”

  韩方林的语气倒是不冲,汪宇却来劲儿了:“你怎么能偷吃小齐的东西呢?”

  “‘偷吃’这个帽子扣大了吧?我们买东西一天派两个人去超市,我以为是统一采购的啊!”韩方林急忙辩解。

  佟知隽看过台本,知道韩方林和小齐互相有感觉,但汪宇对小齐单箭头,现在是汪宇想把韩方林拉下来,韩方林慌了,怕小齐误会,结果说多错多。

  杨阳按下暂停,说:“那这个问题很简单嘛,小韩如果冷静一点,问一下是谁的巧克力,先道歉再辩解,就根本不会吵起来。”

  康谨瑶沉吟片刻:“现在就算小齐再怎么喜欢小韩,也该下头了。”

  村里网还没通的罗敏森疑惑:“‘下头’是什么意思?”

  “就是‘上头’的反义词,对一个人失去滤镜了。”康谨瑶解释说。

  罗敏森“噢”了一声,又道:“不过这又出现了一个问题,如果小齐不想别人吃自己的巧克力,为什么不放在自己房间,或者告诉大家巧克力是她的东西呢?”

  做节目的最懂舆论导向,杨阳怕人误以为罗敏森是指责小齐,急忙说:“是的这就是沟通的重要性了,我们会发现,小齐抗拒沟通,她太腼腆,不愿意去表达,除了在房间独自拍视频之外没有太多活动,是一个与他人保持距离的人,而小韩太冲动,遇到问题会先考虑自己。不是说这些是大毛病,要怎样怎样改,而是说我们在社交生活中,是不是也应该试着学会沟通的艺术呢?”

  “对的就是这样,”罗敏森注意到佟知隽一直没说话,于是扭头看向他,“知隽有什么看法?”

  佟知隽大脑死机一秒,然后说:“韩先生还不如插科打诨说是冰箱馋了,被冰箱偷吃了,私下再跟小齐道歉,没准还能有个陪小齐去买巧克力的机会。”

  “冰箱馋了”这四个字的冲击力太大,嘉宾、助理甚至摄像大哥都一齐愣住了,这倒是个从未设想过的解题新思路。

  杨阳人傻了,张口结舌半天才平复森*晚*整*理心情,发散了一下话题:“知隽这么懂,是谈过恋爱?”

  “语言的巨人行动的矮子,像我这种理论知识丰富的人往往都还是母胎单身。”佟知隽用繁复的语言去掩饰自己的慌张。

  康谨瑶歪头看了他一眼,暗自疑惑,他不会是真的觉得自己理论知识丰富吧?不会是真的觉得自己单身要怪自己深谙恋爱套路吧?

  杨阳露出震惊的表情,上下打量了一下佟知隽:“我以为长成这个样子应该不缺女孩子追求的。”

  罗敏森也附和道:“确实是很让人惊讶,知隽是因为什么没有谈恋爱呢?”

  佟知隽心里想着,是啊,他不缺女孩子追求,但是他缺段骁恩的追求啊西八!

  然而面上他还是要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成年以前肯定是不想谈恋爱的,到了大学最想谈恋爱的时候,发生了一些让人颜面尽失的事情。”

  三位嘉宾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佟知隽下意识吞咽了一下口水。

  “大学军训做游戏,踢足球的时候,一个滑铲滑到泥坑里了,当场丧失四年择偶权。”

  正如试卷上的数学题,题干越短越魔鬼,佟知隽叙事也是如此,越短就越好笑。

  他不想讲太详细,偏偏留下了太多想象空间。

  明明端坐在这儿的是打扮得人模狗样的帅哥,但是这一瞬间立刻变了性质,摄像大哥笑得脸都憋红了,怒目圆睁,怕给嘉宾幼小的心灵造成太大的伤害。

  佟知隽无助地闭上了眼睛,只觉得周遭爆发了阵阵笑声,尬到他头皮发麻。

  康谨瑶的表情管理一流,她最先憋回去,趴在桌上扶着麦,艰难地说:“其实也没什么,大学四年,忍一忍就过去了,大家不会嘲笑您的噗哈哈哈哈……”

  说到最后,她自己又憋不住了,佟知隽欲哭无泪:“我谢谢您啊。”

  恋爱综艺到底哪儿好?不是让他跟段骁恩谈恋爱就算了,关键是自己嘴没个把门儿的,这下完了,话一出口,就不是大学四年长不长的问题了,之后所有观众都会听见的。

  大学就四年,但是这辈子可不止四年啊!

  佟知隽脚趾抓地,求求他们快点儿笑完好继续看素人嘉宾,别看他了!再看下去被段骁恩知道了怎么办?这日子还能有盼头吗?

  他想过自己表白被拒,追求碰壁,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还没准备好追呢,先祸从口出把自己给害了。

  追求未半而中道崩殂不能怪段骁恩没眼光,还不都赖这张破嘴!

  第一百三十九章 绝不记仇

  调侃完佟知隽,大家继续看录像。

  六个性格、职业、生活环境、家庭条件各不相同的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肯定会有摩擦,像韩方林吃了小齐的巧克力这种事情,认真道个歉,小齐甚至都没用他赔,算是非常小的事情了。

  但是观念不同,那就是容易爆发“团战”的了。

  晚上,健身教练江垣在健身房运动,吵到了楼上的插画师芸芸休息。

  芸芸习惯了早睡早起,她今天有些感冒,睡得就更早,刚吃完饭不到半小时她就回房间睡觉了。

  使用跑步机划船机这样的健身器材,多少会有些声音,江垣不是故意的,只是他没有注意到芸芸去睡觉了,所以才会使用这些会产生噪音的器材。

  芸芸把眼罩推到头顶,面色不善地下楼敲了敲健身房的门,没等江垣回答就大声说道:“你吵到我了,下次运动可以在别人睡觉之前吗?”

  江垣是夜猫子,并不能理解芸芸平时晚上九点就睡现在七点就睡的作息,忍不住呛了回去:“你没发现只有你的作息和别人不一样吗?”

  “我不一样不代表我就另类,是我活得更健康,”芸芸气笑了,推开门,倚着门框道,“我只是说我被你打扰到了,如果你非要这么说话就没意思了。”

  “我怎么说话了?我怎么说话了你说说?”江垣脾气急,一声比一声高,很快其他人就陆续围了过来。

  芸芸环顾四周觉得不妙,脸色更加难看了。

  汪宇和韩方林都对小齐有感觉,小齐是夜猫子,而另一个女生蔚蔚跟江垣互相有好感,蔚蔚有些恋爱脑,自然是会站江垣。

  合着现在就她一个人孤立无援。

  芸芸上节目是被爸妈逼着来的,她本身就不喜欢与人交往,情商也不高,所以之前其他五个人就私下吐槽过她的性格。

  罗敏森替芸芸紧张:“但凡这时候谁一句话说得不合适,场面绝对收不住。之前其他人抱团吐槽芸芸不应该,但是已经有过这样的情境,再想让芸芸和江垣互相理解恐怕很难。”

  果不其然,蔚蔚先上来护着江垣了,“芸芸,你睡得太早了,大家也没法只照顾你一个人你说是吧?”

  芸芸扫了她一眼,还没开口,就被小齐及时打了圆场:“要不这样吧,今晚芸芸到我房间睡,我房间靠角落,能安静一些,就是窗户密封不太好……你有厚一点的睡衣吗?”

  康谨瑶苦笑:“太为难小齐了,如果不是在场没有别人能当和事佬的角色,我想小齐是不会愿意主动站出来的。”

  “她不是主动啊,那个暖男半个字不说,在后面一直拉小齐的衣服,小齐才说话的。”佟知隽指了指汪宇。

  这一整天的录像剪辑里,佟知隽发现汪宇一直在当老好人,他喜欢小齐,所以好像处处为小齐着想,却也没有冷着其他人,但是今天韩方林吃了小齐的巧克力,他立刻踩韩方林一脚,现在不想惹芸芸又怕把事情闹大,甚至能把自己喜欢的女孩推出去。

  这样的“暖男”,最好还是别暖了,熄灭吧赶紧的。

  杨阳把录像退回去,发现果然有这样一个小细节。

  “知隽看得好仔细啊,但是话却不多。”杨阳笑着说。

  “对,”罗敏森积极cue佟知隽,“你得多讲话呀,不然哪有镜头?”

  佟知隽心说我都慌死了我哪敢一直讲话!他如坐针毡,特别想穿越回几天前,揍一顿那个冲动回了邮件的自己。

  录像继续向后播,芸芸见小齐都这么说了,只好顺着台阶下来了。

  只是众人散去后,芸芸还嘀咕了一句:“大晚上运动,也不怕练成一具强壮的尸体。”

  虽然没有别人听到,但是剪辑并没有删掉这一部分。

  因为一期节目是一天的内容,工作日能剪辑出来的也不多,佟知隽迷迷糊糊就看到了最后。

  胜负欲都见鬼去吧,他只想赶紧录完赶紧跑。

  很快,嘉宾将要对素人男女的感情状况进行猜测。

  毕竟一共就三十天,每一个小细节都有可能影响一个人对异性的态度。

  按照节目组的规则,觉得谁和谁有可能,就要在他们之间贴一个锁头的图片。

  佟知隽只给蔚蔚和江垣贴了锁头,其他人都待定。

  芸芸就是混日子来的,而小齐现在对韩方林有了一丝丝动摇,对汪宇也有了负面印象,很难说小齐最后会不会干脆把两个人都拒绝掉。

  四位嘉宾贴的配对结果很快就显示了出来,所有人都一致认为蔚蔚和江垣锁了,而其他人待定。

  杨阳笑说:“今天难得四个人意见完全统一啊!”

  “是的,而且最后蔚蔚到了江垣房间陪他打游戏,这段独处真的太甜了,肯定锁了。”罗敏森虽然不太关注网络流行词,但是接受新事物还是蛮快的,录这个节目录得她这几个小时里说了好几次“锁了”。

  佟知隽却是挠了挠头:“刚刚那段应该不是监控录像吧?不能算独处啊,屋子里好几个摄像大哥呢。而且也不是蔚蔚喜欢打游戏,她只是委屈自己去陪江垣,我虽然觉得他们锁了,但是不代表我看好。”

  罗敏森一愣,她没想到佟知隽这么实诚。

  谁不知道屋子里有摄像?观众也知道,但是他们不说,观众嗑上头了,就想不起来了。

  “跟女孩子们说一句啊,找男生别找这样的,游戏里他也没护着蔚蔚,蔚蔚被打倒了他不扶,一直躲到人都被对手补死,但凡他封烟扶人打药一起跑我都不至于这么说。”佟知隽越说越上头。

  他跟段骁恩玩游戏都比这甜!他们俩看对方死了甚至会退游戏跟对方一起重开!什么叫甜啊?玩游戏的甜难道不是把对方看得比游戏重要吗?

  佟知隽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气得慌。

  “蔚蔚倒是争点气啊,江垣有什么值得喜欢的?人类高质量男性不多,但是也用不着只把目光放在嘉宾里不是?帮她极限操作抢过手机就苟过一波的那个举反光板的男生都比江垣强。”佟知隽持续输出,震惊全场。

  康谨瑶坐得近,伸长脖子去看佟知隽,发现他面色微微泛红,小声问道:“您不会是喝醉了吧?”

  赞助商的饮料其实是低度酒,虽然没什么劲儿,但是先前佟知隽坐立不安口干舌燥,喝了两瓶,以他的酒量现在没倒下应该已经是极限了。

  佟知隽不承认,摆摆手,抬起头认真地看着镜头说:“自信点儿,你们可以爱打扮可以穿吊带可以不喜欢游戏可以做很多很多事情,别因为一个男人委屈了自己,如果谈了恋爱让你失去的东西大于得到的单薄的爱情,那么他就是不配!”

  节目组都快疯了,怎么也没想到平平无奇的一期竟然会在结尾出现一些往期不会有的东西,疯狂暗示杨阳引导佟知隽继续说下去。

  杨阳硬着头皮调侃道:“你我都是男人,你这说话的视角这么像女人呢?”

  佟知隽用醉酒的人独有的那种看人方式瞅了杨阳一眼,道:“蔚蔚要是个男人,我也会劝她别跟江垣在一块儿。”

  恋爱综艺牵红绳,佟知隽专门剪红绳,今天就是要看看红绳韧,还是他的剪刀利。

  罗敏森怕状况收不住,跟杨阳交换了一下眼神,把问题往积极的方向引导:“那知隽是觉得,在一段亲密关系中,怎样是合理健康的呢?知隽是见过什么神仙爱情吗?”

  佟知隽骄傲道:“那当然,我……”

  就在他差点要把自己跟段骁恩打游戏的状态讲出来的时候,康谨瑶急忙冲过去关了他的麦。

  杨阳跟罗敏森面面相觑,佟知隽则是被陌生的女士香水味道吓得精神了一瞬间。

  康谨瑶关了自己的麦,过去跟杨、罗二人解释道:“佟先生喝醉了,可能会说出什么隐私,之后不好办。”

  罗敏森淡定关麦,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喝赞助商的东西喝醉的人。”她的普通话稍微有一点点不标准,听起来格外喜感。

  然而这么会儿工夫佟知隽已经趴桌子上睡着了,最后只能由另外三人录了结束语,佟知隽那份以后补拍。

  收工后,一直跟着佟知隽的钟天泽送他回家。

  路上,佟知隽在副驾迷迷糊糊地拿着手机发呆。

  他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更不在乎自己在哪儿,只是忽然很想给段骁恩打个电话。

  没等想好要不要打,手就已经熟练地把电话拨出去了。

  响铃好半天,段骁恩才接起来。

  佟知隽没说话,对面段骁恩疑惑问道:“你怎么了?”

  片刻,佟知隽委屈地说:“你不回我消息。”

  “我没有不回复,我现在不能总看手机,”段骁恩觉得佟知隽的声音不对,又问了一遍,“你怎么了啊?”

  佟知隽没听后面的问句,只像个小学生一样说:“好吧,那我原谅你了。”

  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小树懒,说原谅就原谅,绝不记仇。

  段骁恩这回听出来了,问道:“你喝酒了?你现在在哪儿?”

  “我好像喝了吧,我现在在车上,”佟知隽费力地看了一眼不苟言笑的钟天泽,“钟天泽送我回家。”

  “行,你回家吧,正好我今晚要回上海,明天上午有个站台活动,如果来得及可以给你带早餐。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段骁恩这会儿已经应该登机了,只是不放心佟知隽,还想再和佟知隽说几句,于是跟余小舟比划手势叫她先走。

  佟知隽“嗯”了半天,一个鼻音黏黏糊糊,听起来比玩盲盒选择盒子的人还要纠结。

  “我想吃生煎馒头,”佟知隽缓缓开口,“一碟醋加小半勺辣椒。”

  段骁恩一听,乐了,就这么简单的要求?

  “行,等着,明早给你买。”

  第一百四十章 福至心灵

  佟知隽刚到家就睡着了,等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

  睡了十几个小时,有点多过头了,这使他十分疲惫,习惯性地打开手机,微信和钉钉里塞满了消息。

  他有点感冒,便决定不去公司了。

  临近九点,他洗漱完毕,这才发现昨晚自己跟段骁恩有一通电话,记忆飞速回笼,他隐约想起了自己昨天都干了些什么。

  下午的录制有五个多小时,他醉了之后没有跟着节目组的人一起去吃饭,到现在已经十多个小时没有进食。

  然而饥肠辘辘都不能抑制住胡思乱想的大脑,尴尬的是他根本记不清自己到底有没有闯祸,只知道他似乎在节目上说了些按理他不会说出口的话。

  还有跟段骁恩的电话,醉酒的人口无遮拦,他没有跟段骁恩说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正试图拼好昨晚那零碎的记忆,佟知隽的手机响起闹钟。

  上午有个会议,他现在来不及去公司了,但会还是要开的。

  佟知隽暂且放下昨晚的事情,打开平板,在钉钉里喊了一下要开会的人,一齐开了视频会议。

  笔记本插电源不舒服,不插电源容易发烫,于是佟知隽只在被窝里拿着个平板,想着反正不拍他自己,只是屏幕分享一下PPT,应该没问题,于是连睡衣都没换。

  万幸PPT提前做好了,并没有耽误工作。

  然而会议进行了半个多小时,突然弹出了微信的语音通话,佟知隽看是段骁恩,便自然地挂掉,继续开会。

  只是很快,段骁恩又发了文字消息过来。

  墨宝:是不方便吗?

  墨宝:不好意思,活动推迟到下午,航班改签了,我才到上海。

  墨宝:你吃饭没有呢?你要的生煎馒头买好了。

  墨宝:我去晚了,没有豆浆没有粥,你要喝奶吗?我买了旺仔,还有AD钙。

  墨宝:给你送公司还是不吃了?

  墨宝:你吃不吃甜虾?我路过超市时买了,中午可以给你做。

  墨宝:中午还是正常时间下班吗?下班直接到我家来就好。

  佟知隽第一次发现段骁恩打字这么快,噼里啪啦倒豆子似的,他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段骁恩的消息就已经在横屏的iPad顶端滚动完毕了,一个字都没落下。

  人在公司的员工们不知道这个“墨宝”是谁,但是说话怎么那么像是……在跟他们老板谈恋爱?

  佟知隽清了清嗓子:“我们快一点。”

  语音里一片寂静,没人发出声音,佟知隽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一点儿也没紧张,硬着头皮开完了会。

  二十分钟后,会议结束了,佟知隽身心俱疲地靠在床头,给段骁恩发消息。

  卷卷拒绝挖战壕:谢邀,我吃,来我家吧。

  墨宝:?

  墨宝:你没上班?是宿醉了不舒服吗?

  卷卷拒绝挖战壕:刚刚我在开会,屏幕分享,你说的话,同事全看见了。

  卷卷拒绝挖战壕:我劝你最好赶紧换个微信头像,不然说不准谁眼尖,就能发现给我发消息的是你。

  佟知隽在这一瞬间觉得自己真的太伟大了,到了这时候居然没有在乎自己的尴尬,而是担心段骁恩被扒出来之后被传风言风语。

  他这样的才是值得交往的男朋友啊!佟知隽内心里的小人儿冒出来,超大声地夸赞自己。

  然而下一秒,脑子里忽然闪过了什么类似的记忆。

  福至心灵,佟知隽终于想起了自己在录节目时,差点把自己跟段骁恩的事儿给透露出去。

  记忆就像爆炸一样,由这一点瞬间炸开,佟知隽欲哭无泪。

  等节目播出,所有观众都将会知道他在镜头前如此犀利地吐槽一个素人嘉宾。

  但这还算远的,节目播出还要过些日子,更近的是,等他上班的时候,恐怕所有员工都会用一种想看却又不敢看的奇妙眼神看着他。

  佟知隽想了想,百度了一下换个星球生活要多少钱,然而并没有找到答案。

  这时,段骁恩回了消息。

  墨宝:好了,改掉了。

  墨宝:你还没吃东西吗?

  墨宝:我到家了,要换一下衣服,你先下来吧。

  墨宝:……别再按门铃,自己按密码。

  卷卷拒绝挖战壕:噢。

  佟知隽点开段骁恩的头像,他把原来的喜欢的电影海报换成了一只躺在地上撒娇的老虎幼崽。

  就……忽然想凑个不像情侣头像的情侣头像。

  佟知隽到自己手机相册里翻了翻,屏幕都快戳烂了才找到一张图片。

  图中不是老虎,而是一只缅因猫。缅因猫佟小茶是佟知宛小时候养的猫,两年前到了年纪老死了,佟知隽也很喜欢佟小茶,所以换了好几次手机也没有删掉它的照片。

  都是猫科动物,老虎跟大猫确实还挺搭,佟知隽换好头像,忍不住摸了摸屏幕,希望年轻时候是个撒娇高手的佟小茶,能够在天上保佑他可以成功追到段骁恩。

  十点多了,佟知隽饿得前胸贴后背,但还是把睡衣换成了正装才下楼,只是领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片白皙的脖颈。

  进门的时候,段骁恩又坐在沙发上看电影,只是手里没在削土豆皮,而是在把西蓝花掰成小朵。

  “来了?生煎在厨房,你先垫垫肚子。”段骁恩说。

  佟知隽雀跃地应了一声,洗了手之后走向厨房。

  生煎在保温板上,这会儿还热着,佟知隽拿了双筷子敲一敲,煎酥的那一面已经随着时间流逝变得没那么酥了。

  佟知隽在碟子里倒了醋,舀了小半勺的辣椒油,刚开始吃,段骁恩就端着掰好的西蓝花走了过来。

  “你一会儿还去公司?”段骁恩一边冲洗西蓝花一边问。

  佟知隽懵了一下,抬起头来:“啊?”

  他嘴里的生煎还没咽下去,脸颊鼓鼓的,段骁恩回头,刚好看见他像极了小仓鼠。

  “我看你换了衣服。”段骁恩说。

  “不去,我感冒了,”佟知隽开了一罐旺仔,“你不说我都忘了。”

  段骁恩当然猜不到佟知隽换衣服只是因为好看,他又问:“那你家里有药吗?吃完饭记得吃感冒药。”

  “我觉得比起吃感冒药,我更应该想一想,尴尬癌有没有什么特效药。”佟知隽叹口气,惆怅地喝了一口奶。

  段骁恩倏然笑出声:“你说话这个语气和节奏倒是挺有喜剧演员的感觉,恋爱综艺就别上了吧,上个喜剧类节目还不错。”

  明明是真诚的建议,但是佟知隽听出了一丝丝的酸味儿,“段哥,你是不想让我上恋爱综艺吗?”

  “……那倒没有。”段骁恩嘴硬。

  “不管你想不想,反正我不想了,”佟知隽单手撑头,看着段骁恩处理食材,“我去当什么观察员啊,我就是去拆cp的。”

  “观察员?”

  “对啊,就是节目组请六个素人同住,几个明星对人家的感情指指点点连蒙带猜,”佟知隽顿了一下,话锋一转,“然后我就是那个最能指指点点的,尴尬死了。”

  本来网上对他的评价就不太好,这要是节目播出了就更完了。

  虽然他微博评论区看起来很正常很热闹,甚至已经跟一个小明星差不多了,但这仅限于他自己的评论区。

  在知乎和豆瓣,他的形象都进化了,从“废柴小少爷”变成了“没品卖脸咖”。

  佟知隽就觉得很好笑,他是个幕后诶,就算在自己微博忽悠着自己的颜粉去看了自己的综艺,但是自古颜粉多白嫖,能不能留住那些人不还得是看作品质量?

  然而现在他上了综艺了,就有点没有底气反驳网友了。

  “啊,这样……”段骁恩一听不是佟知隽本人去谈恋爱,心中释然,“我倒是觉得可惜,你综艺首秀不好好挑一个?”

  “段哥,你这关注点太清奇了。”佟知隽吃完最后一个生煎,平静说道。

  段骁恩一边切葱花一边说:“清奇吗?不就是关注跟你相关的事情?”

  佟知隽没动,被这乍一听很简单实则让人很有安全感的话定住了似的,心里暗骂一声:过分,不娶何撩啊!

  段骁恩的话杀伤力太大,一直到他开始炒菜,佟知隽也没缓过劲儿来。

  临近十一点,三菜一汤做好,本来佟知隽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忽然又觉得自己还能再吃点儿。

  菜量不大,他们一起边吃饭边看剧,吃得一干二净。

  佟知隽把碗筷放到洗碗机里回来时,看到段骁恩一边隔着纸巾揉眼睛,一边找出一包眼贴,随后仰着头贴在眼睛上。

  “这是怎么了?”佟知隽顺手帮他把眼贴包装扔到垃圾桶,问道。

  “眼睛不太舒服,”段骁恩想了想,还是仔细解释给他,“演余天星的时候总是不眨眼,还要让眼睛失焦,眼睛太紧张了,医生叫我平时少用眼,少看电视。”

  佟知隽想起昨晚在车上,段骁恩就说了他不方便总看手机,原来竟然是这样。

  “对不起啊,刚刚我还拉着你看剧。”佟知隽有些愧疚。

  “没关系,你来之前我也在看,”段骁恩露出了一个安慰的笑容,“趁着没人管我,偷偷放纵一下,结果自作自受了。”

  “会不会耽误你要出席的活动?”佟知隽掏出手机开始百度要怎样能让段骁恩的眼睛好一些。

  “不会影响,即使不看电视我也要敷眼贴的,”段骁恩虽然看不见,但准确地抽走了佟知隽手里的手机,“别以为我会忘了,你赶紧吃感冒药去。”

  佟知隽手里一空,整个人却如同坠入一汪春水中,悄悄扬起嘴角:“好。”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好好吃饭

  佟知隽老老实实吃了药,段骁恩的眼贴也敷到了时间。

  他们还各有各的事情做,只是佟知隽不想回家,于是赖在段骁恩这儿,余光注视着段骁恩一手拿手机,一手拿剧本,连回微信群里的消息都有些心不在焉。

  群里在聊郭航的出道计划,整体上分成三种不同意见。

  郭航论身高和颜值都没有压倒性优势,要么赶紧solo出道,要么就等佟知隽做男爱豆版漂亮宝,但是佟知隽并没有做男爱豆版漂亮宝的打算,现在安囿的路还没走稳,贸然再做选秀,韭菜是割到了,但是对爱豆和粉丝们太不负责了,所以他更希望郭航在今年生日的时候出道。

  内娱目前并没有很好的展示业务能力的环境,太早出道也没有什么舞台,而选秀对他来说并不合适。

  更何况去年刚接手阅微的时候,佟知隽亲口答应了郭航,让他solo出道的。

  按照当前的施工速度,今年九月前后,打歌舞台的场馆就能投入使用,《living power》就可以开始录制,加上已有的虽然糊但总比没有强的《追光舞台》,这对郭航来说是最好的方向。

  尽管打歌节目的成败仍然未知,但是对郭航来说,宁可做一个不红的糊逼,也好过出道后要么卖腐要么拍戏要么在戏里卖腐的所谓爱豆。

  群里吵得不可开交,佟知隽直接@了郭航,让他自己决定。

  卷卷拒绝挖战壕:你自己说。@郭航

  群里沉默了几秒,佟知隽听到有微弱的消消乐的声音,看了段骁恩一眼,过会儿,群里一串新的消息发出来。

  郭航:[]

  郭航:[]

  郭航:我没事情做的时候试了下原创,如果可以的话,我更希望能够按照佟总说的来。

  黄智:你今年过生日就二十五周岁了,别家爱豆这个年纪已经开始转型了你才出道,我个人认为还是早一点好。

  卷卷拒绝挖战壕:别家爱豆转型?他们不就是从靠脸吃饭往创作型爱豆的方向转吗?那郭航一出道就是创作型爱豆,这不正合适?

  群里一下子没了动静,直到郭航发了个鞠躬感谢的表情包,黄智等人才纷纷松口,这事儿算是讨论出了个结果。

  放下手机,佟知隽正好看见段骁恩揉眼睛,明知故问道:“你玩手机了?”

  早在佟知隽那边安静下来的时候,段骁恩就警觉地收起了手机,他睁着眼睛说瞎话:“没玩儿,刚刚是睫毛掉眼睛里了。”

  佟知隽伸手跨过段骁恩的身子,从另一边拿过他的手机,挑眉:“它还热乎着。”

  段骁恩抿唇,眨眨眼睛,道:“Siri在里面做烤鸭,你吃烤鸭吗?我可以给你做。”

  佟知隽好一阵无语,然后抬手搓上段骁恩的头:“别想用吃的贿赂我!康导的微信号我有的,小心我去告状。”

  “幼稚!”段骁恩撇撇嘴,神色恹恹。

  “你不幼稚你玩消消乐这么上瘾!”佟知隽顺口回怼。

  段骁恩却沉默了。

  他不是喜欢玩游戏,也不是喜欢消消乐,他自己也讲不清楚为什么他只是随便玩玩,却再也戒不掉了。

  缤纷的色块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蚕食着他本来坚定的意志,侵犯着他脑海中未曾触及过的愉悦。

  佟知隽以为是自己的语气不太好,软下声音来嘀咕:“说你不得了?之前是谁看我揉眼睛就会下意识呵斥我的?”

  本不记仇的佟知隽偏偏记性还不赖,倒是给了他教训段骁恩的机会。

  段骁恩没作答,心说这不一样。

  今时不同往日,越久远离家里,那些根深蒂固的习惯越是慢慢改变,深入骨髓的克制已经软化,将要挣脱牢笼。

  刻板的规矩渐渐被忘却的时候,段骁恩才终于有了松一口气的感觉,仿佛那一刻才是真正离开了家里。

  恰好段骁恩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是余小舟来接他去参加活动,已经在小区门口等着了。

  挂断电话,段骁恩开始换衣服,佟知隽挠挠头,猜不透段骁恩在想什么,于是问道:“段哥,你没生气吧?”

  “没有,”段骁恩说完想了想,觉得有点像赌气,于是补充道,“我没生气,本来我也该戒了消消乐的。”

  佟知隽忽然心道不妙,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会因为一些并未细说的话语而产生误会的了?

  好像段骁恩开始会赘述这些本不必要的东西就是因为自己。

  佟知隽有些懊恼,挠了挠头,却发现段骁恩已经换好了衣服,他也只好把一肚子的话憋回去,随后他们一个上楼一个下楼。

  莫名的疲惫感袭来,佟知隽把西装换回睡衣,躲到被子里一动不动。

  是病糊涂了吗?才会这样心事重重。

  佟知隽知道,如果今天这事情换在华东四傻身上,他只会说“生气也没有用,爸爸管你几句怎么了”这样的话。

  兄弟之间,好为人父,这才合理。

  他跟段骁恩的关系,彻底不能划分在“兄弟”这一范畴了。

  据说先动心的人很吃亏,会瞻前顾后,会疑神疑鬼,恨不得拿出高考做语文阅读题的态度来分析暗恋对象的每一句话,从并不存在第二层含义的句子里硬生生“读懂”作者的用意。

  佟知隽觉得自己就有点这个状态。

  最气人的是,也许他脑子里已经想了这么多,却没有任何人能理解他,甚至段骁恩那家伙可能还没意识到佟知隽心里已经写了八百字小作文了。

  心情坐完过山车,佟知隽还是要工作。

  趁着略有清闲时间,他把之前想的职业体验综艺完善了一下,写成策划案,并将备选的职业列出来,交给阅微的员工去走访与洽谈。

  磨了一下午,当佟知隽关掉文档打开手机的时候,才看到段骁恩发来的消息。

  墨宝:康导催我了,我回长沙了。

  墨宝:晚上好好吃饭,头还疼的话记得吃药。

  墨宝:一定要好好吃饭啊!

  佟知隽森*晚*整*理不知不觉咧开嘴角,嗐,不管他那些敏感的小心思有多么多,按倒葫芦起来瓢似的让他忍不住推敲段骁恩的一句又一句话,最后都会在段骁恩反复叮嘱所透露出的关心下溃不成军。

  卷卷拒绝挖战壕:好!一路平安!我就要吃饭去了,头不疼了,不用吃药了!

  段骁恩没回复,佟知隽又去看别的消息,正好看到雪杳兮的对话框跳上来。

  雪杳兮:明天方便见一下吗?有个新人导演联系到我,说想试试执导帝栎大陆系列的电视剧。

  雪杳兮:我们沟通了一下,发现她和我想法不谋而合,又是看过我的文的人,过往作品不多但成绩不错,不过阅微在为我找导演了,我有点拿不准怎么办,所以约你过来,我们三个聊聊。

  卷卷拒绝挖战壕:她叫什么名字?有没有什么作品?我去看看。

  雪杳兮:她叫康雪,你直接搜就能看到她的作品。

  佟知隽去百度了一下,发现这个康雪有点眼熟……靠啊这不是康文在导演的侄女吗!

  当初《暮雪》通过卢勒斯电影节初筛,他和郭琼宵受邀到康文在家聚餐,他曾经见过康雪的,只是当时他只听康文在叫她小雪,不知康雪大名。

  康雪一共拍过两个微电影,加起来近千万播放量,还跟着康文在的师兄一同拍过一部电视剧,豆瓣8.2分,那部电视剧佟知隽还看过,虽然不知道康雪到底参与多少,但确实是好看的。

  微电影在蓝殿堂就有,佟知隽去看了,节奏舒适,镜头语言很有讲究,不是个花架子,也没有滥用课堂学的技巧,而且两部微电影都是她独立执导,不是挂名镀金的。

  评论区一片好评,佟知隽仔细看了看,发现有人说康雪是中传的,去年刚毕业,除了两部微电影以外,在校时候还和同学合作拍过很多短片。

  佟知隽返回跟雪杳兮的私聊,回复道:可以啊,明天下午两点图书馆见?

  康雪是小学妹嘛,又颇有灵气,这说不准是他跟雪杳兮被馅饼砸中了呢,怎么能不见?

  雪杳兮欣然同意,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佟知隽刚要收起手机出门吃饭,华东四傻的群却又响了起来。

  果粒橙:江湖救急,我胖了!我妈妈竟然说我比陈喜源还像小猪!这不能忍!

  果粒橙:我考虑健身了!跑步机,划船机,动感单车,我买哪个合适?

  陈喜源是穆澄大学同学,个子不高,性格和善,胖墩墩的,佟知隽他们都认识。

  脑补一下陈喜源的体型,佟知隽被吓到了。

  卷卷拒绝挖战壕:不会吧?这才多久不见?你怎么可能那么胖?

  果粒橙:我没有那么胖,我妈妈你们还不知道吗?九点十五分就能告诉我已经十点了喊我睡觉的人,她看着一百六十斤就自动四舍五入成二百斤了[]

  羊羊羊:划船机√全身都能运动到。

  卷卷拒绝挖战壕:还是跑步机好。

  果粒橙:Why?

  卷卷拒绝挖战壕:跑步机挂衣服方便。

  缺德人佟知隽发完这句话就把微信关了,免得穆澄一气之下对他狂轰滥炸,结果穆澄立刻就打了电话过来。

  “三哥你是不是不说话会憋死?你不信我能减肥?”穆澄气急败坏。

  佟知隽轻笑一声,敷衍道:“信信信!我忙着去吃饭呢,再见!”说着挂了电话。

  段骁恩可叫他好好吃饭呢,不能耽搁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必经之路

  第二天下午,佟知隽与雪杳兮和康雪如约在图书馆见面。

  康雪剪了短发,又瘦又高,佟知隽乍一看还没认出来。

  “您好,我是康雪。”康雪自我介绍道。

  佟知隽与她握手,道:“我是佟知隽。”

  “我们见过的。”康雪拉开凳子落座。

  一旁雪杳兮诧异,怎么谁都见过佟知隽呢?戚卉见过佟知隽倒是合理,康雪怎么见过他的?

  佟知隽放下背包,道:“原来你还记得啊……当时只听康导叫你小雪,我也是才知道你是导演。”

  康雪腼腆地笑笑,侧过头快速给雪杳兮解释了下,才叫她这个牵线搭桥的搞明白怎么回事。

  寒暄过后,很快便切入正题。

  他们仔细聊了一下帝栎大陆系列的小说,佟知隽发现虽然康雪看着温温柔柔的,实际上想法丰富,做决策也颇为果断。

  现在还没找到编剧,小说删改到什么程度,往什么方向拍,想要的画面质感和想突出的内容,导演都得拿得出主意。

  康雪本就是雪杳兮的读者,所有想法又正合雪杳兮心意,佟知隽对康雪的实力也认可,自然而然这件事就谈拢了。

  由于康雪在这件事上过于健谈,三人足足说了三个小时。

  聊得差不多了,雪杳兮还有今天的更新要写,康雪跟佟知隽去阅微讨论合同细节,签完合同,佟知隽送康雪下楼,挥手告别:“小学妹再见!”

  康雪脚步顿住:“嗯?”

  “我们其实是校友来着,我早你几届。”佟知隽这才想起自己先前没提过,解释说。

  康雪恍然大悟:“那……学长再见!”

  此时已是傍晚,送走康雪,也到了下班时间。

  佟知隽回办公室收拾了自己的私人物品带回家,因为第二天,阅微就要搬到华佟大厦去了,公司的东西会有人搬,私人物品自己保存。

  他东西多,尤其是各种乱七八糟的小摆件和手办,一年以来陆陆续续往公司拿了不少,再加上零食和电子产品,他跟钟好逑两个人收拾到天色暗下来才收拾完。

  恰好段骁恩打电话过来,佟知隽坐在沙发上歇着,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道:“段哥,你下戏了?”

  “嗯,休息有一会儿了。我看群里说明天公司就搬走了,你现在干什么呢?”段骁恩那边很安静,听起来确实是早就收工休息了的样子。

  佟知隽叹口气:“收拾东西呢,怪我,什么都带到公司来。”

  “仓鼠囤点东西也正常。”段骁恩轻笑一声。

  “这又仓鼠啦?不是树懒啦?”佟知隽嘀嘀咕咕。

  段骁恩想了想,说:“小树懒是春节限定皮肤。”

  “那、那龙还喜欢收藏好看的东西呢,我怎么就不能是龙呢?”佟知隽“哼”了一声。

  “你怎么能聋呢?”你分明是哑巴!段骁恩在心里吐槽。

  在他走之前,分明看到了佟知隽的欲言又止。

  他知道佟知隽在想什么,但是佟知隽不开口,他就没法解释。

  其实他们之间不需要解释太多,也不需要揣摩对方的心思,像刚认识那时候一样相处正合适,偏偏两人一个赛一个的敏感,交流反而变得困难,好像不管怎样心里都会留下疙瘩。

  只是他下了飞机后一直到昨天晚上都在忙,跟佟知隽的空闲时间没对上,就没有一个恰当的谈话机会。

  而现在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屁大点儿事还要再提,就显得他心存芥蒂了,于是只能这么算了。

  佟知隽只当段骁恩在玩谐音梗,闲得没事调侃他,于是配合道:“喂?喂喂喂?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好吧,我承认你是龙了。”段骁恩忍不住笑。

  佟知隽也不知道他说的是“龙”还是“聋”,只撇撇嘴,又道:“你们确定什么时候杀青没有?我现在就怕我要做的事情一件接一件,最后说好的去探班拖到杀青也没去成。”

  “早着呢,快的话也得四月末。虽说这部剧很短,但是康导出手,一点也糊弄不得,不然一般剧组可能不到一个月就能拍完。”段骁恩说。

  “噢……”佟知隽若有所思点点头。

  这时,去自己的工位拿外套的钟好逑回来了,还带着钟天泽,佟知隽低下音量来:“段哥,我们打字聊,我要回家了。”

  “好。”

  挂断电话后,佟知隽去停车场把今天特意开过来的商务车开到滨江大厦楼下,没一会儿,钟好逑和钟天泽二人分别捧着几个大箱子出来了。

  “谢谢,放这里吧,”佟知隽打开后备箱,“好逑回家吧,我跟天泽回去就行了。”

  路上是钟天泽开车,佟知隽在副驾跟段骁恩聊天。

  遇到红灯,佟知隽看到并排停着的每一辆车里的司机都在拿着手机,他才忽然发现,所有无意义但无可逃避的零散时间,他都用来跟段骁恩聊天了。

  卷卷拒绝挖战壕:你看《卡牌联盟》了吗?

  墨宝:没有,好看吗?

  卷卷拒绝挖战壕:播出第一期时候一堆人说这是内娱原创综艺顶峰,我慕名去看了。

  墨宝:怎么着?

  卷卷拒绝挖战壕:我以为是游戏精彩呢,结果是嘉宾精彩!

  卷卷拒绝挖战壕:高木梓是常驻,好家伙给[爷爷]整无语了。

  墨宝:高木梓?七日里那个?

  卷卷拒绝挖战壕:嗯嗯!他看一个女嘉宾手割破了不想下水,就叫唤着说人家矫情,问题是有伤口下水就是很疼啊,游泳馆的水本来就不是完全干净的,要是感染了找谁说理去?还不止如此,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

  墨宝:啊这……

  卷卷拒绝挖战壕:我知道他真的很想走真性情路线卖人设,但是我建议他怼人之前先礼貌点儿给我磕个头:)

  墨宝:七日你还做第二季吗?如果做的话你可得考虑好还要不要请高木梓了,我觉得他能把你气死。

  车子缓速起步,佟知隽还没来得及回复,怔了一下,恰好有一对小情侣急急忙忙踩着黄灯穿过马路,男生搂着女生,恨不得飞着过去,然后他不知怎么脑子一抽,给段骁恩发消息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墨宝:……话题变这么快的吗?我想想啊……

  墨宝:我喜欢的人会发光,他笑起来很好看。

  佟知隽沉默半晌后,缓缓敲下一行字。

  卷卷拒绝挖战壕:你喜欢弥勒佛?

  墨宝:?

  墨宝:[每当我打出?的时候,不是我有问题,而是我觉得你有问题。.jpg]

  佟知隽本来想着试探一下段骁恩对他到底什么态度,毕竟年后跟过年那短暂的两天的迥然区别让他逐渐摸不着头脑。

  就是万万没想到,话赶话就把画风给带歪了。

  卷卷拒绝挖战壕:咳,我要到家了,你早点休息!

  佟知隽不想在这么魔鬼的问题上纠缠下去,火速关掉手机。

  另一边,段骁恩把手机扔一边,闷闷不乐地拿了眼贴敷上。

  躺在铺着格子床单的小床上,白炽灯的光芒透过一层眼贴和眼皮,仍然能感觉到明亮,亮得他陡然生出的坏心思无处遁逃。

  佟知隽才上车多会儿?就算不堵车也不可能到家啊!分明就是在找借口!

  多想把他一把薅过来圈在怀里,叫他跑不掉,叫他好好说话,叫他亲口说喜欢自己。段骁恩这样想。

  但是他不能。

  在佟知隽主动表露出态度之前,他只能小心翼翼对待这份感情,唯恐用力过猛会让脆弱的梦幻的泡沫彻底碎掉。

  喜欢上一个直男似乎是每个同性恋的必经之路,即使母胎solo也迟早有经历的这天,麻了,真的麻了。

  胡思乱想了十几分钟,段骁恩丢掉眼贴,微信突然响了一声。

  他以为佟知隽良心发现了,又回来跟他说话了,打开一看是易雨淮,他还有点失望。

  易雨淮:段老师,您现在在上海吗?

  追云逐墨:没有,我在长沙拍戏。有什么事情吗?

  易雨淮:我跟江洋渡领证了,六月办婚礼,想着您要是在上海的话请柬明天给您送过去。

  段骁恩有些惊讶,但也不觉得离谱。外面的粉丝以为太洋雨是bg向cp永远的美帝,不过舞的是合约恋人这种性张力和狗血属性都爆棚的设定,并衍生出了先婚后爱梗和破镜重圆梗,殊不知俩人是真的。

  在《怎么忽然倒了霉》剧组的时候,段骁恩在酒店不知道见过多少回俩人从同一个房间出来,拍《不见硝烟》的时候,江洋渡明明在深圳拍戏,却来探班了十几次,恨不得黏在易雨淮身上。

  这要是假的,内娱就没有啥真爱了。

  追云逐墨:恭喜呀!祝你们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易雨淮:谢谢!哦对,您不在上海的话,佟小少爷在的吧?把您那份请柬跟佟小少爷的一起送过去,让佟小少爷代收一下,方便吗?

  追云逐墨:好的,交给他吧,不用特意给我寄。

  易雨淮:好嘞!那我先去跟别人说啦,段老师白白!

  追云逐墨:[]

  段骁恩正愁不知道再怎么跟佟知隽开启话题呢,现在可真是打个瞌睡递来枕头。

  电话打过去,佟知隽磨蹭半天才接起来。

  “刚刚易雨淮跟我说,她跟江洋渡领证了,”段骁恩带几分打趣的语气说,“恭喜你,你嗑的cp是真的!”

  “咳咳……段骁恩啊?”一个有一点耳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但是很明显,不是佟知隽。

  第一百四十三章 同一碗汤

  段骁恩只愣了一秒钟,对面就解释道:“我是佟知敬,佟知隽现在不在,有事情你跟他微信说吧。”

  “嗯嗯好,知敬哥再见。”段骁恩挂断电话,点开佟知隽的对话框,可是盯着特意设置的聊天背景,他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无意识进入佟知隽的朋友圈,最新一条是两天前的内容。

  佟知隽发了一张图片,没有配字,图中是一只猫躺在地上,用爪子抱着猫薄荷,看起来跟他的头像是同一只猫。

  段骁恩点了赞,忍不住想入非非:他心有猛虎,却想细嗅猫薄荷,这可怎么办?

  第二天,佟知隽忙到傍晚才给段骁恩打电话。

  昨晚佟知敬去他家了,接了段骁恩的电话,他是知道的,只是当时已经很晚了,怕打扰到段骁恩休息,这才忍到现在。

  易雨淮已经把事情告诉佟知隽了,还说明天把他们俩的请柬送过来,佟知隽估摸着段骁恩也是为这事儿给他打的电话,有点想笑。

  也不知道为什么,段骁恩总能准确判断他在嗑哪对cp。

  那他知不知道自己也嗑知恩图报啊喂!佟知隽在心里嘀咕。

  段骁恩怎么就喜欢个弥勒佛一样的男子呢?自己也没有又会发光又爱笑吧?那看来是别人……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之前看起来段骁恩对自己有点意思,现在又变了心,但是!到底谁是那个弥勒佛?出来受死!手机上显示对面响铃二十秒还没被接通,佟知隽的心态也逐渐失衡。

  一直等到自动挂断,段骁恩也没接电话。

  佟知隽正要重新打过去,就收到了余小舟的消息。

  余小舟:佟总,段哥生病了,在医院呢,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佟知隽看着头大,也没问怎么病的,只回了个“知道了”,立刻就买了他和钟天泽的机票。

  三个小时以后,二人登上了飞往长沙的飞机。

  本来钟天泽在商务舱是公费报销的,但钟天泽不缺钱,尽职尽责地自费升舱,坐到了佟知隽后边。

  落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佟知隽一边暗骂自己冲动,一边大步流星往外走,掏出手机给余小舟打了个电话,但不知怎么,余小舟没接。

  佟知隽心累地又打给段骁恩,这次段骁恩接了。

  “你怎么又生病了啊?”佟知隽气得呼哧带喘的,加上走得急,一时上头,语气里难免带了几分嗔怪。

  “小舟跟你说了?我没事,是拍了落水戏。”段骁恩的声音很低沉,很明显病得不轻。

  “空长了个大个子,这么弱呢。”佟知隽撇撇嘴,不依不饶道。

  “胡说,我平时可没有弱不禁风。”段骁恩扯着个破锣嗓子吃力地反驳。

  这倒是真的,今天拍戏准备的是实景,河不太干净,段骁恩受了凉又呛了水,险些得了肺炎,现在还在打吊水。

  佟知隽听着他的声音有点心疼,叹口气说:“你在哪家医院?我去看你。”

  “……你来长沙了?”段骁恩失语片刻,“我在旺旺医院。”

  “什么?哪个旺旺?”

  “就是你知道的那个旺旺。”

  佟知隽已经出了机场,哪怕觉得又离谱又好笑也没再说什么,只叫段骁恩好好休息,就跟钟天泽坐上出租车,直奔医院。

  晚上的医院人也不少,佟知隽赶到的时候,段骁恩端坐在长椅上,右手插着针,左手拿着奶茶。

  “大半夜喝奶茶,待会儿不怕睡不着?”佟知隽快步上前,坐在段骁恩身旁。

  室内有些嘈杂,小孩的哭声,大人的交谈声,护士的叮嘱声,源源不断传来,于是佟知隽凑近了在段骁恩耳畔说话。

  段骁恩下意识一偏头,耳朵痒痒的,却空不出手去摸,道:“我有点饿了,附近没什么我想吃的。奶茶都要被我加成八宝粥了,我指着它吃饱饭呢。”

  佟知隽非常认可“八宝粥”这个形容,道:“那你吃吧。”

  他甚至没用“喝”这个动词!段骁恩本来没觉得好笑,一听佟知隽这么说,反倒忍不住勾起唇角。

  “对了,余小舟呢?”佟知隽见段骁恩喝完了,问道。

  “小舟拿药去了,”段骁恩说,“你来的时候她刚走。”

  “哦哦……你还有几瓶要打?”佟知隽接过空奶茶杯,示意一旁站着的钟天泽帮忙丢一下。

  段骁恩道:“打完这瓶就结束……我回余天星家住,你怎么办?在酒店住?”

  佟知隽眼珠转了转,最后落在段骁恩脸上,一动不动:“余天星家里没有空房间吗?我去你那住。”

  段骁恩本来目不斜视,一听这话,下意识往佟知隽的方向扫了一眼,被佟知隽逮个正着。

  看着对方有几分得逞的笑容,段骁恩挠了挠头,假意推诿:“如果你去,钟天泽就也得去,就两个房间,还都只是一米五的床,我总不好叫你跟他挤一起,我又跟他不熟……”

  “看,答案这不就呼之欲出了嘛,我们一起睡,钟天泽单独睡。”佟知隽若是有尾巴,这会儿估摸着要翘到天上去了。

  “我感冒了,怕传给你。”

  “你怕?我可不怕,我健康着呢,”佟知隽管他什么病什么灾的呢,今天非得让段骁恩答应了不可,“我明天还有事,急急忙忙来看你,要是不跟你住一起,明早没等见面我就得回上海了,这还算哪门子探病?”

  段骁恩等到称心如意的借口,这才答应道:“好吧,那一会儿一起走。”

  只是他答应得太快了,一丁点儿犹豫也没有,甚至流露出一丝窃喜,佟知隽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被段骁恩套路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最顶级的猎手往往以猎物的形式出现”吗?

  佟知隽想了半天,觉得恐怕不是,段骁恩不是喜欢弥勒佛一样的男子吗?就是去猎弥勒佛,也不会是猎他啊。

  想到这儿,佟知隽的心情低落了几分,但并未表现出来。

  在等段骁恩打针的工夫,佟知隽微微侧身,歪过一个角度,避免段骁恩看见他的手机,然后打开了LOFTER。

  看了看关注列表,藕花深处太太现在开的文叫《我在女团选秀当T》,是漂亮宝的大乱炖,海王穆辛窈作为绝世金瓜,撩完队友又要去撩别人,惹得队友吃醋。

  这种堪称嗑药鸡天堂的文,理所当然会飞速爆红,虽然还没几章,但是一看数据,比《嗨,宝贝儿追星吗?》可火多了。

  佟知隽一阵心梗,但是没办法,安囿有粉丝自发产粮是好事,他总不能跟自己搞的女团吃醋。

  一刷新,今天的文竟然拖更了,现在才发出来,佟知隽正要点进去看看,余小舟就回来了。

  人越多,他坐段骁恩眼皮子底下嗑cp被发现的风险就越高,他只好把手机关掉了。

  “不好意思刚刚我碰到熟人了,多聊了一会儿。”余小舟一边把药放下一边说。

  段骁恩摇摇头:“没事,我还没打完呢,你不用急。”

  不过说是没打完,实际上就差一点点了,没一会儿,护士给段骁恩拔了针,四人一同离开医院。

  剧组的拍摄地是归长沙管辖的县级市浏阳,打车过去不到两小时,本来段骁恩是没必要折腾到长沙看病的,但是拍落水戏用的那条河今天格外脏些,怕出问题,所以谨慎些。

  余小舟住在余天星家对门,拍摄选的老小区人不多,所以剧组租了好多间房。

  因为位置太偏,没有什么好酒店,租住民房反而更干净也更省钱,最大的问题就是回去的路途显得格外漫长。

  佟知隽跟段骁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但是有钟天泽和余小舟在,也不敢什么话都聊,所以说着说着就安静了下来。

  凌晨,天上雾蒙蒙的,四人下车,走在并不算宽敞的楼梯上,到二楼时候突然有一户打开门,探出头来。

  段骁恩立刻打招呼道:“张婶还没休息啊?不好意思,我有事情,回来晚了,没打扰到您吧?”

  被唤作张婶的女人笑眯眯地递来一个带盖子的搪瓷大碗,说:“不打扰不打扰,我听场务说你病了,煮了点汤给你,早点休息吧!”

  “谢谢张婶,晚安。”段骁恩躬身接下。

  跟张婶道别后几人继续往楼上走,到家了段骁恩才把大碗放下,里面汤还温着,佟知隽催他趁热喝。

  “张婶客串了一个角色,住同一栋楼,她人又热心,没几天我们就熟悉了。”段骁恩一边换衣服一边解释说。

  佟知隽应了一声,然后才忽然想到自己没有换洗的衣服,急忙交代钟天泽就近随便买一套。

  “你要一起喝吗?”段骁恩小心翼翼绕过一堆留在客厅的拍摄设备,把汤端到餐桌上。

  汤是鱼汤,炖得汤色浓郁洁白,上面点缀着几颗翠绿的葱花和调味用的红辣椒段,闻起来喷香。

  段骁恩没拿勺子,直接低头抿了一小口,佟知隽坐过来,也不嫌弃他,转了个边儿就喝了。

  “好喝!但是这是张婶给你炖的,我尝个味道就行,不跟你争。”佟知隽笑着说。

  段骁恩半天没说话,只愣在那儿,呆呆地看着搪瓷大碗边缘留下的不明显的两道汤印儿。

  须臾,似是烟花在段骁恩脑子里炸响,一个兴冲冲的声音骤然出现——佟知隽他竟然跟我喝同一碗汤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新的Cody

  佟知隽没看透段骁恩忽然呆若木鸡是个什么意思,揉了揉眼睛说:“我困了,这里有地方洗澡吗?”

  “有,”段骁恩这才回过神来,“我给你找睡衣。”

  非节假日,佟知隽都习惯了早睡早起,再熬下去他就能站着睡着了。

  匆匆忙忙冲了个水温忽冷忽热的澡,佟知隽就穿着段骁恩的睡衣休息了。

  卧室门没关严,段骁恩慢悠悠喝着汤,透过狭窄的缝隙看着佟知隽,心跳声逐渐清晰了起来。

  直到钟天泽买完衣服回来,段骁恩才没有继续盯着佟知隽发呆,把鱼汤盖好,放到冰箱里,洗漱过后回房间睡觉。

  一米五宽的床睡两个人本来不算挤,但是盖一张被子就紧张了许多。

  段骁恩刚揭开被子,佟知隽就在睡梦中觉得一杆儿风涌进来,条件反射地拉紧被子。

  为了俩人都能盖到被子,段骁恩靠得离佟知隽近了些,又把佟知隽那边的被角掖好,这才安心躺下。

  有钟天泽在,段骁恩锁了卧室门,于是把窗户微微开了个缝隙,这会儿夜风习习,佟知隽怕冷,虫子一般往段骁恩的方向拱了拱,然后身子一缩,手脚缠上了段骁恩。

  段骁恩头皮发麻,小声嘀咕道:“你睡觉怎么这么不老实?”

  佟知隽当然没法回答他,只是有感应似的,手脚缠得更紧,枕头也不枕了,一头扎到段骁恩颈侧,紧张得段骁恩快要喘不过气来。

  但是段骁恩并不舍得把佟知隽推开,他贪恋这难得主动投怀送抱的温度,心里越是酥痒,就越是睡不着。

  搞不清到底是奶茶喝多了,还是佟知隽的存在感过于强烈,总之段骁恩失眠了。

  窗帘很劣质,不能完全遮光,微风鼓动着薄薄的一层窗帘,渐渐将它点亮,段骁恩才迷迷糊糊睡去。

  没一会儿,佟知隽的生物钟自然而然叫醒了他,刚醒的时候他还迷糊着,自己抱着的热乎乎的东西,他还当是自己的胳膊,呆了片刻,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佟知隽并不知道段骁恩刚睡没多久,但是现在还早,他就没打扰段骁恩,蹑手蹑脚从被子里钻出来,把窗户关了,出卧室时候没把门关严。

  客厅破旧的沙发上放着格格不入的两个纸袋子,里面装着的是钟天泽买的东西。

  钟天泽很细心,买的衣服恰好合身,只是附近深夜还没打烊的店不多,衣服的款式略有些奇怪。

  白色的圆领衫,脖子上还多两条蓝色的袖子系在胸前当装饰,是明星网红潮人之类的人会穿的款式。

  佟知隽自己也爱臭美,但是不太穿这类,用殷秋无的话说,身上挂一堆乱糟糟的东西像是去算卦的。

  卫生间是暗卫,佟知隽开了灯,用自己包中常备的小包漱口水漱口,然后又洗了把脸,整个人都变得有精神了起来。

  房子非常小,连客厅都是暗厅,没有灯罩的节能灯又太晃眼,佟知隽只好拿了个小凳子,到厨房连着的小阳台上玩手机。

  由于他昨天走得突然,上了飞机才托在公司加班的同事帮忙收一下易雨淮和江洋渡的结婚请柬,易雨淮一头雾水,发来消息问:佟总不会是去长沙了吧?

  佟知隽掩唇笑了笑,回复道:自信点,去掉“不会是”和“吧”[大笑]

  易雨淮没回复,佟知隽又去看其他消息,只是都不是紧要的,他就敷衍着回复了一下。

  一直翻完所有消息,他注意到了昨天他聊过的最后一个人,是安囿女团的Cody,对面发了一堆消息,他看了却没回复,于是才想起正事儿。

  二十六号安囿女团在《追光舞台》录制首专主打的舞台,二十八号录制投票结果和安可,安囿成功拿下一位,安可全开麦还上了热搜。

  到这里为止还正常,但是后来佟知隽去看微博广场的反馈,有粉丝说公司给妹妹们穿的裙子太短了,佟知隽才想起这个舞台有什么不对劲,然后立刻联系了Cody。

  佟知隽告诉Cody,下次安囿登台,希望她能给安囿准备长点的裙子,不然坐在台下,仰视的角度很容易看到底裤。

  结果Cody回复了,说裙子短显腿长,里面穿着安全裤呢没关系。

  这理直气壮的回答给佟知隽气笑了,恨不得把手机键盘按穿了:什么裤都不行!

  Cody继续狡辩:韩团都这么穿的。

  佟知隽深吸一口气,直接一个电话打过去,没等Cody吱声,抢先说道:“只有猥琐的人才想看到女孩穿随时有可能走光的超短裙,你看看正常韩饭哪个不希望自己女儿的Cody把裙子改长一点?”

  对面哑巴了,吭吭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佟知隽不想受这个气了,挂断电话就叫黄伟丽拟了造型师的招聘信息。

  昨天郁川野在群里发了安囿最近的行程,确认了除了四月三号有一场粉丝见面会之外再没有登台需求,全是可以穿私服的综艺资源,于是佟知隽转头就辞退了那位Cody。

  搭配好看与否还有调整的机会,毕竟是新招没多久的人,跟安囿的舞台风格需要磨合,有任何失误都可以理解,但是佟知隽不能接受她自以为是还顶嘴。

  虽说现在阅微总裁的位置交给纪旨嘉了吧,但佟知隽还是那个挂名的CEO,在CEO提出意见的时候不是有理有据的反驳而是狡辩,扯一堆离谱的理由,说到底还是态度有问题,佟知隽自然不能留她。

  佟知隽发微信告诉那位Cody一周内处理完剩余工作,主动递交辞呈,否则公司会辞退她,她在微信里疯狂发消息简直要刷屏,前后情绪经历了从震惊到悲伤到哀求再到崩溃这么个过程,最后佟知隽也没松口,干脆不回复了。

  这位Cody很年轻,初入职场,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变通,心气儿还挺高,不过佟知隽就算生气也轮不到他教训人家。

  想到这儿,佟知隽看时间还早,就去看了一眼邮箱,意外的,里面有两封想要应聘Cody一职的邮件。

  这两封都是粉丝想要公费追星来的,但是其中一封连简历都写不明白,装作不是粉丝的样子,却在语句间森*晚*整*理暴露了个彻底,佟知隽直接pass掉了。

  另一封就不一样了,应聘者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是粉丝:

  “贵司CEO佟先生您好,我叫连雨柔,是安囿的粉丝。我在求职过程中无数次打开贵司的应聘要求,想过公费追星,却又无数次退却,但是这一次请原谅我的冒犯,我希望您能看完这封邮件,我会逐步讲清楚我为什么决定应聘造型师一职。

  “邮件发到您的邮箱,而非默认的HR邮箱,是因为作为秀粉,我很清楚安囿被什么样的人运营着,根据您过往发的微博以及寥寥几个采访,我知道您对娱乐圈的了解,不是资本家调查市场的那种了解,而是真正深入过饭圈,所以我想我说的话能够得到您的认同。

  “我大学学的服装设计,在今天以前,做的时间最久的,是舞台服装的设计和打版。出于职业习惯,在追星过程中,我时常会注意到爱豆的穿着打扮,大到整体搭配,小到耳钉戒指,甚至衣服的剪裁方式我都会仔细去看。

  “先不说安囿出道以来的第一个舞台,只说我曾经追的韩团,大公司的衣服又贵又丑,压榨艺人,媚男,短裙短裤有时候甚至会露出臀线,这些也屡见不鲜。那么大的公司会请不起好的Cody吗?不是,他们就是想要爱豆穿成那样罢了。短裙短裤当然好看,可是如果短到让爱豆不敢好好跳舞,就不怎么好看了。

  “我想您应该懂我的意思了,安囿在《追光舞台》的打歌服就是一次失败的设计。现在我是在求职,不会像在豆瓣在微博一样痛骂Cody,但是这样心疼又愤怒的情绪已经在粉丝群体之间蔓延开来,对安囿来说并不是好事情。

  “就像最知道该怎么拍舞台的人是舞者一样,最知道该穿什么衣服跳舞的也是舞者,我自己也喜欢跳舞,很清楚什么样的布料适合什么风格的舞,什么样的布转起来好看,什么样的布跳舞不会不舒服,亦或者是怎样在穿短裙的情况下不丑地保护隐私,这都是我能做到的。

  “我第一次追内娱的选秀团,把安囿的妹妹们当女儿一样喜欢,我想做很好看很舒服的衣服,让她们在台上能放心大胆地用尽全力。

  “以上是我深夜脑子一热写的内容,不知您是否能读到这里,如果读完了的话,真的很感谢,也很抱歉说了很多作为求职者不该说的话。这些话太冲动了,但是下面附的简历是认真写好的,请您阅览。”

  这么长的文字看完,佟知隽没有觉得冒犯,反而觉得挺感动的。

  不是所有人都把爱豆当做笑话或者只能卖脸的小丑,至少有粉丝是真的在关心着她们。

  点开附件里的文档,是做得很漂亮的简历。连雨柔三十四岁,也曾经接过一些电视台晚会的服装设计,甚至是舞剧的服装设计,年轻有为,经验丰富。

  佟知隽点开简历里附上的作品图片,风格各异却正符合他的审美,其中有一套浅绿色的服装,是舞剧《和氏璧》里最出圈的一段舞蹈的服装,该选段还曾登上过春晚的舞台,大受好评,不少网友都说,一抹春意让大红大紫的春晚审美变高级了许多。

  能被连雨柔这样的人喜欢,确实是安囿女团的幸运。

  以连雨柔作品集里表现出的水准来看,她给安囿做造型师,甚至都有点屈才了,这岂止是吊打阅微现在所有造型师的水平?吊打内娱所有艺人的造型师还差不多。

  佟知隽生怕这个香饽饽飞走了,立刻很正式地回复了邮件,欢迎连雨柔入职阅微。

  邮件刚发送,厨房门口探出一个脑袋,原来是佟知隽刚刚回复得太认真,竟没有听到段骁恩的声音。

  “早安,大树先生!”佟知隽看见段骁恩,收起手机,小鸟一样飞到他身边。

  段骁恩今天穿了墨绿色的针织衫和棕色的长裤,还真有几分像大树。

  他顺手把佟知隽头顶翘起的一缕金发捋顺,看着佟知隽蓝白配色的上衣,眼里都是温柔笑意:“早安,哆啦A梦!”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不一样

  佟知隽拉了拉衣摆,莞尔一笑:“我要真是哆啦A梦就好了,那样我就是世界上最棒的猫!”

  段骁恩还认真想了一下如果佟知隽是哆啦A梦会怎样,但最后还是笃定地说:“不!你还是做小树懒吧!”

  “但是树懒好慢哦,过马路都不会,遇到车了还得要人抱过去。”佟知隽低头看了一眼手机,小声嘀咕道。

  段骁恩没吭声,心想,你要是不会过马路我就给你抱过去呗。但是这话他不敢说,怕佟知隽反感。

  在两个人友情之上恋人未满的时候,最容易因为一些越界的话导致对方觉得油腻,所以还是放尊重点的好。

  “早上吃什么呀?”佟知隽一边打开外卖软件一边问。

  “附近没什么好吃的,”段骁恩去洗手,“早上我做饭,米昨晚泡好了,炒两个菜就行。你问问钟天泽喜欢吃什么去,别看外卖了。”

  佟知隽看着段骁恩系围裙,笑说:“出息啊段哥,越来越利落了。”

  “你等着,之后我要给你喂胖二十斤,腹肌都给你变成一块咯。”段骁恩已经把电饭煲按上了,转头就去冰箱里找食材。

  佟知隽只笑了一声,出了厨房去敲次卧的门,边敲还边想,腹肌没了就没了呗,段哥的投喂更重要,还有别人吃过段骁恩做的饭吗?他可是独一个。

  ……哦也不对,今天就要加上钟天泽了。

  钟天泽来开门,原来他已经醒了,只是没出来打扰佟知隽和段骁恩说话。

  佟知隽看着钟天泽的脸,对段骁恩的饭,或者说对段骁恩本人的占有欲“噌”一下子就燃起来了,甚至有点想单给钟天泽叫一份外卖。

  但是毕竟钟天泽不是外聘的,而是自家保镖,从小生活在佟家,有感情基础在,他不能那么损,于是还是问了钟天泽吃什么不吃什么。

  太阳渐渐升高,七点多钟,段骁恩做好饭,给余小舟晃了个电话,叫她过来吃饭,四人吃上了简单的两菜一汤。

  佟知隽觉得不对劲,歪头看了余小舟一眼,不会吧不会吧?难道在钟天泽之前,余小舟也吃过段骁恩做的饭?到底谁是艺人谁是助理啊?

  段骁恩看懂了佟知隽心里的小九九,解释说:“我不爱吃外卖,做饭做一人份也麻烦,所以平时是我做饭,小舟买菜。”

  看吧看吧果然我早就不是唯一一个吃过段骁恩做的饭的人了!佟知隽在心里无声呐喊。

  余小舟眼观鼻鼻观心,以为佟知隽生气了,小声说:“对不起佟总,我……”

  “吃吧。”佟知隽闷闷不乐地打断。

  “我之后会给段哥付饭钱,我……”余小舟刚说一半就反应过来了,恨不得把舌头咬了。段骁恩就算不是一线艺人,那到底是少说年入千八百万的明星,人家佟知隽在乎的是她要给段骁恩付钱吗?在乎的是她作为助理却让艺人做饭。

  气氛陡然变得更加尴尬,佟知隽本来也只是占有欲作祟,现在逐渐演变成了委屈。凭什么啊,段骁恩做的饭谁都能吃呗?那他算什么啊,自以为对段骁恩来说是特殊的,实际上其实跟余小舟钟天泽也没什么区别吗?

  段骁恩看出佟知隽情绪不对,急忙补充:“余小舟平时不是吃外卖就是吃午餐肉,进组了她比我还忙,不好好吃饭该病了,我才带上她一起吃饭,你别生气。”

  还解释!他还为余小舟解释!佟知隽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不知道说什么好。

  那是余小舟吃没吃饭的事情吗?换做是别的艺人做饭叫助理一起吃,佟知隽会觉得这个艺人真好啊,没有架子不耍大牌,这种人对公司来说好拿捏,连营销都不用担心翻车。

  但是段骁恩不一样,段骁恩要是真对他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难道不应该区别对待吗?如果没有区别对待,是不是说明……是他自作多情了?

  “我没生气,吃饭吧。”佟知隽心里的五味杂陈最后还是化作了云淡风轻一句话,这事儿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不过去又能怎么办?段骁恩都叫他别生气了,他还能生出气来吗?

  真是贱的,段骁恩说什么都听。佟知隽这么骂自己一句。

  余小舟一顿饭吃得担惊受怕,但是飞速吃完,她才发现,佟知隽根本没搭理她,明明意在段骁恩。

  嗑药鸡的直觉终于灵敏了起来,余小舟松了一口气,原来这是人家小情侣闹矛盾了啊。

  吃完饭,佟知隽订了机票,就要回上海了,段骁恩看着佟知隽在那按手机,深知刚才的事情佟知隽口上说没生气,实际上还憋着气呢。

  “一会我送你。”段骁恩心里盘算着,待会儿把钟天泽支开,他单独哄一哄佟知隽。

  佟知隽却没领情:“你没有戏要拍吗?”

  “我现在是病号,今天的戏调到之后去了。”说着,段骁恩已经穿上了外套。

  “病号就老老实实休息。”佟知隽摆摆手,示意段骁恩别穿了。

  段骁恩无奈,靠近些,在佟知隽耳畔小声说:“我有话跟你说。”

  佟知隽眼睛一亮,难道段骁恩的脑子忽然灵光了?

  “那就走吧。”佟知隽努力让自己的嘴角不要翘起,故作镇定地收起手机,但最后还是没忍住,摸了摸耳朵,就像是能够触碰到段骁恩留下的声音。

  段骁恩把佟知隽的反应看在眼里,心说果然,佟知隽真的还在生气,就等他哄呢,急忙把外套扣子扣好,对正在厨房洗碗的余小舟说:“我去去就回,钥匙拿走了,你走时候记得关好门。”

  余小舟猜出段骁恩要干什么,于是没拦着:“好,段哥你小心。”小心哄不好佟总!

  佟知隽买的是最近的航班,时间不多了,三人立刻就下了楼。

  到单元门门口的时候,正好遇上康文在丢掉烟头然后走进来。

  “小段病好啦?”康文在关切地打量着段骁恩。

  “好差不多了,小舟跟你们说了吧?不是肺炎,问题不大。”其实细看段骁恩还能看得出脸色不太好,上戏的话状态肯定不行,但也不至于卧病在床动弹不得。

  “行,那好好休息……这是要干什么去?”康文在看向佟知隽。

  段骁恩言简意赅:“送老板去机场。”

  虽然没细说,但康文在大抵猜得出这俩人怎么回事,笑着掏出车钥匙,说:“开我车去吧,这边不太好打车。不耽误你们时间了,走吧。”

  “那我就不跟您客气了。”段骁恩接下钥匙。

  “康导再见。”佟知隽摆摆手,然后下意识主动拉住了段骁恩的衣袖。

  段骁恩一怔,反手握住了佟知隽的手。

  佟知隽没有挣脱,而是任由段骁恩拉着。

  走到停车场,钟天泽开车,降下了车内加装的隔音板。

  佟知隽和段骁恩坐在后座,一时间谁也没出声。

  上车的时候手就分开了,但是余热提醒着他们对方的存在。

  “你还在生气对吗?”段骁恩看着佟知隽的侧脸,突兀开口。

  佟知隽不作答,他又问:“是因为余小舟在我这吃饭,还是因为余小舟吃我做的饭?”

  听着好像一样,实际上前者重点是“吃饭”,后者重点是“我做的”,佟知隽确认,段骁恩懂自己在不高兴什么了。

  “我以为只有厨子或者家里的阿姨才会做饭给非亲非故的人吃。”佟知隽扭头看窗外,只留给段骁恩一个后脑勺看。

  段骁恩微微叹息,道:“做饭只是生存技能,对我来说,给任何人做饭都算不得是多亲密。”

  佟知隽“唰”地把头扭过来,睁大眼睛盯着段骁恩。明明这个解释就是他想要的,但是他还是期待着有下一句,期待着自己在段骁恩心里足够的不一样。

  水汪汪的眼睛里似乎写着“那我呢”几个大字,段骁恩挣扎许久,才补上一句:“但是你不一样,给别人做饭是因为需要吃饭,给你做饭,是因为我想跟你一起吃饭。”

  佟知隽心满意足,重新坐正,心里小鹿乱撞。

  他只需要更多的证据,证明他对段骁恩来说不一样,这就够了,这就能让他安心了。

  都说智者不入爱河,但是佟知隽情愿承认自己是傻的。

  如果他不傻,又怎么会在一次又一次警告自己不要让步后,依旧愿意拉低心理预期,期待着段骁恩不小心露出的任何一点回应?

  车开得并不快,钟天泽给足了他们谈话的时间,但是话说开了之后,他们却再没有更多交流。

  段骁恩依旧是看着佟知隽,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差一点儿,他就要在佟知隽那委屈又期盼的眼神里溃不成军,承认这份压抑许久的感情。

  但是还好,出于本能的理智和克制让他闭紧了嘴巴。

  他知道自己现在在国内的快乐都是偷来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被迫面对家里的唇枪舌剑,他做不到那么自私,做不到拉着佟知隽一起面对迂腐长辈的指责。

  佟知隽什么都不缺,连最奢侈的爱也不缺,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什么也给不了佟知隽,如果一定要他替佟知隽背负些什么,那就是不讲道理的暴风骤雨。

  等吧,等自己有能力彻底跟家里断了关系,他一定要告诉全世界,他最喜欢佟知隽,独一无二的喜欢。段骁恩攥紧了拳头,微蹙着眉头想。

  第一百四十六章 再上恋综

  佟知隽登机后,段骁恩就离开了。

  接下来几天两人各忙各的,偶尔忙里偷闲打个电话,车上的谈话也并未被再次提及,这成了他们心照不宣的秘密。

  阅微刚搬到华佟大厦,还有许多事需要打点,佟知隽一天到晚在跟不同人开会,开到脑子都木了,由于对新场地不熟悉,还走错过几次会议室。

  本来他可以不这么忙的,但是为了在月底腾出一周时间跟段骁恩旅游,他必须要把工作安排得明明白白。

  佟知隽作为CEO,倒是有自己的办公室,他之前想的需要刷卡的门也有,只是他大多数工作都需要跟其他人频繁沟通,所以他一般在影视制作部的工位上工作。

  连雨柔已经来报道了,正式接手安囿所有活动的造型,虽然没有别的打歌机会了,但是郁川野给她们接了一些综艺,以安囿现在的热度,当飞行嘉宾做一期主咖还不太够格,但是借节目变相打歌还是可以的。

  此外,最愁的还是《无限流炮灰逆袭之旅》的准备工作,尖叫TV那边催审核,但是戚卉这边经常改剧本,佟知隽夹在中间头大得很。

  在废弃纺织厂搭建拍摄道具倒是还算顺利,不过考虑到这个场地要长期循环使用,所有道具都要为了便于清理做出妥协,这样一来道具质感就差了,佟知隽不满意,好多地方就都需要修改或者返工。

  佟知隽希望这个场地能够作为阅微出品的综艺的录制基地,以后棚拍的大型综艺都在这拍,所以他干脆把地方买下来了。

  纪旨嘉知道这事儿之后恨不得拎着他的耳朵骂他败家子儿,阅微好不容易盈利了,这钱一花,总体账面上又是亏损状态了。

  不过好在,现在的阅微已经不怕这一时的亏损了,这个场地也确实不错,所以纪旨嘉只明贬暗褒嘀咕几句就算了。

  这天,《恋爱的时间》中午十二点准时更新了第二十一期,也就是佟知隽去录的那一期。

  这个节目是一天一录,一天一更,素人嘉宾经历的事情第二天就给观察员看,观察员的录制时间比播出时间早六天。

  明明半个月以前还很糊,但是一天一吃瓜,对广大网友来说就像是食堂每天中午十二点准时放饭,见者有份,竟然就这么低开高走了。

  尽管素人嘉宾没什么cp感,但是架不住人类骨子里对保媒拉纤的热爱,正主都没什么激动的,不同cp的粉丝倒是每天吵得不可开交。

  然而第二十一期一播出,广场的画风忽然变了,经由佟知隽一搅和,各家cp粉要么原地清醒过来不再嗑了,要么骂佟知隽不懂爱情。

  等佟知隽本人知道这事儿的时候,#不能算独处啊#在热搜第五,#妇女之友佟知隽#在热搜第十六,#跪求节目组放出原片让我看看反光板小哥的脸#在热搜第十九,也不知道是节目组买的还是自然爬上去的。

  当晚,佟知隽再次收到了节目组的邮件,说希望他明天或者后天再来录一期。

  佟知隽面对镜头会紧张,其实他是不太想上镜的,尤其是他身上争议多,虽说他可以不看骂他的微博,但是免不了心里不舒服。

  但是在他回绝后,节目组又说,他们想摆烂了,素人嘉宾有没有成功牵手无所谓,但是观众想看佟知隽怼人。

  佟知隽这下算明白了,这分明就是顿悟的cp粉想让妇女之友佟知隽给仍在迷途的姑娘们讲讲,到底什么是真爱。

  思前想后,佟知隽决定还是再去录一期吧,上次他都没说什么,网友就那么激动,这次他可要火力全开了,别怪他说话缺德就行。

  只是他又拍这种综艺,段骁恩会不会又像上次一样反应那么强烈啊?

  想到这儿,佟知隽点开LOFTER,试图找点知恩图报的同人文开心开心。

  太心酸了,现实里都不如同人文刺激,他这个正主竟然要拿同人文当代餐,说不清到底是他惨还是以为自己嗑到真的了的cp粉惨。

  只是知恩图报到底不是什么大热cp,好吃的粮并不多,佟知隽觉得索然无味,鬼使神差又打开了藕花深处太太的主页。

  “兜兜转转还是你啊。”佟知隽自嘲道。

  谁让藕花深处无论写什么cp都那么好嗑呢。

  本来佟知隽要看看安囿的同人更新来着,万万没想到,藕花深处竟然再次双开了。

  就在段骁恩送他去机场的那个上午,藕花深处新开了一本知恩图报同人,叫《蜂蜜味信息素留在书页上》,好家伙还是本ABO!

  佟知隽以前是不太看ABO的,因为他感觉ABO就是为开车而生的,不开车的ABO文,Omega的女性化特征看着让他生理不适,还不如看BG文,但是藕花深处这本不一样,这本是AA恋。

  很好,圈内产粮大户认证的佟知隽是Alpha!佟知隽喜滋滋地收藏,然后一口气看完了所有更新。

  这篇文是平行世界设定,平行世界的佟知隽是个美食家,拥有很甜的蜂蜜味信息素,被段骁恩误以为是Omega,而段骁恩是个数学家,信息素是很没有存在感的纸张的味道,所以佟知隽误以为段骁恩是Beta。

  佟知隽想了想,这个设定很好,但是蜂蜜味信息素再甜,也甜不过文里的爱情。

  和藕花深处上一本知恩图报同人文不一样,这本是开篇就恋爱,所以根本不用担心有刀,每一章都甜上新高度。

  明明一丝肉渣都没有,却看得佟知隽脸红心跳,活像是禁欲五百年后首次开荤。

  然而看完之后,佟知隽却感觉到有那么一丝空虚。

  他好惨啊,他怎么会这么惨,同人文里的他们已经天雷勾地火了,现实里连拉个手都很少。

  佟知隽emo了,打开网抑云,听了好几十遍《真相是真》,才唉声叹气着洗漱睡觉。

  第二天,佟知隽到《恋爱的时间》录制场地边看台本边化妆。

  台本主要就是前情回顾,让观察员稍稍了解一下人物关系。

  这次化完妆来到录制场地的时候,佟知隽竟然又看到了康谨瑶。

  只是她染了头发,穿着比上回更可爱了些。

  杨阳率先看到佟知隽,挥手叫他过来,佟知隽走近了才发现,那人好像不是康谨瑶。

  罗敏森看到佟知隽迷惑的表情,主动介绍说:“这位是康谨英,是瑶瑶的妹妹。”

  “您好。”康谨英伸手与佟知隽相握。

  佟知隽这才发现,康谨瑶更乖更严肃些,康谨英更甜美,气质有很大差别。

  仔细在记忆里搜寻一番,佟知隽忽然想起,康谨英是去年在尖叫TV捐过款的新晋小花,他还看到过她的热搜呢,只是他先前没想起来。

  康谨英很健谈,还没开始录制,四人聊得火热,不知不觉其他三人就提起了佟知隽昨天上热搜的事情。

  佟知隽怪不好意思的,毕竟他上次录制时候说的话本身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因为他不是艺人,会更加敢说一些,这才让人觉得他很会怼人。

  马上就要开始录制了,四人纷纷落座,末了,杨阳还调侃道:“待会儿小佟可要稳定发挥呀!”

  佟知隽搓搓手,紧张地喝了一大口水。

  这次他长记性了,节目组桌上的饮料含酒精,所以他让钟好逑给他带了一大壶水,放在桌子下镜头拍不到的地方。

  常规的自我介绍和前情回顾过后,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前一天的录像。

  节目组非常损地邀请了一位空降嘉宾,而这位嘉宾是小齐的前男友小楚。

  可能是出于竞争对手的直觉,汪宇和韩方林都察觉到了小齐看小楚的神态不太自然,所以韩方林私下问了小齐跟小楚的关系,小齐坦白说了。

  在前面一段时间里,虽然韩方林情商不高,但是汪宇会更利己主义一些,小齐不喜欢汪宇这样,所以最后还是跟韩方林关系更好些。

  佟知隽不确定小齐有没有看到自己上次来时候吐槽汪宇假暖男的那段,不过说到底,对佟知隽来说,小齐面对这俩人,无非就是在巧克力味的屎和屎味的巧克力里做选择罢了。

  恋综二十来天,选项太少,以至于恋了个寂寞,这似乎非常合理。

  佟知隽想,如果自己之后做恋综,绝对要多请一些嘉宾,不能让美女在一颗歪脖树上吊死。

  录像里,韩方林知道真相后,没有处处针对小楚,反而是认真观察他,看这个人身上有什么特别的点,值得曾经的小齐喜欢。

  小楚和小齐一直没有对话,引起了其他人的关注,第二个去问小齐的是蔚蔚。

  蔚蔚比较包子,很好相处,她跟小齐虽然话不多,但喜欢的人互不相干,所以关系还算融洽。

  她问小齐是不是跟小楚谈过,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蔚蔚说:“我看你们不怎么说话,就觉得不对。江垣都看出来了,估计别人也差不多。晚上咱们还要一起去吃饭,如果气氛还是这样,大家得怎么看你?”

  小齐沉默片刻,只点了点头,没表态。

  罗敏森停下视频,说:“蔚蔚对小齐是好的,只不过这话听起来不太对劲,看到她找小齐,我以为她要说些什么让小齐放下跟小楚之间的芥蒂的,但是这么一说就变了味儿。”

  “确实,”康谨英撑着头,歪头皱眉,“弄得好像是小齐错了,小齐不该不跟小楚说话似的,明明不跟前男友说话再正常不过。”

  佟知隽想了想,说:“蔚蔚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是她说话的关键是别人怎么看待小齐。别人的看法很重要吗?跟江垣的相处也是,她处处考虑江垣怎么看待她,太卑微了,真的没必要。”

  杨阳总结:“别当任何人的舔狗,在不影响公序良俗的情况下,做你自己就好。如果蔚蔚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不该是江垣的附庸,那么她这么劝小齐,也就不奇怪了。”

  佟知隽叹口气,拿什么拯救你啊,卑微的恋爱脑蔚蔚。

  第一百四十七章 爹味太浓

  小齐跟蔚蔚说过话之后就回房间了,她是全职时尚博主,不用出门工作,今天就在房间里剪视频。

  此外还有芸芸是自由插画师,所以也住在节目组。

  其他人分别去工作,剪辑只给观察员留了一点点嘉宾工作的镜头。

  午休的时候,韩方林和汪宇都在跟小齐聊天,但是小齐明明不忙,却回答得很简短。

  “我其实感觉,小齐并不会跟小韩谈恋爱,因为如果要是即将迈入恋爱关系的两个人,会什么事情都想跟对方分享,回复也很积极,但是很明显,小齐对小韩和小汪的回复是差不多的。”罗敏森在小齐收起手机的位置暂停。

  杨阳点点头:“确实,虽然我们并不认为小江和蔚蔚的恋爱关系是非常健康的状态,但是他们的沟通就非常频繁。我赌五瓶爱优甜,一会小江一定会给蔚蔚发消息。”爱优甜是赞助商的低酒精饮料。

  佟知隽心猿意马,他忽然想到,段骁恩对他的分享欲就很强。

  段骁恩看到好看的云会发给他,做了好吃的,影子很特别,漂亮的商店,无意间拍下的夸张的表情,还有路过的小鸟,都会发给佟知隽看。

  佟知隽不知道,这样算不算是很喜欢。

  视频继续播放,如杨阳所料,江垣在蔚蔚下班的那一刻准时发了消息,问她午休没有呢,他没熄屏也没去看别的软件,就在这等着蔚蔚的回复。

  蔚蔚一休息立刻就回了个表情包,很快,江垣发消息说:今天有个女生在我这里办卡了。

  讲不清这句话到底什么意思,蔚蔚想了想,回复说:她漂亮吗?

  江垣:我都没注意她长什么样,我关注我的金主爸爸干什么?我关注你就行了。

  蔚蔚:你连金主爸爸长什么样都不记住,万一她在看这个节目,下次不找你上私教了怎么办?[偷笑]

  江垣:没关系,身材就是最好的招牌,我不怕没人找我上课。

  江垣:[]

  佟知隽按下暂停,煞有其事地问:“你们知道男生秀腹肌为什么要驼背吗?”

  “啊?真的吗?”没谈过恋爱并且对男生不怎么感兴趣的康谨英问道。

  “不信你搜,现实没有,网上不是有很多吗?大多数都是驼背的。”佟知隽意味深长地笑着说。

  罗敏森不信,还真的扭头叫坐在不远处的助理把手机送来了,上网一搜,果真如此。

  “为什么呀?”罗敏森看了看佟知隽,又看了看杨阳,对这种没什么用的东西求知欲格外旺盛。

  杨阳笑了:“我有腹肌那都是年轻时候的事儿了,现在只有一块。至于为什么,你问知隽吧。”

  佟知隽也不卖关子了,说:“因为站直了肌肉被拉长,就不显得腹肌块头大了。”

  顿了顿,他又给江垣找补一下:“当然了,T恤一件腹肌白练,有没有腹肌是其次,还得看穿衣服好不好看。”

  录制场地全体工作人员静默了三秒,随后都露出了“没用的知识增加了”表情包里那只猫的同款表情。

  佟知隽功成身退。

  他突然提这个,是因为曾经之前有一段时间,就因为他在蓝殿堂看了肌肉金轮,大数据就记住了他,从此以后首页推荐了各种各样的肌肉猛男,弹幕和评论区的人对那种肌肉块头巨大的视频流口水,但是对那种站得直肌肉却纤长略薄的视频无感。

  女生天生体脂率高,大多数人没腹肌,自己没有自然不了解,太容易被蒙蔽了双眼。驼背有什么好看的?再大块的腹肌也不代表有力量。

  佟知隽自己就不是健硕型的,甚至表面看起来有点文弱,但是退伍回来之后,身边没有人打得过他。当然了段骁恩除外,他还没有跟段骁恩一起打过拳。

  视频继续,江垣和蔚蔚聊了一中午,随后镜头给到了刚来的小楚。

  小楚是腾飞有限公司的总裁,他很忙,一直在工作,连午休都只是简单吃了几口饭,就要继续看文件,只是突然,他看着看着就走神了,也不知在想什么。

  随后,小楚拿出手机,疯狂翻微信和通讯录,然后找出了小齐的号码。微信他申请了加好友,还发了短信,但是没有任何回音。他不知道,分手之后,小齐就换了手机号,他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杨阳按下暂停,叹了口气:“如果不是上节目,小楚真的会这么想联系小齐吗?”

  “好马不吃回头草,人又不是马,想怎么吃怎么吃,”康谨英说,“只是早上见面时候他也没有表现出对小齐的关心,跟别人说话的时候小齐就站在旁边,他目不斜视。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意躲小齐,但是怎么人前不联系,私下森*晚*整*理却又要联系了呢?”

  “可以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不确定小齐愿不愿意公开他们是前任的关系,但是我想,他确实是行为有些矛盾,毕竟大家应该都能看得出他跟小齐不说话肯定是有问题。”罗敏森说。

  小齐长得漂亮,是可以跟明星相比的那种漂亮,追求者多其实也正常,但是目前看来,追求他的人,没有一个是真正配得上她的,哪怕小楚是总裁,该分还是得分。

  节目里的素人嘉宾,最优秀的也是小齐。她自律,目标明确,不会因为花言巧语而花了眼,也不会为了男人妥协,名牌大学毕业,却早早有了自己想做的职业。

  她做时尚博主是离开前司之后做的,三个视频就直接火了,属于是做任何事情都有准备的人。

  尽管小齐话不多,甚至有些内向,但是她内向的躯体里有一个潇洒利落的灵魂。

  佟知隽叹口气,半天没说话。

  因为他认出小楚是谁了。

  腾飞是信飞集团下一个做日用品的公司,不算大,但是毕竟背靠信飞,能成为腾飞的总裁,小楚自然不算一般人。

  七年前,王家老爷子葬礼,佟知隽见过楚天鹤,还有佟知敬跟腾飞的人谈工作,佟知隽也无意间见过他一回。

  楚天鹤算是年轻有为,但是在这个圈子里算是比较多情的,尽管没有出轨,但是从他进入到上流圈子算起,谈过的女朋友可以组两支足球队还带替补。

  他比小齐要大八岁,小齐甚至不是他谈过的最年轻的女朋友,所以也不难解释为什么在镜头里他的行为让人摸不着头脑了,因为他根本不是来跟小齐复合的,只是想上个镜卖个深情人设,没准还能提高一下腾飞今年的利润。

  接下来的镜头,就是晚上下班的了。

  韩方林在互联网公司工作,但是早早下班了。毕竟他录节目,领导是知道的,如果还“被自愿”加班,公司得被观众骂死。

  佟知隽心想,上节目就是好啊,楚天鹤赚了钱,韩方林保了命。

  最后一个下班的是蔚蔚,蔚蔚是超市收银员,三班倒,今天算是早的了。

  七个人聚在一家烧烤店,生活环境优渥的楚天鹤显然不太习惯有些油腻腻的桌子和塑料小板凳,如坐针毡,小齐则是为了保持身材,根本不敢点多。

  座位顺序也很有看点。楚天鹤率先坐在了小齐左边,汪宇抢着坐到了小齐右边,韩方林有些气急败坏地坐在了汪宇右边,本着“我得不到你也别想拥有”的原则,韩方林试图拉着汪宇说话,但是汪宇故意装耳聋,韩方林气得脸都绿了。

  江垣好像是要跟楚天鹤说话,所以坐在了楚天鹤左边,于是蔚蔚就坐在了江垣左边。

  就这样,只剩下个动作慢吞吞的芸芸,坐在了蔚蔚和韩方林中间。她不想挨着韩方林,因为韩方林工作压力大,抽烟不要命,她不喜欢烟味,于是唯二坐得极其不满意的人,活像两个大怨种。

  罗敏森评价道:“这不像恋综了,这比职场排座位还复杂。”

  为了拍摄效果,节目组给店家多付了钱,占了很大一块地方进行拍摄,自然客人就少了,食物上得也快。

  大家边吃边聊,不知怎么就聊到工作上去了。

  罗敏森笑了:“看,我说吧,真跟职场似的。”

  “压力大啊,”楚天鹤叹口气,开始了他的凡尔赛表演,“公司上下百来号人,再加上流水线的工人,但凡我做错点什么,影响的可是所有人的饭碗,我亏了也不能让员工亏了啊。”

  江垣狗腿地安慰他,马屁拍得恰到好处。

  佟知隽沉吟片刻:“不会真有人相信资本家会关心这么多吧?公司亏了最慌的是股东,不是总裁哈。”

  杨阳等人立刻看向资本家佟知隽,佟知隽心虚地小声嘀咕:“虽然我也是资本家吧……”

  众人一笑而过,录像里的嘉宾们逐渐喝醉了,于是酒桌上吹牛逼的“优良”传统开始了。

  “那肯定的啊,我都在上海工作四年了,怎么能攒不下钱买房?车?车已经买了,就是不怎么样,打算今年换一辆呢。”汪宇虽然是对着楚天鹤说话,但明显是说给小齐听的。

  佟知隽都替他尴尬,说:“他不是上海本地人,工作四年有什么用?钱攒好了也买不了房啊。”

  小齐倒是没说什么,她家里条件不错,所以汪宇就算真在上海买了房,也不会让小齐高看一眼。

  “找个好工作不容易啊,蔚蔚妹妹什么工作啊?”楚天鹤惆怅地说。

  蔚蔚不喝酒,清醒得很,她知道楚天鹤不是为了撩她,是为了装逼,于是很坦然地说:“我在超市收银。”

  楚天鹤一脸悲悯众生的模样,夸张地张大了嘴巴,半天才说:“这个很辛苦吧?再怎么也该找个大公司上班。是学历问题还是没有专业对口的好工作啊?哥帮你找一个啊?”

  江垣却是脸色一变,一改方才讨好楚天鹤的模样,正色道:“楚哥,这你就不够意思了,您最是功成名就,提我们的工作和学历,这不是下我们面子吗?蔚蔚收银怎么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还不行?”

  康谨英愤怒地按了暂停:“他到底会不会说话啊?这哪是在维护蔚蔚?”

  杨阳长叹一口气:“不会说话其实可以不说的。”

  “本来就醉了,心里再没点数,他是真不怕蔚蔚生气啊。”罗敏森也很无奈。

  佟知隽则是冷笑道:“男子有德便是才,我看他挺缺德。”

  话音刚落,佟知隽又对着镜头认真解释道:“这句话本意不是这样,这里是为了跟江先生那一句能对上。”这要是教坏了还在上学的学生就是他的罪过了。

  这个节目已经逐渐让观察员变成了挑刺怼人专业户,但是没办法,槽点真的太多了,恋爱氛围没有,鸡毛蒜皮飞满天。

  江垣的话成功冷了场,过会儿,芸芸面无表情吐槽道:“喝两滴猫尿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大男子主义过头了不叫大男子主义,这叫爹味太浓,是病,得治。”

  佟知隽如果不是顾及自己是在录节目,真恨不得站起来给芸芸鼓掌,怼得太爽了!江垣就欠芸芸这种硬茬子收拾!

  第一百四十八章 渣男被锤

  康谨英听到这话,压低声音问旁边的罗敏森:“这是可以播的吗?”

  罗敏森耸耸肩,表示她也不知道。

  之前节目组给观察员看到的录像,大部分都会剪入正片,只不过会删掉带工作人员的镜头,剪得也更细致一点,所以芸芸这句话能让他们看到,大概率就是会播出的。

  佟知隽看出来节目组是真的彻底摆烂了,那些能让一堆嘉宾牵手的节目算什么?这个节目让观众瞧瞧,什么才是相亲市场的真实现状——现状就是全员恶人,优点多缺点少的你攀不上,比如小齐,缺点多优点少的也未必遇不到那个愿意当受气包的傻瓜,比如江垣。

  平时话不多,出口必伤人的芸芸话音刚落,江垣就气得要打人,但是被蔚蔚拦下了。

  然而芸芸还没完,她又斜了楚天鹤一眼:“这么好显你能耐,不照样是逼着乙方改八百六十次方案最后用回第一版并且推迟尾款的垃圾吗?”

  楚天鹤一开始没搞懂怎么回事,醉意使他反应迟钝,压低眉毛看向芸芸,语气不善地问:“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吗?”

  “再说一遍又怎样,”芸芸扬脸,“我说,你这么好……”

  她还没说完,楚天鹤就拿起手边的盘子砸向芸芸。

  好在盘子是塑料的,芸芸并没有受伤。猝不及防之下,所有人都后知后觉,小齐拽住了楚天鹤,韩方林脱下外套挡住芸芸,拉着芸芸就要躲远点。

  芸芸却是个不怕事儿的,她挣脱韩方林的手,站在红着眼睛的楚天鹤对面,扬声道:“楚天鹤你是真能耐,四个月以前你找我和我师父画的东西你忘了吗?约稿的时候给我画大饼,说做原创IP,现在东西卖出去了不给钱,我连个样品都他妈得自己买才能看见,你怎么有脸上节目?”

  楚天鹤气得恨不能掐死芸芸,他想冲上去捂住芸芸的嘴,但周围众人都听出不对劲了,纷纷上前拦住他。

  “经济纠纷也就算了,我可以跟你打官司。但是人命呢?楚天鹤我问你,王佳芮漂亮吗?”芸芸彻底爆发了,她把外套还给韩方林,走到楚天鹤面前,一只脚踩着凳子,神情狠戾。

  楚天鹤脑子里“轰”的一声,没敢回答,只惊恐地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祖宗!”芸芸扬手就是一巴掌扇在楚天鹤脸上,“被欠钱的时候,我是你乙方爸爸画师黑荀,被气疯的时候,我是王佳芮她姐!”

  楚天鹤张口就想辩解,却被芸芸打断:“王佳芮怀着你的孩子你也敢动手打她,现在也想动手打我,是啊,你们茶壶嘴就是易碎就是容易破防是吧?以前王佳芮跟我说你谈过那么多女朋友是因为有魅力,放他娘的屁,你有个屁魅力?你他妈最擅长的不是家暴吗?”

  小齐压着楚天鹤的手一抖。

  她跟楚天鹤分手,就是因为楚天鹤家暴。

  他会莫名其妙发疯,会突然像个野兽,道理听不进,但是事后又会像狗一样求着你别分手,这真的太可怕了。

  她好不容易才跟楚天鹤分手,换了手机号,搬家了好几次,直到她知道楚天鹤找了新的女朋友,才敢放下心来。

  楚天鹤很会伪装,他会装作很努力工作的样子,也会装作很深情的样子,小齐才会被他骗了好几个月。

  起初她以为楚天鹤上节目只是为了宣传公司,并不是真的来谈恋爱的,毕竟他不缺女朋友,所以只是躲着他,没至于如临大敌,但是没想到,芸芸的妹妹竟然也跟楚天鹤谈过。

  芸芸攥紧拳头,看向最近的镜头,指着楚天鹤,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看见了吗?人面兽心就是这样的。我妹妹怀着孕,被他PUA,被他哄骗着跟亲朋好友疏远,工作也辞了,然后就因为他心情不好,打得王佳芮流产,然后就这么撇下我妹,提了分手。他怎么敢啊?几个月孩子的命就不是命吗?”

  到这里,视频终于被杨阳按了暂停。

  所有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终于想起了呼吸。

  方才康谨英还担心芸芸骂江垣那句不能播,结果那只是临场发挥,骂楚天鹤才是重头戏。

  “唉,相处三个星期,恋爱没谈成,没想到却冒出了个仇人。”罗敏森紧张得满头大汗。

  佟知隽没想到节目组这么勇,这也能继续拍下去,更没想到楚天鹤比他印象中更可怕。

  “怪不得之前芸芸没说话,却给了她那么多镜头,现在想想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啊,她用那种怪怪的眼神看楚天鹤,估计是压抑了一天了,就等现在所有人都在才说的吧?”康谨英说完,正好接过罗敏森悄悄塞给她的纸巾擦汗。

  杨阳拿起手卡,沉声说:“我再补充一下芸芸的情况,她以前是谈过恋爱的,现在却变得抗拒和异性接触,连来节目都是家人偷偷报的名,可见妹妹被家暴对她的伤害有多大。”

  佟知隽盯着暂停的屏幕,一时失神。芸芸的脸占了一大半,她竖起一身的刺,但还是会受伤。面对渣男,她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忍到最后才爆发。

  哪怕芸芸并不是一个性格很好的人,但是此时此刻她有理有据,大家很难不向着她说话。

  “如果不是因为来了这个节目,也许以她的能力,很难让楚天鹤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吧?节目组既然能把这段放出来,是不是也会帮芸芸解决问题?”佟知隽期盼地看向对面的导演。

  片刻,导演点了点头。

  对芸芸来说,没有什么能弥补妹妹,但是始作俑者楚天鹤,必须受到惩罚。

  佟知隽不知道节目组对这件事是否有预料,但是他希望这个节目一定不要因为这件事突然停播。

  芸芸的公道,恐怕只有网友能帮她主持。

  楚天鹤无论经济上还是伦理上都做错了事,这个飞行嘉宾自然当不下去。

  观察员闷闷不乐地聊了会,看完了昨天最后一点点影像。

  楚天鹤被节目组带到了酒店住,他恐怕做梦都想不到,自己自作聪明地上节目卖人设顺便宣传公司,结果好处没捞着,反而颜面扫地,被前前前前前前女友的姐姐曝光了他最大的秘密。

  其他人一同回别墅,小齐抱着芸芸,俩人哭了半宿,整个录制场地都沉默了。

  按照正常流程,接下来观察员应该猜测哪两位嘉宾有戏了,但是此时大家都没有心情。

  很明显,不会有任何一对能够牵手,连蔚蔚都在芸芸骂了江垣之后冷了脸,江垣喝多了她没管,直接就回房间了,还卸载了陪江垣玩过的游戏才睡觉。

  “我主持过的恋爱综艺太多了,以前也有过帮情侣解决矛盾的那种,但是从来没有一对是经历了家暴之后我们还不劝分的。爱情如果不平等,叫什么爱情?今天这个节目难收场,但是我并不遗憾,如果能让更多对爱情抱有幻想的人冷静下来思考,你的爱人是否能经受住金钱、年轻、漂亮、温顺等各种考验并依然爱你,那这个节目就是值得的。”杨阳严肃地对着镜头说。

  罗敏森手里攥着卷成一卷的嘉宾资料,许久才说:“爱情并不是一件小事,看啊,这是第二十一天,所有人的性格都暴露无遗。每个人都是普通人,谁也别指责嘉宾说不完美,因为这就是现实存在的活生生的人。蔚蔚这样委曲求全的有,楚天鹤这样两幅面孔的也有,当你不知道你的爱情是否靠谱的时候,一起旅游吧,你会发现也许美好的伪装下,还有无数让你心碎的现实。如果你真的发现你的完美爱人不完美,那么别悲伤,要庆幸这一切发生在此时此刻,而不是婚后你被家暴被PUA却无法脱身的那天。”

  “我没谈过恋爱,但是我见过爱情,”康谨英说,“我的父母很恩爱,所以你们才能看到现在这样的我。祝大家都能遇到值得的人吧,就这样。”

  轮到佟知隽,佟知隽却不知道该怎么总结。他有些手足无措,最后还是将真心话说了出来:“别小耗子吃老鼠药——没糖瞎嗑,这世界上有无数东西是假的,爱情也是。唯一永远真诚对你的,只有你自己。”

  这次佟知隽清醒着录完节目了,跟节目组的工作人员一起去吃饭。

  席间,导演说,楚天鹤是主动联系节目组的,还投资了不少钱,原本觉得加个前任相见的戏码也挺有趣,却没料到楚天鹤是这样的人。

  现在楚天鹤已经回去了,节目组和芸芸都会跟他打官司。

  芸芸本来想退出节目的,但是节目组说之后不会再有别的飞行嘉宾,所以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留到最后。毕竟她是借着录节目才敢硬刚楚天鹤,得了节目的好处,总不能给节目组添麻烦。

  晚上佟知隽回到家,还是频频想到今天录节目看到的一切,翻出段骁恩给他的通告单看了一眼,今晚段骁恩休息,明天也不起早,于是发了视频通话过去。

  段骁恩接起来,一只眼睛上盖着眼贴,另一只眼睛眯缝着看手机屏幕,他不知不觉弯起唇角,说:“晚上好,你在干什么呢?”

  “你把另一片眼贴盖回去,”佟知隽靠在床头,“我有事跟你说。”

  段骁恩照做,佟知隽这才把今天的事情说给他听。

  “我很难过,”最后,佟知隽说,“没有来由地难过。”

  “不是的,”段骁恩耐心听完才说,“不是没有来由。会为别人的悲剧而悲伤,其实是是一种好事。”

  “嗯?”佟知隽有些疑惑。

  “可能我这么说很武断,但是事实上就是,能够共情到别人的伤痛是一种善良一种美好,虽然不代表共情能力差的人有问题,但是你看哪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不是不能与人共情?但凡楚天鹤能够设身处地想想他做的事情有多可恶,王佳芮和王佳芸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样。”段骁恩说得甚至有些平静。

  共情能力是爱一个人的基础,无论亲情还是爱情,如果没有这样的互相理解,又怎会有缱绻牵绊的幸福。

  “我知道了。”佟知隽拉了拉被子,对着段骁恩说。

  段骁恩想了想,又说:“如果你不高兴的话,十号我陪你出去玩吧,那天我要回上海,晚上有个活动,但是我买的是中午到上海的机票。”

  十号是周六,佟知隽正好也休息,一听段骁恩要把宝贵的一下午休息时间用来陪他,便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段骁恩恰好摘下已经干掉的眼贴,看见佟知隽的笑容,一阵恍惚。

  如果能每天都看见佟知隽的笑容该多好。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吓死我了

  周六,佟知隽特意换了新定制的正装,戴上段骁恩送的袖扣,请早期已被驯服的家养Tony给他做了个发型,忙活完才开车去机场接段骁恩。

  今晚段骁恩要参加的活动邀请了很多圈内人,所以《盲》剧组还有多位主要演员参加,这才干脆停了半天工。

  段骁恩跟余小舟一同出来,身后还有两位女演员。

  一看到打扮得格外亮眼的佟知隽,段骁恩就跟两位女演员告别,然后嘱咐余小舟几句,独自加快步伐走向佟知隽。

  佟知隽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身边有人,段骁恩能跑起来。

  起初段骁恩没说话,只笑着挥手,近了他才说:“怎么穿得这么正式?”

  佟知隽一边跟他并肩而行一边说:“男为悦己者容。”自从上了《恋爱的时间》,他就戒不掉乱用名言的毛病了。

  毕竟被广泛流传并误用的句子含义真的太好用了,佟知隽心虚地想。

  段骁恩笑笑,没敢说话,他拿不准佟知隽说的到底是哪一个意思。

  上了车,段骁恩系上安全带,靠着椅背阖眼,说:“我稍微眯一会儿。”

  “行,正好我先去华佟有点事,然后一起去吃饭。那我不开音乐了?”佟知隽说。

  “开吧,我不睡,就是闭目养神,太安静了有点奇怪。”

  段骁恩今天上午的戏是一个多人群戏,本来他状态蛮好的,但是人越多,意外就越多,NG的可能就越大,于是硬生生把他的状态拖没了,最后这条也没过。

  导演倒是没说什么,群戏一拍拍好几天都有可能,但是这部剧成本不高,拖太久了制片又得发疯。

  这部剧是国家扶持项目,多个制片人竞争,现在的制片人用一个相当低的价格竞标成功,所以各方面成本卡得都比较死。

  要说国家扶持好,那确实是好,但是竞标价格越卷越低,可就不好了,最后弄得制片压力大,导演和演员压力也大。

  去华佟的路有些远,段骁恩半梦半醒,车内只有随机播放的音乐响着。

  “So warp me in plastic and make me shine.We can make a dollhouse follow your design……”(让我好好打扮,让我光芒四射,我们可以做个玩具小屋,让你来设计……)

  歌词唱到这里,段骁恩睁开一只眼睛扫了一眼佟知隽,很快又闭上。

  佟知隽今天特意打扮了,还放这么首歌,是在暗示什么吗?段骁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普却信了,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然而紧接着,歌手继续唱:“Let’s build a dog out of sticks and twine.I can call you master you can call me mine……”(让我们先制作一只小狗,用木棍和绳子制作,我可以叫你主人,你可以拥有我……)

  段骁恩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般,猛地睁开眼睛。

  佟知隽,挺野啊你。

  不过段骁恩也就此确定了,佟知隽放这首歌肯定是巧合,跟打扮不打扮的没关系,是他自己多心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段骁恩醒了,佟知隽下意识看了一眼段骁恩,正撞上那意味深长的眼神。

  许是这一刻车里安静得厉害,格外突出音乐,佟知隽终于留意到歌词唱的什么,脸一下子烧了起来。

  “这……这首歌歌词怎么这样啊,我之前都没发现。”佟知隽差点话都说不利索,赶紧把歌换了。

  然而下一首歌是《本色》,古风圈内知名车曲,方才的歌真是意外,但是这首歌就真的是他喜欢听了。

  佟知隽慌忙切了下一首歌,是一首民谣,这才松了一口气。

  段骁恩把他的一切举动看在眼里,虽然被跳过的歌没听过,但也猜得出他因为什么切歌,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都是成年人了,听点开放的歌能有什么?佟知隽至于那么紧张嘛?

  佟知隽不知道段骁恩在想什么,也不敢解释,怕越描越黑,好长时间脸上的红晕才褪去,但还是觉得尴尬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摆了。

  强装镇定开到华佟大厦,佟知隽头都没敢转一下,说:“我去取点东西,很快就回来。”

  段骁恩应了一声,佟知隽便下了车。

  华佟母公司在华佟大厦最上面几层,阅微搬到这边后,佟知隽一直忙,倒是没上去过。

  前台的职员认识他,送他上顶层的会议室。

  佟知宛在会议室等他,一见面,佟知隽也没废话,直接就接过她递来的袋子。

  “你急什么呢?这么多天不见也不知道跟我说句话。”佟知宛一会要赶飞机,都没急成他这样。

  佟知隽当然不能承认自己火急火燎的是因为要跟段骁恩去吃饭,只打个哈哈道:“我这不是怕你急吗?”

  “就知道贫,”佟知宛翻了个白眼,“东西收好了,别放车上,今晚记得及时拿回家。”

  佟知宛前阵子替殷秋无在拍卖会拍下了一幅字画,此外还有几份华佟跟阅微的合同,这些太重要了,不太方便让外人代拿,钟天泽倒是信得过的人,但是他父母今天忌日,他回老家了,于是佟知宛才叫在群里说了今晚回家的佟知隽带回去。

  东西拿好,佟知隽匆匆忙忙告别佟知宛,也没用人送,自己进了电梯。

  电梯越往下人越多,陌生的人也就越多。

  站在旁边的一个卷发女生借着人多靠近佟知隽,主动问道:“帅哥在哪高就呀?都是一栋楼的,认识一下?”

  有人听见了,就跟着起哄。以前佟知隽就不常来,现在又刚搬来不久,确实没人认识。

  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佟知隽随口说:“新来的。”

  “那个娱乐公司?”卷发女生问。

  “嗯。”

  “哇!这么帅的不是员工吧?是艺人吗?”旁边一个短发女生道。

  佟知隽悄悄用另一手捏紧了纸袋子边缘,免得别人看见里面的东西,平静道:“不是艺人。”

  电梯上的人越来越多,但很明显,佟知隽站在里面,被一群女生堵着,另外几个男生在另一边,几乎形成了真空地带。

  佟知隽哪里不知道她们要撩他,但是毕竟在一栋楼工作,阅微不像华佟有单独的管理层专用的刷卡电梯,往后在这儿难免低头不见抬头见,他不好意思冷着脸。

  几个漂亮的女生围着他叽叽喳喳,佟知隽就敷衍地应声。

  “帅哥能加个微信吗?”

  “不好意思,只加同事。”

  “帅哥今年多大了?”

  “我95年的。”

  “帅哥下午几点上班?多见几次算熟人了就能加微信了吧?”

  “不好意思,不能。”

  “帅哥有女朋友了吗?”

  “没有。”

  ……

  终于,一楼到了,所有人一窝蜂往外走,佟知隽却仍然被围在中间。

  这时,佟知隽突然看见,段骁恩就站在门口,单手插在兜里,正午的阳光落在他头顶,他像是在发光。

  三步并作两步,佟知隽把几个女生甩在后面,冲过去挂在了段骁恩身上,单臂搂着他的脖子,嘴里有东西似的哼哼唧唧着说:“刚才一群女生一直尬撩,吓死我了……”

  “打住,”段骁恩头也不回,单手抓住佟知隽的领子,往旁边拽了一下,“你再往我身上挂一会儿,今天整栋楼茶余饭后的话题都会变成阅微有两个男的是同性恋。”

  佟知隽一听这话,老实了,悄悄用余光看周围的人,果然有不少人在毫不避讳地打量着他们。

  幸好段骁恩帽子口罩都戴了,不然流言蜚语岂止会传遍公司?怕是要被豆瓣小组讨论,被cp粉挖出来嗑糖,被段骁恩有可能有也可能没有的对家粉嘲。

  快步走出华佟大厦,佟知隽开车匆忙逃离这里,他怕再晚一点,就要有人掏出手机对着他们拍了。

  提前订好的意大利餐厅并不近,然而段骁恩一边玩消消乐一边跟佟知隽说话,不知不觉间就到了。

  看见段骁恩关了消消乐,佟知隽笑道:“上了瘾就戒不掉了是吧?”

  “戒断反应对人来说本就难熬。”段骁恩这是仗着现在眼睛没有不舒服,才敢玩一会。

  佟知隽只笑笑,抬手拉了拉段骁恩的帽子,说:“捂这么严实的,十有八九是明星。”

  段骁恩想了想说:“我忽然想起很多剧里会有一种桥段,就是主角穿得很随便,被人看不起,不允许进入宴会厅,然后主角就生气了,还是发表他的‘演讲’,像我这样穿得一点也不正式的,是不是也跟电视剧里差不多离谱?”

  “电视剧里主角和拦人的服务生各有各的没礼貌,但是那毕竟是宴会,我们普普通通吃个饭,谁管得着?”佟知隽把车停好,俩人一同下车。

  段骁恩晚上的活动是直播,主办方提供了服装,所以来时他就只穿了休闲装。

  “我要是知道今天搞这么正式,我带一套衣服好了。”段骁恩扯了扯在车上压皱了的外套衣摆。

  “怪我,应该提早告诉你一声的。”

  说话间,二人进入餐厅,迎宾小姐声音甜美,伴随着慢悠悠的意大利语音乐,他们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上。

  这家餐厅翻台率低,没有包间,大厅只用软装做出用餐区域的分隔,但环境并不嘈杂。

  点餐过后,佟知隽和段骁恩低声聊天。

  “其实戒掉消消乐,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佟知隽神神秘秘地说。

  “嗯?”

  “我忽然想起来,”佟知隽说,“我以前发泄情绪做过一个自闭益智小游戏,叫消不乐,我觉得你玩完就再不想看到消消乐了。”

  “为什么?”

  “因为太难了,我自己都玩不了多少关,到后面就得靠程序帮我跑出好成绩了。”佟知隽狡黠一笑,如果不是突然想起多年前搞的这个过于阴间的游戏,恐怕段骁恩是戒不掉消消乐了。

  段骁恩沉默半晌,斟酌着说:“那你做的真的是游戏吗?确定不是用来整人的?”

  第一百五十章 真厉害啊

  佟知隽否认:“真的是游戏!不过那只是我随便搞着玩的,根本没考虑过会有玩家。iPhone上不能玩,之后你闲了用我手机试试。”

  “现在能玩吗?”段骁恩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佟知隽以前做过的游戏。

  虽然佟知隽说过他以前是设计游戏的,但是段骁恩没有细问过,也不知道他都参与过什么游戏项目,所以还挺好奇。

  佟知隽自己都不愿意玩消不乐,手机上自然没有,临时去应用商店下载了,才把手机递给段骁恩。

  游戏的主页非常简洁,就是原木色的背景,上面有不同关卡的卡片,默认解锁前五关。

  段骁恩点进第一关,大正方形被划分成12x12的小格子,里面就像消消乐一样,有不同颜色的形状。

  新手教程指引他点了一下中间的星星,和星星下方的圆形互换位置,这样就会有三个星星凑到一起,森*晚*整*理但是三个星星并没有直接消失。

  教程进入第二步,点击后滑动框选三个星星,然后点击框选部分可以消除这三个星星,但是点击框选之外可以取消选择。

  消除星星后,上面的图案没有落下来,而是直接留下空位。

  屏幕左上角的计分框内显示“3”,教程指引段骁恩点了一下计分框,会弹出计分的历史记录,每次加分或者减分都会如实呈现。

  屏幕右上角的框内写着规则,点开之后会弹出一个超长的弹窗,详细记录了计分方式。

  看到这儿,段骁恩已经觉得自己被骗了。

  “嗯……这个真的是游戏吗?”段骁恩边翻规则边说,“佟知隽你别骗我。”

  游戏通常不是要有意思吗?哪怕益智小游戏,也不会用这样复杂的规则打击玩家吧?

  当然了,佟知隽的审美还是不错的,游戏中所有颜色饱和度都比较低,看着比消消乐舒服,不会花眼。

  佟知隽叹口气:“就是因为它很变态,才让我戒掉了消消乐。”

  段骁恩一边记规则一边问:“你竟然也会对消消乐上瘾?我看你steam上都是只玩了个开头就没再动过的3A大作,连3A都不能打动你,还以为你不会对单机小游戏上瘾呢。”

  “不得不承认,我当年玩消消乐,玩到看见什么都想消除。我家三楼卫生间的地砖和墙砖是一样的小花砖,不同颜色是错位拼的,于是我就脑补了墙砖落到地上,我要消除地上哪些砖,才能让墙砖下来后凑成一大片,脑补到之后,脑海里还会响起一声unbelievable。”

  佟知隽对过去的自己痛心疾首,不知怎么,看着段骁恩玩消不乐的模样,甚至有点欣慰,莫名觉得,这可能就是“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也想为别人撑一把伞”吧。

  段骁恩看完规则,新手教程也就结束了。

  每个图案只能移动一次,移动第二次会扣十分,第三次扣一百分,以此类推,但是游戏不显示哪一个图案移动过了,所以需要自己记。

  三个以上相同图案聚在一起组成矩形,以矩形长边为底数,短边为指数,算出结果为增加的分数。

  想要拿更多分,就得要短边不能太短,不划算,但是碍于图案移动多了扣的分数太多,所以很难组成大块的矩形。

  移动到游戏判定不能组成矩形,即五种图案均小于三块时,自动结束游戏,玩家也可以在任意时间结束游戏进行结算,当前分数减去剩余图案数量,即为本局分数。

  这么阴间的游戏已经不多见了,真怪不得佟知隽说根本没人玩。

  段骁恩一边在心里默默计算,一边说:“我理解你为什么能靠这东西戒掉消消乐了,估计我玩完,这辈子都不想碰消除类游戏了。”

  佟知隽没说话,看着段骁恩成竹在胸地点点这儿点点那儿,心想,万一段骁恩玩消不乐也上瘾了,会是以毒攻毒还是养蛊啊?

  一直到前菜被端上桌,段骁恩已经玩到了第八关,每一关都在破纪录——虽然这个游戏总共也没几个人玩,破纪录也没什么成就感可言。

  段骁恩把手机还给佟知隽,对眼睛都看直了的佟知隽说:“我当多难呢,其实也还好,只要不贪心高分,多算一算,自然能过关。”

  佟知隽想说自己有时候连哪个图案动过了都记不住,更别说算分了,但是想了想,只摸摸鼻子没吱声。

  段骁恩察觉到自己说的话可能有点讨人嫌,解释道:“我大学学的数学,所以可能玩起来不难,对一般玩家来说,想拿高分应该挺苦恼的,术业有专攻嘛,正常。虽然是你随便做的游戏,但是还挺有意思的,真厉害啊!”末了,他还不忘夸一夸。

  佟知隽耳尖一红,随后肃然起敬:“你这么感性的人竟然是学数学的!”

  这听起来太离谱了,他也曾猜过段骁恩大学学的什么,最大可能性会是历史或者哲学,唯独没想到会是数学。

  数学啊!那可是数学啊!佟知隽上了高中以来,数学卷子就没上过八十分。

  在他眼里,任何学科都是天道酬勤,你只管努力就好,但数学不一样,数学是你只管努力,多少分交给运气。

  “这么不可思议吗?赵方迎导演也这么震惊来着。”段骁恩耸肩。

  佟知隽赶紧喝了一口汤压压惊,问道:“你粉丝也知道你学数学吗?”全世界不会只有他不知道吧?藕花深处新文里段骁恩的身份是数学家,他可不觉得是巧合。

  “应该不知道吧?我应该还没有那么多粉丝,自然没人扒我的家庭背景和过往经历。”段骁恩忙起来就不看微博了,也没有自己搜自己的习惯,所以不是很确定。

  不过如他所猜测的那样,他的粉丝确实还什么也不知道。

  佟知隽还是隐约觉得段骁恩被藕花深处写成数学家并非没有原因,但是段骁恩说的合理,所以他就没再多想。

  红酒甘醇,但他们都不太能喝,所以佟知隽只叫这家餐厅开了一瓶自己存在这儿的酒,为他们俩一人倒一杯。

  然而酒足饭饱后,佟知隽举手示意结账,才发觉脸上微微发烫。

  “坏了,我忘了我开车来的了。”佟知隽半靠半倚在段骁恩胳膊上,二人并肩走出餐厅。

  “叫个代驾吧。”段骁恩说着就要折回餐厅,请餐厅合作的代驾司机送佟知隽回去。

  佟知隽反应迟钝片刻才拉住他:“我不想让外人开我的车……算了,我打电话叫人来接我。”

  段骁恩看了一眼时间,现在还早,离他参加的活动的化妆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于是耐心陪着佟知隽,打算等有人来之后再走。

  佟知隽一边打开微信,一边走向停车场。今天下午愈发燥热,他连发个消息都心猿意马,忍不住偷看身旁的段骁恩。

  段骁恩能感觉到红了脸的小树懒在偷瞄自己,故意目不斜视。

  然而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的心脏狂跳个不停,连他有意收敛着的略带着酒精味的呼吸都欲盖弥彰了起来,很快就要冲出口腔代他直抒胸臆似的。

  这时,忽然有一串格外急切的脚步声吸引了二人的注意,醉意朦胧一下子散了大半。

  一个女生双手压紧了背包,垂着头,有些畏畏缩缩,像是在躲避着什么,但是太紧张了反而存在感极强。

  紧接着,佟知隽看见十几米外有一个戴帽子的男人贼溜溜地盯着那女生,他的脚步并不快,但是很显然,如果他突然快跑几步,就能追上那个女生。

  出于直觉,佟知隽认为那个男人不对劲。

  就在他想要跟段骁恩说些什么的时候,那女生有些慌乱地看向了佟知隽。

  她一抬头,佟知隽才认出来她是谁,几乎是本能反应,他挥手道:“小曹,快过来,等你半天了!”

  女生眼睛一亮,快步走过来,站定在佟知隽面前,装作是熟人的样子,为了避免话茬断了引起怀疑,她一直胡乱自言自语道:“久等了久等了,餐厅定好了吗?我男朋友还在路上,丽丽姐呢?她没来吗?我看她朋友圈说你们要订婚,确定在哪办了没有呢?”

  尾随她的男人看她跟佟知隽在说话,装没事人一样从他们面前走过了。

  是人是鬼都在装,总算糊弄过去了,三人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谢谢谢谢!今天多亏你们!”女生后退两步,保持距离,随后鞠了一躬。

  段骁恩低声问佟知隽:“原来你不认识她?”他原本也是想帮忙的,但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怎样解决能避免那男人报复她,于是才没说话。

  佟知隽笑了,说:“不用客气,我是你的粉丝。”

  这人正是他关注了许久的博主——春风唤醒一棵草。

  去年五一团建时候,她发的视频暴露了自己叫曹翊,佟知隽一直记得,所以方才才能叫出她的名字。

  曹翊早就纳入了公司考虑要签的艺人名列,但是去年秋天,她在微博置顶说,现在学业繁重,暂时不考虑签约做艺人,也不打算做全职音乐博主,所以阅微后来一直没有联系她。

  “非常荣幸!”曹翊有些惊讶,紧张情绪完全消失。被粉丝救了下来真的太幸运了,可能是知道自己表现得太诧异了,她有些害羞地捂了一下嘴巴。

  佟知隽不确定曹翊的惊讶是因为认出他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被微量酒精拖得有些迟钝的脑子却是在此刻清醒了些。正常粉丝见到喜欢的博主会怎样?那就要个签名吧。

  只是摸了半天,他也没在身上找到一张纸。

  曹翊似乎看出了他在找什么,正要说话,佟知隽就把手机备忘录递了过来,还贴心地点出了涂鸦功能的画笔,并调整好了笔迹粗细。

  “可以麻烦你签个名吗?”佟知隽说。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不愧是我

  佟知隽递出手机的那一刻还在想,不愧是我,太机智了!

  周遭沉默半晌,连车都替他尴尬,没有一辆在这一刻开走,于是显得环境安静得吓人。

  曹翊摸了摸鼻尖,接过手机,工工整整写下了自己的ID。

  存好签名,佟知隽收好手机,问道:“需要我帮你报个警吗?”

  “不用不用,现在报警还得麻烦你们去做笔录,待会我自己去派出所。”曹翊局促地拉了拉背包,说道。

  佟知隽怕她自己一个人会被报复,但是又不想让她觉得她给他跟段骁恩添麻烦了,于是说:“那就再见吧,注意安全。”

  曹翊与他们挥手告别,佟知隽看她走远,才从微信里找了个人,叫他从这附近派个保镖过去跟着曹翊,跟到她报案后安全回家。

  “这一折腾,酒都醒了吧?你还记得你要回家的吗?”段骁恩抬手,把佟知隽头顶翘起的一缕金发捋顺。

  佟知隽叹口气:“记得,我这就找人接我。”

  正在微信里找人的工夫,一个熟悉的有些欠扁的声音传来:“你等着,我们散局了,我这就回去好好抚慰抚慰你千疮百孔的心灵!”

  佟知隽一抬头,正好看见穆澄迎面走来。

  穆澄电话还没挂,只抬手跟佟知隽和段骁恩打了个招呼,又念叨两句才挂断,走近了说:“这么巧?你们刚刚在这边吃饭?”

  自从知道了佟知隽从无欲无求单身狗原地变gay后,穆澄有一种跟佟知隽同病相怜的感觉,不过他觉得自己比佟知隽还惨点,好歹佟知隽跟段骁恩算是有几丝暧昧氛围,他喜欢的人还拿他当弟弟呢。

  “刚吃完,”佟知隽说,“你要去哪儿?带我一段,我喝酒了。”

  佟知隽不打算立刻回半山别墅了,他刚刚在群里看到殷秋无说她在家,他不想让殷秋无知道他跟段骁恩喝酒了,因为以他对亲妈的了解,她一定会反复打探他跟段骁恩的感情进展。

  “我回云茂啊,东子去我家了,我刚才就是跟东子打电话。”穆澄非常乐意把佟知隽拉自己家去一起笑话严遇东。

  “带我去你家,晚上我再走。”佟知隽的语气不容置喙。

  穆澄习惯了,从善如流:“行,晚上我送你回家都行。”

  段骁恩看了一眼时间,说:“那我就走了,晚上直播见。”他今晚的活动是直播,佟知隽说了会看的。

  “走吧走吧,离家太远了,你找个酒店休息休息再去赶通告!”佟知隽叮嘱道。

  段骁恩弯起眼睛,笑着点头。

  佟知隽有点恍惚,忽然想起,愚人节那天,各家后援会发的照片都是和自己偶像长得像的其他艺人,虽然不是每家都开得起玩笑,会有一些较真的粉丝骂糊逼蹭顶流热度,或者骂后援会不专注自家之类的,但是总体上已经成了饭圈的愚人节传统。

  段骁恩的后援会不一样,没有发任何艺人照片,发的是一部3D动漫的男主,并配字:建模脸,愚人节快乐!

  那部动漫的男主角长得非常精致,是真人很难达到的完美无暇,可是段骁恩真的和那位男主长得极像,如果不是动漫热度远比段骁恩高,且预告片的发布时间早于段骁恩回国,是像到了制作组会被骂照着真人捏脸的地步。

  佟知隽看着段骁恩远去的背影,不知不觉笑意在眼底涌现。

  穆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揶揄道:“这就看呆了?”

  佟知隽回过神,矢口否认:“没有。”

  “没有就走吧。”说着,穆澄就要走向自己的车。

  “等会儿,”佟知隽拦住他,“你开我车。”

  他想了想,这辆车不是自己最喜欢的,连喜爱程度的第一梯队都排不上,让穆澄这么铁的朋友开一下也还算能接受。

  “……那我车怎么办?”穆澄略显迷惑地说。

  “你之后让别人帮你开回去。”

  “那你怎么不说把你车放这?”

  “你又不嫌弃别人碰你车,但是我嫌弃,”佟知隽睁大眼睛,瘪着嘴巴,故意摆了一脸无辜又委屈的表情,“这也就是你,还有几个人能开我喜欢的车?”

  穆澄也不跟他争,没好气儿地说:“行行行小祖宗,能帮你开车是我的荣幸。还等什么呢?上车啊,东子在我家等我呢。你说你,还跟我摆上谱了,我就不信段骁恩开你车你也不让……”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就成了嘀嘀咕咕,佟知隽没听清,不然又得扯半天。

  穆澄独居的家在云茂壹号,离这十几分钟车程。

  佟知隽坐在副驾上看手机,也没什么事干,边和穆澄聊天边看群。

  钉钉突然响了一声,佟知隽觉得自己差点心脏骤停,打算点进去看看是哪个天杀的管理层在逼人周末加班。

  结果一瞧,是刚来的实习文秘提交了会议记录。

  周末还要卷,不知道的还以为阅微一个小公司有多忙呢。

  佟知隽好奇地点开文档,页数多得令人惊叹。

  “……纪总喝了一口茶后说……”

  “……王主管和姜主管笑出声来……”

  “……李经理对正在讲PPT的王主管翻了个白眼……”

  佟知隽沉默了。

  就是说,倒也不至于如此详细。

  没一会儿,李经理在钉钉群里艾特实习文秘,半开玩笑地说:记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记了。

  文秘显然是还没放下手机,吓得连连道歉,这时候王主管出来说:emmm老李你的眼睛竟然还没好吗?

  王主管是个脾气很软的中年女性,估计是怕实习生吓坏了,才出来解围。

  佟知隽挠挠头,发消息问:你们都不过周末的吗?

  霎时,群里鸦雀无声。

  阅微虽然年轻人要多一些,但是经过这一年多的调整与磨合,整体氛围已经非常轻松融洽了,所以佟知隽并不担心会有人给过于实诚的新人穿小鞋。

  抵达云茂壹号的时候,严遇东又把电话打了过来。

  “到了到了,三分钟!”两人下车,穆澄把车钥匙扔给佟知隽。

  “不高兴你挠墙啊,你总不能指望我帮你什么,我又不喜欢女的,我怎么知道她怎么想的。”穆澄一边从车库走向自家一边说。

  佟知隽不知道严遇东说了什么,但还是轻笑了一声。

  听到旁边人的声音,穆澄才想起来,说:“对了,我把老三捡过来了,这缺心眼的出去喝酒没带司机。”

  佟知隽“嘶”了一声,颇有些娇俏地把腿拐向穆澄的方向,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脚。

  穆澄没当回事儿,只顾着跟严遇东说话,走到了独栋别墅正门,正看见严遇东趴在二楼阳台,活像个受了气的狗子,幽怨地抓了抓栏杆。

  佟知隽和穆澄在玄关换个鞋的工夫,严遇东就“噔噔噔”跑下楼来。

  “来吧,给我们讲讲,让我听听你怎么惨的。”佟知隽挑眉,目光落在了严遇东脖颈。

  “看什么看!”严遇东炸毛了,“不是吻痕!我这是被掐的!草!我长这么大,我妈都没掐过我,怎么有人敢……”

  他还没说完,发现佟知隽的眼神没在看他了,才下意识转头,原来是穆澄家其中一位住家保姆抱着窗帘从楼上走下来。

  保姆装作没听见严遇东说什么,对穆澄说:“少爷,芽芽和橘子打架,把三楼窗帘抓坏了,我是再买一样的还是您来挑?”

  “买一样的吧,然后把芽芽和橘子分开,我看橘子是时候绝育了,你记得给杨医生发消息说一下。”穆澄有意没看保姆,而是盯着想要逃离地球的严遇东,盯得他想打人。

  “好的,知道了少爷。”

  保姆走开后,严遇东提溜着穆澄的衣领,凶道:“你在乎你的猫都胜过我!”

  佟知隽干咳两声,缺德地说:“别这么说,万一橙子误会你想做他老攻呢。”

  “哕——”

  两人同时别过头去做呕吐状。

  佟知隽总是有办法把他们俩治得老老实实的,看,这不就安静了?

  不过毕竟是私密话题,家里有两个住家保姆,不方便在客厅聊,所以穆澄把二人带到了自己卧室。

  穆澄的卧室是个大套间,严遇东当自己家一样瘫软着把自己丢到沙发上,先叹口气做开场白。

  佟知隽坐在他旁边,穆澄坐在床上,俩人这时候该死的有默契,不约而同抬手做邀请状,异口同声道:“开始你的表演。”

  严遇东调整了一下自己葛优瘫的姿势,然后开讲:

  “我被一个爱豆缠上了,你们是知道的,我不跟爱豆谈恋爱。

  “我就奇怪了,她靠脸靠粉丝吃饭的,也敢找金主?是事业太一帆风顺了想搞死自己吗?

  “男爱豆的粉丝不想要嫂子,怎么着,她粉丝特殊,她粉丝能接受姐夫?更何况我算哪门子姐夫,我又不喜欢她!

  “我本来以为我拒绝她了就算完了,结果昨天晚上,我不小心在Nπ卡座睡着了,一直睡到今天早上,一睁眼旁边躺一女的!

  “是的,那女的就是她,她画了全妆问我喜欢什么风格,我喜欢她大爷啊我喜欢!我还没说话,另一个女的突然窜出来,给我好一顿掐,叫我不要打她队友的主意。多亏我头发短,不然她还得薅我头发呢!我一脑袋问号啊真的,我多委屈!我做什么了我!”

  说到这,严遇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作为优质金主,严遇东基本没有怪癖和不良嗜好,只是找个合眼缘的人谈一段彼此心知肚明迟早一拍两散的虚假恋爱,他从来不找也不指望能找到什么清纯女孩,但是这样的状况,还是头一次见。

  佟知隽没有良心地点点头,表示他在听。

  这么大的瓜放娱乐圈起码能上热搜了吧?

  看严遇东气得半天没说出来话,佟知隽问道:“虽然有点不合时宜,但是你说的是谁啊?”

  严遇东咬牙切齿:“找我包养的是姜意,掐我的好像叫什么什么晴。”

  佟知隽吃瓜的手微微颤抖。

  他好想给郁繁生发个消息,在她耳边大声说——郁老师,您塌房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互戳痛处

  严遇东这个人吧,要说他无情,偏偏因为白月光喜欢数学,他名下所有产业的名字都和数学有关,但要说有情,偏偏被当年那个前任伤害后再也没谈过正常的恋爱,宁在淤泥翻滚,不肯淋一场清雨。

  他进入风月场所,就是行走的人民币。像严遇东这样没有特殊癖好也不任性、甚至是很尊重恋爱合约对象的人,对那些想找金主的人来说简直是神。

  毕竟既然想走歪路就要付出代价,但是跟严遇东,不但代价不大反而赚发了——他不要求恋爱合约对象喜欢他顺从他,也不会拿人当金丝雀,但是唯独,他不会喜欢任何人。

  抛开那些真的误入歧途的女孩不说,也有不少人不图严遇东的钱和脸,只想和他谈恋爱,但是这类人反而更吃亏,因为严遇东什么都能给,除了爱情。

  穆澄是很清楚严遇东这个德行的,加上先前在电话里,严遇东已经断断续续给他讲了前因后果,所以并不惊讶。

  佟知隽倒是心情复杂,虽然早八百年他就知道明星在镜头前表现出来的都是人设,但是如此近距离见证了当红爱豆塌房,还是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他不知道安囿的妹妹们怎么样,但是漂亮宝一百个女生都是踏实的人,安囿出道后,行程也很满,歌也不缺,无论人品上还是时间上应该都没有塌房的可能。

  “娱乐圈太可怕了,我要逃了。”严遇东惆怅地说。

  “你反思一下,为什么别人就遇不到?还不是你跟娱乐圈臭味相投。”佟知隽仗着自己比严遇东大,调侃他向来不用有所顾忌。

  严遇东举手投降:“是是是,所以她们要失去我这棵摇钱树了。”

  “你看,他还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佟知隽学着《猫和老鼠》里的杰瑞,反手用大拇指指着严遇东,仰脸对穆澄说。

  穆澄耸肩:“你瞧着吧,他就这么一说,转头就得继续找小姑娘跟他一起骗严阿姨。”

  严遇东小时候,严文说最好赶紧给他找个娃娃亲,把严遇东扔过去,让媳妇提前收拾严遇东,但严遇东太调皮了,实在不招小女孩喜欢,所以失败了。

  等严遇东长大了,严文催婚也不顶用,受尽情伤后,他甚至找过一个同性恋女生想要形婚,反正他家枝繁叶茂,不缺公司继承人自然也就不用要小孩。

  结果俩人都要谈拢了,就差签合同了,被严文发现了是形婚,女方是同性恋直接把她给刺激到了,大儿子是男同已经够糟心了,小儿子还要娶个女同合伙骗长辈,简直是反了天了。

  女方家里催得紧,不然她也不会铤而走险找个浪荡公子形婚,这么一闹,两边长辈都不高兴,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了,幸运的是挣扎之下,女方家里勉强同意了她跟女生谈恋爱,但是严遇东却依旧没有遇到合适的形婚对象。

  “那倒不是为了这个,主要是我也反思了一下,我还是适合孤独终老。”严遇东垂着眼眸,故作深沉。

  佟知隽一针见血:“烂黄瓜没有春天,你这是名声差到就算形婚也抓不着形婚对象了是吧?”

  严遇东被戳穿,“嘶”了一声,佯作要打人,但最后还是扬了扬手没说话。

  他一直知道,自己最好的这几个兄弟虽然不见得多么根正苗红,但是最基本的道德三观和那些嚣张跋扈的富家子弟比,还是高上许多的,之所以没有疏远他,一方面是情同手足自然能理解他受到的伤害,另一方面也是求同存异,不多管他的私事。

  除了佟知隽时常损他几句难听的,大抵是为了让他收敛点,再没有什么干涉他个人选择的事情,其实他还挺感激的,所以经过姜意这件事之后,他决定改过自新了。

  穆澄笑了笑:“严阿姨也能放心些,虽然她希望你结婚,但是更希望你别滥交,能有个正常的爱情观。”

  三人就爱情观讨论了一会儿,不知怎么就扯到了佟知隽身上。

  “好几个月过去了,你不会跟段骁恩一点进展也没有吧?”穆澄无辜地说着欠揍的话。

  佟知隽一哽,别说进展了,怕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得倒退。

  “你跟老乔呢?六年了,他没结婚呢吧?”佟知隽以牙还牙,给穆澄一记窝心脚。

  穆澄刚上大学时候喜欢上了自己的学长,六年了,乔学长似乎还不知道穆澄怀揣着什么心思。

  乔学长是铁直男,穆澄最开始想的是跟学长关系走近一点,也许能让学长稍微动一动心。

  可恋爱这个东西和兄弟不一样,兄弟之间可以无话不谈亲密无间,可以疯得很大尺度,但是如果想当恋人,必然需要一点点神秘感和距离感,因为如果俩人情同手足,好得能穿一条裤子,那大概率不会有欲望产生,只有互相叫儿子的份儿。

  于是后来,当穆澄被逼去联谊结果一夜吃胖,乔学长没有问为什么去联谊而是甩给他一堆健身房大众点评截图后,他就知道完了,他跟乔学长真的没戏了。

  “祸水东引!”穆澄为佟知隽的行为感到不齿。

  佟知隽无所谓,反正在谈恋爱这方面,穆澄和严遇东一个赛一个的丢人。

  先前保姆送来了醒酒汤,本来就只是微醺的佟知隽清醒些了,就说要跟他们打游戏。

  然而穆澄忽然慌了,张开双臂像是一只老母鸡拦住他:“不行!”

  严遇东打量了一下穆澄,隐晦提示佟知隽:“我记得橙子买了跑步机之后,放在电竞房了。”

  穆澄家整个二楼都是打通的套间,卧室放了床和沙发,一东一西分别是洗手间和衣帽间,穿过半开放的衣帽间就是电竞房。

  佟知隽听了严遇东的话立刻会意,嬉皮笑脸着一溜烟儿冲向电竞房,果然挨着门放的跑步机上长满了试过之后没收起来的衣服。

  穆澄张牙舞爪拉住佟知隽,比之前圆润了许多的脸挤出可怜巴巴的表情,“今天出门前才放衣服的,之前没有,可不像你说的跑步机好挂衣服。”

  “活该你胖。”严遇东点评道。

  佟知隽刚要附和,就见严遇东枪口一挪:“卷儿,你不回家不会是殷阿姨在家吧?”

  穆澄眼睛一亮:“我看你挺清醒了,你回家吧!说好的我送你,走,这就走!”他受不了这个妖孽了,要是待会儿再让佟知隽看见跑步机连电源都没插过,自己今天得被笑死。

  佟知隽没想到自己还有引起公愤的一天,“你们这是巴不得我回家被我妈妈盘问呢吧?”

  “嗯嗯嗯对对对,你心里有数就好,”不由分说,穆澄拉上佟知隽就走,“我送你回家!”

  佟知隽哭笑不得,瞪了一眼突然“机灵”起来的严遇东,想着反正早晚都得回去,既然现在醒酒了,早点到家也好,于是出乎穆澄意料地老老实实下楼了。

  严遇东留在穆澄家里打游戏,佟知隽家远,穆澄也没抱怨,开好长时间车才把人送到。

  半山别墅这会儿热闹着呢,不是来了客人,是满院子的动物鸡飞狗跳。

  穆澄见了殷秋无,只打个招呼说家里有人就离开了,佟知隽从地下车库里出来后,就一直被伊飒缠着,殷秋无只笑,也不说帮他管管伊飒。

  “今天怎么把它们都放出来了?”佟知隽蹲下,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搓着伊飒的头。

  殷秋无走向后园的花房,说:“大扫除,要把它们的屋子都收拾收拾。”说着,她坐在长椅上,端起茶来,看向一旁的宠物联排小别墅。

  赵叔拿着从地下车库接出来的水管冲洗小别墅,小苏拿着硅胶扫帚把污水刮向后侧的长条下水道。

  “今天天气不错,晚上应该能干吧?”佟知隽问。

  赵叔说:“差不多,如果要是潮湿,就带他们到空着的那间仓库凑合一晚。”

  佟知隽点点头,正要进屋,却被殷秋无叫住:“东西带了吗?”

  “带了带了!”佟知隽把袋子给殷秋无送过去。

  殷秋无皱了皱鼻子:“你喝酒了?”

  佟知隽大惊失色:“怎么闻出来的?”

  “伊飒告诉我的。”殷秋无开玩笑道。

  佟知隽也没追问她到底怎么发现的,只忐忑不安地想要后退,却躲不过殷秋无的火眼金睛:“你要上哪儿去?”

  “回房间换衣服。”佟知隽抿了抿嘴唇。

  “你不是跟穆澄喝的酒吧?跟……段骁恩?”殷秋无都不用仔细想,佟知隽这个人从小到大都这样,但凡心虚,一定有鬼。

  “就怕你盘问,我才没敢说。”佟知隽无奈,他被妈妈拿捏得死死的。

  殷秋无笑了:“我很唠叨吗?”

  “那倒没有,”佟知隽立刻拍马屁,“不是我英明神武的母亲大人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我害羞还不行吗!”

  “呀!看来你们有戏嘛!我以为是我乱拉郎了呢……是叫拉郎吧?”殷秋无睁大了眼睛,短短几句话展现出了她努力用5G网冲浪的成果。

  糟了,被诈出来了……佟知隽一慌,就交了底。

  和穆澄他们互戳痛处还好,但是在妈妈这样通常格外端庄的人面前,佟知森*晚*整*理隽真皮不起来,只好说:“别想太多,八字还没一撇呢。”

  殷秋无点点头,懂了,她儿子肯定是真的有写第一撇的意向,不然也不会这么说。

  第一百五十三章 刷新认知

  佟知隽赶紧转移话题:“诶,妈妈,你发现穆澄胖了没有?”

  殷秋无想了想说:“穆澄这孩子,本事不大,双下巴倒是有两层的噢。”

  佟知隽被这个诙谐的说法逗得前仰后合,好半天才说:“也多亏他长得可爱,胖了也不突兀。”

  “那倒是。”殷秋无眯了眯眼。

  她跟穆家关系好,自然对穆澄了解。

  穆澄也是穆家最小的孩子,穆家人宠他,跟佟家宠着佟知隽如出一辙,只是佟知隽忽然出息了,穆澄还在无所事事,让殷秋无这个做长辈的多少有点忧心。

  闲聊了一会儿,母子二人进屋。

  殷秋无在一楼看合同,佟知隽则是往楼上走,正巧碰见了佟知宛的狗和鸟在吵架。

  柴可耳朵受伤了,戴了伊丽莎白圈,郁郁寡欢趴在楼梯转角的挂画下,鹦鹉晴雯则是在塑料的伊丽莎白圈上跳来跳去,惹得柴可想揍它却不敢,只能呜呜咽咽地骂骂咧咧。

  晴雯是去年佟知宛买的鸟,刚到家还没取名字的时候,就抓坏了殷秋无一把由当代书法大师题字的折扇,于是才被取名为晴雯。

  当时殷秋无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点着鹦鹉的小脑袋瓜说:“叫这名字,倒是抬举你了。”

  晴雯不好惹,尤其喜欢欺负柴可,柴可一点也没有受到作为“哥哥”的尊重。

  “呜呜汪!”柴可赶不走晴雯,委委屈屈地找佟知隽安慰,脑袋一歪蹭到佟知隽脚上。

  佟知隽身后跟着伊飒,伊飒眼睛一瞪,连连叫唤,像是在让柴可找自己主人去,别赖着佟知隽。

  柴可好脾气,就这么忍了,在地上滚了一圈,给佟知隽让路。

  佟知隽觉得好笑,蹲下来对着伊飒学狗叫,伊飒咧了咧嘴,翻个白眼。

  殷秋无抬眼看了看佟知隽,说:“伊飒说你这一句话有八个语法错误。”

  佟知隽无奈耸肩:“看出学好一门外语的重要性了。”

  回房间换了衣服,再下楼时,柴可还在原地趴着,晴雯已经飞走了,佟知隽不顾伊飒幽怨的眼神,蹲下来给柴可顺毛,顺便看了看柴可的耳朵。

  “柴可的耳朵多久能好哇?”佟知隽问道。

  殷秋无刚看完合同,正欣赏着佟知宛帮忙拍下的字画,头也不抬道:“医生说再有三五天,到时候你姐回来了让你姐哄去。我都怕晴雯总烦着它,给它烦抑郁了。”

  佟知隽双手捧起柴可的脸,一本正经地问:“柴可,你抑郁吗?”

  柴可露出憨憨的笑容,佟知隽蹭了蹭它,眼看伊飒就要生气了,这才放开柴可,陪伊飒出去玩。

  此时赵叔正在冲洗最后一间屋子,一抬手,调整水管位置,喷出去的水扬起一个漂亮的弧线,在偏西的阳光下潋滟着亮晶晶的金红色。

  伊飒老远就看见了,飞速窜过去,跳了个大绳。

  赵叔显然也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又转了一下胳膊,水柱的弧线经过最低点时,伊飒准确地跳了起来,漂亮的皮毛上一点水都不沾。

  小苏拄着扫帚笑,佟知隽手里拿着伊飒的球哭笑不得,说好的玩球,怎么它还开始跳大绳了呢?

  但是赵叔还要干活,总不好这么一直浪费水陪伊飒玩,配合它又跳了几个,就把水管转向最后的屋子。

  伊飒不乐意了,拦在屋子前,张开嘴巴咬着水柱一路向前,淋湿了之后蹭到赵叔身上。

  “伊飒,这水有嚼劲吧?”佟知隽调侃道。

  伊飒像是听懂了,猛地把身上的水甩出去,最后只有站得远的小苏幸免于被淋湿。

  佟知隽刚换的衣服就弄脏了,他不得不把球丢给伊飒:“自己玩去吧,我又得换衣服了!”

  伊飒叼着球,歪头,一动不动,知道自己任性了,于是乖乖地自己跟自己玩,没有跟上去。

  佟知隽换好衣服,又玩了会儿手机,就到了晚饭时间。

  先前佟知隽嘴欠,跟殷秋无说了今晚段骁恩有个活动会直播,惹得殷秋无感兴趣了,于是吃完饭,俩人就开了电视等活动开始。

  佟知隽头皮发麻,特别怕一会儿殷秋无会说出什么让他想逃离这个星球的话。

  这是一个购物软件生拉硬拽强行创造的一个购物节,段骁恩不用干别的,就坐在台下嗑个瓜子捧个场就好,台上有人表演节目,偶尔会点台下嘉宾互动。

  活动说不上有意思,但是资本家抢钱很有一套,今天活动有很多商品都打折,为本没有需求的网友强行创造需求,所以除了台上表演的人的粉丝之外,大多数人都不在乎表演了什么,只在乎今天赚没赚——殊不知他们守着时间抢优惠券的那一刻就已经亏了。

  镜头给到台下哪位嘉宾都是看咖位的,段骁恩虽然坐得还挺靠前,但是把他放在娱乐圈里算是不声不响,跟十八线也没多大差别,所以镜头并不多。

  殷秋无定睛瞧了半天,然后问:“小段肩膀上怎么趴个狗?”

  “那是品牌方的logo,”佟知隽挠挠头,“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分到这么一件衣服,太沙雕了不适合他。”

  直播进行了半个小时,主持人开始玩尬的,让弹幕投票,选嘉宾上来玩游戏。

  佟知隽用电视的软件看的,看不见弹幕,也没法发弹幕,只能围观。

  过会儿,段骁恩被选到台上。

  猜谁真的在做某事的游戏已经老掉牙了,节目组却没有什么迭代更新的意识,主要是这类游戏真的出效果。

  节目组让段骁恩与另外三位嘉宾一同站在挡板后面,第一轮是“谁真的在切菜”,四位负责猜的嘉宾让被挡着的人依次做出动作,最后段骁恩依靠熟练的刀工虚空切菜,骗过一波,所有人都选他,所有人都输。

  游戏是积分制,四位负责猜的嘉宾菜鸡互啄,五轮游戏过去,每个人都只有一分。

  最后一局定胜负,挡板后,有一位嘉宾脚下有指压板,为了赢,猜的人要求挡板后的人在指压板上跳起来。

  其他三人跳完叫得惊天动地,段骁恩另辟蹊径,脸上表情强绷着,飙出两行眼泪,看起来反而比大呼小叫的人更真。

  四个嘉宾一致认为段骁恩是脚下有指压板的人,然而他们猜错了,段骁恩的表情是装的,眼泪也是装的。

  凭一己之力两次团灭所有嘉宾,段骁恩让主持人大受震撼:“说真的,如果不是我站在后面,我都要信了!”

  段骁恩没说话,满盘皆输的嘉宾深表遗憾,而脚下真的有指压板的演员痛心疾首:“我那么疼,你们居然没看出来!”

  这位演员出道十几年,算是今天的主咖,段骁恩没抢风头,随便附和几句,依靠熟练的糊弄学结束了当前阶段的营业。

  之前段骁恩说今晚就是白嫖通告费,什么活也不用干,但实际上该营业的一点也落不下。

  殷秋无也信了段骁恩的眼泪,看到真相后,倒是没有震惊,反而说:“这才有点二十年前演员的样子嘛!”

  “嗯?”佟知隽小时候不看电视剧,不了解妈妈年轻时候喜欢的东西。

  “我已经好久没有觉得哪部剧的演员演技好了,在我年轻时候很多如今的老戏骨都还被叫花瓶呢,可见现在的演员多差劲,”殷秋无弯起眼睛,回忆着青春,“我当时喜欢的演员,真的好灵哦,如今就算在演老太太,都能看出来演技碾压全场。”

  佟知隽吃惊:“这么夸张吗?现在不也有科班演员吗?虽然最火的那些不一定是科班吧,但是也有演技好的啊?”

  他捧段骁恩,一开始就不是因为他多懂演戏。他对演技的感知是有上限的,演技好到了一定程度,他就不能分辨出演员境界的差距了。

  “哪里夸张啦?现在科班演技好的都不多呢。所以我才觉得小段不错嘛,情绪表达准确,有代入感,看他完全不出戏。”殷秋无赞不绝口。

  佟知隽这才对段骁恩的优秀有了一种新的认识,他以为段骁恩的能力应该是科班演员的常态,甚至是段骁恩在追逐科班的水平,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他翻出了杜倚芸的联系方式,询问了段骁恩到底是什么水平。

  杜老师正好在,很快就回复了:用他舒服的方式演,遇到合适的剧本,是能拿奖的水平,用我教的课本上的方式演,等他出师,无论能不能遇到合适的剧本,都是顶尖的水平。

  佟知隽感觉自己的认知被刷新了,原来段骁恩那么争气的?

  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合适,回复了一个有些可爱但又不失端庄的表情包。

  杜倚芸又发来消息说:能够有这样的学生,是我的幸运。之前我听骁恩说,你对于我教了他这么久这件事感到惶恐,实际上不用的,挂在我身上的头衔都是虚名,不用觉得我站在云端,好像我多么高不可攀,实际上我只想尽我所能,把我毕生所学传授给如此有天赋的孩子。

  在杜倚芸眼里,二十多岁的段骁恩确实还算“孩子”。

  老艺术家的境界太高了,佟知隽由衷敬佩,也更庆幸这师生俩算是千里马遇到了伯乐,谁也没辜负谁。

  《不见硝烟》已经确定了今年能上映,段骁恩虽然是配角,但一定会重新让人认识他——几个月前还在活动上装踩到指压板的小糊咖,竟是少有人识得的骐骥!

  第一百五十四章 考察渔村

  段骁恩活动结束后,连夜回长沙了,他候机的时候,佟知隽打电话陪他聊天,最后聊到很晚才睡。

  佟知隽觉得自己真的挺没正事儿的,但是聊起来就舍不得放下手机,他控制不住自己。

  第二天起得稍微晚些,见赵予西险些迟到。

  最近的工作都还算顺利,他抽出了几天时间,打算去赵予西曾经执教的小渔村考察。

  这样的工作本来不需要佟知隽亲自做,但是做《七旅》综艺的经验告诉他,多了解人文,多观察生活,是一件好事。

  先飞省会,再几次换乘,直到天刚擦黑,他们才抵达目的地。

  这次公益考察,佟知隽没带钟天泽,钟天泽祭拜亲人后再折腾过来太麻烦,所以只带了钟好逑。

  孩子们事先不知道赵予西回来了,佟知隽和钟好逑在赵予西家安稳住了一晚。

  房子虽然破旧,但胜在干净,只是赵予西家只有一张不算宽的双人床,佟知隽和钟好逑挤挤是住下了,赵予西只能悄悄出去借住其他村民家。

  佟知隽住不惯,却意外睡得安稳,许是最后的路程过于颠簸使人疲惫,也有可能是对这个村子过分期待。

  那得是一群什么样的孩子,才能让赵予西割舍不下?

  天才破晓,佟知隽就醒了,没地方换衣服,他只能在床上小心翼翼,结果还是把钟好逑碰醒了,好在昨天太累了,睡得早,现在早起也不算痛苦。

  没有干净的洗手间,水龙头也是只对准了水缸,还好俩人有先见之明,带了一次性的洗漱用品。

  六点多,赵予西回来了,他有些惊讶:“怎么起这么早?”

  “听见鸡叫了。”佟知隽是在开玩笑,他没听见,他就是早起习惯了。

  赵予西也知道他开玩笑,因为公鸡三点多就开始打鸣了。

  “早上我做饭,先在我家随便吃一口,村长知道你们来了,说中午请你们过去吃饭。”赵予西一边说,一边拎着一篮子菜走向厨房。

  除开国家的帮扶,以前村里也有受到过社会募捐,但是那一次,是很多年前的洪水导致周边多个村落损失惨重,所以当时几个村子都得到了帮助。

  像佟知隽这样特意过来的,还是头一次。

  佟知隽非常能理解村长的重视,心里泛起细密的怜悯,片刻后又想起漂亮宝捐奶被收了钱的营销号diss的事情,ptsd一般把所有念头从脑海里赶了出去。

  赵予西住的房子,地皮本是渔村里某一户人家的,但是那家人搬城里去了,地方空下来,才租给赵予西,因为是按年租的,现在还没到期,所以赵予西走后也没有人动过,只是没了粮食,他才需要管邻居借一些。

  村里人质朴,这边的地虽然不太适合种菜,品质差点,但是挑给赵予西的都是最好的。

  他炒了两荤一素,又打了个鸡蛋甩袖汤,吃饱喝足后,赵予西收拾了厨房,带他们出去逛逛。

  临海的空气总是飘着咸腥味儿,佟知隽闻着这味道,有一点萎靡。

  由奢入俭难,佟知隽见识了这边简陋的条件,自然不难理解为什么村子里的人越来越少。

  但凡赚了点钱的,真的是一秒都不能在这忍下去。

  今天是星期一,他们路过学校的时候,还听到了稀稀拉拉的读书声。

  学校也破败,孩子也少,如果不是几位乡村教师苦苦支撑,这些孩子就得到二十公里以外的邻村或者更远的镇上上学。

  村里最大的好处其实是地方大,每家每户占地都得有个几百平,虽然房子不大,但是前后院子都有用途,要么种菜,要么摆着晒鱼干的工具,其中还有一家卖豆腐加上养猪,当天剩了的豆腐放不住,就喂猪吃,总之家家的院子都弄得像模像样的。

  说大,却也跟佟家的半山别墅比不了,毕竟他家光是近似城堡的别墅就占地几千平米,更别说算上院子了,但那毕竟是他自己家,又不会天天从一头走到另一头,可是在村里,走过十几户人家,跟逛了好几条街也差不离了。

  走了有一会儿,他们才到村长家。

  村长早早站在门口等了,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靛蓝色条纹短袖和宽松的灰色裤子,微微有些发福,黑白交杂的头发在头顶梳得一丝不苟,却因为有风,时不时翘起来飞舞一下。

  乍一看也不觉得他像村长,就是个普通村民,和气地笑着。

  村长跟佟知隽握手,互相自我介绍后进了屋里。

  看屋子里的摆件陈旧,似乎村长黄亚家也不见得能宽裕多少。

  黄亚妻子长期带着孩子在镇上陪读,家里只有黄亚一个人,所以有点冷清。

  佟知隽有些拘束地坐着垫了个坐垫的吱呀吱呀直响的旧椅子,拿出了自己提前准备的初步计划书,与黄亚讨论了许多。

  此次佟知隽只是做个考察,了解一下村子,实际上后续捐助事宜,由阅微其他员工负责,所以聊得差不多了,黄亚就提出带佟知隽出去看看。

  临走前,黄亚给一个叫王茹的大婶打了个电话,解释说是他厨艺不精,请王茹过来帮忙做午饭。

  上午的太阳不算特别毒,一直被云挡着。

  村子附近都是高高低低的山,他们绕过村子南边的山头,佟知隽才发现,原来靠海的部分是蔓延不知道多远的峭壁。

  这里没有优越的港口,也没有美丽的沙滩,风化得既脆弱又坚硬的峭壁,很大程度上妨碍了村民发展其他行业。

  通常渔民出海,是走一条人工在峭壁上凿出来的楼梯,只是风化严重,楼梯看起来也不是很安全。

  船不大,渔民也不走远,就在附近打渔,一部分留作自家吃,剩下的鱼卖出去,赚的钱都得尽数攒下,指望着有一天能让孩子好好读书去。

  佟知隽感慨万千,坐在距离海面有个六七米高的小悬崖上,吹着略显暴躁的风,问赵予西:“郁川野说你喜欢在海边写作,这边多少有些危险,你也会在这里写吗?”

  “还好,”赵予西听到郁川野的名字,迟钝了些才说,“通常涨潮也涨不上来,这里再往东往西都有障碍,风也不算特别大,说不上危险。”

  佟知隽的衣服被吹得呼啦啦直往身上裹,心想,这风还不算大?

  “小赵有才华呀,以前我是没想到,小赵竟然是这样的人才,放我们这小地方真浪费了。”黄亚抬手遮在眼睛上方,眺望着蔚蓝色的海面。

  天上浓云流窜,被风吹得东倒西歪,渐渐将太阳完全放出来了。挣脱云朵束缚的太阳肆意挥洒金光,海面的浪花泛起厚重的白,格外漂亮。

  黄亚兴许是怕佟知隽娇生惯养,受不了这边的大太阳,只带他参观了停泊的渔船,就沿着来时的路回村里了。

  刚好这时候王茹做好了饭菜,正要走,佟知隽问:“一会不聊正事,不如王婶留下一起吃饭吧?”

  人家辛苦一番,还得回家做饭,可够折腾人的。

  王茹个子不高,仰脸看向佟知隽,黄亚赶紧用方言给她介绍了一下。

  她下意识往围裙上蹭了蹭手,然后双手跟佟知隽握手,用并不流利的口音严重的普通话说了一大串似乎是感谢的话。

  但佟知隽真的听不懂,只好公式化地笑笑。

  最后,王茹以做的饭就是他们四人的分量为由回家了。

  桌上正中心摆着一道啤酒鱼,色泽鲜亮,辣味扑鼻,旁边还有田螺酿、炒三菌等,一共六道菜,味道绝佳,竟也不比佟知隽往常吃过的大餐差多少。

  黄亚本想和佟知隽喝点酒,但佟知隽说自己不能喝,他也就没再劝,一顿饭吃得轻松愉快。

  饭后,黄亚收拾了桌子,没耽误时间洗碗,说是待会有空了再洗。

  下午,佟知隽要去学校看看。

  赵予西回来了,孩子们还不知道,所以当他们出现在学校的时候,马上就要上下午第一节 课的孩子们立刻趴到窗边向外张望,隔着老远都能听见教室乱作一团,有人大喊着“赵老师回来了”,讲台上的老师都制止不住。

  最后,赵予西到他执教过的班级劝了孩子们几句,这才安静下来。

  校长梁耀宗带佟知隽参观校园。

  校园里铺着红砖,常年被湿润的空气侵蚀,红砖已经破败不堪,这就已经算是操场了。

  操场中间是小小的升旗台,今天周一,上午刚升了国旗。

  孩子们上课的屋子,和普通村民家的房子差不多,只是因为不需要种地和晒鱼干,所以建得大一些。

  因为人少,所以屋子显得很宽敞,走在走廊上,可以看到每间教室的门都掉了漆,小小的玻璃也花了,不知用了多少年,当他们路过,里面的小孩子会偷偷把头转向门口,还天真地以为老师不知道。

  走廊尽头,是一间教师办公室,和一间上了锁的活动室。

  梁耀宗看他感兴趣,就到办公室要了钥匙,打开活动室的门。

  “这边一般只有过年过节才会打开,学校组织运动会和联欢会会用。”梁耀宗说。

  废弃的桌子上摆着有些积灰的花球,成袋的白灰是运动会用来划跑道线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彩旗,彩灯,花环,灯笼,虽然劣质,却看得出保存得很好。

  屋子另一边,有一个高柜,里面放着各种乐器。唢呐,鼓,钹,锣,笙,电子琴,二胡,乍一看没什么,但是仔细一想,这不农村办白事会用的乐器吗?

  梁耀宗看懂了佟知隽复杂的表情,解释说:“村里有个办白事的班子,老子会乐器,小子也跟着学一些。不是学那些丧葬用的音乐,是小孩子喜欢的歌,他们在艺术节上还会表演。”

  佟知隽松了一口气,刚才吓死他了,差点以为这学校这么猛,连孩子都能出去给人办葬礼。

  第一百五十五章 金蛇狂舞

  佟知隽向校长和几位老师了解了一下孩子的情况后,才发现事情比想象中复杂。

  早些年,课都上不了几节的时候,孩子们确实是没条件接受有效的教育,但是近些年有更多支教老师了,村民就发现,孩子们其实很聪明,但凡心思在学习上的,没有学不出来的。

  然而再怎么聪明也没用,没钱去邻村或者镇上上中学,这就是最大的困境,就算是有点钱,过于艰辛的求学条件,也会消耗孩子的精力,难以保持良好的学习状态。

  资助孩子根本不够,最好的状况,其实是帮助村子修路,方便通勤,这样再加上对孩子的资助,就能让孩子有个像样的上学条件了。

  修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要花的钱也比资助几个小孩读书多得多,但是这些钱对佟知隽来说,只是出门旅游几次的数目而已,并不是大问题。

  不过要修路的话,就有更多需要讨论的东西了,此外他还得去邻村、乡里以及镇上瞧瞧,了解一下教学水平和校园设施。

  佟知隽一说打算修路,黄亚和梁耀宗都高兴坏了。

  这对村子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村长除了需要向交通局公路管理部门申请之外,别的什么也不需要做。

  聊得尽兴,几个小时也就过去了。

  学校课业并不繁重,孩子放学早,又都是村里的,不需要家长来接,所以凡是跟赵予西有感情的,放学都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操场上叽叽喳喳。

  等赵予西出来,他们像小麻雀似的围了过来。

  虽然赵予西没离开村子多久,但是大家都想他了,一时间有好多好多话想说。

  佟知隽后走出来,身边是村长和校长,孩子们看见了,渐渐安静下来。

  许久,苏小小压低声音问赵予西:“赵老师,我阿妈跟阿爸说话,我听见了,那边那个叔叔是你找来帮助我们上学的吗?”

  王茹是苏小小的妈妈,中午帮黄亚做完饭回家,跟老公闲聊,没想到被孩子听见了。

  虽说佟知隽资助孩子的事情基本不会有变数了,但是孩子毕竟小,这种事情说出来,怕是要兴奋得睡不好,万一有一点点意外出现,都会有一种巨大的落空感,所以赵予西没有立刻回答。

  佟知隽知道赵予西在顾虑什么,于是主动走过去,蹲下来问道:“你们多大啦?”

  孩子们七嘴八舌,几岁的都有,佟知隽又问:“那你们想像赵老师一样,懂很多知识嘛?”

  这回孩子们异口同声,响亮地喊了一声“想”。

  佟知隽摸了摸最近的苏小小的头,笑着说:“那你们乖乖听话,努力学习,如果学习好,就可以到大城市读大学!”

  苏小小有些呆住了,夕阳西下,佟知隽在她面前和煦笑着,宛若天神降临。

  “那叔叔,您很有钱吗?我以后会赚到钱还给你吗?”苏小小期盼地看着佟知隽。

  后边李圆圆拍了一下苏小小,低声说:“叫哥哥!”

  佟知隽听见了,忍不住笑了一声,说:“我很有钱,但是我的钱只能借给勤奋的小孩。如果是爱读书的孩子,以后一定能赚到很多钱的。”

  他没有直说自己其实是捐款,而是说借给他们,是因为这些孩子还太小,一方面为了保护孩子的自尊,让他们觉得自己不是不劳而获,另一方面是防止他们觉得自己是弱者,受到的帮助就是理所应当的。

  等他们长大了,三观健全了,再告诉他们事实,也许会更好。

  张洪生摸了摸圆圆的脑袋,然后带头大喊“谢谢”,小孩子声音尖,又喊得洪亮,震得佟知隽耳朵疼。

  但是佟知隽很开心,这可是祖国未来的花朵,他拥有一片湖泊,给花朵浇浇水,这是力所能及的好事啊!

  小孩说话天马行空,佟知隽耐心地陪他们聊天,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许久,有家长看孩子一直没回家,就找到学校来了,校园里陆陆续续站满了人。

  村长给家长解释了来龙去脉,张洪生的妈妈拍了一把王茹,说:“我晒衣服看见你去村长家,叫你你不应,原来是瞒着这个!”

  王茹憨笑,说:“有好事情,等村长通知,我哪里会说!跟老公说了,还叫阿女听到了。”

  张洪生的爸爸是读过几天书的,普通话还算好,他提议说:“穷乡僻壤没什么太好的东西招待,远来是客,我们给客人表演一下我们这边的歌舞嘛?”

  佟知隽不太好意思劳烦这么多人为他大费周章,但张洪生的爸爸坚持,于是也就同意了。

  梁耀宗拍板:“那明天上午不上课了,叫上没事干的,都来广场聚会,欢迎我们的恩人我们的客人!”

  黄亚年轻时候穷,也没读过大学,就在这生他养他的地方生活了大半辈子,深知学习对孩子的重要性,也觉得梁耀宗称佟知隽一句恩人属实不为过。

  孩子们还得回家写作业,所以又玩闹一会儿就散了。

  晚上黄亚、佟知隽、钟好逑和赵予西在梁耀宗家吃晚饭。

  梁耀宗的妻子做饭,梁耀宗打下手,因为要照顾佟知隽,所以晚上依旧没人劝酒。

  赵予西家床太小了,所以今晚佟知隽住赵予西家,钟好逑住黄亚家,赵予西则是住北边的李圆圆家。

  由于村民们都很在意佟知隽的到来,第二天早早就在村子中心的小广场布置上了。

  大家沿着小广场的其中三条边放了条凳,最后一条边拉了横幅,是梁耀宗特意找出了自己舍不得用的好笔好墨现写的。

  佟知隽在赵予西家吃了饭过来的时候,正看见村民们热热闹闹地做准备。

  他被安置在正对着舞台的最中间坐下,一抬眼,正瞧见王茹拉着不情不愿的苏小小抱着个挺大的袋子走过来。

  八点钟,绝大部分村民都到了,欢迎会正式开始。

  村长先是向大家介绍了佟知隽和钟好逑是干什么来的,然后又感谢一番赵予西,客套够了,节目才开始。

  因为是临时决定的,所以并没有正式的报幕和串场,只有昨晚谁说了要表演,村长记下来了,现在就按报名顺序上去表演。

  村民能歌善舞,笑得质朴,学校里那些乐器也带来了,孩子们合奏了《春天的故事》,意外的很好听。

  虽然他们不像城市里有兴趣班可上的孩子一样专业,但是家里人就是干这个的,大人单凭经验也够教好孩子了。

  这时,苏小小被王茹拉着站到小广场中央,王茹干脆利落拉了一把椅子,按着苏小小的肩膀让人坐下。

  佟知隽不知道怎么回事,侧头去看赵予西,赵予西摇摇头,没作答。

  苏小小叹口气,打开袋子,小心拿出能到她腰那么高的琵琶来,稍作调试,随后,清脆流畅的声音传来。

  她弹了一首《金蛇狂舞》,虽然琵琶质量不太行,但是不影响她动作熟稔,只是……表情看起来有点凶,足见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

  佟知隽知道她是被妈妈逼着表演节目的,不禁想,这才是真正的犹抱AK半遮面啊!金蛇哪里是要狂舞?这是要吃人!

  纵使佟知隽没有学过琵琶,但因为家里重视艺术审美的培养,他会弹钢琴,再加上殷秋无琵琶弹得极好,因此佟知隽对此也有一定的鉴赏能力——苏小小无疑是很会弹琵琶的,只是被逼着上台有些不高兴罢了。

  看了一上午节目,散场的时候,佟知隽问赵予西:“苏小小挺有天赋的,怎么不愿意表演?是不喜欢吗?”

  赵予西无奈地解释道:“村里没人会琵琶,她的琵琶是我在网上给她买的,而且是跟着我下载的教程自学的,应该是不好意思展示吧。”

  这个年纪的小女孩心思敏感细腻,该懂的多多少少都懂了。

  大城市来的佟知隽什么没见过?苏小小虽然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但是她知道光鲜亮丽的一切在佟知隽眼里可能什么都不算,又怎会觉得她一个自学的人弹着九十九包邮的琵琶有多动听呢?

  她不想出风头,也不喜欢为了取悦佟知隽而表演在他眼里似乎并不能上得了台面的节目。村子得到了佟知隽的帮助,他们确实应该感恩,但是被妈妈逼着上台,就有点没必要了。

  但是苏小小想错了,她远比自己以为的更有天赋,至少佟知隽觉得,自学都能有这个水平,如果有老师指导,那还得了?

  苏小小的表演只是表情看起来不合时宜了些,但是这么小的孩子就能把一段曲子弹出感情来,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佟知隽想,森*晚*整*理要是苏小小喜欢弹琵琶,能让她跟着专业的老师学一学就好了。

  “乡里有教琵琶的吗?”佟知隽下定决心,问赵予西。

  赵予西立刻会意,知道了佟知隽想干什么,说:“乡里没有,得去镇里。”

  “一会问问她想不想找个老师学习。”佟知隽远远看着苏小小仔细抱着琵琶,嘴巴抿紧。

  她那么有天赋,又很在乎自己的琵琶,怎么可能是不喜欢呢。

  赵予西快步追上去,叫住了苏小小,拉她到一边说话。

  “小小,你今天弹得太好了!你还想学琵琶吗?”赵予西温声说。

  苏小小紧了紧手臂,往王茹的方向看了一眼,又偷偷用余光扫着佟知隽,然后说:“是那个哥哥让您来问的吗?”

  李圆圆提醒她叫哥哥别叫叔叔之后,她就记住了。

  赵予西点头,苏小小脚尖在地上不安地踢着,说:“我想不想,都没有关系。如果我读不好书,就跟阿爸一样当渔夫,如果我能上学,那就好好读书,像萍姐一样,总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弹琵琶上的,阿列的班子只奏红白事,又不需要琵琶。”

  过窄的视角限制住了苏小小对职业的想象,还以为学音乐的出路就只有红白喜事演奏。

  “不是的,读书是学习,弹琵琶也是学习,”赵予西想帮苏小小抱一会琵琶,苏小小躲了一下,没同意,于是作罢,“学音乐不是一定要加入阿列那样的班子,可以到很多地方演出,也可以当音乐老师,或者到录音棚,给一首歌弹伴奏。”

  “这不是不务正业吗?”苏小小抬头,用澄澈的眼睛看着赵予西。

  “当然不是呀,只是从前我们都不懂,原来你这么棒,就没想过可以让你钻研这门特长,”赵予西笑着说,“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那个大哥哥发现你很棒,所以才想带你去见老师,让老师看看你到底有多优秀呢!”

  苏小小的眼神立刻雀跃了起来,“那……那我弹琵琶可以赚到很多钱吗?足够以后还给那个大哥哥吗?可以给阿妈阿爸修一修房子吗?”她有些急切地问。

  赵予西见苏小小这样,就知道她没有顾虑了,说话时也不免带几分欣喜:“就像读书一样,只要你努力学习,就能考上好的音乐学校。你知道嘛,我说的音乐学校,也像是读书考大学一样,是相同级别的学校哦!”

  第一百五十六章 奇思妙想

  下午孩子们还要上课,佟知隽跟着黄亚在村子里转一转。

  走了一圈回来,路过李圆圆家后院,她妈妈王玉芳正在往伞骨上上伞面,一看就是在做油纸伞。

  佟知隽感到好奇,就站在矮墙外问道:“大姐,这是要拿去卖的吗?”

  “没有没有,”王玉芳抬起头来,放下手里的活,“现在都打折叠伞,哪还有人打这个?我这是做着挂家里辟邪的。”

  佟知隽忙说:“还有人喜欢的,我看网上有很多卖油纸伞的店铺。”

  王玉芳过来打开后门,请佟知隽进去,二人来到前院,坐在屋檐下的小桌旁。

  “我知道,但是不一样的。”王玉芳一边给佟知隽倒茶,一边解释了缘由。

  王玉芳是四川人,父亲是做油纸伞的手艺人,就也教过她,只是她学艺不精,传承不下去,不够养活自己,就去市里打工了。

  当年李二牛到四川打工,俩人相识,结婚后有了李圆圆。孩子读书,他们俩打工,本来都挺好,只是李圆圆四岁的时候,李二牛失足落水去世了。

  娘俩在城里的开销,王玉芳一个人支撑不住,前些年娘家父母都过世了,公公也没了,长辈就剩婆婆在渔村里,王玉芳不得不把李圆圆交给婆婆带,她独自在城里打工,自己省吃俭用些,还能有余富。

  婆婆身体不好,李圆圆六岁,婆婆也过世了。王玉芳只好回村里照顾孩子,渔夫忙不过来,她帮村里人干活,给圆圆赚一点书本钱,吃的全靠自己种地。

  后来赵予西到村子里执教,告诉过她做油纸伞能卖钱。只是她开不起淘宝店铺,效率也不高,在闲鱼上卖过几把,手艺粗糙,她还不会绘花,只卖没有图案的就卖不上价,还总得麻烦赵予西,所以她做得也不频繁。

  当然了,再怎么卖不上价,一把油纸伞去掉成本也能赚个百八十块,这些年她卖出去六把伞的钱都攒下了,只是如果想让李圆圆去邻村上学,还是有些供不上。

  佟知隽听完,若有所思。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他再怎么帮助这个村子,村民没有致富途径,总归是没有依靠的。

  像王玉芳这种状况,如果能有更便宜的材料供应,有更多时间打磨技术,有本钱开店,有宣传机会,才可能依靠油纸伞赚钱。

  而其他村民,据他观察,大多数人家的鱼都是做成了鱼干,因为交通不够便利,他们打的鱼没法在新鲜的时候运到乡里或者镇里售卖,只能做鱼干,隔三差五出去一趟。

  修了路,售卖也是来不及的,鱼根本活不了多久,一天生意不好,剩的鱼怕是会全臭了。

  村民每天都能打到很多鱼,就算做成鱼干出去卖,也卖不完,常常会积压很多,到最后只能降价处理,对于这种产能过剩的状况,有淘宝店就可以解决。

  这样看来,想让村民真正过上好日子,就得等今年夏天这边建基站了,不然上个网得翻山越岭,蹭别的村的基站,实在是不容易。

  跟王玉芳聊了许久油纸伞,就到了放学时间了。

  现在天还早,也没什么作业,村里的孩子会聚在一起玩。

  李圆圆到家刚放下书包,就被苏小小拉走了,佟知隽跟王玉芳告别,也跟了上去。

  佟知隽小时候就有手机和游戏机玩,来村里才两天不能上网,他就有点受不了了,是真的很好奇这群小孩都能玩些什么。

  上午表演节目用的小广场就是村里最大的公共场所,放学的小孩在这玩游戏,能玩将近两个小时呢。

  有几个淘气的在丢沙包,另外有几个小姑娘在跳皮筋。

  沙包是旧衣服做的,皮筋是废弃轮胎剪的,但是不耽误大家玩得开心。

  跳皮筋跳累了,带来皮筋的黄小妹收起皮筋,她们两两分组,玩拍手游戏。

  佟知隽小时候只玩过波波攒,听她们念的各式各样的词还不太熟悉。

  站得最近的李圆圆和苏小小玩的是“拍拍压子弹”,规则就是拍手的同时说出自己要做什么,可以压子弹,有一颗子弹之后可以用手比枪打人,对方也可以通过双手挡着进行防御,如果要是对方防御的时候没有射击,再做了一次压子弹,那么下次双枪射击,防御就挡不住了。

  所以本质上就是赌对方会不会在压子弹过后射击或防御。

  佟知隽觉得自己真是无聊到疯了,看李圆圆和苏小小你来我往玩了十几分钟都没厌倦。

  俩人越说越懒,“压子弹”的“子”字说得越来越轻,直到变成敷衍的轻声,佟知隽脑子里电光火石闪过了一个念头,下意识在她们压第二枚子弹的时候说了一声“鸭子咸”。

  李圆圆和苏小小立刻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头看向莫名其妙的佟知隽,一脸疑惑。

  佟知隽尬得脚趾已经在抓地了,想要逃离这个星球却逃不掉,火星专线票务售罄,他只能硬着头皮假笑说:“‘压子弹’听起来像‘鸭子淡’,两个鸭子淡就是鸭子咸了!”

  天真的小孩奇妙地理解并认同了佟知隽的脑回路,然后俩人竟然认真讨论起了如果要是鸭子咸可以怎么改规则,反而给佟知隽整不会了。

  他以为自己社死了,实际上对她们来说这是在改编游戏?佟知隽摸摸鼻子,又看了会儿,就赶紧溜了,他怕自己再看下去会再次语出惊人。

  又过一天,佟知隽、钟好逑、赵予西收拾了来时带的行李箱,苏小小的爸爸苏友山开着三轮车,他们一家和佟知隽三人一同去镇上。

  去镇上路过了邻村,道路真的很差,二十公里的路程,苏友山的小三轮跑了两个多小时。

  两个村子相距这么远,也是有原因的。很多年前这之间还有别的村子,但那几个村子渐渐人口流失,年轻人不回来了,老人去世了,也就这么消失了,这才甩下二十公里距离。

  佟知隽大致看了一下这路,心里也有数了,由于苏小小一家在,他就没去邻村看看学校什么的,打算剩下这些工作就交给他安排的负责这次公益捐助的阅微员工。

  镇上有教琵琶的兴趣班,但是看起来小小的,不像是太好的样子,但是去一趟最近的春苔县要折腾好久,会耽误苏小小上课,所以只能先到这家兴趣班看看。

  兴趣班只有一位老师,她自我介绍说姓黄,看起来三十多岁,披着头发戴着眼镜,温柔地跟苏小小对话,了解情况后,给她挑了一把琵琶,让她试试。

  苏小小现在弹的这段音乐佟知隽没听过,但是旋律欢快,重复性强,听着格外洗脑,她弹完了佟知隽脑子里还在循环刚才的旋律。

  黄老师指导着苏小小:“这个位置的轮指,你无名指再用力一点……哎,对,保持住这个感觉——”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黄老师才意犹未尽地停下,转身过来跟苏小小爸妈交谈。

  “她真的太有天赋了,手指长,这是最基本的,关键是完全没有在自学过程中产生不必要的小动作,轮指均匀有力,揉弦放松自然,过弦干净准确,弹得熟练又有感情,我们这边学了好几年的孩子都不如她弹得好。如果只是靠看着视频自学的话,真的浪费了。家庭条件允许的话,我建议你们带她找个更好的老师。”黄老师有些欣喜又有些遗憾地说。

  现在学民乐的孩子太少了,任何乐器想传承下去,最重要的就是有人喜欢,像苏小小这样的小天才,换做任何一位老师都不会舍得放过。

  黄老师自知自己这小地方会限制了她,所以才会这样建议。

  王茹有些为难,她知道她家小小聪明,也知道小小弹得好,但是找更好的老师,花更多的钱,真的值得吗?

  佟知隽问道:“您能具体说说,更好的老师,是指什么样的老师吗?”

  黄老师回答说:“我的建议是去春苔县或者直接到市里上课,学几年,把基础知识学牢靠了,如果仍旧表现突出,那就可以考虑找业内还收徒弟的名家拜师了。”

  苏小小父母不敢想象这样得花多少钱,又不想耽误了孩子,心里忐忑。

  佟知隽点点头,说:“辛苦黄老师,那我们带她去市里看看。”

  离开学校后,佟知隽跟苏小小父母单独说话。

  “既然小小有这个天赋,那就试一试。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就要走了,之后她去市里找老师、上学、食宿,我都会找人安排好。”佟知隽说。

  接苏小小到市里读书,是最好的办法。村里其他孩子佟知隽也有能力全供他们到市里读书,但是各家有各家的事情,苏小小情况特殊,所以才额外优待。

  王茹和苏友山连声道谢,老泪纵横。

  佟知隽见不得长辈这样,说:“别让孩子看见,我们得走了。”

  夫妻俩擦擦眼泪,眼里藏不住兴奋与感恩。

  苏小小一家这就要回村里了,佟知隽等人则是乘车去春苔县。

  赶到县里客运站买好去首府的车票时,钟好逑接了个电话。

  起初佟知隽没细听,后来听他说什么“不在上海”“很快回去”“不用客气”之类的,便等他挂断电话,顺口问了怎么回事。

  钟好逑说:“段哥说有本书他要买,淘宝买不到,只在孔夫子旧书网有一本,卖家还只支持上海面对面交易,他托我帮忙取一下再寄给他。”

  佟知隽皱着眉“嘶”了一声,连忙把电话给段骁恩打了过去。

  段骁恩刚接起来,佟知隽就换上了一副黏糊糊的声线,还带上了一点点台湾腔:“你有事怎么没找我啊?”

  钟好逑和赵予西在旁边听得一身鸡皮疙瘩,佟知隽的声带怎么长的?怎么跟不同人说话还不同声音呢?连口音都能变?

  “你讲话好机车哦……你不是忙吗?又不能你亲自去取,跟你说了也是你再找人去做。”段骁恩一看到佟知隽打来电话,就知道是钟好逑告诉他了。

  佟知隽幽怨地叹口气:“好嘛,你这是连传话的机会都不给我了。”

  气死他了!段骁恩这个笨蛋!没听出来他就是单纯的想跟某个笨蛋多说说话嘛?

  第一百五十七章 心血来潮

  一直到佟知隽上车,段骁恩都没表现出发觉他在撒娇这件事,佟知隽气鼓鼓地挂断了电话,一上车就靠着窗睡了。

  客车直达机场,他们没来得及休息,就买了飞上海的票。

  两个小时以后登机,佟知隽没再睡,打开手机,钉钉和微信塞满了未读消息,他有些懒散地回复着。

  基本没什么大事,所以很快就处理完了。随后佟知隽打开邮箱,看到了一封来自蓝殿堂的邮件。

  大致说蓝殿堂要自制一部纪录片,名为《对话职场青年》,拍摄内容为跟拍半个月主人公的工作与生活,然后每天会有一小段采访,最后一个主人公会剪出两期共计三小时左右的正片。

  最后,邮件里还附上了节目组拟定邀请的其他主人公。

  虽然每个人的拍摄内容都是独立的,但是考虑到有些人会比较在意口碑,所以这种名单是必要的。

  佟知隽并不是很想出名——虽然他现在已经算是半个公众人物了,但是过于频繁上节目,并不是一件好事。

  这种纪录片看起来钱很好拿,实际上播出后只会让更多网友对他个人的行为指指点点。佟知隽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人,如果不加掩饰,那他平时工作不用996,追剧会吐槽各种热度超高的流量小生小花,还有时间偶尔打个台球玩玩游戏,网友就只能看到他有多轻松愉快了。

  但是反过来讲,佟知隽这张脸就是对阅微最好的宣传。在这个没有公司不被粉丝骂的时代,阅微是网友眼中难得做人的公司。

  前阵子,阅微官博放出了一段练习生的日常视频。视频里,练习生们在宽敞的舞蹈室跳舞,有专业的声乐老师教唱歌,有装了好几个屋子的公费买的服装,而练习生自己的宿舍里又是上床下桌加上衣柜配备齐全,待遇跟出道的十八线小糊爱豆也差不多了。

  这时候,网友才知道,在内娱签练习生都靠广撒网的大环境下,阅微真的很特别。

  大多数公司都是让练习生交钱,公司来培训,而公司付出的培训成本是远不及练习生交的钱多的,公司也不会多认真为练习生争取资源,任他们自生自灭,红了大赚一笔,不红也不赔本,最后只有练习生满盘皆输,钱没了,青春也没了,书也没好好读。

  可阅微签人格外谨慎,培养费用是阅微出,相当于把每个练习生都当做是投资对象,不投入哪来的收获?而练习生唯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红了之后不能直接跑路,要对得起承担了培训费用的阅微。

  这件事还上了个热搜,阅微官博趁热打铁,又传了一个演员部门的vlog。阅微演员也不多,但是经纪人怎么带人,演员用什么标准挑戏,阅微提供了怎样的资源,其他相关部门怎么配合工作,包括演员微博就是交给演员本人运营,全都在vlog里展示出来了。

  网友炸了锅,纷纷@自家偶像的公司过来看标准答案,让那些公司照抄阅微的待遇。

  如果佟知隽这时候能拍个纪录片,再展示一下阅微非艺人的工作,那这三种视频就可以直接挂出去当公司风貌展示的资料了,到时候人才不是流水一般朝着阅微涌来?

  佟知隽越想越膨胀,于是就回了邮件表示同意。

  再往下翻邮箱,佟知隽看到了之前《恋爱的时间》发来的邮件,这才一拍脑门,惊觉自己有多么容易想一出是一出。

  记性是不会长的,只能这次做错了下次还敢这样子。

  抵达上海时已经很晚了,三个人各回各家。

  机场距离半山别墅比岳溪花园近一点,佟知隽提前发了消息让家里的司机小金来接他。

  路上,小金告诉他,佟知宛回来了,佟知隽还没搞懂有什么特别的,随后小金又说:“小姐带了她资助的孩子来家里,叫我跟您说,不许欺负小孩。”

  佟知隽气得忍不住小小挥了一下拳头,这哪是亲姐!怎么能这么想她善良的弟弟呢?

  路过一个稍微有些偏僻的路口时,佟知隽看见有个小铺面摆着一个个黄澄澄的糖画,在灯光的照耀下格外漂亮。

  佟知隽想着,既然有小孩来做客,那就买点小孩会喜欢的东西,于是叫小金停车,帮忙买两个。

  虽然停在铺面门口,离小摊有好几米远,但是佟知隽还是能看到做糖画的老爷子动作流畅利索,转眼工夫就做出了一只兔子和一条龙。

  这时候天气渐渐热了,糖画在上海根本没几天卖头,老爷子给小金拿了个小泡沫盒子,放了一个小小的冰袋在里面,作为简易的保温箱,然后才装上糖画。

  到家的时候,已经又过去一个小时了,糖画还没有融化。

  佟知隽拿着两根糖画进屋,一眼就看到了怯怯地坐在沙发上的小姑娘,她腼腆地说:“哥哥好,我叫王湘妹。”

  “你好你好!”佟知隽笑眯眯地说。

  可能是以前没怎么接触过小孩,在村子里见了一群孩子之后,忽然就发现孩子的可爱之处了。

  “哟,出息了啊小卷儿,去一次农村知道照顾小孩啦?”佟知宛打量了一下佟知隽。

  佟知隽撇撇嘴不答话,问:“妈妈呢?”

  “腰疼,早早睡觉了。”佟知宛说。

  佟知隽让旁边的赵叔把糖画递给王湘妹,自己则是从小金手里接过行李箱,就要往电梯的方向走。

  “等会儿,你让小苏帮你送行李箱,你过来一下。”佟知宛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严肃。

  佟知隽以为是什么大事儿,于是照做。

  茶几上有一盒红酒味百醇,他顺手打开一包,叼着一根,本来试图吃掉外面的饼干皮,留下完整的内芯,只是有小孩在,他没好意思这么幼稚。

  佟知宛看着佟知隽这懒散的样子,“嘶”了一声,佟知隽也无动于衷。等不得他端正态度了,她只好叹口气开始话题:“你不是在群里说,你要资助一个农村小孩学音乐嘛?”

  “嗯对。”

  “然后今年阅微还参加尖叫TV慈善晚宴吗?有新的专项帮扶基金吗?”

  “还没想诶,怎么了?”

  “是这样,”佟知宛打开手机,“我想如果阅微今年要是像去年一样建立一个新的专项基金,那或许可以做一个帮助有理想有天赋的儿童的基金。”

  “这个得提前跟尖叫TV签合同,不过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挺好的诶。”

  “是吧?所以这件事就交给你了。阅微比咱家其他公司面对的社会评价多,所以你去办比较合适。我还没来得及跟纪旨嘉说,如果你没时间,也可以让他安排人。”说着,佟知宛打开手机相册,递给佟知隽。

  佟知隽翻看,是一些很漂亮的动物抓拍图。

  佟知宛解释道:“这是王湘妹拍的,她喜欢拍摄动物,以后希望能够去野外拍摄野生动物。但是这种爱好你也懂的,摄影本身就烧钱,去野外又存在危险性,所以没点本钱真的做不了。”

  王湘妹是湖南人,家里贫困,父母残疾,今年她才十四岁,就已经要挑起照顾父母的重担。

  她性格沉稳,不太爱说话,就像现在,大人说话,她就老老实实坐在旁边吃糖画,一边舍不得吃掉,一边小心翼翼地舔。

  野生动物摄影这样的爱好也是佟知宛跟她接触很久之后才发现的。她的审美远超同龄人,能够欣赏生物动态的美,也有能力有耐心去拍摄,如果不是家庭条件耽误了她,她是完全可以把爱好发展成未来的职业的。

  佟知隽思忖良久,说:“我知道了,不过还是让纪哥找人去办吧,我有一点别的想法。”

  “怎么?”佟知宛扫了一眼被佟知隽不知不觉吃掉一整包的百醇,强压着怒意。谈正事呢,他怎么还吃个没完了呢?

  佟知隽其实是饿了,飞机餐不好吃,他都没吃几口。

  “之前我也觉得,好多未成年在涉世未深的时候,就盲目把当网红当明星作为理想,这一代是垮了,但是似乎并不是这样。你看,无论苏小小还是王湘妹,都证明了现在的小孩子真的不一般,所以我想策划做一部纪录片,持续跟拍一些优秀的孩子。”

  佟知隽吃完最后一根百醇,本想再拿一袋白色恋人饼干,被佟知宛的眼刀制止了,悻悻地想,自己又开始心血来潮了。

  明明手头有无限流综艺要忙,之后还有计划做职业体验相关的综艺,这要是再加个纪录片,他还活不活了?

  佟知宛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虽然平时总跟他拌嘴,但是他有什么想法,她向来是鼓励为主,于是说:“那你就做,之后策划案给我看看,我可以投资一笔。”

  行吧,老姐发话了,想反悔也来不及了,何况王湘妹看着呢。

  佟知隽勉为其难地假笑,说:“好,那你等我消息。”

  时候不早了,佟知宛带王湘妹去客房,佟知隽也要上楼了。

  佟知隽跟佟知宛的卧室在同一层,正要进门的时候,他看见柴可坐在姐姐房门口,歪着头对他笑。

  本来已经很疲惫了,柴可呆乎乎一笑,佟知隽就被治愈了,走过去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去看它耳朵的伤口。

  “呀,恢复得不错嘛,过段时间毛毛长回来就好看了!”佟知隽用极为宠溺的语气说。

  柴可拱了拱他的手,佟知隽一边撸柴可一边想,这样富足又幸福的生活,是多么值得珍惜啊!

  如果他不是佟家的小少爷,也没有苏小小或者王湘妹那样远超同龄人的才华,哪轮得到他追求什么个人价值,拍什么综艺?早不知道上哪儿996去了——也说不准,连需要996的工作都找不到呢。

  第一百五十八章 阴晴不定

  佟知隽想象中的商务人士:手里就一个笔记本电脑。

  然而实际上,第二天小金要送他去公司的时候,他手忙脚乱地找出了电脑、硬盘、拓展坞、U盘、数据线、文件袋等等一大堆东西,欲哭无泪。

  昨晚蓝殿堂很快回了邮件,约佟知隽今天见面。

  佟知隽不是艺人,没有经纪人帮他对接,这种事情只能亲自来。

  十点钟,佟知隽与纪录片的导演林檬、制片人吴远明在一家餐厅见面,点了餐,又寒暄一番,才进入正题。

  佟知隽的要求很简单,主要就两点,一是不能影响他的工作,不能为了成片效果而花费大把时间让他化妆和换衣服以及在室内布光,二是成片他要审核。

  第二点还好,但是第一点不行,主要是不布光真的很为难,室内自然光的亮度通常是不够的,不提前布光,只随机应变,很容易拍毁了一些重要情节。

  林檬很头疼,她这边邀请的几位主人公都是素人,没有经验,不了解拍摄耗费的时间,所以轻轻松松就答应了,虽然他们也不会特意浪费人时间,但是像佟知隽这么高要求的,着实很难办。

  但是……林檬若有所思地拿起手机,随手拍了一张佟知隽的照片,妥协道:“行吧,主要是颜值能打,欠点灯光修饰,也不会差到哪儿去。”

  另一方面,是佟知隽有足够的资本随时拒绝,他又不缺拍一部纪录片的钱。

  林檬和吴远明并不希望纪录片失去唯一能贡献热度的拍摄对象,所以他们是不妥协也得妥协。

  聊完合同细节,吃过午饭,一式四份的合同佟知隽拿两份回了阅微,其中一份存在阅微的档案室做备份,自己这份则是收了起来。

  因为林檬赶得急,所以后天就要开始拍摄。

  佟知隽紧张得手脚冰凉,从自己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就回了邮件开始,他的脑子就有点发木,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是凭感觉,像是被一个隐形的自己推着走。

  正如当年的每一次大考。

  他的理智就像是随时会离家出走一样,面对所有严肃的、正式的、不能完美应对的事情,他都会这样,醉酒一般稀里糊涂混过去。

  明知道这需要克服,也知道如果自己足够理智的情况下应该怎么办,但是还是做不到。

  就像这个纪录片,如果换做是哥哥姐姐,第一件事一定是了解投资人和拍摄经费,而不是浅浅想一想表面上的利弊就回复。

  佟知隽靠着椅子胡思乱想,有些沮丧。

  还是不行啊,困扰他十年的心理障碍还是没有越过去,这种类似于自我保护的逃避心态并不是只在考场生效。

  这时,手机响起了来电铃声,佟知隽回过神来,一看是段骁恩,瞧着办公室还有同事,从抽屉里翻出CEO办公室的卡就往外走。

  “在午休嘛?”一看佟知隽接起电话,段骁恩就问道。

  佟知隽怕电梯影响信号,走的楼梯。

  “午休呢,你今天怎么有空了?”佟知隽不知道,在其他同事眼里,自己笑得跟谈恋爱了似的。

  “快杀青了,比预想中拍得快,所以这几天午休也早,今天不到十一点剧组就放饭了,我才吃完。”段骁恩随口分享着他的日常。

  尽管平平淡淡,但是佟知隽就是喜欢听。“等杀青了,我们把年假用掉吧,加上五一的假期,我们可以一起玩好多天。”

  “你就想着放假!”段骁恩调侃道。

  “这话说的,”佟知隽用开玩笑的口吻说,“不想放假想你啊?”

  话一出口,两边同时沉默了。

  但只两秒,段骁恩语气如常说:“谁不想放假呢,我也想。”

  佟知隽有点结巴了:“是、是啊,所以之、之后我一定要多玩几天。”

  一会儿工夫,佟知隽走到了CEO办公室,刷卡进门,然后飞速把门关上,倚着门蹲下来,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烧起来了一般滚烫。

  “怎么了?”段骁恩听到关门的声音,问道。

  佟知隽深吸一口气,说:“有同事在,我换个地方。”心脏跳得飞快,不敢回想段骁恩那两秒钟的沉默,那时无声胜有声,只有用此刻的聒噪才能遮掩过去。

  随后,他有意走路走得很大声,然后重重地坐在椅子上,听段骁恩转变话题,说起剧组的趣事。

  “……然后我说,我最喜欢的工作是给soda饼干戳洞洞,正好导演路过,他看我的眼神都变了,严姐还开玩笑说‘叠词词,恶心心’,我维持了许久的正经形象毁于一旦。”段骁恩的语气很平静,但越是平静就越好笑。

  前边段骁恩讲别的演员的理想工作,佟知隽一点感觉也没有,甚至段骁恩说起这个,他都没听到起因,但是一说到段骁恩自己,他立刻就来了兴致。

  “你真的会做苏打饼干吗?”佟知隽好奇地问。

  “我会,”段骁恩说,“等休息了,我给你做。”

  俩人的话题一路奔逸到零食上,一直说到段骁恩的午休结束,才依依不舍挂了电话。

  佟知隽丢了魂一样回楼下的办公室,遇到了出去吃饭刚回来的纪旨嘉。

  “哟,一具躯壳,”纪旨嘉挥了挥手,“怎么失魂落魄的?”

  佟知隽听见了,故意维持方才的表情,直愣愣地走向纪旨嘉,嘴里念念有词:“躯壳……都是躯壳——”

  纪旨嘉吓了一跳,看见佟知隽忽然流露出的狡黠表情才知道自己被坑了,小小抱怨道:“你是不是跟段骁恩学演戏了?”

  佟知隽用鼻子“哼”了一声,没回答,而是挑眉道:“纪哥,看来婚姻生活让你变傻了,有失稳重啊!”

  “可别提,你嫂子非要学做饭,她自己高估森*晚*整*理了我的食量还不许我浪费,现在给我喂得又稳又重,我想抢回掌勺的权利都抢不得。”纪旨嘉也没压低音量,因为刚上任没多久,全公司就都知道了新总裁惧内,已经不在乎会不会被人听去了。

  “你是不是没夸过嫂子?你适当夸一夸,她觉得无聊了,就无所谓谁做饭了。”佟知隽根据玩橙光游戏的经验给出建议。

  “夸了,越夸越来劲。”纪旨嘉耸耸肩,瞧着也不像是不愿意的样子,倒是乐在其中。

  佟知隽这才反应过来,这家伙为老不尊!这哪是在抱怨?那是在显摆老婆给他喂得幸福肥了呢。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嫂子是水泥做的,宁折不弯,你且享受着去吧。”佟知隽不轻不重地在纪旨嘉肩头来了一拳,像个大怨种一样走了。

  纪旨嘉扭头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佟知隽这是怎么了?谈恋爱受挫了?狗粮都吃不得?

  佟知隽本人并没有想到纪旨嘉在猜测什么,只是艴然不乐,下午他要看无限流综艺拍摄现场的工作进度反馈,因为布景很有艺术感,他原本最快乐的就是每过三天看一次进度反馈,结果现在也觉得索然无味了。

  他这倒不算生气,只是羡慕,段骁恩要是能天天投喂他就好了,哪怕是八块腹肌练到第九块的时候直接九九归一了,他也非常乐意。

  想到这里,佟知隽又忍不住期待起段骁恩承诺的苏打饼干了。

  美滋滋脑补半天,佟知隽才回过味儿来,他一定是疯了,才会因为屁大点儿事儿阴晴不定,再这样搞下去迟早得精神病,进一步崩坏成晋江在逃疯批大佬。

  想到这儿,佟知隽自己都想笑。

  这么爱脑补,他上辈子一定是个被称为人工智障的AI小说生成器。

  工作状态不佳地磨蹭到了下班,佟知隽回家就把这几天落下的瓜都吃了。

  有明星官宣结婚,也有明星离婚,还有各种引发年龄焦虑和身材焦虑的话题,这都是娱乐圈的常态了,佟知隽见怪不怪。

  今天中午,《恋爱的时间》第三十期播出,正式完结。

  第二十七期,也就是佟知隽去录的那一期开始,就引发了巨大争议。

  有人问节目组是不是故意找了一堆垃圾男人过来,被网友回复说“或许你有没有想过,这已经是国蝻平均线以上的男人了?”

  还有人说四位嘉宾一点也不体面,对素人指指点点,也被网友回怼说“素人不作妖也就没什么可指指点点了。”

  总而言之像是一场闹剧,恋爱综艺的结局没有恋爱,只有鸡飞狗跳,某种意义上来说,跟现实是差不多的魔幻。

  那些美好的爱情故事是少数,像这个综艺一样,似乎才是大多数人经历的——有优秀的人被迫在差的和更差的人里挑一个,有包子被PUA了大半个月直到最后才反抗,有刺头不喜欢谈恋爱只想搞钱。

  那些生动的、复杂的心理,那些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那些永远难以掩盖的暴露在嘉宾面前的小动作,本就是人类常有的。

  生活里没有摄像头,现在拿这个综艺照照镜子,就知道不完美的事情有很多。

  就在此时此刻,综艺大结局还在热搜上挂着,佟知隽用小号刷微博,没用大号,所以并不知道自己的私信里充斥着什么两极分化的言论。

  有人说他想依靠媚女吸粉,也有人说他是真的妇女之友。

  可是这些评价又算得了什么呢?

  佟知隽渐渐不在乎了,即使看到了,甚至都不如段骁恩随便说几句话更能引起他心情的波动——他只会对各种外部声音一笑而过,平静地躺下睡觉,然后明天又是无忧无虑的一天。

  第一百五十九章 拍纪录片

  周六一早,纪录片团队急不可耐地在公共停车场停好车,马不停蹄赶到了佟知隽家小区外。

  别的主人公已经拍差不多了,就佟知隽晚一些,所以林檬比较急。

  佟知隽起得早,在小区里晨跑的时候接到的电话,于是去岳溪花园南门接人。

  林檬这边镜头已经准备好了,她跟佟知隽说,该做什么做什么,摄影师不会干涉。

  佟知隽看了一眼,就两位摄影师,一位助理,一位灯光,再加上林檬,人不算特别多,想来是为了遵照合同,尽可能避免打扰他。

  在衣服领口戴上麦,佟知隽略些拘谨地小跑向餐厅,途中还遇到了801的邻居,他对邻居不太熟,但邻居认识他,见有摄影,只简单打个招呼。

  佟知隽这边的房子是刚需房,地方不算特别大,所以一直没请做饭阿姨,于是他在小区的餐厅吃了早饭才回家。

  之前跟姐姐说他要写纪录片的策划案,他没打算占用工作时间,毕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就放在了这个周末完成。

  带着拍摄团队回家,佟知隽从冰箱找出了水果,又冲了高乐高,给工作人员,然后就进了书房。

  他查了资料,大致有了思路。

  拍摄方向很明确,他希望能跟拍几个孩子一年左右,作为纪录片的第一部 分,而十年后再跟拍一次,看看孩子们变成了什么模样。

  十年,听起来很长,佟知隽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自己竟然敢想这么久以后的事情了。

  但是纪录片和综艺就是不一样的,纪录片需要更多耐心,需要实事求是,也需要给到人一些思考,这不是一个快餐化的很好赚钱的东西,一旦开始,就要做好辛苦和赔钱的准备。

  投入大量精力和金钱无疑是值得的,纪录片的意义不是用金钱去衡量的,它更像是拍摄团队和主人公互相成全。

  多少孩子都有过远大理想啊,可是却不一定能实现。

  这个纪录片,佟知隽一改从前胡乱取名的习惯,决定叫《小小少年》,英文名《Kleine Kinder》。

  蓬勃生长的梦想,是会开花结果,还是遗憾凋零,犹未可知,但佟知隽愿意播种,且不后悔。

  选人是一项大工程,这个片子佟知隽没法亲力亲为,只能提供一个大方向然后进行把关,他给出的选人标准,是拥有着非常规梦想的努力上进的小孩,而拍摄内容,就是孩子们在追梦途中遇到的困难以及心理变化。

  到时候由专业的团队去做,找到合适的拍摄对象就分组开工,就像蓝殿堂的人来拍他一样,林檬就是分组导演,并非总导演。

  写了个七七八八,佟知隽又顺着大数据的推荐了解到了一些有趣又小众的爱好,把这些列为选人参考。

  在纪录片的最开始,就是选人团队在选人过程中的采访,问一问孩子们的梦想。

  佟知隽想,虽然纪录片最终会拍的只有几个孩子,但是采访到的每一个人,会不会将来都记得当初说过的话呢?

  由于他边写边走神,进度并不快,但是又很沉浸,一直到中午,才存好文档关了电脑。

  这时候再叫外卖,可能得一点才能吃得上饭,于是他再次到小区的餐厅凑合了一口。

  下午是真的清闲了,佟知隽百无聊赖地打开了蓝殿堂,但是首页一直没刷出什么有意思的视频,于是他搜索87版《红楼梦》的4K修复版,为了避免视频被二次审查,没敢收藏,点了缓存,投屏到卧室的幕布上看。

  拉着窗帘,也分不清白天黑夜,看了六集之后,佟知隽才停下,一看表,已经不早了。

  第七集 的片头曲响起,他忍不住想,纪录片开头就是他放假摸鱼,会不会有点影响不好?会不会影响林檬等人的工作?但是他一扭头,五位工作人员排排站,也在跟他一起看,只有孤零零两个定机位还在工作,只是拍下的这几个小时基本都不会用上。

  就是说,《红楼梦》实在是太吸引人了一点,不怪他们沉迷。

  关掉投屏,佟知隽看到微信里,康文在发来消息,邀请他明天出席《盲》的杀青宴。

  康文在跟佟知隽接触不多,但是阅微有郭琼宵和段骁恩跟他合作过,而康雪又与佟知隽投资的剧合作,这种礼貌性的邀请还蛮正常的。

  但是佟知隽没想那么多,他只想到了明天又有正当理由见段骁恩了好开心,足见恋爱脑是无可救药的。

  《盲》比预计中杀青早,佟知隽很快乐,作为一只花孔雀,他又想开屏了,于是当晚就开车回了半山别墅。

  岳溪花园没有多少好看的衣服,他要回家挑一挑,其次,他想练一练有些生疏的钢琴,等之后一起度假,他可以在氛围暧昧的清吧走到钢琴前,为段骁恩弹一曲——光是想一想就很浪漫了!

  佟知隽算盘打得明白,林檬却没搞懂,只能开着车跟上。

  他在拍纪录片这件事,佟知隽跟家里人说了,所以当佟知隽身后跟着五个人出现在院子里时,并没有人惊讶。

  赵叔有礼貌地招呼着五位工作人员,佟知隽则是兴致勃勃冲进客厅,问正在擦花瓶的小苏:“今晚吃什么?”

  “今晚吃烧烤,”小苏说,“刘姨正在腌肉呢,一会我也去帮忙。”

  “噢噢,”佟知隽压低声音,“我姐走了吗?”

  “小姐飞深圳了,夫人和二少爷在家。”小苏放下花瓶。

  佟知隽意味不明地“啧”了一声,上楼换了家居服,去琴房练琴。

  见他要弹琴,一位摄影师插好枪麦站在了钢琴斜对面。

  佟知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这可比当年学琴时候老师盯着可怕多了。

  按照习惯先弹巴赫的十二平均律找手感,随后翻了翻书架上的曲谱,没有他想要的,于是他到iPad里找来了《小狗圆舞曲》的谱子。

  这是他最喜欢的圆舞曲,但是当年刚学这支曲子的时候,他一度练到崩溃,甚至气得把谱子丢掉了——哦对,书架上没有《小狗圆舞曲》的谱子,似乎就是因为这个。

  只是后来,因为太喜欢了,做梦的时候都在想着,竟然不知不觉悟了,过了瓶颈,就越练越好了。

  由于这种不长久的喜欢已经是过去式了,所以他着实有些年没练过了,对着iPad弹得磕磕绊绊,一直到小苏叫他吃饭,他也只是勉强能顺下来,时常弹错音,更别说节奏和感情了。

  烧烤是在院子里烤的,佟知隽一边撸羊肉串一边想,人和人的差距不是一般的大,怎么都是一个妈妈生的,佟知宛就能钢琴竖琴小提琴样样精通,琵琶笛子葫芦丝个个拿手呢,他的音乐细胞究竟被什么东西给占了?

  殷秋无看他莫名表情奶凶奶凶的,忍不住发笑,问:“这是怎么了?这只羊得罪过你?”

  佟知隽瘪瘪嘴:“没有。”

  “羊没有得罪他,倒是纪哥得罪他了,纪哥说自己只是在他面前秀个恩爱,他这两天上班就兴致不高了。”佟知敬嘴欠地说。

  佟知隽顾及有镜头拍着他呢,但是家人没入镜,只不服气地“哼”了一声,没做解释。

  “这么怕吃狗粮,你是不是暗恋谁啊?”佟知敬转头看向殷秋无,“快!快发动催婚大法!”

  佟知敬这属于是答非所问,在这道题写下了上一题的答案,歪打正着戳中了佟知隽的心事之一。

  殷秋无瞧着佟知隽对佟知敬翻白眼,忙道:“伐要去睬伊!他嘴巴欠打得很!”

  佟知隽立刻消气了,对佟知敬做鬼脸,幼稚得佟知敬没眼看。

  边拌嘴边吃完晚饭,佟知隽又去练了两小时钢琴,才回到卧室。

  毕竟卧室是私人空间,佟知隽没发话前,工作人员没好意思进去,只在门口拍到了小小一角。

  到佟家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吃惊过这低调奢华的装修了,对佟知隽卧室内的家具已经麻了,这时候震撼的其实是天花板的灯。

  佟知隽按下复古的黄铜开关时,整个天花板正如一片星空。

  不是网红装修里的土里土气的蓝色星空壁纸,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星空。

  棚顶内置了明亮的灯珠,然后用吊顶封上,在吊顶上进行打孔,再用半磨砂的完整的亚克力板完美封好,这样细密的光就从棚顶洒落,熠熠生辉。

  佟知隽晚上在卧室,基本都是躺床上,所以没有主灯,只有棚顶的星星灯、家具内嵌入的线条灯以及床头柜上的台灯作为全部的光源,不算特别亮堂,但极其适合玩手机……不,是看书。

  林檬一行人站在门口目瞪口呆,这样的布光,一般人真的复刻不起,但是真的该死的美丽!

  “我今晚没别的事情做了,玩会手机就睡觉,你们还拍吗?”佟知隽看他们没动,于是问道。

  “再……再拍一小段就做采访,然后收工,辛苦您了。”林檬说。

  佟知隽无所谓,翻了个身,一边打开微信置顶的段骁恩的对话框,一边说:“可以进来拍,不拍到我手机上的东西就行。”

  第一百六十章 七步成诗

  经过一天的跟拍,佟知隽已经渐渐适应了,可以做到对身边这几个陌生人视若无睹了。

  他给段骁恩发消息:我明天去看你的最后一场戏!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出席杀青宴,康导邀请我啦!

  过了几分钟,段骁恩回复说:好啊,正好最后一场戏就在余天星家,你可以直接过来!

  卷卷拒绝挖战壕:我接了蓝殿堂一个纪录片的拍摄,你帮我问问康导方不方便,如果不可以,我跟我这边导演说不拍这一段。

  佟知隽有康导的联系方式,却要段骁恩去问,为的就是给他做个示范,让他知道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愿意让他直接找钟好逑帮忙。

  理论上以段骁恩的智商,这会儿应该反应过来了,但是似乎并没有——

  墨宝:我问过了,可以拍的。《盲》的进度飞快,没准比你的纪录片上线得都早呢。不过你怎么突然拍纪录片了呢?好意外啊[囧]

  佟知隽咬了咬后槽牙,段骁恩到底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

  但是没办法,佟知隽觉得自己应该含蓄点,现阶段还不适合捅破窗户纸,只能忍着。

  卷卷拒绝挖战壕:嗐,一时冲动呗,不过拍就拍吧,也挺好,本来我懒得拍照,等以后老了都不知道自己年轻时候长什么样,拍个纪录片还能留点回忆。

  其实更主要是,多点影像,方便cp粉剪视频,他爱看这个。

  墨宝:你才几岁啊就想那么远了?

  卷卷拒绝挖战壕:本来我也是过一天算一天的,但是有一天我看到了我太奶奶的照片,她年轻时候我家处于低谷,并没有奢侈到可以保留很多照片,是我爷爷那一代才再次发达,所以只有她年迈的照片,然后我就不由自主想了很多。

  对不起,太奶奶,真的不知道怎么说了拉您老人家出来当一下挡箭牌。佟知隽哭笑不得地想。

  虽然佟知隽说的是事实,但是他根本没想那么多,毕竟他连太奶奶的面都没见过,哪至于因为一张照片如此百感交集?

  段骁恩却深信不疑,发来了几个安慰的表情包。

  聊到九点半,得知段骁恩明天还要早起化妆,佟知隽才放下手机。

  “我要休息了,采访问题多吗?”佟知隽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来。

  讲道理,连在被窝这种世界上最快乐的地方都被人盯着,真的有点尴尬。佟知隽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和煦自然些,不要弄得像被绑架了一样。

  “不多,我们调整一下角度……嗯……光线不太好,可以换个地方拍吗?”林檬一边看作为监视器的平板一边说。

  节目组一切从简,并没有带大功率的灯,更何况布光比换个房间麻烦多了,佟知隽现在没事情做,所以稍微配合一下也无所谓。

  他带着林檬等人进了书房,为了护眼,书房全屋都是显色指数极佳的柔光灯,拍出来会好看许多。

  坐定在桌子后,佟知隽的身体条件反射一般摆出了一个非常乖巧的姿势,双手交叠放在桌上,像个三好学生,颇为正经,但是他很快就察觉到了这样有点不自然,于是又把手放下了。

  “您这个职业忙吗?据我了解,会比较近似于艺人那样,集中在某一阶段比较忙吧?”林檬的语气听起来拿捏得恰到好处,不会很八卦,但是好奇的意味给足了。

  纪录片的采访通常只是对剧情画面的解释或者补充,并不尖锐,所以佟知隽并不担心。

  “算是吧,”佟知隽说,“工作不赶到一起,就像现在,就很清闲,但是忙的时候确实忙,比如去年刚拍完《七日旅游不想翻车怎么办?》就要赶去拍漂亮宝,漂亮宝的很多前期工作就是在《七旅》过程中做的。”

  废话文学大师佟知隽微微一笑,静听下一个问题。

  “闲的时候都会像今天一样吗?今天上午您还在工作。”林檬头疼,这身处娱乐圈的就是和素人不一样啊,车轱辘话说得可厉害,但是准备好的问题还是要继续问。

  “不是,今天是例外,多数时候会正常双休,应该没有人不喜欢放假吧?” 末了,他又补充一句,“哦对,我去年的年假还没用掉,顺延到今年了。”

  林檬心酸,她都没有年假可放,同行不同命啊。

  “那众所周知,您还是阅微娱乐的CEO,如今这么忙,会不会有焦头烂额的时候?”

  “没有吧,因为阅微真正需要我去挂心的事情并不多,决定往综艺PD这个方向发展后,工作重心就变了,已经逐渐放权了。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时候会比较烦恼,那大概是员工都比较沙雕,管理层毫无威严吧。”没错!说得就是某段姓艺人!在老板面前胆敢装傻!

  “阅微的气氛很好吧?管理层毫无威严听起来不太像是普通公司会有的状况。”林檬笑道。

  佟知隽眯了眯眼:“那是肯定的,大家都是娱乐圈相关工作从业者,说话做事都没有太死板,我们又是小公司,没那么多讲究,也不忙,所以可能会不太一样。”

  “嗯,这么说的话,会一起讨论热播的剧之类的吗?哦对,今天您看《红楼梦》,倒是没看热播剧,这挺特别的。”本来采访到上一句就结束了,但是林檬又临时加了一条。

  佟知隽的表情耐人寻味了起来,说:“可能不太适合放在这里说,但是没看热播剧,确实是因为没有喜欢的。现在的剧,论剧情论服化道论演技都不太行,要看也只为吃一口狗粮,但是我又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对一些演员有些了解,没了滤镜,真的很难对男女主的工业糖精心动。”

  “这……这是可以说的吗?就算明星有人设,应该也不至于一接触就幻灭吧?”

  林檬这句不是采访,只是吃惊发问,但佟知隽还是一本正经地答道:“一百四五十斤的男人抱不起八十多斤的女明星,私下女朋友换得勤,一到拍戏就虚了,连公主抱的戏份都要替身,都不知道谈恋爱的是替身还是男女主了,这要是都能嗑得动cp,需要我有什么牙口啊?”

  眼看事态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了,林檬瑟瑟发抖地决定及时止损:“那这么看来,还是三十多年前的老艺术家更有诚意啊。很晚了,该休息了,晚安。”

  佟知隽道了声“晚安”,见摄像师停止了拍摄,送他们到客房。

  林檬从收工开始,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一直到洗漱过后躺在床上,都没搞懂佟知隽这个人为什么如此跳脱。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今天的话,能够在纪录片弹幕甚至是微博,引起一片腥风血雨啊?

  聊别的内容他兴致缺缺,拍摄也是肉眼可见的不够放松,但一吐槽起娱乐圈,他就来劲儿了,如果不是她结束了话题,天知道佟知隽还会再嘴漏说出什么瓜来,足见他对这个稀烂的内娱有多痛恨。

  由于合同里规定了,在方便住宿的地方,工作人员住酒店,而不方便住酒店的时候,须由主人公安排,所以五个人顺理成章在佟知隽家一夜好梦。

  第二天一早,摄像师来拍的时候,佟知隽已经醒了。

  他玩了会手机才出房门,跟摄像师打了个招呼,随后下楼觅食。

  佟知敬意外的醒得很早,靠着沙发,手里颠着一颗拳头大小的球,对着蹲在地上的柴可挥了挥,然后一抬胳膊,柴可转头就跑,然而它并没有看到小球,整条狗都怔住了,一回头,才看见佟知敬仍旧把玩着小球,原来他根本就没有丢出去。

  佟知隽站在楼梯上看佟知敬逗柴可,逗到第四遍,柴可依旧毫不犹豫地扭头追球时,他终于忍不住说:“狗与狗之间的信任呢?你这么欺负柴可,姐姐回来了柴可会告状的。”

  “这话说得就不合适了,什么叫狗与狗之间?”佟知敬手一扬,小球终于飞了出去。

  柴可如愿以偿接到球,原本差点要掉下来的眼泪又收了回去,摇着尾巴小跑回来,把球放在佟知敬手边。

  佟知隽拍拍手,对柴可说:“来,让我看看耳朵。”

  柴可听懂了,佟知隽瞧了瞧,上了一段时间药之后,它的耳朵完全好起来了,就等重新长出毛毛了。

  佟知隽捧起柴可的脸,揉了揉它软乎乎的毛,抬头对佟知敬说:“嗨呀,你知道我什么意思就行。”

  “我还有机会过上兄友弟恭的生活吗?”佟知敬真诚发问。

  佟知隽一边走路一边念诗:“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从开口到念完,正好走了七步。

  “骂谁呢你!”佟知敬面上是嗔怪的语气,但心头却是狠狠一跳。

  王哲在查佟知云,他无意中知道了是佟知隽授意,现在真的查出问题了,还在整理证据,他嘱咐王哲别急着跟佟知隽说。

  哪想佟知隽今天随口跟他开玩笑,竟是一语成谶。

  佟知隽没有看出佟知敬有什么异样,照常跟他互怼,俩人都没有正经的样子,吵吵闹闹到吃饭。

  吃了早饭过后,也就到了佟知隽该收拾东西去机场的时间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那是要命

  因为只是出席杀青宴,佟知隽又想跟段骁恩有点独处空间,所以一开始就没打算带钟好逑,结果忘了自己身后跟着五条小尾巴了。

  纪录片节目组没钱,拍了佟知隽登机后,就去了经济舱。

  两个多小时以后,飞机准时降落在黄花机场。

  段骁恩有戏,所以派了余小舟来接机。

  佟知隽跟余小舟上次弄得有点尴尬,他只道了声谢,没有闲聊。

  余小舟开剧组的商务车过来的,这才坐下这么多人。

  到了熟悉的老小区,佟知隽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背着装着电脑和衣物的双肩包“噔噔噔”往楼上跑,恨不得要飞起来。

  林檬等人紧随其后,到了地方,楼道里还有工作人员在整理杂物,有些转不开,他们怕耽误剧组工作,于是靠边等了会儿。

  只是不知是谁到里面说了一声佟知隽来了,很快,段骁恩就从防盗门里探出头来。

  “段哥!”佟知隽欣喜地跟了过去,林檬等人为了避免影响剧组,就收了设备下楼等着去了。

  段骁恩在补妆,最后一条是余天星一家的群像对手戏,已经拍过几条了,康导不太满意,所以说不准还要再来几遍。

  “那我不打扰你了,在旁边看着。”佟知隽说完,跟康导打了个招呼,坐在了不影响拍摄的角落。

  现在要拍的这一条并非成片里的最后一镜,只是为了杀青而特意挑选的合家欢场景。

  故事开始于消防员余天星火场救人被灼瞎,肺部留下不可逆损伤,失明后屡受挫折,尝尽人情冷暖,但是在这个小小的社区里,亲人和街坊四邻帮助了他,最后他从暴躁与不可置信中渐渐平静下来,也逐渐适应了失去光明的感觉,并找到了新的工作——省消防局运营的消防科普自媒体账号的科普人员。

  而故事,就在一家人吃团圆饭中结束。看似平淡落幕,实则完全不一样的生活将要开启。

  这是一个整体上就很质朴很接地气的剧,所以一群演员围着一张家宴的大圆桌时,真的很有寻常人家的味道。

  大导演不愧是大导演,明星光鲜亮丽,到了这儿,他稍作引导,拍出来就一点也不虚浮了。

  家宴主要突出一个热闹,即使有人没被镜头拍到,或者只是个背景板,神态动作也都恰到好处的自然,没有一点松懈,这便是好演员的专业素养,也是好剧的标配。

  当这段群像拍完的时候,工作人员送来了香槟,主创开了香槟干杯,庆祝杀青。

  演员先走,稍作休息,并为晚上的杀青宴做准备,而工作人员则是留下来收拾设备和道具。

  下了楼,路过室外停车场,佟知隽和段骁恩才看见郁川野姗姗来迟,不过这不是他不负责,而是今天安囿女团大团综开拍,上午他在带安囿女团。

  安囿的成员都是第一次拍团综,表现得有点生硬,需要郁川野现场盯着,必要时刻与摄像一同进行一些指导,等她们进入状态了,郁川野才飞过来。

  “这个你拿着,”郁川野递给段骁恩两个硕大的装着盒子的纸袋,“今晚的礼服和鞋子,我借的高定,腕表没有,如果你觉得可以的话我把我的借给你。”他不喜欢戴表,所以没什么名贵收藏,但是临时充个数还是够的。

  段骁恩不红,管大牌借东西不容易,上次《不见硝烟》杀青,郁川野也同样废了一番口舌,才没让作为赵方迎的二番的他没了面子。

  康文在下凡拍电视剧,今晚自然有很多媒体,如果段骁恩不能压过在场所有人,那这个男主当得可就有点丢份儿了。

  段骁恩没开口,为了防止一会出小区会被媒体拍到,他跟佟知隽先上了郁川野的车。

  “我去酒店试试看再说。”段骁恩看了一眼窗外,谨慎地说。

  “不用看看再说了,”佟知隽说,“衣服什么颜色?”

  “黑色西装,海蓝色带老花暗纹的领带。”郁川野回答。

  花孔雀佟知隽摘下自己的手表,没有直接递给段骁恩,而是自然地拉过他的左手,帮他戴上。

  郁川野自打这俩人一同坐后边并且把余小舟推上副驾开始,就对他们格外关注,这会儿从后视镜里一眼就看到了他们的小动作,本想调侃几句,只是再定睛一看,朗格LANGE 1系列192.066优雅漂亮的蓝色腕表就让他说不出话来了。

  限量的表就这么随随便便拿给段骁恩,郁川野想,自己何德何能能吃到如此昂贵的狗粮啊。

  “真好看!”佟知隽弯着眼睛,松开段骁恩的手腕。

  段骁恩感觉到微凉的柔软指尖离开,忍不住蜷了一下手指,但并不能抓住佟知隽。

  “这也能蓝色!你到底有多喜欢蓝色?”段骁恩抬起手腕,精致的表盘与鳄鱼皮的表带上还带有佟知隽的一点点体温,明明不热,却让他觉得滚烫。

  “我可是哆啦A梦,喜欢蓝色的程度远超你想象。”佟知隽歪头看着段骁恩,掏出手机给林檬发了酒店地址。

  郁川野没搞懂这两句话的因果关系,因为佟知隽说得根本不是哆啦A梦,而是指上次他穿了蓝白配色的衣服段骁恩说他是哆啦A梦。

  段骁恩意会,笑说:“哆啦A梦要什么有什么,说缺表就送来了,看来下次我该管你要个减肥神器,拍《盲》我真的胖了好多。”

  佟知隽手欠地戳了一下段骁恩的肚子,说:“还好只是腹肌没了,这要是有了肚子,今晚被拍,森*晚*整*理明天全微博就都知道你胖了。”

  “总拍吃戏,真的太容易发胖了,康导不许我减肥,说余天星受伤离开消防队后就发胖了,适当有点肉很合适,”段骁恩摊了摊手,“所以只能这样了。”

  “哆啦A隽没有减肥神器,倒是可以和你一起运动。纪哥说六一前一天公司举办运动会,我们可以为运动会而准备准备!”佟知隽兴致勃勃地分享公司其他人还不知道的小道消息。

  段骁恩疑惑:“怎么这么早就说要准备运动会?……不对,为什么公司会举办运动会啊?”

  佟知隽一本正经:“公司体检,大多数员工都不太健康,纪哥就说办个运动会,准备一些奖品,那样能促进这些天天坐着的人动起来。”

  段骁恩被带跑偏了,竟然觉得这很合理,从善如流,问:“那你准备报什么?”

  “报个三千米长跑,还有跳高,其他的时间我就负责吃零食——对,纪哥说像中小学生校园运动会那样,租个体育馆,可以带零食。”佟知隽耐力和跳跃能力好一些,短跑无论几百米都没有竞争力,所以才报这两项。

  “那我也陪你报个三千米,跳高我不行,但是如果有射击射箭之类的项目,我可以报名,当然了,射气球我也不介意。”段骁恩认真地想。

  没有运动细胞的郁川野在前边都要为这对狗男男的爱情落泪了,三千米那是能陪的吗?那是要命!他看向余小舟,想获取一些同伴的共情,然而嗑拉了的余小舟本就能跑,现在正在考虑到时候要不要全程陪跑并录像。

  佟知隽不知道前面俩人在想什么,只沮丧说:“没有诶,如果有的话我也想报名呢,但是会这个的不多,没办法。”

  俩人聊了一路的运动会,抵达酒店的时候,已经两点了。

  离晚宴还有一段时间,由于杀青宴去了长沙办,所以住在浏阳的众人想休息只能现到酒店开房。

  一下车,林檬他们的镜头就迎了上来,原来她跟《盲》剧组打听到了酒店地址,早一步打车过来了。

  佟知隽低声问段骁恩是否介意出镜,段骁恩倒是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说:“我哪有什么介意的,跟你同框荣幸之至。”

  某只小树懒一听这话,心都飞了,在酒店门前的台阶上不小心踩到鞋带,险些摔倒,好在段骁恩拉了他一把。

  佟知隽本就不喜欢穿得太正式,所以杀青宴要穿的衣服在背包里,现在穿的是休闲套装和运动鞋,又因为他懒,向来都是随便系一下鞋带,未曾想这时候散开了。

  “嗐,再霸道的总裁,鞋带也必须系成蝴蝶结。”佟知隽一边蹲下系鞋带一边感叹道。

  段骁恩拦了一下,顺势蹲下来,说:“别动,我给你换个别的样式。”

  行人纷纷侧目,林檬和摄像师露出复杂神色,然后果断把两个机位分别对准了佟知隽的脸和段骁恩正在系鞋带的手。

  郁川野酸溜溜地嘀咕:“上学时候班级的小女生都没互相系过鞋带,我上次有人给系鞋带还是我高中胳膊骨折了我妈帮我。”大庭广众之下,你们小情侣是不是该收敛点——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一句。

  无他,帮系鞋带就像帮系扣子,实在是过于亲密了,于是落在外人眼里,难免觉得他们俩的关系有点耐人寻味。

  佟知隽脸红到耳根,表情也控制不住地在惊恐与窃喜之间流转,最后五官定格在一个如同脸谱一样夸张的位置。

  “好了,”段骁恩站起身来,“这样就不会散了,而且很好看。”

  佟知隽低头看着复杂的系法,晃了晃脚,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太大波澜:“谢谢啊段哥,走吧。”

  第一百六十二章 头孢配酒

  因为只是临时休息一下,段骁恩在前台点了餐,并开了一间标准间,佟知隽跟林檬说几句话,随后上去蹭他的房间休息。

  虽然今天最后的群戏很累,但段骁恩并没有小憩,而是坐在沙发上看书。

  “看的什么?”佟知隽走进来,俯身歪头去看。

  这角度看不清,段骁恩就把书立起来让他看封面,原来是《红楼梦》。

  “啊,巧了,我最近也在看《红楼梦》,不过我看的是电视剧,原文太晦涩了,看得累脑子。”佟知隽关好门,坐到段骁恩旁边。

  “不算难懂,但是看书确实要比看剧累些,不过剧和原文有出入,我还是更喜欢原文。”段骁恩插了个书签,把书放下。跟人聊天会导致他看得囫囵吞枣,虽然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但是还是不想这一段看得糊里糊涂。

  佟知隽摸摸下巴:“这不难懂吗?说起来,我一直觉得你很神奇,我认识的在国外生活多年的人,中文都说得颠三倒四,然而我看你这中文水平,好像比普通国人还高。”

  段骁恩拉过一边的背包,把书放回去,说:“我家平时都说中文。”

  佟知隽“噢”了一声,眼尖地看到他包里放着好厚的两个大本子,问:“那是什么?”

  “是剧本。”段骁恩抽出来递给他。

  一本是《盲》后八集的全本,一本是后八集只有余天星的戏份的本子,佟知隽随手翻了翻,发现上面记的东西还不太一样。

  全本里,段骁恩贴的便利贴上写的基本都是对人物本身行为逻辑的剖析,即使没有他的戏份,他也会做出标记;余天星cut的本子里,没有多少便利贴,而是用彩色油笔勾勾画画,还有各种符号,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佟知隽觉得有趣,感觉段骁恩又进化了。

  拍《不见硝烟》的时候,导演不许演员只看自己的部分,所有人都拿全本,所以段骁恩捧着厚厚的剧本上面贴满便利贴,现在拍剧了,做标记的方式更丰富了。

  “这个点点是什么意思啊?我看大多数台词下面都有。”佟知隽指着紫色的标注在台词下的着重号问。

  “是逻辑重音。”

  “怪不得这两句话一模一样,点的词却不同。”

  又看了会儿,佟知隽觉得头大,便把剧本还给段骁恩。

  前一半拍完之后段骁恩就给放行李箱了,这里佟知隽看到的还只是一半的剧本,就已经这么多了,难以想象全背下来有多难。

  当然了,这也分人,认真的演员会背台词,但是看现在那么多粗制滥造的偶像剧都用配音,还对不上口型,就知道其实演员这个职业已经逐渐降低了门槛,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段骁恩一样用心。

  闲聊了一会儿,午餐被送了上来。

  吃完饭,佟知隽忽然想起了什么,认真地陈述:“我们都不擅长喝酒。”

  “嗯,对,怎么了?”

  “我们得想个办法。”

  “嗯?”

  “一个不用喝酒的办法。”

  “就算想了也没有用吧?真遇到劝酒,不喝也得喝。不过你无所谓,应该不会有人敢逼着你喝。”段骁恩说。

  佟知隽胸有成竹掏出手机,说:“看我的。”

  随后,他打开外卖软件,下单了两盒头孢,动作果断到像是早就演练过。

  “这也行?”段骁恩从未见过这样的操作,“你早就想好了?”

  “是啊,来时候忘了,不然早就买了。”佟知隽眉飞色舞道。

  “但是万一,我说万一啊,吃了头孢还是有人劝酒怎么办?你知道的,这个圈子里有人就是喜欢看人屈从的样子,也有九漏鱼连吃头孢不能喝酒都不知道。”段骁恩提醒道。

  佟知隽“啧”了一声,用食指点了一下额角,说:“你的脑子怎么长的?这么循规蹈矩干什么。我说我吃了就真吃呀?我们就把头孢往桌子上一放,但是不吃,万一被逼着喝酒了,装做出事儿了让助理带我们走,你看到时候害怕的是谁。”

  段骁恩目瞪口呆,果然是自己太实诚了,还以为真的要吃来着。

  临近傍晚,只眯了一会儿的段骁恩被叫去化妆,佟知隽百无聊赖地去找林檬。

  “要不你们现在拍点什么?不然今天素材又不够了。”佟知隽话是这么说,心里却在担心,纪录片开头就是周末,会不会看起来太清闲太快乐了点,说好的职场青年呢?没有职场只有青年是吧?

  林檬笑他:“这是无聊到没事干了吧?”

  “是啊。”佟知隽坦诚地耸耸肩,坐沙发上玩手机,还抬头扫了一眼镜头,确认在拍。

  既然在拍,他就不好上LOFTER看文了,豆瓣吃瓜也不行,于是点开微博登录大号,随手刷一刷,也没说看看私信。

  这时,他恰好刷到了春风唤醒一棵草的创作推广,最近有个韩国女团回归,主打很火,曹翊自唱跳了那首歌。

  这还是曹翊第一次发舞蹈视频,由于她的舞蹈能力过于出众,评论区流满了粉丝的口水,无数人建议她以后多跳舞,直接转行。

  佟知隽也惊讶,从前他只觉得曹翊唱商高,唱功还有进步空间,但是现在跟她的舞蹈一比,声乐能力都逊色了起来。

  曹翊在评论区解释说,自己之前在的舞室不允许拍摄,现在搬家了,就换了新的舞室练习,是可以拍摄的,所以之后翻唱翻跳视频都会发。

  之前佟知隽帮了被尾随的曹翊,她报案后安全回家了,佟知隽就没有再派人盯着了,现在想来是解决问题了,为了避免被报复,才直接搬了家。

  现在曹翊越是展现出出众的实力,佟知隽就越是遗憾她不打算进娱乐圈。

  然而随手点进她的主页,他却发现,曹翊的置顶微博改过了,表明没有签公司的意向的那一段删掉了!

  佟知隽喜出望外,急忙到工作群里找人写邮件,向曹翊递出橄榄枝。

  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想,曹翊改了置顶这件事最好别被其他星探发现,那样就能少点波折了。

  以曹翊的身高相貌和实力,是可以直接签艺人约的,省了作为练习生培训的时间和金钱,又有粉丝基础,真的很划算。

  像曹翊这样的自媒体博主其实有很多,但不是每一个人都符合阅微的签人标准。

  阅微想要的艺人,是在业务能力达标的基础上,还要明事理、有足够的文化水平、身上没有争议、不爱撕逼、有亲和力、道德底线高,总而言之就是选一个艺人界的三好学生。

  这听起来很难实现,但是阅微的合同会规定一段时间考察期,如果阅微发现了新签的艺人并非德艺双馨,那么有权利解约,于是很大程度地保证了艺人质量。

  临近杀青宴入场时间,佟知隽喜滋滋收了手机,叫林檬等人出去等会儿,自己则是换上了今晚要穿的正装。

  以往佟知隽同样的配饰根本不会用几次,但是段骁恩送他的袖扣,基本上没事儿就戴上显摆显摆,这次也一样。

  由于是来玩的,他就没准备穿得太严肃,选了一套雾蓝色的青果领的英式西装,里面的衬衫是白色,没有系扣子,露出里面深一个色号的雾蓝色领带和领夹,唯独袖扣的颜色格外亮眼,整体看起来得体又不失活力。

  佟知隽换了衣服再开门,摄像师倒退几步拍了个全身,林檬看到他从掌了灯的屋子里逆光而来的画面,一时间微微怔住,心想播放量肯定稳了,果然好看的皮囊才是影视行业的硬道理啊。

  恰逢段骁恩化好妆,回来找佟知隽,俩人一同下楼,沿着漂亮的玻璃栈道去往酒店的另一栋楼——杀青宴就在那里举行。

  余小舟拿了装着杂物的背包过来接他们,剧组包下的厅里已经有人陆陆续续到来。

  门口有迎宾,一进去就会发现许多媒体在调试设备,可见名导的影响力是真的大。之前《不见硝烟》并未铺张,邀请的媒体也不多,现在一个短短的电视剧就有这排场,自然是因为康文在。

  场内摆了不知多少桌,中间留出长长的路,段骁恩走过去跟在最前方的康文在说话,走出了电影节有清毯待遇的明星的气场,佟知隽不知不觉就露出了老婆粉一般的闪闪发亮的目光。

  人渐渐齐全,主创轮流上台发言过后,推上来一个巨大的蛋糕,每个人都分到了一块。

  席间,随时都有人敬酒,佟知隽把外卖小哥及时送到的头孢塞给段骁恩一盒,满脸都写着“今晚我们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把酒桌当做战场。

  段骁恩绕了一圈回来,对佟知隽说:“头孢是真好用啊。”

  没等佟知隽回话,女主角所在公司天青娱乐的老板张尧就跟女主角一同走过来。

  “佟老弟慧眼啊,挖掘到了小段这样的好艺人,”张尧举起酒杯,“来,我敬您一杯。”

  佟知隽商业假笑,掏出头孢,不轻不重,“啪”的一声摆到桌上,没有说话。

  张尧神经一跳,一口气差点没接上来——佟知隽也太敷衍了吧?他连包装都没拆!太过分了!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不相为谋

  该说不说,张尧还是很给面子的。

  他也不恼,只笑笑,说:“那佟老弟还是别喝酒了。”

  佟知隽满意地收起头孢,往杯子里添上茶,杯口略低一点与张尧的酒杯相碰,笑说:“以茶代酒,您别怪罪。”

  “哟,哪能啊。”张尧一饮而尽,又让演女主角的那位演员走了个过场,然后去了下一桌。

  佟知隽收敛笑意,漫不经心地用手指轻轻敲着杯壁,神色晦暗不明。

  天青娱乐的艺人不多,但是个顶个的火,唯一不算火的,也只有演了《盲》的女主角这位,而她是刚签入天青的,不能作数。

  火的多,摔的也惨,天青的艺人总是昙花一现,然后就不知道被雪藏了还是哪里去了。

  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不正常的爆红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天青从上到下,无论员工老板还是艺人,全都格外玩得开,又圆滑,情商也高,不轻易得罪人,反而处处拉拢权贵,自然而然,大把的机会送到他们手上。

  佟知隽羡慕天青娱乐的艺人火,也佩服张尧是个豁的出去的人,但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让阅微的风气变成天青那样,各个艺人都不缺金主,各个领导都油嘴滑舌。

  哪怕山穷水尽,也不能牺牲气节换取名利。

  如此,道不同不相为谋,还是少接触最好。

  段骁恩见过张尧来探班女主角,对天青娱乐也稍有了解,知道佟知隽在想什么,只是碍于人多,轻轻拍了拍佟知隽的肩膀,以作安慰。

  他看得出佟知隽还是有点儿心气儿的,让佟知隽走捷径,那是万万不能。不然佟知隽若是真的想让阅微赚钱,想让他一夜爆红,都不是没办法。

  只是佟知隽不认可这些办法罢了。

  虽然请了媒体,但还是以聚餐为主,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拍照,除却最开始的主创发言有些冗长之外,都很轻松愉快。

  酒足饭饱,所有人一起拍了合照,随后醉醺醺的人渐渐离去,只留下满室狼藉。

  作为难得此时还清醒的人,段骁恩和佟知隽还能直着走出去,不少人都喝得要人抬走了。

  当晚他们就住在酒店,段骁恩开房的时候,忘了今晚不会回家,于是段骁恩和佟知隽顺理成章住了一间。

  接受完林檬的今日采访,佟知隽回到房间时,段骁恩正在擦头发。

  他洗了澡,已经换了睡衣,但不知是没擦干,还是头发滴水滴得厉害,衣服领口湿了一圈。

  佟知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忽然就觉得有点热。

  “浴室我收拾干净了。”段骁恩坐在沙发边上,微微仰头道。

  “嗯,知道了。”佟知隽从包里找出卷成一小卷的真丝睡衣,忽然发现自己没带浴巾。

  来时候根本没想那么多,见到段骁恩的迫切心情让他这种经常差旅的人都能有疏漏,着实让人又羞又恼。

  段骁恩看出了他的窘迫,问道:“你需要浴巾吗?没用过的。”酒店的东西,佟知隽肯定是不会放心用的,所以他才这样说。

  佟知隽应了一声,段骁恩立刻去行李箱里找出一条还没拆包装的浴巾。

  “是余小舟之前帮我买来备用的,”段骁恩递给他,“去吧,明天飞机有点早,今天我们早点睡。”

  佟知隽的手不由自主抖了一下,“我们”这两个字,连他都不敢轻易用在这种氛围里,毕竟确实有点引人想入非非。

  这就是不爱的都有恃无恐吗?佟知隽不讲道理地想。

  过了会儿,佟知隽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段骁恩正坐在床上刷微博。

  一听见动静,段骁恩就放下了手机,回头看向佟知隽,然而目光却一寸一寸往下溜,最后定格在佟知隽的腹肌上。

  从前没有细看过,只有匆匆一瞥,他还是第一次发现佟知隽算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

  如果一个瘦的人有腹肌,那可能是瘦出来的,但如果腹直肌、腹外斜肌、前锯肌等等一应俱全,除此之外胳膊也是紧实有力,肌肉分离度还格外优秀,那只能是练出来的。

  没想到啊,某些人表面上是小树懒,实际上是长腿儿的北极兔,是能挥起喵喵拳的大猫,是深藏不露的猛禽猫头鹰。

  佟知隽有几分疑惑地看着一动不动的段骁恩,随后发现,段骁恩的耳尖像一簇火苗,一点一点燃了起来,红得惊人。

  怎么着?正常围个浴巾,不会是围出了色/诱的效果了吧?佟知隽有那么一丝慌乱,但是又该死的期待。

  “你怎么就这么出来了?”段骁恩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有一点点干,不知道偷偷吞了多少次口水才能有这效果。

  佟知隽揶揄:“不然还能像女人一样,从腋下开始围浴巾?”这好像更不合适,毕竟浴巾挺短的,如果那样,画面就有点过分了。

  “不是,我是说你怎么没换睡衣?”

  佟知隽随手挠了挠半干的金发,说:“我没把睡衣拿进去啊,出来再换呗,又没有外人。”

  段骁恩磨了磨后槽牙,看在他不把自己当外人的份儿上没再说什么。

  佟知隽却来劲儿了,说:“你这么守男德,传出去会让微博爆炸的。”

  他真的搞不懂,为什么段骁恩有些生活习惯会刻板得像老干部似的。

  同住很多次,佟知隽从没见过段骁恩毫无顾忌地换衣服,扣子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系好,睡觉的姿势标准得像是已故的人,也永远站得笔直,即使是玩手机也没有眼睛离手机很近。

  这像是被某种标准严格要求过似的,甚至可能并非只是要求,而是苛求。

  佟知隽隐约能猜到,也许是段骁恩家里管得极严,所以才会造就他如今个性并不突出的模样,更何况段骁恩就是离家出走才回国的。

  但是这也意味着他家矛盾不小,所以佟知隽并没有问,免得揭人伤疤。

  段骁恩平静地笑笑,没有说话,之后两人默契绕过这个话题,聊了会别的,便关灯睡觉了。

  第二天清晨下了雨。

  匆匆吃了早餐,同一趟航班飞上海的人不少,有人有车,有人没有,互相蹭一蹭,但也不够。

  佟知隽这边带着五个陌生人,不好意思蹭别人的车,于是段骁恩和余小舟就也跟他一起叫了滴滴。

  天气不好,有点堵车,雨越下越大,最后起了雾,能见度不到五米,为了防止找不到车,大家出了酒店范围,找了个公交站牌躲雨。

  等公交的人也多,嘈杂的说话声混着雨声传入耳中,突然,佟知隽听到旁边有人在议论他和段骁恩。

  他身边跟着摄像师,本就显眼,段骁恩就算戴了口罩,也能看出不是一般人,所以招人注意也正常。

  但是旁边那对情侣说话不太好听,脏得佟知隽觉得恶心,大致就是议论他们谁攻谁受,昨晚在旁边的酒店里玩得多花之类,说得好像亲眼所见了似的。

  段骁恩察觉佟知隽身边气压低下来,仔细一听,也在雨幕里听到了那对情侣兴致勃勃的声音。

  “请你们放尊重点。”段骁恩不想惹事,只略些严肃地提醒道。

  情侣没回话,安静几秒,似乎周围其他人也看过来了,紧接着,俩人换了日语,继续议论。

  佟知隽拳头硬了,他看动画多,为了看生肉,学过点日语,大致听得懂,于是用日语提醒他们住口,叫他们不要得寸进尺。

  可能是佟知隽只是学了日语,但不考级,也没特意练过口语,听起来说得不太熟练,所以他们有些有恃无恐,连一个歉意的眼神都没有,随即改用意大利语说话。

  段骁恩忍无可忍,抬高了几分音量:“你们没完没了了吗?我本不想公共场合骂人,但是你们也得给我不骂人的机会吧?一而再再而三,是觉得谁好惹吗?你们可以继续聊,换任何一种语言,来,让我听听你们学了多少外语,却只用来讲污秽的难堪的内容?学外语就是为了更好的开陌生人的黄腔是吗?看着打扮得光鲜亮丽,书却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也不知道大脑沟回是不是平的,才有底气说话都不过脑子。任你再换什么法语俄语西班牙语还是德语,我全听得懂,录下来翻译好发到ins上,让全世界人民瞧瞧,这儿有两个多么肮脏的人。”

  自打佟知隽的提醒无用,段骁恩就已经打开了手机录音,而他没录到的事情起因,也有《对话职场青年》的摄像师录下来,谁有理谁没理显而易见。

  小情侣终于哑巴了,没想到碰到硬茬子了,连伞都没打,冒着雨灰溜溜跑了。

  佟知隽还在目瞪口呆,他还是第一次见段骁恩如此的……能言善辩。

  也没说什么脏字,甚至不算凶,语速也不算快,但是就是格外的有力度,清晰流利地说出来,真有点儿吓人。如果不是他是受害者,他都会害怕。

  良久,佟知隽微微抬头,问:“段哥,你真的会那么多种语言啊?”他虽说不算有语言天赋,但是会母语以外的英俄日三种语言,已经不差了,结果段骁恩竟然堪比行走的翻译软件,这太离谱了。

  段骁恩只轻轻“嗯”了一声,没多说什么。

  过会儿,车到了,段骁恩温热的手拉起佟知隽,一同走出站牌下。

  黑色的雨伞微微倾斜,闪着银灰色光芒的雨点砸下来,一丝也没沾到佟知隽的身上。

  段骁恩看着佟知隽小心翼翼把背包从背上挪到怀里抱着的模样,胸口郁结的一丝不爽完全散去,然后莫名笑了。

  他们看起来,比今天糟糕的天气要晴朗一万倍。

  第一百六十四章 蘸料配方

  晴朗的佟知隽和段骁恩到家,就不晴朗了。

  纪录片的镜头诚实地拍下了俩人走进同一个小区同一栋楼,最后发现他们是一层天花板之隔的邻居。

  佟知隽戴上痛苦面具,难以想象如果这东西播出去会被怎么解读。

  他是喜欢看cp粉狂欢,但是有人喜欢嗑cp就有人拆cp,更有吃瓜群众会揣测他们卖腐,从而质疑纪录片会不会是演出来的,无论对他还是对纪录片团队都是难以摘清的负面舆论。

  但是没办法,佟知隽总不好一直杞人忧天,最后还是在心底叹口气,跟到了家的段骁恩告别。

  电梯很快到了顶层,佟知隽回家后也没什么时间休息,换掉微微有点潮湿的衣服,就得去公司打卡。

  他忘了写电子假条,所以该打卡还是要打的。虽然他不在乎今天上午这半天的工资以及全勤奖,但是他不想落人口舌,叫同事觉得他可以无视公司的规章制度。

  佟知隽去公司的路上还想,自己从前好像不是这样的。

  从前他会觉得,参加杀青宴可以算作是他作为CEO的身份去的,不是私事,耽误小半天工作,没及时打卡也无所谓,但是现在他愈发在意起了他自身对公司的影响——既然他的主要工作在影视制作部,那就按照普通员工的标准来。

  这种逐渐增强的集体意识是好事,佟知隽想,只有领导层都以身作则不搞特殊,员工才能对公司的一切规章信服。

  佟知隽到公司门口打卡,伴随着“滴”的一声,屏幕上显示了他的信息,他才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迟到早退了。

  从前的颓废彻底洗刷干净,积极应对每件事,让他获得了巨大的满足感。

  路上有同事看到了林檬等人有些惊讶,但是没好意思问。

  佟知隽到了办公室,跟同一个屋子的人说清状况,大家都不介意入镜,所以摄像师的拍摄范围可以大一点,不用拘泥于小景别。

  林檬跟佟知隽接触这几天,终于看到一次佟知隽正经工作的模样。

  说来也怪,有些懒散的小少爷偏偏有一点强迫症,所有文件整整齐齐;桌面一尘不染,水杯的摆放角度都很固定;午餐的外卖吃完,盒盖都会扣得和送来时一模一样;有时候需要订几张不重要的资料,他都会把纸张对齐,订书钉一点也不歪地打上去。

  这样的习惯放在他身上,有一种微妙的违和感,但是又有点萌。

  今天的工作平平无奇,佟知隽顺利完成,要下班的时候,钟天泽打来电话,说自己回上海了,正在来接他下班的路上。

  回家的时候,佟知隽在网上下单了一些食材。

  他喜欢雨天,也喜欢在雨天吃热腾腾的火锅,虽然上海没下雨,但是他不管,早上在长沙见了雨,这顿火锅就必须得吃。

  另一方面,他想给段骁恩做顿饭。

  炒菜他不会,煮个火锅他还不会吗?

  阅微是标准的朝九晚五,只是现在的住处离华佟大厦远了些,又是晚高峰,六点多了他还没到家,外卖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佟知隽无奈,只好打电话求助段骁恩。

  “嗯好,那我先拿我家来,一会你来取。”段骁恩说。

  “好,”佟知隽又问,“你吃饭了吗?”

  “我冲了麦片,正在喝。”段骁恩轻轻搅动着稀溜溜的白色麦片,闻着有一点点清甜,就是看着没什么食欲。

  佟知隽的眼睛转了一圈,压低声音问:“你不会是在减肥吧?”

  钟天泽知道佟知隽拍纪录片,开的商务车过来,所以摄像师就在旁边,佟知隽不好意思大声说段骁恩的事情,毕竟这本来就是段骁恩的隐私。

  “算是吧?少食多餐多运动,我想快点瘦回去。郁哥帮我接了个电影客串,演一个正值壮年的皇帝,设定里,皇帝非常健康,孔武有力,我要是还这么肿,肯定就不符合形象了。”段骁恩看着燕麦片就不想吃,下意识地多聊了几句,好像拖几分钟吃麦片就不痛苦了似的。

  佟知隽一阵唏嘘,再次感叹,要是内娱的演员都有段骁恩这觉悟,他就不用看到辣眼睛的用修容画出来的假腹肌了。

  “这才收工,不缺这一顿的减肥。我今晚想吃火锅,你跟我一起嘛。”佟知隽不知不觉就带上了撒娇的口吻。

  段骁恩的内心挣扎了一下,然后说:“好,那我等你回来,在我家吃吧。”毕竟他虽然在家住得不多,但厨房开火次数可比佟知隽家多多了,柴米油盐锅碗瓢盆齐全些。

  佟知隽欣然同意,挂断了电话。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路灯也亮了起来。佟知隽换了身宽松舒适的衣服出门,就往电梯走的这么几步路,都觉得轻松愉快。

  这次佟知隽没再故意按门铃逗段骁恩,在智能家居的制裁下,他所有小计俩都没了作用。

  避开摄像师的镜头按了密码,然后开门进去,佟知隽一眼就看见段骁恩在看钟好逑代为签收的那本书。

  “头发该补色了。”段骁恩站起来,视线落在佟知隽的头顶。

  “嗯,周末我再去,染发太麻烦了,工作日去耽误我玩手机时间。”佟知隽笑道。

  “和我想的一样。”段骁恩可太懂佟知隽了,宁可在周末的堵车上多浪费两小时,也不肯牺牲工作日哪怕一丁点的时间。

  佟知隽穿着段骁恩的拖鞋,径直走向厨房,说:“来吧,让我调一个蘸鞋底都好吃的蘸料。做饭嘛,一点也不难,我前段时间学了超厉害的蘸料配方,我现在胸有成竹。”

  段骁恩早就把食材清洗好并分类摆放了,这会儿没什么要做的,就站在门口问:“你不会就是为了这口蘸料才要煮火锅吧?”

  “Bingo!”佟知隽把鸳鸯锅端森*晚*整*理到餐桌的电磁炉上,先把汤底煮上,然后打开手机,照着存在备忘录的配方哆哆嗦嗦地操作,结果意外的把蘸料调出来了,闻着还不错。

  佟知隽可是连照着教程煎鱼都做不好的人,现在调好了蘸料,对自己的手感到不可置信。

  段骁恩对着手机摊开手,说:“这是神仙蘸料配方,它色泽漂亮,闻着喷香,手残友好,失败率为零,拯救厨房小白,让我们一起说,谢谢神仙蘸料配方!”

  佟知隽猝不及防笑出声,推了段骁恩一把,自己笑得手都抖了,说:“神经病啊!”

  汤底沸腾,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段骁恩也去洗了手,与佟知隽一起把需要煮得久的食物下到锅里,随后他们面对面坐下,一边吃一边聊天。

  这时,佟知隽忽然发现,餐厅窗边倒吊着一束干花。

  他走过去,微微仰头,问:“怎么把干花吊在这里了?”

  段骁恩解释说:“我到家的时候发现之前买的花干掉了,觉得跟外面景色很搭,所以就吊着了。”

  绑着这束花的是段骁恩过生日时候的那个蛋糕的丝带,佟知隽当时看见段骁恩收起这条看似没什么用的丝带了,没想到今天能用上,而且还挺漂亮。

  “我拍了照片,你要看看吗?”段骁恩问。

  “看!”佟知隽坐回去,凑近了看他的手机。

  窗外高楼林立,从缝隙之中掬起明亮的太阳,浅蓝色的天空中飘荡着细细的几缕白云,而远处的绿化草坪边,围着一圈橘黄色的小花。近景暗下去的窗框下,橘粉色丝带绑着微微褪色的橙色花朵,仿佛还有着生命一般,向下延伸着。

  佟知隽很喜欢,不知不觉脑袋离段骁恩近了许多,等发觉自己脸都要被火锅的热气熏红了才坐正,问:“可以发给我吗?我想当微信朋友圈背景。”

  “好。”段骁恩立刻就发给佟知隽了。

  火锅咕噜咕噜响的声音格外治愈,纪录片团队取够了素材就告别离开,单独出去吃饭,屋子里重新恢复了他们熟悉的二人共处的氛围。

  跟佟知隽吃饭,段骁恩会莫名有食欲,所以喝了麦片的他本来打算吃几口就好,最后还是吃得很饱才停下筷子。

  “佟知隽你惹大麻烦了!跟你一起吃饭我还减什么肥。”段骁恩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胡说八道。

  佟知隽刚刚来了个邮件,回完之后就不自觉地打开了微博吃瓜,所以没细听段骁恩在说什么,而是把手机举到他眼前,说:“今天真的是听取猹声一片啊。”

  原来微博又崩了,这次是因为一大堆明星被爆出阴阳合同,借此偷税漏税和洗钱。

  佟知隽已经见怪不怪了,但还是很惊讶,是谁这么有良心,为人民除害,把这些人举报了。

  他数了数,六名演员共计二十多部作品签了阴阳合同,累计偷税漏税逾十五个亿,洗钱事件还在调查中。

  蓝底白字的警情通报让这个瓜堪比平地惊雷,各个演员的超话和广场都很混乱,有骂的,有脱粉的,有明明看见了警情通报还嘴硬说自家哥哥姐姐冤枉的。

  法制咖竟然还有粉丝,也算是近几年的内娱特色了。

  段骁恩一目十行看完,说:“偷税漏税能补,洗钱才是大事,估计等查完,娱乐圈要变天。”

  佟知隽点点头:“是啊,而且似乎还有不少人没查到呢。据我所知,有好多在广场上落井下石幸灾乐祸的法制咖对家,也是潜藏的法制咖。”

  段骁恩睁大了眼睛:“怎么这你也知道?”

  “资本圈子里传的什么话,你未必听得着。只不过就算我知道一些,也只是道听途说,没有真凭实据,只能说是借小道消息擦亮眼睛,与那些人保持距离。”佟知隽把手机放下,跟段骁恩一起收拾桌子。

  段骁恩唏嘘,说:“虽然这一年多以来听到了太多圈内密辛,但是每次热搜爆出那些或有一面之缘的人的瓜,还是有一种不切实际的感觉。”

  “如果你有拿不准的人,不知道适不适合结交,可以问郁川野,或者问我,别到时候他们被抓,溅你一身血。”佟知隽说。

  演员的门槛太低了,那些犯法的明星,以他们的脑子还真不一定能做到这些,所以背后自然有资本支持。

  事情闹得越大,将来娱乐圈就越有可能被整顿。无论是出台有效的政策还是继续一条路跑到黑,选一个屁用没有的整顿方案,都不会影响阅微。

  阅微所有人赚的钱都干干净净,因此比起微博上小打小闹,佟知隽反而更期待娱乐圈被从头到尾洗牌一遍,至少最后还能留在牌桌上的一定是干净的牌,不必再怕有什么惹不起的人出老千。

  第一百六十五章 耶鲁大学

  佟知隽没猜错,现在才四月,今年的瓜就已经多到足够血洗热搜了,再加上很多次都跟演员品行和饭圈撕逼有关,所以娱乐圈真的要有大动作。

  接下来两天,陆续有明星被揭了老底,清算得非常严格,连那些在网上说谎成性的都没落下,还有引导粉丝撕逼的,卖惨的,正主演得烂被骂了粉丝就去网暴素人的,以及私下许多卑劣的秘密,接二连三被爆出来,仿佛是有什么人在把娱乐圈的明星挨个查了一遍似的。

  热搜从头到尾有一大半都是明星的瓜,轰轰烈烈闹了两天,到第三天上午才渐渐安静了。

  这天晚上,段骁恩给佟知隽做了苏打饼干。

  佟知隽靠在段骁恩家的沙发上看综艺,边吃饼干边说:“现在看见哪个明星的脸都有点索然无味了,吃瓜撑死我了,耽误我写这个月的工作总结。”

  “嗯?这不是还没到月底吗?”段骁恩摘了围裙,坐在佟知隽旁边,抬眼一看,这综艺是旧综艺,有个逃税咖被抓,节目组连夜翻出来重新剪辑,工作人员才是真的惨。

  “我不说用年假提前几天跟你出去玩嘛,就想着早写早完事儿。”佟知隽漫不经心道。

  林檬等人就在旁边拍着,佟知隽虽然没提是什么瓜,但是到时候纪录片一播出,大家都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佟知隽吃瓜和别人也不一样,别人是真的吃瓜,他是要为阅微的艺人考虑。

  就算没有违法乱纪,但是当佟知隽发现连粉丝吵架都会拉出来算账的时候,他就开始慌了。

  阅微的艺人没有引导过粉丝吵架,但是粉丝之间的摩擦是难免的,可能这没什么事儿,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所以严查的大环境下人人自危,一旦火烧到阅微这边了,立刻滑跪道歉就是了。

  像这种程度的娱乐圈大地震,其实还是很少的,佟知隽这个纪录片倒算是见证了一下正常公司遇到这种大事应该怎么办的历史了。

  然而灾难戛然而止了。

  临近睡觉时间,佟知隽把段骁恩烤的苏打饼干全都划拉回家之后,发现热搜前几条都变了。

  热搜第一:#艺人证#

  热搜第二:#肃清恶俗饭圈乱象#

  热搜第五:#淘沙行动#

  热搜第七:#豆瓣小组#

  热搜第十:#艺人持证上岗#

  ……

  佟知隽挨个点进去看,眉头渐渐纠起来。

  六月起,院线电影、上星电视剧、上星综艺、A级以上的网络综艺、网剧、网络电影,需要所有主要卡司持艺人证,即日便开放了一个报名考试的链接,考点随机分配。

  如果五月三十一号之后播出的影视作品,主要卡司没有艺人证,那就得撤档待定了。

  艺人证不止是证明身份,另一方面,是上述所有对艺人证有要求的影视作品,都会在艺人证里录入信息,剧组走账从艺人证里走,某种程度上来说更像一张特殊的银行卡。

  佟知隽想,如果这个艺人证能有这样的作用,说明最近几天清查娱乐圈是早有谋划,不然娱乐圈这么多人,临时起意的话发证都发不过来吧。

  此外,针对清理饭圈乱象的淘沙行动即将展开,虽然饭圈黑话不会管,但是用黑话传播负面情绪信息不行,因此像粉丝开团集火骂对家这种,是肯定会被清理的。

  按照通报里给出的条例看,娱乐圈相关的豆瓣小组得关掉一半以上,微博里的水军和黑子也会被清理,反黑站也会一刀切。

  相当于是微博夹掉黑子的博文,你反黑站不用干活了,所以也关了吧。

  佟知隽担心的就是,可能最后淘沙行动受害者只有正常追星正常反黑的人,至于那些过分的黑子,并不能被根除,反倒会因为失去反黑站制衡而更加猖獗。

  饭圈已经形成了一个小生态,维持着微妙的动态平衡,就算淘沙行动说要一锅端,但这一锅里满满都是沸水,会随着水蒸气飘走,也会从锅边溢出去,真的很难药到病除。

  目前看,想法是好的,至少不会像从前每一次整顿饭圈那样只是隔靴搔痒了。

  佟知隽叹口气,给段骁恩打了电话。

  “你也看到热搜了?” 段骁恩问。

  “嗯,你看到了就好,报名没有呢?”佟知隽问。

  “报上了,我原本以为会有很多人报名,怕被卡出去,结果我报名的时候自动生成的准考证显示,我的考号是89,说明我报名还算快的。郭琼宵是96,还有其他几个人都很靠前,我们打算一起去考试。”段骁恩一边把电子准考证下载了一边说。

  佟知隽去群里看了一眼,果然舆情监控组一看到消息发出来,就通知了所有艺人,各个经纪人这时候应该也都给自家艺人打了电话嘱咐过了。

  聊了几句之后,佟知隽又给郁川野打了个电话。

  “安囿现在拍团综呢,艺人证考试报名了没有?会不会耽误事?”佟知隽问。

  郁川野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说:“今天拍第五期第六期,我觉得挺顺利的,能如期拍完,所以打算让她们拍完再去考,考完正好回来练二专的歌。”

  毕竟限定团就两年,想专心做音乐,时间就是比较紧,二专紧锣密鼓就得安排上。

  佟知隽放心了,忽然问:“你那边谁说话?我听着像小九呢?”

  小九是公司刚转正没多久的员工,她声音比较甜,很有辨识度。

  “我和小九加班,刚从茶水间冲了咖啡回来。”郁川野的声音听起来确实有些疲惫。

  “啊,你竟然还在公司,这也太卷了,”佟知隽吐槽说,“娱乐圈怎么不卷起来呢。”

  郁川野笑了,说:“社畜卷生卷死,娱乐圈也不会卷的,反而有一堆周六加班的社畜用难得的周日追星,还要心疼他们不用996的哥哥姐姐在节目受了欺负。”

  “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了,毕竟这次翻车的明星太多,平时再人畜无害的都有可能是法制咖。”佟知隽话是这么说,但是他心里清楚,娱乐圈就是一副死性不改的模样,并不可能变好的。

  “倒台的都是靠山不够硬的,多得是人虽然如坐针毡但是到现在什么事儿没有呢,说白了这是一场比靠山的大逃杀,而那些没倒台的,可能借着靠山硬,干的坏事更多,却躲过了这场浩劫,粉丝还得傻傻地吹自家偶像真干净呢。”郁川野平静地说。

  见惯了明星和粉丝的那副德行,郁川野已经对娱乐圈的瓜免疫了,只要不是让他突然失业,他都能波澜不惊。

  当然了,如果他失业了,可能后半辈子也不会缺钱花。

  他们你来我往地吐槽了好半天,佟知隽忽然想起,摄像师拍着呢,一整个愣住了,如遭雷击。

  “你继续忙吧,早点回家。”佟知隽匆忙挂断,惊恐地抬头看林檬。

  林檬没说话。

  这五尊大神都没说话。

  这才让佟知隽忘乎所以。

  佟知隽双手握在一起,眨巴着眼睛,问:“这段可以剪掉吗?”他不是很想被营销咖的粉丝喷成筛子。

  众所周知,娱乐圈粉丝战斗力跟正主的毒点成正比,如果正主擅长营销擅长卖惨,粉丝一定能手撕一大堆小明星,如果要是正主再疯批一点,那粉丝只会比正主更疯,就算没指名道姓说他们什么,也逃不了被骂的命运,真的没什么他们做不出的事情。

  这些天他在纪录片里说的话可真是太大胆了,再说下去怕是要被疯批粉丝问候全家……对不起了亲爱的妈妈和不那么亲爱的嘴欠哥哥姐姐——佟知隽在心中忏悔。

  林檬也知道有些粉丝极其擅长自我代入,稍微说点跟他们哥哥姐姐有关的就开始敏感,就会破防,所以她理解佟知隽对自身安危的惶恐。

  “放心,我们是拍纪录片,不是拍勇士的遗言,说得太厉害的部分会剪掉的。”林檬难得开了个玩笑。

  得到承诺,佟知隽抿了抿唇,笑着伸了个懒腰,说:“开始今天的采访吧,一会我就要睡觉啦。”

  可能是今天的素材太劲爆了,以至于林檬需要平衡一下节奏,所以问的问题不多,就三个,但是每一个都还蛮尖锐的。

  佟知隽忐忑不安地回答完,送林檬等人出门,然后就洗漱睡觉了。

  第二天,关于艺人证的热搜还高高挂在第一位,而第一批报名的人已经出发去了考点。

  佟知隽要工作,就没跟过去。有郁川野等多位经纪人陪同艺人,算是给后报名的人探探路。

  当天中午,《不见硝烟》官博放出消息,已经确认了定档七月一日,所有演职人员都转发了微博,佟知隽投资了,自然也要转发宣传。

  趁着午休,佟知隽翻看着评论区,大多都是表示期待的演员粉,好在男一号家不控评,段骁恩家粉丝佛系,所以评论区观感还不错。

  但是当佟知隽一搜段骁恩的黑话题,就发现消停了许久的段骁恩的黑子又热闹起来了,大骂他不配演赵方迎的电影的男二号。

  翻过来调过去都是这些话,佟知隽都觉得没什么新意了,最多就是由于持证上岗风波,多了一些嘲段骁恩一定是在国外上了个野鸡大学回国捞钱的声音。

  佟知隽正要关掉微博,但是习惯性顺手拉了一下首页,刷新出了一条段骁恩的微博。

  @演员段骁恩[V]:考完了。[][]

  佟知隽点开准考证,这是凭电子准考证到考场领的,没什么新奇,再看艺人证,正面是个人信息,下面是和银行卡一样的凸出的卡号。

  个人信息本也没什么,但是佟知隽看完就呆住了。

  姓名:段骁恩

  身份证号:已打码

  毕业院校:耶鲁大学

  是否科班:否

  证件有效范围:全范围

  证件级别:A级

  签发考区:北京

  证件有效期:2021.4.23-2026.4.23

  佟知隽立刻就切到微信给段骁恩发消息——

  卷卷拒绝挖战壕:我靠你竟然是耶鲁毕业!瞒我好久!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兄弟阋墙

  关于段骁恩是耶鲁的学霸这件事,佟知隽有点接受无能。

  尤其段骁恩还说他学数学……数学!那可是耶鲁的数学!

  佟知隽崩溃到要裂开了,觉得自己罪大恶极,他竟然拉一个旁人眼里的天才到娱乐圈里沉浮。

  段骁恩一直没回复,估计是已经登机了,佟知隽便闷闷不乐地丢下手机,一头扎进工作里。

  一直到下班,佟知隽都再没碰过手机,回家路上,他打开微信一看,段骁恩回复了。

  墨宝:嗯,是的。需要给你留些时间平复一下心情吗?

  谢邀,已经平静不下来了,脚趾已经开始抓地施工了,等我到家,一座名为尴尬的城堡就会拔地而起。佟知隽欲哭无泪地想。

  佟知隽一到家,就飞速换了衣服,然后直奔段骁恩家。

  开门的一瞬,段骁恩正在水吧冲麦片,一回头,正好看见表情纠结的佟知隽。

  安静了两秒,佟知隽率先问:“今天考得怎么样?顺利吗?”绝口不提耶鲁大学这事儿。

  段骁恩端着麦片放到茶几上,说:“非常顺利。考点有二十个考场,拿着准考证随便在哪个考场门口排队都行,所以我没等多久。”

  佟知隽换了鞋子跟进来,挥手示意身后的林檬记得关门。

  俩人面对面坐在沙发上,段骁恩继续说:“门口放了好几箱剧本,有经典的影片,也有未经出世的废稿,根据个人能力自选一个本子,可以请考官搭戏,还是挺有意思的。演完考官打分,根据分数决定证件有效期,稍微差一些的有效期比较短,我的是五年,郭琼宵也是,是当天上午分数最高的。”

  “那证件有效范围是什么意思?”佟知隽问。

  “就是说用这个证件能接的工作范围,如果分数高就是全范围,什么节目都能上,如果分数低,好像是对综艺和电影什么的有限制吧?我也没细看。”段骁恩说着,把艺人证找出来给佟知隽看。

  佟知隽再次看见“耶鲁大学”四个字,神经一跳,缓缓抬头。

  “我是不是耽误了一个人才?”佟知隽的语气有几分埋怨,“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啊?”

  “没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我没有学术天赋,没有考研,在演话剧之前,我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辞职的,”段骁恩认真道,“如果我没辞职,没去剧场,也就不会遇见你了。”

  佟知隽觉得自己血槽空了。

  这话说得也太像表白了吧?段骁恩到底记不记得还有摄像师在拍啊?佟知隽眩晕一瞬,话都被堵住了,半个字也说不出。

  “对了,规则是中戏、北电、中传、上戏联合制定的,考官也是这四所院校分出来的人,现在只开放了四个考点,之后可能会陆续开放更多。看这个架势,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了,往后真的要清静了。”段骁恩说。

  佟知隽的关注点却不一样:“中传?我学校啊!”

  “嗯?”段骁恩没想到,佟知隽竟然不是在上海本地读的学校,他以为某只小树懒很恋家的,根本不会走远。

  “艺术与科学系的,学得不怎么样,是老师要求着我将来被人问起不要提他的名字的那种程度。”佟知隽开玩笑道。

  段骁恩喝了一口麦片,险些被呛到。

  佟知隽紧张地想给他拍拍背顺一顺,却顾及摄像机,没敢动。

  当初他觉得自己问心无愧,也没什么隐私怕见人,结果现在处处掣肘,太痛苦了。

  “噢对了,你怎么没多玩一会就回来了?我看群里说,其他今天去考试的人都没回来。”佟知隽不再看他,掏出手机装作在看消息。

  “没什么想玩的,能去的地方,以前都去过了。”其实就是想回家,哪怕不见面,只要知道佟知隽就在楼上,也会莫名安心。

  这种依存或许有些不正常,但是段骁恩并没有改变的打算。

  佟知隽悠悠地补上一句:“确实,我上大学时候,最痛苦的就是附近没什么好吃的。”

  两人就“吃”这个话题讨论一番,最后一致认为,如果有下辈子,一定要考一个附近美食多的大学。

  正说着,佟知隽接到了佟知宛的电话。

  佟知宛没多说废话,直接叫他回家,还嘱咐他别带林檬他们。

  佟知隽猜不到是什么事,但是既然姐姐说不能带人,肯定是有要紧的事。

  匆忙答应后,佟知隽与段骁恩告别,跟林檬说是私事,然后钟天泽开车送他回半山别墅。

  距离并不近,一路上佟知隽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刚到家,就见赵叔站在门口,显然是在等他。

  进门前,赵叔小声说:“一会儿不用说别的,夫人还在气头上,事情交给小姐处理就好。”

  佟知隽一头雾水,进门却全懂了。

  佟知云红着眼睛,衣衫凌乱,站在正厅一动不动,脚下还有一只破碎的杯子。

  殷秋无气得头昏脑涨,佟知宛冷眼看着佟知云,佟知敬则是在为殷秋无倒茶。

  佟知隽从未想过,许久不能团圆一次的家庭,再次聚在一起是这样的状况。

  王哲之前说查到佟知云有问题了,之后就再没汇报过任何信息,如今不声不响地激发了矛盾,想来是家人早就知道了。

  佟知隽没问怎么回事,也没跟妈妈说话,径直走过去,坐在殷秋无身旁。

  “佟知云你自己说,别等小卷儿费口舌。”佟知宛冷声道。

  佟知隽诧异,怎么还跟自己有关系?

  佟知云嘴巴张了张,却没发出声音。

  “这时候知道说不出口了?”佟知敬呛了佟知云一句,随后给佟知隽解释了来龙去脉。

  原来佟知云早就对佟知隽心存不满,自佟丰年去世后,就处处针对佟知隽。

  在佟知隽刚接手阅微的时候,唐东就带着艺人跑路,解约费是佟知云给的,为的就是让佟知隽有挫败感。

  后来张泽源抢了梁俊的角色,是因为副导演在跟佟知云谈生意,听话地顺手踢走梁俊。

  任宏演了《不见硝烟》里的角色,是佟知云安排过去恶心段骁恩的,他料定了段骁恩会跟佟知隽说,想让佟知隽心烦。

  后来的周夕辞下药事件,也有佟知云在背后指使,所以想来“忙得不着家”的佟知云在佟知隽进医院后赶回来,只是为了刷个存在感免得被怀疑。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许多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挫折,都有佟知云插手。

  “你好幼稚啊。”佟知隽听完,只这样评价道。

  他恨不得佟知云能狠心一点,一度置他于死地,这样他怎么反击都不算过分,结果就这?他甚至替佟知云丢人。

  “我幼稚吗?我只是让你不爽,没有真正伤害你,看看,你看看!就只是这样,你们一家人就开始兴师问罪了!再做点什么那还了得?”佟知云的拳头攥起来,扫视众人。

  “佟知云你要点脸!谁们一家人?爸爸要知道,一定会后悔有你这么个儿子!还‘你们’,你是疯了吗?这不是你家吗?”佟知隽的火气“噌”一下子冒出来。

  “你们!就是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把我当过一家人?处处偏袒你一个,你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搞清楚,如果没有你妈嫁进来,我才是家里唯一的继承人!”佟知云瞪着佟知隽,不敢有动作,他知道,如果自己敢动手,佟知隽一定还击,到时候谁占上风可就说不准了。

  佟知隽捏了捏拳头:“你趁早进医院看看,狼心狗肺怎么治!你真是想争权想疯了吧?在你眼里,只看得到你自己!我不想跟你废话,你现在滚去祠堂给爸磕个头然后滚出佟家,我保证不报警。”这点小事,法律也未必能让佟知云付出代价,只有让佟知云失去心心念念的一切,才是最大的惩罚。

  殷秋无心灰意冷,说:“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从未亏待你,所有人都尊重你的任何脾气,最后成了我们的错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是手心就是比手背的肉厚啊!”佟知云的声音抬高几分,他仍然觉得自己有理。

  “我每次看到别人家兄弟阋墙,都觉得好可笑啊,都是一家人,怎么会走到那一步。现在看来,可笑的明明是我。你自己听听你说的屁话,也怪不得爸爸走了你才换一副面孔,这要是早就暴露,可不就要被扫地出门了吗?”佟知隽真怕自己克制不住跟佟知云打起来。

  明明他是受害者,佟知云却觉得自己没做错。

  难道在佟知云眼里,只要没弄死他,就算不得什么吗?

  殷秋无待佟知云不薄,在佟知云还小的时候,宠佟知云比宠佟知敬和佟知宛更甚,佟知宛甚至抱怨过殷秋无更像佟知云的妈妈,这些话佟知隽没亲自听过,后来倒也听过佟知宛转述,不曾想佟知云一点也不记得了。

  “你换位思考,如果你处在我的位置,你会不会有那么一丁点儿的心生嫉妒?佟知隽你就是被保护得太好了!你不知道从小到大被无数人问后妈好不好的滋味,你不知道所有人都告诉你家里遗产没你份的滋味,你更不知道两岁就要独自睡,根本没听过童谣的滋味!我遇到的所有不快乐你都不会遇到,凭什么啊?我活该的吗?”佟知云蹙着眉,像是真的很可怜,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佟知隽耳根子软,心又善,佟知敬怕他这时候被佟知云的诡辩说服了,本想提醒提醒他,但佟知隽到底没念着旧情。

  “你不是活该,但是当你因此而做错事的时候,那就是你的活该了。”佟知隽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平静。

  近些日子佟知隽在看《红楼梦》,于是猛地想起探春说的话,“若是从外头杀进来,一时是杀不死的”,佟家世代浮浮沉沉,穷过也富过,穷是倒在自家人手里,东山再起也是自家人爬起来,如今佟知云不拿家人当家人,先做起手足相残之事,饶是佟丰年甚至是佟知云亲妈在,也断不能容忍。

  没有任何理由可以成为伤害他人的借口,就算只是微小的伤害,只要是主观故意,那就都是不对的。

  佟知隽再怎么能理解佟知云的遭遇,也不至于原谅。

  殷秋无叹口气,听够了佟知云的狡辩,说:“算了吧,明天送你去见法官。无论是你那些见不得人的小动作,还是私下转移公司财产,都到被告席上讲去吧。”

  私下转移公司财产?佟知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如果说搞小动作就为了看他不爽,只是一点小事,那私挪公司财产,就是犯罪了。

  佟知隽心想,他不想让佟知云见法官,他只想让佟知云见法医。

  第一百六十七章 自私自利

  佟知云还想狡辩,殷秋无失望透顶地对赵叔挥了挥手,赵叔把王哲查到的所有证据拿来,摆在佟知云眼前。

  这下纵使佟知云有千万张嘴,也不能说出花儿来了。

  佟知隽回来得晚,除了佟知云,只有他没看过这些东西。

  打开一瞧,竟是自打爸爸离世,尸骨未寒,佟知云就在挪用公司财产,很难不说是早有预谋,甚至若非佟丰年的死没有隐情,佟知隽都要怀疑佟知云害了爸爸了。

  华佟集团下每个公司,佟知云都有股份,包括阅微,只是阅微的人大洗牌,才没有被佟知云发展出心腹,此外大多公司都有佟知云的人。

  各个公司资金流动大,只要账面能做平,加上有心腹掩护,他就这样一点一点蚕食着,一年多以来累计拿走四个亿。

  佟知隽越是往下看就越心寒,最后重重地把手里的证据丢在茶几上,缓缓抬眼看向佟知云。

  佟知云腿一软,下意识退后一步。

  “姐姐,你陪妈妈休息去。”佟知隽霍然起身,三步并作两步,一手反剪佟知云双手,另一手扯着他的衣领,连拖带拽地把人拉去了祠堂。

  祠堂供奉的是佟家总支的列祖列宗,佟家子孙众多,但并不算特别传统,所以不是逢年过节一般不会开祠堂门。

  佟知云想骂佟知隽,却被衣领勒得说不出话,最后被佟知隽一脚踢在膝窝,重重跪在堂口前。

  “佟知云,你敢给爸爸和你妈妈说说你干了什么混账事吗?”佟知隽猩红着双眼,却没有落泪。

  佟知隽只是不理解,佟知云听到了别人说后妈不会对他好就相信了,说他不会继承家产,他也信了,那爸爸妈妈这些年养育他付出的一切算什么啊?就这种小事,换到佟知宛身上,她怕是会当场怼回去,怎么他就这么完蛋?且不论外人嘴欠,怎么他能信任何人,就不能信任一下自己的亲人呢?

  兴许是膝盖磕得太疼,佟知云好半天才缓过来,慢慢支撑起身体,他被佟知隽按着,走不了,也不敢抬头看宗祠。

  “说啊,你现在不说,难道要以后进监狱说吗?”佟知隽拉着他衣领的手往后拽了一下,他又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干咳。

  三十多岁的人了,一点也拎不清,任他是什么名牌大学书香门第熏陶出来的都没用,做错事了就是做错事了。

  佟知隽可以容忍他幼稚到不值一提的小小报复,就当是念着佟知云没享受过杨美音的母爱确实可怜,但是他忍不了佟家东山再起后七十多年的基业森*晚*整*理能任由佟知云搅乱。

  都说佟家家大业大,做生意亏几十亿眼睛都不眨,但是家里每一分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都是爷爷和爸爸的心血,佟知云他怎么敢啊?

  “你不说我替你说?”佟知隽的膝盖顶了一下佟知云渐渐弯曲的脊梁,“多丢人啊佟知云,祖祖辈辈堂堂正正,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东西?我是没资格教训你,你自己跟爸爸和你妈说!你说啊!”

  佟知云的内心还在挣扎,他甚至在想,必要时刻是不是要乞求一下……

  “小卷儿……”佟知云咳多了,声音有些沙哑。

  佟知隽没应,而是冷着脸说:“佟知云你今天就是忏悔,也得给我跪直了忏悔!别再让我看见你比虾子还能弓腰弯背!”

  佟知云快速思索着对自己最有利的对策,却又一次被佟知隽拉着领子催促,这无疑是身体与心灵上的双重折磨,于是所有的“虽然但是”都说不出口了,他被迫颤抖着声音说:“爸,妈,对……对不起,我……”

  佟知隽稍微松了松佟知云的领子,让他说得没那么费力。

  “我做了对不起您二老,对不起……对不起佟家的事,儿子不孝,让您二老蒙羞……”佟知云说得断断续续,即便到了这步田地,他心里想的仍然不是真诚悔过,而是斟酌用词,看怎么说才能不那么难以启齿。

  佟知隽小时候也闯过祸,被要求认错的时候,就如佟知云今天这般躲躲闪闪,自然猜得出佟知云心里在想什么。

  “我最后一次提醒你,把话说全了。”佟知隽不轻不重地拉了一下他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

  换做其他人坑了华佟四个亿,佟知隽怕是要动手打人了,但佟知云到底是他的哥哥,他下不了狠手。

  佟知云对佟知隽有足够的了解,深知佟知隽还要脸,不会真的打他,但即便如此,被按在这以一个极其屈辱的姿态陈述罪状,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想到这儿,佟知云终于磕磕绊绊把过错缘由说了个清楚明白。

  佟知隽重重撒手,佟知云如一滩烂泥软了下去。

  “赵叔,把门锁了,别让他跑了。”佟知隽扭头就走,生怕被赵民昌看见他的眼泪,不然赵叔还得紧张得跟个什么似的拿他当小孩子哄。

  祠堂没有窗,只有一扇对开门,在外面把门把手用防盗锁套上就可以锁死。

  佟知隽听见清晰的上锁声,快步逃回自己的房间,然后把自己整个儿丢在床上,嚎啕大哭。

  他很爱家里每一个人,包括素未谋面的杨美音,无论杨美音还是殷秋无,跟佟丰年都是自由恋爱,家里一直和谐美满,所以才让佟知隽对家人的依赖极其严重。

  对他来说,佟知云相当于背叛了佟家。

  多可笑啊,就在三天前,佟知云还在家庭群里说寄了东西给他,谁知二十多年兄弟情深都是假的。

  佟知隽想,佟知云到底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挪用资金是犯罪?有没有哪怕一秒钟想过会对不起爸妈?

  恐怕没有。

  他的自私自利,刻在骨子里,风吹雨淋也洗刷不掉。

  佟知隽难过了半宿,迷迷糊糊睡着了,后来天快亮时,半梦半醒打开手机看见段骁恩的消息,才想起回复。

  但是佟知云这么大的事,不好随随便便说出去,佟知隽只故作轻松地回了个表情包。

  跟佟知云在祠堂的对峙,使佟知隽精疲力竭,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痛苦得脑子里嗡嗡响,是精神上的疲惫。

  一回想起昨晚,佟知隽还是心脏被揪了一把一样疼。他平复了好久好久的心情,一看时间快七点了,这才慢吞吞地起来换了衣服去洗漱。

  开门时,佟知隽正好看见佟知宛出来。

  佟知宛抱着柴可,肉眼可见的眼睛肿了一圈。

  他们沉默不语一同下楼,看见佟知敬在餐厅闷闷不乐地吃早餐,却不见殷秋无的踪影,便知道妈妈是还在难过。

  是啊,这样的事情,谁能不难过。

  这若是别人家后妈明里暗里对非亲生的孩子不好,非亲生的孩子有意见,那都合理,但是佟家是个例,殷秋无已经够好了,却变成如今这样,谁不骂一句佟知云白眼狼?

  食不知味地吃过饭,佟知隽去找殷秋无,互相安慰一番,才让赵叔开了祠堂的门。

  佟知云已经醒了,颓废地躺在地上,脖颈上还有一片乌青,狼狈不堪。

  “你是去自首,还是打官司?”佟知隽语气冰冷地问。

  佟知云自知就算打官司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嘴巴一张一合,声音却凝滞住一般,半天才发出来:“我自首。”

  于是在佟家保镖的监督下,佟知云真的去自首了,没再耍任何花招。

  佟知隽不知道这一晚够不够佟知云想清楚,但从此以后,佟知云跟佟家没有关系了。

  自首也不代表立刻就能判刑,所以后面佟知隽强迫自己不再关注了,免得愈发伤心。

  临近中午,佟知隽终于给林檬回了电话,说了回岳溪花园的时间。

  不把私人情绪带入工作中是应该的,今天周六不上班,但是拍纪录片也算工作,所以佟知隽整理好心情,钟天泽送他回去。

  段骁恩收到佟知隽的表情包,看他没细说,就知道不是一般的事。

  佟知隽回来之后,段骁恩烤了苏打饼干端到楼上,彼时佟知隽正郁闷地躺在卧室看《红楼梦》。

  到家没找段骁恩,是不愿意一边瞒着他一边还要浪费他的精力安慰自己,佟知隽这点礼貌还是有的,没想到段骁恩主动送上门来了。

  尽管此刻他只想放空,谁也不愿意理,但是看到段骁恩那一刻,他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一同进入卧室,佟知隽缩回被子里,段骁恩则是把苏打饼干放到了床头柜上,随后坐在他身旁。

  “吃午饭了吗?我买了个有意思的东西,快递今天到,要吃火锅吗?”段骁恩看出佟知隽情绪不对,温声细语地哄道。

  卧室里只剩下电视剧的声音,佟知隽发了一会儿呆似的,反应迟钝道:“好,但是你不减肥了吗?”他其实只听到了最后一句,但是又懒得问段骁恩前面说了什么。

  “这才收工,不缺这一顿的减肥。”段骁恩用佟知隽说过的话回应道。

  佟知隽终于见了笑模样,说:“那你买菜了吗?”

  “买了。”

  “蛋饺有吗?”

  “有。”

  “虾滑有吗?”

  “也有。”

  “我还想吃唐菜。”

  “买了。”

  “还有鱼豆腐,我也要。”

  “可以。”段骁恩有注意过佟知隽的喜好,自然该有的都有。

  佟知隽忽然就被这段略显幼稚的对话逗笑了,停下电视剧,坐直了说:“你怎么什么都有啊?我都没想过我要吃什么。”

  “你喜欢的我都买了。”段骁恩没笑,却眼含笑意。

  佟知隽有些出神,良久,他说:“那我们一起洗菜。”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客串试镜

  一同去了段骁恩家,由于有些食材需要预处理,佟知隽洗完蔬菜就坐在一旁乖乖等着了。

  为了让佟知隽开心点,段骁恩把自己能想到的有意思的事情全都讲给佟知隽。

  佟知隽静静听,时不时笑一笑,一直没玩手机。

  这时,段骁恩的手机来了个电话。

  “应该是快递,你帮我接一下。”段骁恩一边切午餐肉一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说。

  佟知隽接起来,快递员的声音传来:“玛奇朵吃不完牛肉面伤心到哭先生,您的快递到了,请问在家吗?”

  什、什么?

  这个收件名是不是太离谱了点?

  佟知隽惊异地看向段骁恩,下意识说:“在家,放在门口就好。”他拒绝开门,以免快递小哥误以为他是那个吃牛肉面的玛奇朵本朵。

  电话挂断后,手机竟然不是锁屏状态,想来是刚刚段骁恩看电话的时候不小心人脸解锁了。

  屏幕上是便签页面,标题写着“小卷儿观察日记”,下面的内容编辑了一半,佟知隽只看见最上面一行的前几个字是“只差一次冒险”,就条件反射般按了锁屏。

  虽说偷看实在冒犯,但是佟知隽真的很好奇段骁恩是什么意思,依靠那么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脑补了半天。

  冒险?什么冒险?会是想要冒着打破现有关系的风险追求我吗?佟知隽一想到这,整颗心都活跃了起来。

  趁着段骁恩还没忙完,佟知隽拿自己手机随意摆弄着,装作若无其事。

  不知怎么,就忍不住打开了百度,搜索起了“怎样知道暗恋对象喜不喜欢我”这样的答案不会有任何作用的问题。

  胡乱往下翻着,佟知隽看到了一个来自贴吧的搜索结果。

  标题:喜欢的人也喜欢我,但是我不知道他的喜欢有几分,要不要试探试探?

  楼主:鱼鱼鱼翻身

  佟知隽睁大眼睛,难道这是郁繁生?

  楼主模糊了会暴露隐私的信息,大致介绍说,自己喜欢的人对自己有多么特别,看得佟知隽都有点感动了。

  唯独有一点让人不太舒服,就是楼里所有人都总是发“呵呵”,看着格外的阴阳怪气,笑得佟知隽头皮发麻。

  但是当佟知隽注意到发帖时间竟然是十多年前时,就理解了他们可能不是想嘲讽谁,而是真的在笑。

  帖子持续更新了好久,虽然每次间隔时间都很久,但是看得出楼主和暗恋对象的关系是越来越好的。

  只是突然有一天,楼主说怀疑是自己自作多情了,暗恋对象喜欢的好像是别人,于是就再也没出来过,哪怕后面好多在追更的网友在期待后续,楼主也没有回应,就这样猝不及防BE了。

  佟知隽看完,真的很想问问郁繁生,楼主到底是不是她,但是又觉得不太礼貌,只好作罢。

  等佟知隽看完帖子,正好快递送到了,切完东西的段骁恩去门口拿了快递,拆开包装,里面是一个巧克力喷泉机。

  “难道你买巧克力了?我也没见着啊?”佟知隽凑过来看段骁恩清洗这机器。

  “我在网上看见有人调好火锅蘸料倒在这东西里,变成蘸料喷泉,感觉会是你喜欢的东西,所以就买了,”段骁恩说,“我还买了流水素面的机器,还没发货,之后我们可以一起吃面。”

  佟知隽确实感兴趣,逐渐忘却烦恼,跟段骁恩一起调好蘸料,启动巧克力喷泉机,看到蘸料真的流动起来,还心满意足地对段骁恩比了个大拇指。

  快乐总是短暂的,吃完饭之后,段骁恩要再背一背明天要试镜的角色的台词,佟知隽便回家去了。

  明明身边跟着林檬等五尊大神,但是回到家中,佟知隽还是觉得空落落的,只是他又有些鸵鸟心态,不想回半山别墅,他怕自己回去了就满脑子都是佟知云的背叛,于是他只好玩i wanna游戏打发时间,连晚饭都是随便叫的外卖。

  临睡前,林檬说今天要把昨天没做成的采访一起录了,佟知隽就很配合地换了一件上衣,方便剪辑。

  可能是昨天走得太突然,今天又中午才回来,让林檬意识到了佟知隽遇到的私事很重要,于是很有分寸地完全没有提及昨晚。

  做完采访,佟知隽打起精神跟林檬客套一番,送五位工作人员出门。

  等人都走了,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他才疲惫地收起虚假的笑容,躺在床上发呆。

  他不敢给殷秋无打电话,怕绷不住情绪,最后变成母子俩抱头痛哭。

  在他回岳溪花园前,佟知宛告诉他,这事儿不会瞒着,今天会跟公司高层以及佟家其他人说清楚。

  佟家的钱干干净净,如果有高管犯了法,向来没有包庇的道理,所以哪怕现在犯罪的是佟家自家人,也不会瞒着。

  只是这样一来,佟家人原本明明为的是清白,为的是对所有员工和股东负责,但对舆论来说,就是佟家从前一定也游走在犯法边缘。

  果不其然,当晚就上了热搜。

  热搜第二十六:#佟家长子佟知云自首#

  热搜第二十八:#挪用资金罪#

  热搜不是买上去的,所以热度涨得没有很快,但是佟知隽还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就因为佟知云一个人,污了佟家的名声。

  有网友津津乐道,有媒体冷嘲热讽,与当初佟丰年去世立刻爬起来吃人血馒头的营销号也没多大区别。

  本来新闻要的是快速且真实,但现在的媒体都选择性地忽略了“真实”。

  一开始还好,但是后面,渐渐传成了谣言,说华佟赚的钱不正当,说佟家的公司所有主营业务都是一本万利疯狂割韭菜。

  华佟官方账号立刻出来辟谣,只是没有几个人在意。

  佟知隽本来就被佟知云气得肝颤,网友再一乱说,他一上头,就没忍住开了小号骂回去。

  见一个造谣的他就怼一个,最后打字打到一手汗,他才无力地放下手机,自嘲地笑了。

  能有什么用呢,网友根本不在乎真相。

  资本家确实都不当人,佟知隽也从来没觉得自己家是什么大慈善家,有多么伟光正,利用消费者心理合理赚钱必然是有的,但是什么时候就变成了网友口里的黑心企业了呢?

  吵架吵累了,佟知隽一怒之下把微博卸载了,眼不见心不烦,然后蒙头就睡觉。

  第二天,佟知隽跟段骁恩在小区里的餐厅一起吃了饭,然后余小舟来接人。

  郁川野给段骁恩接的那个皇帝的客串,人设很讨喜,所以有几个竞争者,今天需要去试镜。

  佟知隽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决定跟着去凑个热闹。

  剧组试镜的地方是个酒店,因为里面禁止拍摄,所以林檬他们就在停车场等着了。

  佟知隽左顾右盼,对此感到新鲜。

  走廊里人来人往,也有糊到休息室都进不了的小演员在这等通知,而正在休息室等候的演员都是半红不红的类型,有几位段骁恩认识的,便攀谈起来。

  也有人试图结交佟知隽,但是佟知隽打不起精神应付对他来说无意义的社交,于是婉拒了。

  叫到段骁恩的时候,佟知隽帮他拿着剧本,站在试镜的房间的门口等着。

  导演是一位中年女性,叫胡若雯,性子直爽,做事风风火火。她作品不算多,但是质量还不错,只是没什么大奖缘,多次入围各种电影节的最佳导演,却无一次获奖。

  当然没有大奖缘只是大众说法,依佟知隽看,就是那些做评委的老头子对女导演还是有一定的歧视。

  胡若雯身边坐着的人,佟知隽都不认识,但是能被胡若雯看上一起合作的,估计都不是什么菜鸟。

  经过讨论,胡若雯让段骁恩演皇帝与权臣互相试探的一段戏,权臣是男主,演员还没定,所以一个陌生演员暂时跟段骁恩搭戏。

  “最后抛剑注意安全,不用非得抛回剑鞘,这个动作到了剧组再练一练就行。”胡若雯提醒道。

  段骁恩微微点头,随意拉了一把椅子,与权臣隔着一段距离。他看似慵懒地坐下,却不怒自威。

  这段的情形是皇帝与权臣喝茶下棋,但没有桌子,只能无实物表演。

  皇帝登基有些年头了,他对权臣没有不满,但架不住朝中人屡次弹劾,于是做戏给外人看,只是权臣并不确定皇帝是否怀疑他有二心,因此此行意在给皇帝吃一颗定心丸。

  二人对话稀松平常,却句句暗藏深意,一来二去,皇帝心里有数了,斜眼看了看本该站在一旁侍奉的太监,留够太监退走的时间,随后便站起身来,开始跟权臣心照不宣地飙演技。

  皇帝抬手就抽出架子上的长剑,挽了个剑花,没有对着权臣,话语却咄咄逼人。

  权臣“不甘示弱,据理力争”一番过后,皇帝冷哼一声,扬手就把长剑丢回了剑鞘里,随后跟权臣默契对视,无声地露出了笑容。

  好戏收场,胡若雯拍拍胸口:“吓死我了,你竟然真把剑抛进剑鞘了。”

  段骁恩得体地笑笑,就见胡若雯看了一眼搭戏的演员,问:“怎么样?我就说你演不了男主吧?”

  听旁边人窃窃私语,佟知隽才知道,原来搭戏的演员是胡若雯的堂弟,想演男主,却被胡若雯说可能接不住皇帝的戏,原本还不服气来着。

  段骁恩是第一个过来试镜皇帝这个角色的,这不就把胡若雯的堂弟压得一点亮点都没有了?

  胡若雯对段骁恩又是一通夸奖,显然段骁恩的表演比她预期的还要好。

  “后面另外两个试皇帝的人压力可就大了,要是不如你,那今天我就拍板定了,就你了!之后不再招募演员来试皇帝了!”胡若雯笑得眉毛都要飞起来了。

  一旁编剧也把段骁恩叫过去,跟他说话,只是佟知隽听不清说的什么。

  最后,胡若雯说:“艺人证考了吧?咱们电影计划是明年暑期档上院线,证必须得有。”

  “考过了,您放心。”段骁恩说着,从余小舟那拿了包,找出艺人证给胡若雯看。

  “好,那你就在这等会儿吧,直接看完另外两个演员的表演。”胡若雯说着,下一位试镜皇帝的演员已经被带了过来。

  时间不久,另外二人表演过后,胡若雯都没有什么激动的情绪,等人走后,她对段骁恩说:“行了,皇帝就你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出国旅游

  回家路上,佟知隽问:“编剧找你说什么呀?”

  段骁恩道:“她说有个情节在考虑要不要改,问我的理解,我感觉可能是为了看我对角色的理解有多深吧。”

  “说什么时候进组了吗?”佟知隽说着,打开手机逛豆瓣。

  段骁恩摇摇头:“不确定,但是胡导很重视这部作品,资金也充裕,可能选角还得再进行一两个月吧。”

  佟知隽“喔”了一声,就见自己常逛的娱乐圈小组里有瓜主出来爆料。

  【小道消息】hrw的戏选角,皇帝定了dxe

  佟知隽眉头一蹙,以前吃瓜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换到段骁恩身上,他才意识到豆瓣的吃瓜网友真的神通广大。

  胡若雯这部戏叫《剑又何去》,是古代架空的黑色幽默喜剧,相当难驾驭,据说剧本打磨了四年,主角有十几个演员备选,虽说论阵容可能比不上《不见硝烟》,但是花费的精力可是要多得多的,因此备受瞩目。

  豆瓣的网友热热闹闹地讨论着,有人说要等《不见硝烟》上院线了看看再评判,也有人说段骁恩好福气,还有人就是无论如何都不认可段骁恩能演大导演的戏,总而言之,争议颇大。

  佟知隽没评论,心想,让我看看是谁到时候看了《不见硝烟》回来灰溜溜删评。

  到家之后,佟知隽和段骁恩分别开始收拾行李箱。

  因为一早就确定了段骁恩试镜过后就出去玩,所以最后他们订了去澳大利亚的机票。

  票都买了,佟知隽想着不能扫段骁恩的兴,于是尽管此刻心情说不上好,但还是按照原计划执行。

  假条写好了已经批了,佟知隽在佟家的群里说了一声,家人嘱咐他注意安全,一切都像从前一样。

  因为上了热搜,所以佟知隽估计段骁恩已经知道了,不过他也没顺势跟段骁恩倒苦水,有些事情不适合翻来覆去说,有点分寸感很重要。

  第二天,告别了纪录片团队,佟知隽和段骁恩去了机场。

  签合同的时候佟知隽就跟林檬提过要出去旅游的事情,所以林檬很清楚拍摄会中断,只说如果方便的话让他拍点照片或视频作为纪录片情节断档的过渡。

  澳大利亚有佟家的人,所以这次没带保镖,佟知隽乐得自在。

  落地悉尼时已经是当地的半夜十二点了,来接佟知隽和段骁恩的人开车送他们去佟家在悉尼的住处休息。

  一路上不是睡觉就是一起玩游戏的两个人这会儿并不疲惫,到了陌生的地方,他们先分别选了个房间,然后把行李放好,又开了两把和平精英才各自休息。

  佟知隽撇撇嘴,真遗憾,这儿房间太多了,没机会忽悠段骁恩跟他住同一间。

  晚上平平静静睡一宿,第二天他们九点多才起床。

  佟家这处房产常年只有一位姓焦的管家和一位姓梁的阿姨在打理,两位中年人给他们准备了具有当地特色的早餐,快要十点钟,他们才启程去打卡悉尼各大景点。

  这里没有镜头,没有对他们的讨论,逛街也不需要戴口罩,佟知隽即使与段骁恩靠得很近,甚至是拉住他的袖子,也不用担心被拍到。

  佟知隽都想好了,段骁恩负责看风景,自己负责看他。

  玩了一小天,最后两人进入了一家清吧。

  佟知隽歪歪扭扭地靠着座位,段骁恩把包放下,笑说:“原来树懒不是春节限定,而是假期限定。”

  “没有,我就是走累了。我忽然理解为什么女生都说逛街很累了,我们中途还乘车了呢,只是闲逛而已,结果我还是累,我泡健身房也没这么累过。”佟知隽百思不得其解。

  不应该啊,他长期健身,除了饮食稍微有点不健康再没有什么,怎么会走走路就累呢?

  “我也觉得比健身累,这可能是未解之谜吧。”段骁恩说着,与佟知隽一同去点了两杯度数不高的酒。

  身处异国他乡,他们也不想烂醉如泥,所以只能浅酌。本来佟知隽还想找个氛围恰到好处的时机给段骁恩弹琴听呢,但是这家酒吧没有琴,只有一位驻唱在唱着一首缓慢优雅的歌。

  与他们坐得很近的一位卷发男士多次看向他们,段骁恩单手撑着下巴,抬了抬眉,说:“他好像想认识你,你要去搭讪吗?”

  “不了,我社恐。”佟知隽往后缩了缩,端起酒杯抿一口。

  “指社交恐龙。”段骁恩调侃道。

  酒吧的音乐换到下一首,略带一点迷幻的微醺的感觉。

  佟知隽晕乎乎地说:“你也就调侃我厉害,没见你调侃别人。”

  “因为你特别呗,我也只想调侃你。”

  段骁恩的语气甚是轻松自然,一度让佟知隽怀疑他是在酒后吐真言。

  为了试试到底是不是这样,佟知隽生硬转折话题,问:“你有没有什么特别丢人的事情?”

  段骁恩还懵了一下,脸上红晕爬满,酒吧的灯光一晃,有一种港片主角的味道。

  “丢人的事情啊,那可多了,”段骁恩托着下巴的手从拳头转成伸开,五指托腮,“有一次站台活动,我被话筒线绊到,话筒眼看就要磕在装饰用的石像上。”

  佟知隽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段骁恩的表情生动起来,语速也有些快:“那一瞬间我想,话筒摔坏了是我赔偿还是公司报销啊?无论如何都好亏啊!于是我就条件反射地去接话筒,最后替话筒挨了一记,头被石像磕个包。郁哥和周围好多人当时都看见了,尤其是郁哥最过分,笑话我好长时间。”

  佟知隽能想象出那个画面,忍俊不禁,正开心着,就听段骁恩问:“那你呢?”

  “我也多啊,不过大多数都发生在上学时候。”佟知隽放下酒杯,微眯着眼睛。

  段骁恩对他未曾参与过的佟知隽的人生很感兴趣,催促道:“那你说。”

  “高一的时候,学校不许带手机,但是总有人会偷偷带。有一天晚自习,老师突然进班级把灯关掉了,一霎时诸多同学的书桌下是万家灯火,老师一张照片拍下罪证,然后玩手机的人挨个被叫出去批评。我正得意呢,我没玩手机啊,结果就点到我了。”佟知隽喝了口酒,短暂地卖了个关子。

  段骁恩扬扬下巴,“然后呢?”

  “然后我想起我的手表是夜光的,我给老师解释,老师将信将疑,就到我的座位上翻,手机当然没翻到,却发现我在抄同桌的数学作业,最后我喜提全班第一个抄作业被抓的殊荣,写检讨写到我自闭。”佟知隽沮丧地垂下嘴角。

  “我从来不敢抄作业。”段骁恩想了想,说。

  “所以你才是耶鲁的学霸啊!”佟知隽感叹。

  段骁恩耸耸肩,没有作答,片刻,又问:“你有什么后悔的事情吗?”

  佟知隽的回答并不像是遗憾,还是如他的其他所有经历一样有趣。

  “我最后悔的事情发生在高二。”佟知隽说。

  “嗯,什么事情?”

  “和同学打篮球,我扣篮时候把篮筐和篮板打坏了。”

  “这倒也没有多么罪恶,赔钱道歉就行了吧?至于后悔吗?”

  “不是,我后悔的不是这个,你听我说完。后来学校看在我态度好的份儿上让我写检讨和通报批评二选一。”

  “啊,你选了通报批评?”段骁恩勾起嘴角,已经准备开始笑了。

  佟知隽摆手:“哪能啊,我是选了写检讨,两千字啊,写死我了!”

  “这不也行吗?虽然写了两千字,但是不就不用通报批评丢面子了?”

  “但是我后悔了,现在转念一想,能把篮筐篮板打坏,我多厉害啊我,通报批评算什么?那可是把篮筐篮板打坏诶!那是变相凡尔赛,那是变相夸奖!”佟知隽眉飞色舞。

  段骁恩败下阵来,甚至觉得佟知隽的逻辑很顺,刚想笑,心底又莫名蔓延出一丝唱反调的情绪,提醒自己这样想有些过分。

  佟知隽叹气:“但是真的说起后悔,还是后悔自己没有努力学习吧。我上学时候,全靠心中有信仰,成绩才理想。”

  “信仰?你信什么?临时抱佛脚可没用。”段骁恩的眨眼频率慢了下来,似乎是困倦,又似乎是单纯的醉了。

  “我什么也不信,我唯物主义,”佟知隽说,“但是临近考试也会拜一拜某些科目的神,比如欧拉、杨辉、高斯、牛顿、李斯特、爱因斯坦、列文虎克、门捷列夫……他们就是我的神。”

  段骁恩忍不住笑出声来:“新概念唯物主义了属于是……然后呢?你拜完你的神,考好没有?”

  “没有。”佟知隽蔫了,幽怨地斜眼看他。

  要是考好了,还至于沦落至此吗?

  当地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他们又都醉了,于是又聊了会,就打算离开了。

  要出门的时候,佟知隽忽然注意到,有两个男人架着一个金发女孩往外走。

  金发女孩烂醉如泥,但是能感觉到,她在抗拒,她不想走,或者说,她根本不认识这两个男人。

  遇到酒吧捡尸的了。佟知隽下意识想。

  现在他醉得厉害,远比上次遇到曹翊的那天醉,恐怕没法硬拦住两个起码二百多斤的男人。

  佟知隽的手有点抖,他压低声音对段骁恩说:“跟着那几个人,那个女生被捡尸了,我报警。”

  段骁恩也飞速冷静下来,二人默契地装作普通醉酒的人跟了出去。

  佟知隽来之前就查过澳大利亚的报警电话,于是果断用焦管家为他准备的手机报警。

  第一百七十章 野外生存

  万幸的是,警方在佟知隽和段骁恩要被发现之前赶到了。

  不幸的是,他们配合警方工作花了好长时间,到家躺下休息时已经是凌晨四点。

  醒来时直接就是午饭时间,佟知隽萎靡不振地坐在餐厅,对段骁恩吐槽道:“怎么当时就没一个人能想到先回家休息,明天再录口供呢?”

  “噢,这个啊,我听见了,”段骁恩说,“有个警察说,我们是刚到这旅游的,还没倒时差,录个口供要不了多久,所以就没让我们先回去。”

  佟知隽一拍额头:“我的阳间作息全没了。”

  “问题不大,你的生物钟那么强大,会调回去的。不过我们真的还是谨慎在那么远的地方喝酒吧,万一遇到什么事情,给焦管家打电话都来不及。”段骁恩说。

  “嗯。”

  谁也没提微醺时互相爆料自己的秘密的事情,吃过饭,他们便登上游轮,可以在碧海蓝天下看到如同风帆一般的悉尼歌剧院。

  游览一圈后,他们在官网买了今晚七点半的《安娜·卡列尼娜》的票,并在售票处报名,跟着一个讲解团参观歌剧院。

  参观时间只有一小时,原本他们打算去餐厅吃完饭等待《安娜·卡列尼娜》开场,但是佟知隽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昨晚他们帮到的女生叫Yulianna,问过他们的联系方式,今天事情处理妥当了森*晚*整*理也醒酒了,才打电话说要请他们吃饭。

  佟知隽委婉拒绝了,Yulianna只好作罢,并给他们推荐了一家汽车影院,说有好看的电影上映。

  挂断电话后,佟知隽如实转述给段骁恩,段骁恩颇有一种正宫吃醋的感觉,揶揄道:“人缘不错啊小卷儿,昨晚那个男人看你看了好久,现在Yulianna又跟你聊这么久,男女通吃啊。”

  “诶,别这么说,那个男人我不知道,我又没跟他说话,但是Yulianna完全没有别的意思,这么乱说不好。”佟知隽随口道。

  段骁恩脸一红,这才发觉有些不尊重人,羞赧说:“对不起。”

  “嗐,我知道你是无心的。”佟知隽摆摆手。

  佟知隽与段骁恩还是照原计划去吃了晚饭,晚上的芭蕾舞剧也是格外精彩。

  段骁恩尤其喜爱需要走进剧场看的表演,他觉得这比电视剧和电影更能让他心潮澎湃。

  回家路上,段骁恩兴致勃勃聊着观后感,佟知隽没有看他,悄悄笑着,只偶尔应和,不知道的还真当他们是情侣。

  由于作息乱了,现在还不困,所以他们到家后决定联机打游戏。

  佟知隽翻出了好评如潮的《双人成行》,虽然比别人晚了一个月才玩,但是兴致不减。

  选择角色的时候,佟知隽觉得段骁恩玩小梅的角色有些违和,于是主动选了小梅,把科迪的角色留给了段骁恩。

  进入游戏,在播放剧情动画时,佟知隽忽然想起,在爸爸忌日前一天晚上,他就梦到了自己和段骁恩玩游戏,正如现在一样,坐得很近,却都不算特别专注。

  游戏做得很精致,画面漂亮得像是电影,玩着玩着便沉浸于其中了。

  科迪和小梅是一对感情破裂的夫妻,在让女儿伤心后,因为一本书变成了两个玩偶,玩家要通过重重阻碍,想办法找到女儿,并且把他们变回来。

  每一个关卡都富有想象力,浪漫别致,一上头,他们就玩到了凌晨,这下好了,作息又不能调整了。

  大概玩了五个多小时的时候,遇到了一个非常儿童邪典的情节。

  女儿很喜欢的玩具小象是关卡boss,而扮演父母的玩家必须杀死小象才能通关。

  本来进行到这里,佟知隽就有点不情愿,觉得很残忍,但是游戏设定嘛,玩就玩了。

  但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当科迪和小梅把小象从娃娃机里抓出来之后,娃娃机竟然夹住了玩具小象,根据提示,玩家要把小象拉出来,然后小象的腿竟然被扯断了!

  尽管没有流血,但是白花花的棉花露了出来,佟知隽和段骁恩不约而同呼吸一滞,扭头去看对方。

  小象是动画,他们玩的是游戏,可是这个动画角色是会说话的,有生命的,所以这一幕看起来尤为残忍。

  短暂的过场动画过后,玩家还要把小象拖走,过程中,小象为了自救,用鼻子勾住了线团上的珠针,却意外弄掉了锥子,锥子插住小象的耳朵,接下来进入动画,科迪和小梅继续拉小象,小象的耳朵就这样也被扯掉了。

  小象在乞求,她的声音听起来那么无助,可是后面玩家还要继续伤害小象。

  佟知隽受不了了,不忍心继续玩下去,无力地坐在椅子上。

  段骁恩也说不出话来,没有玩家继续操作的游戏情节僵持在那里,仿佛不继续玩,小象就不会死掉。

  “不玩了吧,段哥。”佟知隽像是在哽咽,用亮晶晶的眼睛看向段骁恩。

  段骁恩吸了口气,点了点头。

  最后两人都有些闷闷不乐地回房间休息去了。

  佟知隽想哭,最后憋回去了,迷迷糊糊睡着了,段骁恩却完全无法入睡。

  大人的自以为是总是残忍地伤害着孩子,科迪和小梅是这样,他的父母也是这样。

  玩到打小象这一段的时候,段骁恩全程心不在焉。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久到那是一个根本记不住事情的年纪,彼时他还在国内上幼儿园,有一天老师让小朋友们带一个自己最喜欢的玩具,然后给老师和其他小朋友讲自己和这个玩具的故事。

  可能是怕被笑话,或者就像父母说的那样“有虚荣心”,段骁恩想让爸爸妈妈给他买下他一直想要的发条机器人,不然他没有什么可以带的。

  段骁恩从小就不被允许玩玩具,如果父母不给买,那么第二天他只能带着书或者魔方过去了。

  无论他如何乞求,他想要的那个机器人玩具,父母都不肯给他买。

  爸爸甚至气得拍桌子:“段逐墨你长能耐了是不是?让你上幼儿园让你涨虚荣心去的吗?”

  小小的段骁恩一听爸爸喊他全名了,就知道玩具真的买不了了,最后瘪瘪嘴,眼泪都没敢掉下来。

  第二天上幼儿园,段骁恩还是拿了魔方过去,兴致缺缺地讲给老师和小朋友,收获了大家羡慕的目光,老师还夸他聪明。

  可是在段骁恩心里,明明自己并不喜欢这样,明明他想要的只是一个一扭发条就会往前走的小机器人,而不是别人的夸赞。

  父母不会理解他的内心世界,哪怕又是二十多年过去了,还是不会。

  段骁恩知道父母关心自己,也知道父母爱自己,可是这种关心和爱是有条件的。如果段骁恩没有长成父母期盼的样子,他们会毫不留情收走他们倾注在段骁恩身上的所有感情,甚至会歇斯底里,会勃然大怒,会指责谩骂,甚至是后悔生养了这么个儿子。

  这还能算爱吗?

  不能的。

  能不能得到所谓的爱,要取决于段骁恩有没有价值。

  多可笑啊,世界上最先会给予自己无私的爱的人本来会是父母,可在段骁恩这,完全不一样,爱竟然是最奢侈的。

  心烦意乱不知多久,段骁恩才忧悒睡去。

  旅游第三天,佟知隽临时起意报名了一个森林探险的野外生存团。

  团长带着大家去森林深处玩,走之前嘱咐九名成员不要乱走。

  佟知隽和段骁恩是临时加入的,所以没做准备,直接用的团长给的物资包。

  进森林时候已经是下午了,他们提前看过天气预报,这几天不冷不热没有雨,正是气候宜人的秋季,团长提醒大家穿好外套,森林里温度会更低一点。

  这片森林很安全,没有大型动物,所以很让人放心。

  走了大概一个多小时,众人看到了一间木屋。

  团长说:“这是我从前搭的屋子,我们可以在这里休息。”

  木屋虽然小,但是房间足够,佟知隽再次没能和段骁恩住同一间,他们住隔壁。

  “我还以为全程要用帐篷呢,还想为什么物资包里没有帐篷,结果是有住处。”佟知隽说。

  “报名时候我仔细看了购票须知,确实说了住这里。”段骁恩解释道。

  在小木屋稍作整顿,其他人在团长那里领了猎/枪,而不符合澳大利亚持枪要求的段骁恩和佟知隽则是领了弓箭。

  团长说森林里放养着他们森林旅游团的动物,它们身上都做了很明显的标记,今晚打到多少猎物,就可以烤多少东西,还提醒大家不要乱射击,虽然这里并非森林深处,几乎不会有什么保护动物,但还是要小心。

  自由活动前,佟知隽笑着对段骁恩说:“看,阅微运动会不会有的射箭,这里有了。要比一比吗?”

  “比。”段骁恩话音一落,俩人提起箭袋就走。

  他们始终相隔不远,毕竟在陌生的环境里,还是要堤防意外发生。

  走出一千米左右,他们同时发现了一只兔子,兔子身上用红颜料画了图案,显然属于今天的猎物范围。

  天色渐渐暗下来,二人同时挽弓搭箭。

  一时间周围安静得吓人,人畜无害的小白兔还傻傻地蹲在原地。

  “嗖——”

  “嗖——”

  两支箭一前一后飞射出去——

  然后落在了小白兔旁边。

  小白兔受了惊,头也不回地跳走了。

  佟知隽和段骁恩收了弓,无奈相视一笑。

  “怪不得说君子远庖厨,吃饭没感觉,亲自杀生就不一样了。”佟知隽一边说,一边走向段骁恩。

  第一百七十一章 都听得懂

  不约而同偏掉的箭羽让他们陷入尴尬的境地。

  “万幸林檬没跟过来拍摄,不然咱俩今天这行为,肯定被解读成白莲花立人设,”佟知隽耸耸肩,“但是我们总不能一点猎物也打不倒,这对其他人不公平。”

  “动手抓吧。”段骁恩扬眉,继续往前走。

  佟知隽不是没跟人打过架,也不是没见过死掉的小动物,暴力和死亡并不能让他抗拒,他只是在射箭的一瞬间,想到了游戏里被锥子扎到耳朵的小象,便于心不忍了。

  他不知道段骁恩是不是也这样想,心里有些乱乱的,一边走神一边跟紧段骁恩的脚步。

  最后,他们抓到了三只兔子一只鸡,返回了小木屋。

  “为什么这里会有鸡?虽然知道是人工投放散养的,但是能在森林里抓到鸡真的好奇怪哦。”佟知隽一手拎一只兔子,交给了团长。

  团长爽朗一笑:“因为我喜欢烤鸡!”

  如此朴实无华的理由让佟知隽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们怎么没有用弓箭?”团长看着仍然活着的三兔一鸡,问道。

  “我们不擅长用弓箭。”佟知隽抢先回答道。

  他怕段骁恩太实在了,说出真正缘由,一旦被其他人知道了,那今晚的话题肯定离不了他们俩了。

  团长信以为真,把兔子和鸡暂时先关到一个木笼子里。

  过会儿,其他成员陆续回来,共计打到一头小鹿,两只兔子,四只鸟,还有人在附近摘了些野果回来,说是他吃过这东西,没毒的。

  篝火在空地架起来,小木屋周围方圆两百米内没有树木,还预先挖了防火沟,所以还算安全。

  有一位看起来很结实的青年女性似乎常来玩,与团长很熟,她向团长提议说要喝点酒,团长才想起来,去地窖里找出了酒,分给大家。

  佟知隽和段骁恩不喝,怕发生不可控的意外。

  有个长满络腮胡的男人说:“噢,我开始不懂了,中国人这么含蓄,但是又有‘白日放歌须纵酒’这样的诗句,那么中国人到底是含蓄,还是豪放呢?”

  他念诗念得不是很标准,但是佟知隽听懂了,回答说:“我们国家历史悠久地大物博,什么样的人都有,在复杂又深厚的文化熏陶下,豪放的人也能粗中有细,含蓄的人也能礼遇周到,并不是一个特定的词汇可以概括的。”

  众人“OH——”了一声,却不能全然理解。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让人心情舒畅,段骁恩低声问佟知隽:“我发现你说英文怎么有点伦敦腔呢?”

  “别提了,从小学开始,我遇到的每一位外教都是伦敦腔,本来我口语是非常中式英文的,但是初中老师带我们练口语,我直接破功,从此再也没发出过‘t’的音。”佟知隽帮忙抱了一捆柴过来,一边解开捆着柴火的绳子一边说。

  段骁恩弯起眼睛,佟知隽说英文真的太可爱了,本来声音就有点奶,再搭上伦敦腔,有一种难以形容的呆萌感。

  柴是团长提前备好的,都是森林里自然掉落的枯枝,非常干燥,佟知隽在把柴递给负责掌控火候的人时,忽然发现里面有一根格外漂亮的树枝。

  这树枝长得过于标准,像是插画书里画出来的一样,又圆又直,上面的木纹也很清晰漂亮,佟知隽忍不住抽了出来,拿在手里把玩。

  烤肉很香,只用了最质朴的调料进行调味,炙烤得微焦的肉皮脆脆的,表面已经熟好了。

  大家用刀子割下最外面一层鹿肉,其余部分继续烤着,而渐渐熟好的兔子、鸡还有鸟,大家也都分着吃了。

  动物油脂多,摘的果子就派上了用场,一人分几颗,酸酸甜甜的,开胃又解腻。

  摘果子的男人说:“快入冬了,这果子就没有了,趁着现在吃,是最好吃的时候。”

  一顿晚餐吃得所有人兴高采烈,原本并不熟识的人,关系也拉近了不少。

  深夜,被树木包围的天空漆黑,星星也不算明亮,唯有地上的火焰跳动着,是映在人们眼中最漂亮的光芒。

  大家吃饱喝足,熄灭了火,收拾了食物,各自回房间。

  走在后面的佟知隽,手里仍然拿着那根好看的树枝,段骁恩问:“你拿着这小木棍干什么?柴不是都收起来了吗?”

  “你懂什么,这不是普通的小木棍,这是绝世好剑!”说着,佟知隽相当中二地挥了挥“绝世好剑”,还在手里挽了个剑花。

  段骁恩开始觉得羞耻,不忍直视,但是看见那有些炫酷的剑花,忍不住问:“那你还有绝世好剑没有?”

  试问哪个三岁零二百多个月的男孩不想要一把绝世好剑呢?

  佟知隽摇摇头:“没有了。”

  “喔——”

  “但是,”佟知隽眯起眼睛,转过身倒着走路,笑着对段骁恩说,“我可以勉为其难把我的绝世好剑赠与你!”

  段骁恩一愣,随即单膝下跪,双手举起,佟知隽也配合地用双手把绝世好剑交给他,竟像是加冕典礼。

  “优秀的段骁恩骑士,由于……”

  佟知隽话还没说完,就莫名感觉好像有人在看他们,于是立刻拉起段骁恩的手,火速调整姿势好好走路。

  这种第六感没错,就在下一秒,走在前面的一个女孩回了头,她看没什么,就扭头继续走路了。

  佟知隽虚惊一场,跟段骁恩对视,将笑不笑,要憋坏了。

  这时,他们听见那个女孩对男朋友说:“你们男人怎么都一个样,连木棍也能当成宝贝。”

  俩人表情立刻僵住,佟知隽小声地明知故问:“所以,她不会是能听懂中国话吧?”

  一时间,周围万籁俱寂,尴尬的二人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在小木屋住了一晚,第二天早上,团长准备了简单的早餐,饭后,每个人领了一个硕大的背包。

  团长说:“今天我们要继续往森林深处走,背包里有充足的食物和基本的求生工具,我们会在今晚抵达下一间小木屋。”

  集体行动,有团长带路。

  一路上,他们看见了很多不同种类的小动物,小动物怕人,所以往往刚露个面就消失了。

  唯独有一只松鼠,佟知隽看它不跑,叫它过来它就真的凑到佟知隽旁边,虽然保持着一米距离,但是已经算是非常友好了。

  “你看,松鼠都知道保持一米的社交距离,怎么在ATM机前取钱,就有人不知道保持距离呢。”佟知隽随口调侃道。

  “这松鼠真的挺聪明的。”段骁恩笑着说。

  一个不留神,这只松鼠跳到了佟知隽的背包上。

  “看来松鼠也懂得寸进尺。”佟知隽扭头,竟然看见这松鼠有一种近似于……嚣张的表情?

  这太神奇了!

  松鼠开始抠佟知隽的背包拉链,佟知隽终于急了,说:“这个不可以!不能打开!快下去!”

  只是这松鼠不听,它经常遇到这种森林探险的人不把野生动物当回事,于是总是铤而走险偷人类背包里的食物。人类的坚果都剥好了壳,可比它自己觅食容易多了。

  佟知隽赶不走松鼠,撇撇嘴,对段骁恩说:“它可太聪明了,它都听得懂,只是不听话。”

  段骁恩无情嘲笑,然后对松鼠做了个驱赶的动作,松鼠似乎也是怕这个男人打它它会来不及逃走,于是沮丧地跳开了,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越往森林深处,小动物就越多,很多只有澳大利亚才有的动物,他们从前都没见过,所以看什么都新奇。

  有点冷了,风也大了一些,大家都多穿了一层外套。

  中午吃的是背包里带着的抽真空的食物,以及一盒牛奶和一小包坚果,味道说不上多好,但是一看营养成分表,那热量是真的高。

  临近两点,有个叫Jonah的长发男人不小心崴了脚,虽然应急处理了,但是肿得厉害,恐怕会耽误大家时间。

  团长要带路,不能留下来照顾他,正思索的时候,佟知隽和段骁恩主动站出来表示可以照顾Jonah。

  “谢谢你们,那你们就在这里等候,我把大家送到小木屋,就回来找你们。如果他好些了,你们可以朝着这个方向直走。”团长指了指一个方向,那里有一条不算很明显的被人踩踏过的路,只要细心点,不会走偏。

  其他人离开了,天却越来越闷。

  本来冷得需要添衣服,现在三人却不约而同拉开了衣服拉链。

  Jonah很健谈,他是一名画家,正处于瓶颈期,想要出来玩一玩,找找灵感。

  不知不觉聊了很久,天色暗了下来。

  起初佟知隽还以为是傍晚了,后来突然电闪雷鸣,他才意识到,是要下雨了。

  天气预报不准,谁也没办法,好在背包里有防水绝缘的睡袋,大家以防万一,把睡袋拿了出来。

  这睡袋如果拉上拉链,只有面部一个防蚊网纱部位透气,可以呼吸,不太舒服,但是其他部位夹棉,多少能暖和一点。

  天色愈发可怕,在下一道闪电来临时,瓢泼大雨骤然落下。

  在森林里,淋雨最怕打雷,他们有绝缘的睡袋还算安全,最可怕的其实是气温。

  再怎么保温,睡袋也比不上建筑,尤其是还有一大块透气部位,没一会儿,骤降的温度就让三人瑟瑟发抖。

  佟知隽看了一眼团长指的路,已经湿润泥泞,就算团长对这里很熟,寻找他们也会不太容易。

  做好最坏的打算吧,佟知隽想着,就从背包里找出了随身携带的身份证和护照,叼在嘴里。

  段骁恩看得一愣一愣的:“你干什么呢?”

  “万一我出事了,大使馆能快速确认我的身份,咱不给国家添麻烦。”佟知隽说话,证件就在他嘴里一颠一颠的。

  “……就是说,你有没有想过,”段骁恩缩成一团,挠挠头说,“我们的证件都在包里,包在自己睡袋里,很难不被找出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神奇海螺

  佟知隽沉默了一秒。

  然后默默把身份证和护照收起来了。

  雨越下越大,躲在睡袋里,稍微一动,都能感觉到睡袋下压着的泥土变得粘稠,为了防止雨水进入睡袋里,三个人都小心翼翼。

  寒冷让人的思维变得迟缓,意志变得薄弱,话痨Jonah也不跟段骁恩和佟知隽说话了,看起来似乎是想睡觉的样子。

  但是这时候睡觉,无疑是危险的,段骁恩和佟知隽为了让Jonah保持清醒,不断问起关于Jonah的画的问题,硬生生把Jonah聊精神了。

  在大雨里坚持了两个小时,团长终于赶到了。

  当时在路上,刚一打雷,团长就觉得不妙,于是把人送到后根本没来得及休息一下,嘱咐好大家,然后从小木屋里找出了几把伞,就折回来接人。

  团长此时就是三人的精神支柱,他们瑟瑟发抖着撑着伞往前走了十几分钟,雨终于停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赶到小木屋,仍在打寒战的三个人终于能够换上干燥的衣服,在温暖的房间里休息。

  考虑到他们不舒服,其他人主动担起了今晚打猎的任务,团长则是给他们冲了蜂蜜水,让他们好好休息。

  篝火升起来时,佟知隽他们已经不觉得冷了,只是Jonah的脚踝还肿着,不过并不影响大家说笑玩闹。

  度过愉快的时光,大家入睡时,又下了一场大雨,雨势不比下午小,这时候在小木屋里,听着雨声,有一种格外安心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众人继续前进。

  森林里有很多桉树,但是没有考拉,据说现在考拉濒危,不是随便一个森林都有了,更何况就算有,这边的法律也不允许抱考拉。

  走走停停一上午,十点钟的时候,大家来到了山顶。

  这片森林在背阴坡,坡很缓,几乎没有什么在爬山的感觉,直到登上山顶,大家才发觉原来这山还蛮高的。

  接下来就要下山了,山的另一面是陡坡,不需要走下去,而是乘坐缆车,他们会到对面矮一些的山上吃午饭,然后再从那座山乘车回到山脚。

  坐上缆车,佟知隽看着一碧如洗的蓝天,拍了一张照片,随后又趁着段骁恩不注意,照了一张二人的合照。

  雨后的天气会持续很长一段时间有一种难言的清香,到对面的山上,下了缆车,佟知隽大口呼吸着,愉快地转了个圈,对段骁恩说:“要是我能住在山上就好了。”

  “你家不就在山上吗?”段骁恩说。

  “太矮了,没有登高望远的感觉。”

  “呃,其实也是因为山脚住宅太多了。如果你要是喜欢山的话,可以去我家,我家在山上,附近几乎没什么人。”段骁恩说完,才恍惚觉得自己在说空话。

  他哪敢邀请佟知隽去他家?

  偏偏佟知隽什么也不知道,欣喜地答应了。

  午餐是当地的特色,味道还不错,玩够了之后,乘上下山的车,众人才感到疲惫袭来。

  佟知隽坐最后一排,靠着窗户打盹,垫着头的手不知不觉就放下了,段骁恩无声笑笑,把佟知隽的头扶到自己这边,靠在肩膀上。

  车停了,团长组织大家检查私人物品然后下车,佟知隽迷迷糊糊醒来,条件反射地拎起包,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明明靠着窗户,怎么就枕着段骁恩去了?

  佟知隽心虚地看向段骁恩,段骁恩不想吓唬他,解释说:“你的头在撞窗户。”

  “谢谢段哥!”说完,他一溜烟儿蹿了出去,生怕段骁恩看见他脸红了。

  下午没有别的安排了,归还团长准备的物资包之后,佟知隽和段骁恩漫无目的地玩。

  这里离住处有些远,佟知隽一路上买了许多小吃,一边吃东西一边看地图,临时决定去处,段骁恩无所谓去哪,帮佟知隽提着来不及吃完的东西。

  逛累了,他们进了一家酒吧。

  “不长记性。”佟知隽自嘲道。

  “喝酒上瘾。”段骁恩补上一句。

  他们相视一笑,还是没有离开。

  可能是因为难得的假期就要做一些放纵的事情吧,所以佟知隽很乐意跟段骁恩在酒吧不醉不归——反正他已经告诉焦管家他在哪里喝酒了,不怕出事。

  虽说人生地不熟,但是网上的攻略能把人安排得明明白白,佟知隽在网上看到这家酒吧评价好,于是就来了,果然不让人失望。

  灯光迷醉,音乐动人,歌手的嗓音极具特色,让人忍不住跟着晃动身体,让人忍不住再来一杯威士忌,让人想要就在这狭窄的空间里梦想着去到世界上任何地方。

  小小的酒杯有一种魔力,能把人的理智逐渐映出迷幻的色彩,让人逐渐沉沦,在玻璃杯的每一个棱角上看到五彩缤纷的爱的模样。

  佟知隽知道自己醉了,借酒装疯,越来越没个样子,恨不得把自己粘在段骁恩身上。

  段骁恩的头很晕,两杯度数不高的酒下肚,他能感觉到自己心跳如鼓。

  “段哥,你知道你喝了酒就会问什么答什么吗?”佟知隽的手挡在嘴巴前,笑容欲盖弥彰。

  “我不知道,遇到你以前,我几乎不喝酒,也没怎么醉过。”段骁恩虽然醉了,但说话还蛮利索。

  “看,如果要是你没醉,你不一定会解释后半句。”

  “那看来是真的?”

  “嗯?你自己还不信你自己?不信的话我们试试,让我来考考你。”佟知隽兽性大发——变成了一只慢吞吞的树懒。他微眯着眼睛,一动不动,这般模样倒是分外惹人心动。

  段骁恩迟钝地点头,“好。”

  “601乘以215等于多少?”佟知隽露出一个狡诈的笑容。

  段骁恩下意识想,我都做好了被迫玩真心话大冒险的准备了,你就问我这个?

  但是脑子比嘴巴灵活,他还真的在心里默默算了出来,说:“129215。”

  佟知隽哪知道答案对不对?他随口说的数字只是他们俩的生日罢了。

  继续提问,佟知隽都是胡诌,从来不在乎答案,最后终于问道段骁恩的知识盲区了:“视界面半径仅为一米的黑洞,多久会走向死亡?”

  段骁恩怔住了,像是个宕机的小机器人,眼睛一眨不眨,去端酒杯的手也停在半空,好半天,他才结结巴巴说:“为、为什么不问问神奇、神奇海螺呢?”

  佟知隽笑了:“好,那我问神奇海螺去。”

  一听他这么说,段骁恩却不乐意了:“算了,你还是别问神奇海螺了,你等我之后研究研究!”

  随即,他哆哆嗦嗦拿出手机往备忘录里记佟知隽提的问题。

  劝君更尽一杯酒,醉了活像一条狗,现在段骁恩打字的手比狗还抖,宽大的手掌在佟知隽眼里忽然变成了小孩的模样,笨拙又可爱地按着手机。

  佟知隽耐心等他记完,说:“可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我们要倒在这里了。”

  “你说得对。”

  段骁恩习惯性地帮佟知隽拿起装着零食的袋子,他们慢吞吞地结账出门。

  夜风一吹,一阵透心凉,佟知隽忍不住盯着段骁恩泛红的脸颊,脚下歪歪扭扭。

  “咚”的一声,佟知隽撞了个什么东西,他下意识后退几步欠身道歉,没有得到回应,才发现自己竟是在给路灯鞠躬。

  段骁恩没搞懂情况,也以为佟知隽真的撞了人,于是把他拉得更靠近自己,想说话,却一时想不出说什么好。

  因着离住处不算远,他们吹着风走回去,万幸醉归醉,分寸还是有的,短短一点路程并没有闯出祸来。

  佟知隽疲惫地洗漱过后,酒劲儿还没消,死活不肯睡觉。

  “那你想怎样?”刚要躺下睡的段骁恩被佟知隽叫起来,靠着房门问。

  “我要跟你一间。”佟知隽不由分说挤进来,抱着枕头扑上段骁恩的床。

  为了表示自己不会动手动脚,佟知隽还特意往靠近床另一边的位置躺,段骁恩无奈地上床睡觉,俩人之间隔了个楚河汉界。

  身边均匀的呼吸声渐渐清晰起来,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段骁恩轻手轻脚翻身,借着壁灯的光看着佟知隽的脸。

  酒精仍然麻痹着他的头脑,却不能麻痹心脏。

  愈发剧烈的“扑通”声像是最浓艳的玫瑰绽放时的声音,那么浪漫缱绻,又是那么震耳欲聋,它会毫不收敛地展示自我,生怕被人遗忘。

  或许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让自己如此忐忑如何面对心底盛开的玫瑰了,段骁恩想。

  当夜色更深,段骁恩也睡去,却在不久后被电话铃声吵醒。

  一旁的佟知隽哼哼几声,段骁恩有些头疼,不想铃声继续响下去,于是打来电话的人是谁都没看便接通了。

  对面劈头盖脸一通指责,最后气呼呼地告诉他立刻回家,段骁恩才清醒过来,发现是父亲打的电话。

  “我不在国内,有没有机票要一会看。”段骁恩不带一丝情绪地答道。

  父亲不依不饶,冷哼一声,“段逐墨你出息啊,你五爷爷没了,一点都不急的是吧?”

  明明没开免提,但声音就是很大,旁边的佟知隽又哼唧一声,将要被吵醒的样子。

  段骁恩没由来地烦躁,忍不住说:“我怎么不急?我就算急,也不能立刻到家,就算我到家,五爷爷也不会活过来。”

  这是他第一次明着顶嘴,一下子把更年期的男人惹得怒不可遏:“你再敢这样说一句话,你就永远也别想出家门了!我不是威胁你,你心里清楚。”

  段骁恩斜眼一看,佟知隽伸了个懒腰,于是面无表情把电话挂断,半个字也没说。

  很快,手机森*晚*整*理又响起气急败坏的铃声,这次段骁恩直接把手机关机了。

  只是佟知隽还是醒了,他隐约听到了什么,睡眼朦胧,声音黏黏糊糊,问:“段哥,你要走吗?”

  第一百七十三章 息事宁人

  段骁恩不想回答,垂眸,须臾叹了口气。

  佟知隽懂了,又问:“家里的事情吗?”

  段骁恩没应声但也没否认,佟知隽点点头:“我知道了,你去吧。”

  “我尽可能不耽误工作。”段骁恩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他有很多话想说,想告诉佟知隽自己不想回去,却又明知道自己逃到天涯海角终有被找出来的时候,于是便什么也说不出了。

  “我先回去,等你回国。”佟知隽坐起来,揉了揉眼睛,露出了一个宽慰的笑容。

  段骁恩感觉佟知隽听到了方才那通电话的内容,或者猜到了缘由,心里泛酸,抬臂抱了佟知隽一下,说:“好。”

  最快的航班就在两个半小时以后,段骁恩匆忙买了机票,早饭都没吃,就跟佟知隽告别去了机场。

  他不让佟知隽送,怕自己一时冲动就不想走了。

  独自候机的时候,段骁恩给郁川野发了消息,解释了来龙去脉,并说明了自己可能遇到的情况,还嘱咐他别跟佟知隽说。

  一旦回家,段骁恩也没把握再想出来要多久,所以让郁川野把近期的活动能推则推,违约金用以前赚的钱来赔。

  十多个小时的路程,段骁恩都静静地在听歌,翻看着备忘录。

  最新一条是昨晚喝酒时记下的佟知隽提的关于黑洞的问题,再往下就是《小卷儿观察日记(十三)》,不知不觉这么多内容了,明明段骁恩翻看过无数次,此刻却还如同第一次看一样,每一天的日记都让他沉溺其中。

  临近落地,段骁恩从日记中挣脱出来,面色冰冷。

  行李箱很小,他提上就能走,随着人潮涌向出口。

  刚出机场,管家史密斯就出现在段骁恩眼前。

  史密斯不苟言笑,替他拉过行李箱,并要走了他的手机。

  像是怕段骁恩会偷藏第二部 手机一样,史密斯还用狭长的眼睛扫了扫他的衣服口袋,确认没有装东西的可能,这才转头带路。

  上了车,保镖跟他坐后面,死死盯着他,说不出是来保护人的还是监视人的。

  五爷爷是在家里自然死亡,去时只有保姆在身边,咽气儿后立刻就报丧,段家小辈多,这几天都在往家里赶。

  父母都忙,也顾不上他,二叔主持大局,打电话告诉史密斯带他去换了衣服,然后送他到五爷爷暂厝的殡仪馆守灵。

  段骁恩的父母段恒毅和范宇英碍着亲戚众多,见段骁恩来了,没当众说他什么,只是也没给他好脸色。

  按照流程上了香磕了头,二叔念在他才下飞机,让他先去休息。

  段恒毅嘱咐范宇英几句,然后板着脸跟着段骁恩一起去了段家在附近的一处住所。

  还有其他亲戚在这儿休息,但段恒毅已经变了脸,让史密斯先离开,然后叫段骁恩去了书房。

  “飞走一年半,怎么?心思野了?”段恒毅坐在椅子上,目光锐利。

  段骁恩嘴角动了动,没做解释,他知道解释也是没用的,不如任凭段恒毅说,说累了也就完事儿了。

  瞧着他有些心不在焉,段恒毅心底烧起一股无名火:“做什么不好,偏做个戏子,我以为你能有点出息,结果不过如此。难道你觉得现在我管不了你了吗?”

  “没有。”

  “你是真的翅膀硬了,连带着其他弟弟妹妹也不学好!我说过了,你是长孙,要当所有人的榜样,结果你就是这么当榜样的?你离家出走,我不追究,我让你回家你不回,我也不追究,现在可好,你学会挂我电话了?连我说话都不听了?”

  “我错了。”

  段骁恩的语气听起来太敷衍,段恒毅斜眼看了看,手边没什么可拿的东西,否则他非把段骁恩砸清醒些不可。

  “我跟你妈还说,你自小优秀开朗,如今就算叛逆,我们也可以忍,你就这样报答我们的信任的?哦你说你觉得累了,我给你机会换个环境,我要是知道你换个环境就学坏了,我当初就该不顾你妈阻拦把你绑回来!”

  高质量的成长环境和丰富的社交,确实让段骁恩看起来从小就是个博学且外向的孩子,比同龄人成熟可靠,但段骁恩知道自己并不算是一个特别外向的人,至少和段恒毅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但是段骁恩不能反驳,这会儿反驳就是火上浇油。

  依照过往经验,段骁恩跟段恒毅相处,只需要秉承一个原则,那就是息事宁人。

  段恒毅看他不说话,又东扯西扯找了一堆理由骂他,最后接到个电话,才匆忙走了。

  房门被重重关上,段骁恩放空几秒,忽然觉得疲惫。

  本来这次回来,他打算跟家人彻底说开了,如果家人态度不改,哪怕是断绝关系他也不会再忍下去,偏偏五爷爷对他极好,他不想在这时候闹得太难看。

  就像段恒毅说的,可能是真的心思野了吧。

  反正这种窒息的家庭他是一秒钟也不想呆下去了。

  史密斯敲门,过来带他去卧室休息,今晚他和同辈几个弟弟守灵,让长辈休息去,得趁着这时间补个觉。

  段骁恩躺在床上却睡不着,眼球酸涩,明明很累了也无法安眠。

  他看着熟悉的屋子,第一次产生了害怕的感觉。

  这不是家,是吃人的地方。

  晚上,段骁恩见到了四叔家的段逐风和五叔家的段逐沧,家里严格,就算这会儿没有长辈在,也没人敢说话。

  早些年,段逐风回中国工作了,段逐沧在读大学,阔别多年,一时连话都说不上。

  因着段家传统,不许女士守灵,说这样会像是家里没男人了,因此来守灵前段骁恩听说已经有妹妹回来奔丧了,就是没见着人。

  任凭段家再怎么开枝散叶也没用,同龄人之间都不算太亲近,等到清晨有人来替,叫三个小辈去休息时,段逐沧也没跟他说话,段逐风倒是走慢些,跟在段骁恩身边,问他什么时候回国。

  “还没确定呢。”段骁恩知道段逐风是想和他一起回去,但他现在的状况,不被段恒毅给关起来就不错了,哪敢担保?

  段逐风在深圳工作,虽然忙,但也不至于一点娱乐八卦都不知道,自打段骁恩的《怎么忽然倒了霉》播出,他就知道了段骁恩的事情,也给家人打电话问过,不过一听爸爸说段骁恩在跟大伯闹矛盾,就没给段骁恩打电话打扰他。

  “我看你电影定档了,如果要是会去深圳路演的话,记得联系我,一起吃个饭啊。”段逐风说。

  段骁恩应下了,心里却更是没底。别的活动都能推,但是如果耽误了剧组的事情,那可就不太好了。

  接下来几天基本上都是差不多的生活,直到所有该来的亲人都来奔丧,五爷爷大殓,全家老少哭成一片。

  五爷爷长寿,他唯一的女儿也比他去得早,因此在场后辈里没有五爷爷的血脉,但五爷爷德高望重,这个冷淡的大家庭里,此刻的哭泣倒也有几分真诚。

  下葬后,段骁恩肿着眼睛,听从安排,收拾了东西跟段恒毅和范宇英回了本家。

  现在得空了,段恒毅开始秋后算账了,他把段骁恩叫到了一间小书房里。

  至今史密斯也没把手机还给段骁恩,段骁恩连给佟知隽报个信都不能,硬着头皮跟段恒毅走。

  他不断权衡利弊,在犹豫要不要这时候跟家里闹翻,可是一想到五爷爷尸骨未寒,他家就鸡犬不宁,着实会落人口舌,只能按捺住冲动,打算看情况再说。

  段恒毅还是老一套,像数落人有瘾似的,把段骁恩数落一遍,段骁恩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没当回事。

  “你就别回中国了。”最后,段恒毅一锤定音。

  “不行。”一直顺从的段骁恩忽然反对道。

  “轮不到你说不行,”段恒毅神色冷漠,“我说的话你敢不听?”

  段骁恩很想笑,是啊,他不敢,因为一旦不听,就没有好下场,还不如一开始就乖一点。

  “我要回去,我有自己的事情。”段骁恩面色平静,心脏却跳得极快。

  “你能有什么事情?很重要吗?”段恒毅忽然想到了什么,“你跟男人谈恋爱了?”

  段骁恩心里一紧,“没有。”

  “你一定是谈恋爱了!段逐墨你不觉得自己恶心吗?段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人?我告诉你,同性恋爱不合纲常伦理,你只要一天不给我老老实实改成喜欢女人,你就一天别想好过!”段恒毅目眦欲裂,活像是要把段骁恩给弄死。

  “我没有做错什么,性向是天生的。”

  “你真的不可救药!我以为你想开了,看来是我看错你了!你知不知道会得病?你想死吗?你想拖着全家人一起死吗?两个男人在一起像什么话?你不觉得脏?”段恒毅气得站起身来直打转。

  段骁恩麻木不仁,不发一言。

  段恒毅捏了捏拳头,找出了一把带铃铛的钥匙。

  铃铛一响,段骁恩的大脑过电一般,整个人都动弹不得。

  那一瞬间,他忽然想起自己从前看到的一条小狗。

  小狗很可爱,被主人用细细的绳子牵着,主人吹了一声哨子,小狗就跟在主人身边,非常听话。

  所有人都说主人训狗有方,只有段骁恩注意到了小狗在颤抖。它不是天生就那么聪明那么听话,它是在从前每一次听到哨子声后没有乖乖跟着主人就会被惩罚,所以渐渐学会了听话。

  对别人来说,主人吹的哨子很普通,但是对小狗来说,是莫大的刺激,是痛苦不堪的回忆。

  段骁恩定定地看着段恒毅手里的钥匙,下意识后退半步。

  对他来说,这把钥匙和那格外悦耳的铃铛声,就像是哨子之于小狗,是那么让人恐惧。

  第一百七十四章 我又不瞎

  回国后,佟知隽守着段骁恩落地的时间打了个电话,但是没被接通,后来干脆就关机了。

  起初他安慰自己,兴许是没电了,但是超过二十四小时了,仍然关机,佟知隽就慌了。

  他越回忆越觉得心里发毛,当时隐约听到的通话内容恐怕不是幻听,考虑到段骁恩也许是守灵太忙,所以又多等几天,最后终于咂摸出味儿来了——段骁恩的手机是被收走了!

  这么看,段骁恩跟被软禁了也没区别了。

  这几天黑子跳得厉害,《不见硝烟》宣传经费足够,时常上热搜,自然也就时常有黑子在骂,搞得佟知隽心态更崩。

  骂别的演员,佟知隽倒是没细看,骂段骁恩的内容,他发现已经变了话术——黑子看黑演技和资历容易被打脸,已经转头开始黑段骁恩过年那会儿亲口承认是同性恋了,说公开出柜恶心,还说这算正主亲自下场撕逼,太low了云云。

  当时段骁恩也算仗糊行凶,而且全阅微上下没一个人觉得段骁恩这时候站出来回应是错的,只是现在《不见硝烟》热度高,这样的回应延迟到现在才让他成了众矢之的。

  佟知隽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就去广场搜段骁恩的各种黑称,然后举报。

  反黑站没了,没法卡黑,正如佟知隽所料,淘沙行动淘了个寂寞,黑子没打光,反黑站倒是一个不剩,也是可笑又可恨。

  纪录片团队依旧在拍着,所以佟知隽尽可能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表面上看起来无事发生,甚至除了他和郁川野,再没人知道段骁恩哪儿去了。

  回国后又拍六天,做完最后一个采访,纪录片的拍摄就完全结束了。

  佟知隽打起精神跟拍摄团队一起吃了饭,第二天终于没了镜头,他总算可以放肆地摆起一张丧脸。

  工作很忙,佟知隽借此麻痹自己,这一个星期都很累,一度神志不清到把iPadpencil当成吸管插到咖啡里,身边的同事忍不住笑,他为了不显得自己在生气也跟着笑,笑得像个鬼。

  回国第七天,临近中午,他点了个外卖,本想稍作休息,然而外卖拿到手,袋子上印着几个大字: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怎么就事已至此了?什么事至什么此了?佟知隽一下子就绷不住了,焦虑如同可燃物,烧起熊熊烈火。

  连个外卖都能内涵人了!佟知隽气急败坏,立刻就买了机票,饭都没吃就带上了钟天泽去找人。

  前些天佟知隽早就托王哲查了段骁恩家住址,盯着那一串字,他早就心痒痒了,现在来了个导火索,那便一不做二不休,不论遇见什么状况,他非得把段骁恩带回来不可。

  一直没睡好觉的佟知隽连上了飞机都没阖眼,偏偏这趟航班一停二转,落地时已经是深夜了。

  但是顾不上那么多,佟知隽立刻联系了佟家在当地的人,驱车直奔段骁恩家。

  车开了足足九个小时,路途遥远,身体疲惫,精神却紧绷着,佟知隽不看到段骁恩好端端地在眼前就放不下心来。

  一路上他都在想,段骁恩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段骁恩这么好说话的人怎么会和家里有矛盾呢?如果真的按照他最坏的猜测那样,段骁恩会不会就没法再回上海了?

  当车子真的开到山上的时候,佟知隽又告诉自己冷静下来,越冷静,面对未知的状况才越能争取利益最大化。

  段骁恩家门口有人拦了一下,佟知隽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说明来意后,佣人进了棕红色的建筑里。

  过会儿,段恒毅和范宇英出门来迎接。

  段恒毅没有好脸色,范宇英好歹还装了装。

  佟知隽瞧着就知道,恐怕最坏的状况发生了——像他无数次猜测的那样,段骁恩父母反对儿子出柜,而他作为此时上门的不速之客,在这二人眼里就干脆地被认作是段骁恩的男朋友了。

  “叔叔阿姨好,我是段骁恩的上司,佟知隽。”佟知隽伸出手。

  这时候不能把关系说得太近,否则就是抱薪救火。

  本来做好了被揶揄的准备,段恒毅却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一般,脸色缓和些许,与他握手:“段恒毅。”

  夫妇俩请佟知隽进去坐,打太极一样推拉一番,佟知隽终于提出了要见段骁恩。

  段恒毅的手指蜷了蜷,想拒绝,却被范宇英拦下。

  “稍等,我让人去叫他。你们年轻人聊天,我们两个就不打扰了。”范宇英说着,叫了个佣人过来,只是没有直接吩咐,而是让人附耳过来,低声嘱咐一番。

  段恒毅和范宇英去了监控室,把门一关,各自叹口气。

  “我早跟你说,墨宝那个对象,十有八九就是佟丰年他儿子。佟丰年是没了,但佟家你惹得起吗?一群臭读书的跟富豪对上,到底谁强谁弱你心里门清。”范宇英抱怨道。

  段恒毅调出客厅的监控,拉高了摄像头音量,一边盯着屏幕一边说:“他就是天王老子的儿子,也是小辈,我们管段逐墨,他敢插手?脸面还是要给的,就看他接不接了。”

  “我也不想让墨宝恨我们,但是他在外边乱搞,这肯定不行。要我说,你就直接告诉他,想回去继续演戏也行,先把婚结了。”范宇英坐在段恒毅旁边,一起看监控。

  “继续当个戏子?别人家长子长孙光耀门楣,他就干这个?之前的工作好好的,也给辞了,说走就走,我看他就是不服管教。关他个十天二十天,不服也得服。”

  “那是,小树不修不直溜,人不修理哏赳赳,你要管,我也同意,但是好歹不能太过分。死不了是死不了,但你不心疼我心疼。”范宇英说。

  佟知隽注意到了客厅有监控,也猜得出那夫妇俩在看监控,但并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等了好半天,段骁恩才被带出来。

  好几日不刮胡子,段骁恩看起来有些颓废,肿胀的眼睛下黑眼圈尤为明显,他走路的时候腿伸不直,微微曲着,又走得很慢,不用想也猜得出怎么回事。

  佟知隽怒火中烧,压抑着情绪,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

  段骁恩真的是亲生的吗?

  就算花再长时间掩饰,只要不瞎,也看得出段骁恩经历了什么。

  不用拿守灵当心理安慰,哪怕再孝顺,跪灵也不至于把人跪瘸腿,再一联想段骁恩曾说过父母传统家规严格,大抵是吵了架受了罚。

  封建社会推翻那么些年了,怎么还没把余孽清干净?竟有如此狠心的父母,也是奇事。

  佟知隽紧抿着嘴,嗓子一下干涸了,半个字也说不出,想去扶人,段骁恩却轻轻摆了一下手,暗示他别动。

  面对面坐在沙发上,距离还是那么遥远,等佣人离开,佟知隽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坐到了段骁恩旁边。

  这个角度监控拍不到人正面,佟知隽强忍着眼泪,声音颤抖着问:“他们到底把你怎么了?”

  段骁恩失笑,既感动又难过,拉过佟知隽的手,在他手里写字。

  “方才他们还让我装一装,怕被你发现。”

  佟知隽才想起监控能收到声音,谨慎地用气流音说:“我又不瞎!跟我走吧!我想办法说服你父母!”

  段骁恩嗓子不舒服,没法发出那样的声音,于是依旧写字:说服不了的,我的状况之后跟你解释,很对不起你,一直没仔细说,但是相信我,如果能说服,我早说服了。

  “我不介意,但是能怎么办?我不能干等着吧?我来这就是为了带你走的!”佟知隽不敢好好说话,只能配上夸张的表情表示自己心情的迫切。

  段骁恩继续写:我有办法逃出去,但是需要你接应我,晚上十二点,你在山北等我。

  佟知隽点点头,虽然不敢全信,但是他听到段恒毅和范宇英走路的声音了,只好作罢。

  段恒毅和范宇英什么也听不到,自然坐不住,出来打断二人的交流机会。

  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佟知隽不是以上司的身份来的,段恒毅和范宇英也不是真的愿意让他们说话,只是谁也没戳破,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

  段恒毅留佟知隽吃午饭,佟知隽拒绝了,他在段恒毅意味深长的目光中离开,走得太快,甚至有点像是云淡风轻,一点也不为段骁恩忧心似的。

  佟知隽的车走后,段恒毅用近似于威胁的声音问段骁恩:“你们刚刚在做什么?”

  “什么也没做。”段骁恩面无表情地回答,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盯着段恒毅。

  段恒毅冷哼一声:“看来还是没长记性。”

  话音刚落,史密斯进来,把段骁恩带回了关他的屋子里。

  这间屋子只有小小一扇窗,设计之初它该是个杂物间,后来却被用来关段骁恩。

  但凡他让段恒毅不满意,就会被关进去,两个摄像头让他无处遁形,一举一动都被监视着。

  屋子很黑,尤其到了晚上,摄像头运行中的那个红点,都像是黑夜中的救赎。

  这里的墙上挂着几张文人的画,摆着一张低矮的案子,冰凉的地板上连个垫子也没有,有时段恒毅会罚他跪在画前,也有时罚他抄写《弟子规》《傅雷家书》之类的文章,但凡他敢不照做,那么连饭都没得吃。

  段骁恩觉得可笑,段恒毅遵循的传统,是去其精华只留糟粕,段恒毅喜欢的傅雷,还是个有名的家暴男。

  是啊,然后段恒毅就有样学样,对亲儿子实施了二十多年的冠以爱的名义的暴力。

  依旧是狭窄的窗,透出狭窄的夕阳。

  段骁恩根本没有表,哪里能如约去山北找佟知隽?更何况他根本出不去。

  天色一点点变暗,他睡不着,就把自己团成一团,坐在角落盯着窗户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片天里突然伸出一只手,敲了敲窗户。

  段骁恩精神一振,站了起来,就见那雾蒙蒙的黑夜里,冒出一颗毛毛躁躁的头。

  佟知隽咧着嘴笑,单手撬开锁,然后拉开了推拉窗,小心翼翼地对段骁恩伸出手。

  “走吧,我们一起逃!”

  段骁恩鼻子一酸,用力点头。

  这窗为的是杂物间防盗,修得极高,段骁恩腿疼,又使不上力气,正愁着,佟知隽放下来一根绳子,把段骁恩拉了上来。

  窗台不够宽,段骁恩爬上窗沿,佟知隽就扯着绳子往后一跳,脚蹬着墙,手攀着窗台,然后看好角度,直接跳到地面。

  “来,跳!”佟知隽张开双臂,准确地接住了段骁恩。

  天上的星星不多,分外含蓄,他们迎着风往山下跑。呼啸的风在耳边刮过,心脏也跟上脚步,节拍加快。

  像是拥抱不计后果的自由,像是与失控列车齐头并进,他们在杂草中留下了急促的脚印。

  段骁恩跑了,段恒毅很快就发现了,史密斯带人绕过房子追了过来。

  佟知隽扭头大声喊:“再见了!段骁恩我就不还给您啦!”说着,他终于跑到了钟天泽那里,把段骁恩塞上车,他紧随其后。

  段恒毅气急败坏,吼道:“有本事就再也别回这个家!”

  第一百七十五章 好像私奔

  段骁恩充耳不闻,佟知隽替他回应,喊道:“好哦!谢谢您应允!您记得今天的话,别主动来抓墨宝啊!”

  车子疾驰,史密斯追不上,而被支去开车的人现在才出车库,更是拿佟知隽他们没办法。

  任凭段恒毅怎么骂,也无济于事了。

  佟知隽很疲惫,段骁恩也一样,他们起初都没说话,佟知隽安慰似的拍了拍他,两人偎着,浅眠一觉。

  再醒来时,天色大亮,钟天泽说:“现在你们打算去哪儿?”

  佟知隽看向段骁恩,段骁恩想了想,说:“先随便找个酒店吧。”

  “他们没再追上来了,可以放心休息。”钟天泽说着,在导航上找了个酒店。

  想来段恒毅也是真的不想让段骁恩再回家了,连追都不追。

  “这样好像私奔哦。”佟知隽歪头对段骁恩说。

  段骁恩笑笑,迟疑着点头:“是啊。”

  抵达酒店,佟知隽和段骁恩吃了饭洗了澡,终于能放松一下。

  佟知隽毫无心理负担地选了大床房,躺在段骁恩身旁,展开被子盖好。

  能触碰到真实存在的体温,他才敢确定这一切不是幻想。

  “我刚刚看见你胳膊上有伤。”佟知隽的声音闷闷的。

  段骁恩的眼神躲闪了一下,还没回答,佟知隽就问:“他打你了?”

  须臾,段骁恩低声说:“我是不是特别懦弱?”

  这便是承认了。

  佟知隽叹息:“不是你的错。”

  长这么大,佟丰年和殷秋无都没有动手打过他,连大声呵斥都没有过,佟知隽自觉幸运,有一个幸福且开明的家庭。

  哪怕殷秋无察觉到他对段骁恩有意,也未曾反对,这不是一般长辈做得到的。

  可是就算对儿子生气,也不至于打人吧?

  “我一直没跟你说,是因为我怕你觉得我有病。”段骁恩茫然无措地看着酒店里的陈设,不敢与佟知隽对视。

  “我从来不会觉得你有病,”佟知隽的手在被窝里,泥鳅一样滑到段骁恩身侧,一把抓住,与他十指相扣,“现在我什么都看见了,你可以从头开始说了。”

  段骁恩嗫嚅,从掌心的温暖里汲取力量,缓缓开口:

  “我爸很严苛,在我有记忆以来,我就要遵照他说的话做。我要努力学习,学校不学的东西,放学回家我也会加课,外语班,兴趣班,但凡他觉得有意义的都要学,他觉得没意义但是我感兴趣的东西就不能学,他说会浪费时间。

  “我不知道在小时候我有没有反抗过,似乎没有吧,我一直是这样听他的话。我以为所有父母都是这样教育孩子的,但是后来我发现不是的。

  “他不允许我在外留宿,和同学出门玩,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回家,超过一分钟也不可以,也不能在同学家吃饭,所有小朋友之间会做的事情都会触碰到他敏感的神经,然后对我勃然大怒。

  “可能是习惯了吧,我渐渐地学到了很多我本不喜欢的东西,我被他按照他理想中的样子打造,站直坐直,连睡姿都有要求,要学很多门语言,背很多我不感兴趣的知识,我开始麻木,像个机器人一样生活。

  “机器人也会累,当我生病的时候,或者偶尔犯懒,他会给我规定一个短暂的休息时间,然后就要继续过一天学习十二小时以上的生活,上学的时候,课间休息对我来说都是难得的自由。

  “当我真的因为他要求我做到的那些‘好习惯’和学到的知识受益匪浅时,我又会病态地想,是我太差劲了吧,是我没有可怜天下父母心吧,所以才会觉得父母不好,是我一直都太叛逆了,不懂他们的良苦用心。

  “可是当我没有达到他的要求,或者犯了一点小错的时候,我就会被关起来。对,就是那间屋子,六岁以后搬到美国,那间屋子就属于我了。他会罚我跪文人画像,他不说我做错了,而是说我有罪。有罪?可能是有吧,不然我怎么会犯错呢……”

  “别说了!”佟知隽的眼泪连成线地往下流,抓着段骁恩的手不知不觉都用力了许多。

  安静几秒,佟知隽没有安全感地又往段骁恩身边挤了挤,换了个姿势,改成抱着他的胳膊,仿佛怕他消失似的。

  段骁恩哑然失笑,继续说:

  “后来我意识到了我是同性恋,我试探过父母的态度,他们说恶心,还说如果我是同性恋,一定会打死我。我不敢再提,只想着那我永远不结婚不谈恋爱好了,反正我这样的家庭,恐怕再没有人受得了了吧。

  “工作后,我又试图暗示过他们我是同性恋,我甚至想过,他们会不会像故事书里那样,虽然严苛,但是事情落到自己孩子身上,就会心软一些呢,但是没有。

  “于是我做了我当时最大胆的决定,我辞了工作,去做了话剧演员,试图用角色带我体会一些不一样的人生。然后我遇到了你,可能对你来说,赫拉克勒斯鼓励了你,但于我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我回家彻底挑明了态度,我说我就是他们口中那个恶心的同性恋,我爸把我打了一顿,关在那间屋子里,足足两个月。我无数次觉得我要死了,已经失去了对时间和光明的感知,却在某一天,意外发现佣人送饭忘了锁门。我逃走了,我终于离家出走了。

  “很快,我就被抓住了,虽然很愧疚,但是我不得不威胁他们说,如果他们再追,我就死在他们面前。我妈的态度松动了,劝和说,让我走,跟我爸分别冷静冷静,于是我才回国,投奔了开酒吧的网上认识的朋友,我没敢回哈尔滨,怕老家亲戚知道了给我妈妈打电话,万一我妈反悔就坏了,连改名都是落地就去派出所,办完就走,再取身份证时候也是拿了身份证就飞回上海。

  “后来的你就知道了,我演了两部烂剧,然后遇到了处心积虑和我偶遇的你。”

  佟知隽早已泣不成声,段骁恩要对此多么习以为常,才能揭开伤疤,将残忍的过往如此平静地叙述。

  也许一般人是个包子,佟知隽还能说点什么,但是换到段骁恩身上,他完全不会觉得这是软弱。

  “你怎么那么笨啊,他们分明是在PUA你啊!”佟知隽瘪瘪嘴,嗔怪道。

  “对不起啊。”段骁恩用没被抱住的那只胳膊拍了拍佟知隽,像是给小树懒顺毛。

  佟知隽吸吸鼻子:“你说什么对不起,又不是你错了。”

  暗无天日的生活过去了,不管以后段恒毅会不会再想把段骁恩抓回家,佟知隽都要保护他。

  “真的对不起,我可能不配你的鼓励。我明知道他们在PUA我,明知道也许我没错,但是心里就会有一种莫名的负罪感,我痛恨这种感觉,却避无可避。我做不到恨他们,只会一遍又一遍地想,假如我像我演过的角色一样勇敢该有多好啊。”段骁恩不安地闭上眼睛。

  “你已经很勇敢了,”佟知隽泪眼婆娑,“你是最好的墨宝。”

  佟知隽充分理解段骁恩,他不觉得段骁恩软弱,只觉得一个被原生家庭森*晚*整*理PUA了二十多年的人想走出来竟然如此艰难。

  倘若段骁恩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会有丰富多彩的童年,会有幸福快乐的生活,会是人见人爱的机灵小孩,会在长大后成为一个充满自信的人。

  而不是像现在,很多时候已经不像个人。

  这一刻,段骁恩从前所有的行为都像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至此有了答案。

  段骁恩不是天生睡觉就像个假人,不是天才随随便便会多门外语,不是本就刻板到连脏手揉眼睛都不行,更不是一开始就会克制情绪连笑都不会大声。

  被压抑的天性与本能,是无数次被关在小黑屋里惩罚出来的。

  段骁恩小声问:“我这算不算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当然了,也可能就是天生贱骨头,连反抗都不敢。”

  “我不许你这么说!你是受害者,无论产生了什么样的心理,那都不是你的错!谁敢指责你?如果连抑制住被驯服了这么久的本能后大胆出逃,都算是没有反抗的话,那什么叫反抗?非叫人杀父弑母才叫反抗吗?”佟知隽的语气有些严肃。

  段骁恩可以恐惧可以焦虑,但是如果自我厌弃,那才是真的没救了。

  佟知隽赌气似的拉了拉段骁恩的胳膊,想让他直视自己,段骁恩却吸了一口凉气。

  “是弄疼你了吗?”佟知隽懊悔地松手,慌忙掀开被子,小心翼翼查看段骁恩手臂后侧的红痕。

  这伤不知是用什么打得,不破皮也不见血,就是内里淤出一片红褐色,微微泛起紫痧。

  段骁恩没动,任由佟知隽摆弄,说:“我没事,过些天就自然下去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会挨打,段骁恩也自觉羞耻,一面在心里嘲笑不敢负担起躲避的后果的自己,一面又庆幸还好佟知隽来了,如果不是佟知隽,他做不到这么快跟家里闹翻。

  五爷爷烧七不用他操心了,他不打算回去,免得再生是非。

  之后啊,之后就和佟知隽走吧。段骁恩心想。

  “涂一些药膏应该能好得快一些,你等我查一下。”佟知隽没问这是什么工具打出来的,省得往段骁恩肺管子上戳,只回身拿了手机,上网查询。

  过会儿,佟知隽说:“我让钟天泽买药膏去了,我们先在这休息休息,之后你有想去的地方吗?可以不急着回国,我陪你散散心。”

  特殊情况,佟知隽不得不动用一下特权,给自己和段骁恩放个长假了。

  “其实回国就好,还像从前那样,照常工作,不想那么多,也就没什么心情不好可言了。”

  段骁恩这话倒是真的,之前跟家人闹翻时,他也是回国认识了佟知隽之后,渐渐就自我调节好了,只要家里不打电话,基本上不会多难过。

  简而言之,就是麻木了。

  佟知隽不管这个,只当段骁恩是客套,主动提议道:“去我们认识的那个小镇吧?我想回去看看。”

  段骁恩望着佟知隽刚擦掉眼泪的微红的眼睛,心底一暖:“好,那就去看看。”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大预言家

  佟知隽好像从来没见段骁恩如此脆弱过。

  本来还好好的,但是到了晚上突然发了烧,晚饭也吐得一干二净,整个人都滚烫。

  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了,却又做起梦来,佟知隽觉浅,被他的梦话吵醒,细听之下尽是讨饶,零星夹杂着几句委屈的辩解。

  佟知隽鼻头一酸,忍不住抬臂搂住了由于经年累月的习惯仍旧躺得笔直的人,脑子里发涨。

  他已经在努力消化段骁恩的经历了,却仍觉得难过,不敢想象段骁恩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治愈心灵的创伤。

  抱着个火炉睡觉,佟知隽觉得热,不知不觉再次入睡,鼻尖挂了一层汗。

  翌日一早,佟知隽先醒,发现段骁恩的体温稍微低一些了,但还是不能放心。

  早饭在酒店吃,段骁恩没胃口,但不吃饭更不容易好起来,为了让佟知隽别担心,他强行把一整碗地瓜粥吃了下去,嗓子像是被刀割,吃完饭连话都不想说了。

  “哪儿也别走了,感冒好了再说。”佟知隽一边帮段骁恩涂药一边说。

  起初段骁恩还有些忸怩,但佟知隽坚持,便放弃挣扎了。

  钟天泽买的药很好使,昨晚涂过一遍,已经消肿了,今早饭后再把上衣脱掉,背后那一道道一寸宽的长条伤痕颜色浅了许多,只是泛起的星星点点的紫痧还是很明显。

  段骁恩觉得丢人,趴在床上把脸埋进枕头,佟知隽怕他着凉,快速涂完,然后调侃说:“你像熟透的果子,已经可以摘啦!”

  “红果子有毒,不许摘!”段骁恩侧过头,露出一只眼睛,对佟知隽说。

  佟知隽能感觉到段骁恩在想尽办法让他别担心,装作能开玩笑的活泼的模样,但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心疼。

  但是装都装了,佟知隽也只能配合。

  聊了一会儿,段骁恩头疼,就又睡觉了。

  虽然睡觉睡多了不好,但是再醒来时,段骁恩意外的退烧了。

  “多亏有你照顾我。”段骁恩洗了一把脸,恢复些许精神,虽然还是没什么食欲,但体温正常,脸色也好了。

  “小事儿。”佟知隽装模作样捧本书靠在沙发上,耳朵却竖起来,听着段骁恩在洗手间的动静,唯恐他再不舒服什么的。

  由于段骁恩病好了,他们终于不用闷在酒店里了,傍晚出门逛了逛,往夕阳的方向走,拖着长长的影子,带着隐秘的心思。

  佟知隽买了个冰淇淋,单手拿着,另一只手悄悄拉住段骁恩。

  段骁恩本来下意识想躲,但最后还是没动,走了几步,又反客为主,握紧了佟知隽的手。

  他们没有回头看对方,表情也一如往常,却心照不宣红了脸。

  街上人来人往,他们虽然有些显眼,却也没有多少人因他们驻足。

  风微微有些热,佟知隽的心思被蒸发到了天上,越飞越远,他嘴上跟段骁恩在聊天,实则在想怎样才能让段骁恩放下心结。

  段骁恩肉眼可见的消沉,虽说从前也不是社牛,但是现在看起来就是很疲惫,他陷入了巨大的痛苦之中,不知要如何才能脱身。

  走着走着,他们来到了一个广场。

  广场上有人在卖氦气球,佟知隽看到了海绵宝宝,想起那晚醉酒时的神奇海螺,于是买了下来。

  他的冰淇淋要化了还没吃完,又不想撒开段骁恩的手,于是让段骁恩帮忙把气球绳子绑在了头发上。

  一缕金发被迫翘起,牵着一只气球,不得不说,挺可爱的。

  段骁恩笑了笑,把他的头发捋顺,然后又果断把手牵了回去,熟悉的触感回归,他才心满意足。

  佟知隽见什么都好奇,各种各样的事儿都能绊住脚,等逛够了再回酒店,已经很晚了。

  进电梯前,段骁恩帮他把气球解下来,忽然说:“所以当时怎么没想到绑在手腕上呢?”

  小树懒陷入沉思。

  小树懒开始痴呆。

  “嘶……这个问题就要问问神奇海螺了。”佟知隽扬脸,一手拉着人,一手拿气球,脚步轻快地进入电梯。

  电梯里没有别人,段骁恩却悄声说话,佟知隽没听清,主动把耳朵送上去,然后感受到微潮的呼吸落在耳朵上,还有温柔的声音:“神奇海螺可不知道你有多可爱……系在头上多可爱啊。”

  佟知隽浑身发麻,不受控制地红了脸,刚想说些什么,电梯就停在了二层,有人进来了。

  一直忍到回到房间,佟知隽动作迅速地关了门,然后拦住段骁恩的去路。

  “段哥,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特别像琼瑶剧的角色?”

  段骁恩没懂他怎么这么问,说:“没有啊,我有吗?”

  佟知隽无奈地让路,只笑笑没说话。

  他真的很想把段骁恩说他可爱解读成在撩他,但是似乎不是。

  晚上睡觉,佟知隽跟段骁恩保持了一定距离,但睡着之后可就控制不住自己了,不知不觉就靠得越来越近。

  又是差不多的时间,段骁恩做了噩梦,梦话再次把佟知隽吵醒。

  佟知隽生无可恋地眯着眼睛看着天花板,觉得这样可不行。

  表面上段骁恩装得好像没事儿了一样,实际上噩梦照样做,佟知隽必须得找个机会跟他再谈一谈。

  等天亮了,吃过饭,他们便买了去他们相识的那个小镇的票。

  段骁恩感冒完全好了,走之前,他去买了手机。

  “我手机被收走了,以防万一,我落地前就恢复出厂设置了,不过卡也跟着一起被收走了,回国之后我得去营业厅补办一下,不然用原来那个手机号注册的账号都不能用了。”段骁恩说。

  佟知隽耸耸肩:“还好补办不算麻烦。”

  段骁恩看了一圈,最后还是买了自己之前用的那款,把新手机设置成从前习惯的模样需要些时间,俩人就边往酒店走边聊天。

  “不过这几天我就不能看微博了,”段骁恩说,“本来我还想着看看《不见硝烟》宣传期的评价呢,没法登小号,还是不看了。”

  佟知隽心想,最好是别看了,看了容易心梗。

  大导演的片子容易营销成只能夸不能骂,黑子就更容易跳脚,任何优秀作品只要一沾上流量,就必然会滑坡成粉黑大战的工具,即使有淘沙行动,仍然改变不了娱乐圈的本质。

  这就是一个要么糊要么撕的时代,想要观众客观理智地看待一部作品?那是做梦。

  “哦对,你给郁哥发消息了没有?我联系不到他,我消失这么多天,他别急坏了。”段骁恩问。

  “早就发过了,放心好了,”佟知隽掏出手机,翻看着群里的消息,“近期你没有别的安排,放心休假。”

  “希望之前赚的钱够赔违约金,之前郁哥帮我接了好多钱多事儿少离家近的活动,现在亏死了。”段骁恩开玩笑道。

  佟知隽没应声,因为他看到群里在讨论他和段骁恩。

  微信娱乐群和工作群里整整齐齐的,全都是@他们俩,内容主要分以下三类:

  @哒哒哒哒哒褒姒 qwq回来工作!

  @段段段段段骁恩 qwq回来工作!

  @哒哒哒哒哒褒姒 @段段段段段骁恩 qwq你们是不是私奔了!

  佟知隽扶额,公司氛围太轻松了也不是好事,看,这不就是例子吗?员工竟然集体吃老板的瓜!

  而且那些无脑跟风刷屏的,女生还好,怎么一堆大老爷们也跟着发“qwq”呢!吓得佟知隽爪子都要掉了!

  “看,他们说我们私奔了!”佟知隽把手机给段骁恩看。

  员工觉得他们在谈了,但是佟知隽瑟瑟发抖,真不好意思,让大家失望了,不但没谈,连拉拉手都不好意思呢。

  段骁恩装正经:“他们怎么乱猜呢。”

  猜得太保守了吧!还不够!再大胆一点!段骁恩没出息地在心里想。

  佟知隽“嘁”了一声,也跟着装:“是啊,怎么不猜我们同床共枕了呢,这才是真的。”

  段骁恩脸一红,脚步一顿,险些把新买的手机摔了。

  见他不说话,佟知隽愈发大胆,往群里发了条语音,说:“你们等你们的哒褒姒回国的,你们会后悔今天这么八卦的!”

  群里一下子热闹起来,纷纷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

  佟知隽发语音回复:“工作时间你们摸鱼?快快快!谁记一下名单!摸鱼的今天中午请大家喝奶茶!”

  群里安静了一秒,那些已经发了消息的人估计是想着反正摸都摸了,奶茶也得买了,不如继续摆烂,于是继续问他们的归期。

  佟知隽便回答道:“等鸡吃完了米,狗舔完了面,火烧断了锁,我们就私奔回去了!”

  段骁恩急忙去拦着佟知隽胡言乱语,但是佟知隽手一松,消息已经发了出去。

  “你是真不怕他们拿我们开涮。”段骁恩嗔道。

  “哎,是你不懂他们,越是否认他们越觉得我们在谈,比cp粉都会脑补,还不如顺着他们,”佟知隽双手合十,中间夹着手机,“当然了,希望不要有哪个小傻瓜信以为真,去豆瓣爆料。”

  段骁恩右眼皮跳了跳,无言以对。

  佟知隽看起来许愿许得虔诚,实际上怕是巴不得有人去爆料呢吧!

  “话别说太死,万一真谈了,那可就是大预言家了。”段骁恩说着,眼睛悄悄往佟知隽的方向瞟。

  第一百七十七章 药到病除

  佟知隽百爪挠心,他要疯了,段骁恩这话到底是在点他呢,还是单纯开玩笑啊?

  算了,矜持点,万一一不小心把心意说破,恐怕事情会一发不可收拾,关系再不能回到从前。佟知隽在心里哀嚎一番。

  以佟知隽插科打诨结束的互相试探过后,他们回酒店收拾好随身物品。

  钟天泽开过来的车,已经打电话让佟家人接手开回去了,于是三人一同去了车站。

  小镇不远,当天傍晚,他们就到了。

  住进酒店,佟知隽一刻也停不下,拉着段骁恩去海边。

  这里临海,天气也热,佟知隽在海边买了两双拖鞋,二人换上,踩在柔软的沙滩上。

  网络发达,来旅游的人许多都拿着手机拍短视频,佟知隽看见有人赶海,在沙子里扒来扒去,有点好奇,问段骁恩:“我们要不要看看能不能捡一些贝壳?”

  “试试呗。”段骁恩说着,时不时蹲下来扒一扒沙子。

  佟知隽今天运气不太好,只翻到了一只已经死掉的螃蟹。

  “呀,是组胺螃蟹!”段骁恩笑着说。

  “嗯?什么?它又不会骂人。”佟知隽抬头问。

  “一个谐音梗,螃蟹死掉会产生组胺。”段骁恩挠挠头,解释梗真的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

  但是还好佟知隽缺心眼儿,即使听到被解释过的梗也不会瞬间觉得无聊,捂嘴笑得乐不可支。

  过会儿,段骁恩又翻到了一片白色的东西,递给佟知隽:“看!沙币!”

  佟知隽瞪大了眼睛,眼里写着不可置信——段骁恩是在骂人吗?

  “等等,”段骁恩觉得刚刚的话有歧义,“它俗称沙币,曾经作为一种天然货币,是一种海洋生物。”

  佟知隽笑得瘫倒在沙滩上,“我还想你怎么骂人呢,原来是这样!”

  “看来我们不适合赶海,找不到什么有意思的东西。”段骁恩把佟知隽拉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沙子,无奈地说。

  佟知隽反思:“我觉得不是找不到,是因为我什么也不认识,我就知道吃。”

  段骁恩乐了:“那我们吃东西去!”

  “好!”佟知隽站起来,拉着段骁恩就跑。

  附近有家海鲜烧烤,热爱不健康食品的佟知隽毫无顾忌,高嘌呤又如何?快乐最重要!

  祭过五脏庙,天已经黑了,佟知隽和段骁恩在海边吹风。

  没有什么僻静的地方,但是听着海水涌动,没有外人来打扰。

  他们坐在沙滩上,伸开腿,潮水涨起来刚好冲到膝盖,冰冰凉凉的。

  本来还正常聊天,佟知隽说着说着,就把话题引到了段骁恩身上。

  “你还记得吗?有一次我们做微信小程序里一个测试题,问分瓜的。”佟知隽平静地问。

  “记得。”

  那个题目说,社区里分瓜,一人一个,结果瓜少了。有些人不爱吃瓜,就把瓜贡献出去,分给没分到的人。假如你不爱吃瓜,但是家人很爱吃,你会把瓜交出去让社区分配给别人,还是直接给家人?

  当时段骁恩犹豫之下,选择了留给家人,佟知隽则是选择了交出去。

  “我当时没细想为什么你会这么选,现在才发觉,你就是习惯了帮亲不帮理。”佟知隽说。

  “嗯……我也不知道,因为目前我没有遇到过家人和公正相矛盾的事情,怎么能算帮亲不帮理呢?”

  “没有吗?你自己的自由,和你家人强迫你改变性向结婚生子,不就是在矛盾吗?”

  “我自己是我自己,跟公正不公正的不搭边。”

  “不对,”佟知隽反驳,“你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永远在因为别人而让步,这样不合理。”

  段骁恩沉默了。

  佟知隽又说:“我昨晚又听见你说梦话了。”

  段骁恩依旧没说话。

  “我知道你在和被驯化的本能对抗,但是你或许可以试着稍微任性一点,”佟知隽抓住段骁恩的手,“真的,任性一点,你就会发现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疲惫。”

  段骁恩用力回握,却不知如何作答。

  他不是不知道会哭的小孩有糖吃,但是他不习惯这样。

  或者说,就是因为习惯了隐忍克制,才会对自己本身毫不在意。

  “当你被指责时,可以像春节那会承认自己的性向一样,大声说出你自己的想法;当你被误解时,可以不顾面子地解释清楚;当你被不尊重时,也可以自己维护自己。你不是做不到,你只是担心会被批评,可是那不是自私也不是卑劣,你既然没有做错,那就不许让步。”说到最后,佟知隽带上了一点命令的口吻。

  段骁恩微怔,佟知隽继续说:“你不用再害怕被打骂,不用害怕被关起来,也不需要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个不合格的儿子,你不是父母的附庸,你就是你自己。如果你觉得难以克服,我可以陪你在开着门窗的明亮屋子里入睡,如果你家人又来找你,我也可以陪着你逃走,无论到什么时候,有我站在你身后。”

  这话说得很直白了,段骁恩感动得无以复加:“我会好起来的,迟早。”

  其实段骁恩道理都懂,他看过无数电影,读过无数书籍,每一句异常能激荡他内心的话语都让他格外喜爱,对自信勇敢刻骨铭心,但是最后他还是变成了一个在沼泽里寸步难行的废物。

  他不缺任何话语引导,他缺少的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确切地告诉他可以怎样怎样,而不是依靠文字去慰藉不安的内心。

  佟知隽听他语气分外坚定,便知道这次是真的没问题了。

  被PUA的人本就会陷入自我怀疑,只有适当施加道德压力地劝导,才可以让人清醒过来。

  但凡段骁恩能够意识到佟知隽付出了什么,就会唯恐辜负他一片苦心,然后顺理成章做出改变。

  佟知隽赌的就是自己对段骁恩来说,是否有那么重要。

  事实证明,他赌对了。

  这天晚上,他们依旧在酒店住同一张床,佟知隽没有再听到段骁恩的梦话了。

  可以说是药到病除。

  但是佟知隽依旧没睡好,天还没亮,他就听见外面叽叽喳喳的各种鸟叫。

  鸟叫声或清脆悦耳,或洗脑烦人,但是没办法,他们自己挑的地方,酒店绿化太好了,吸引鸟儿也正常。

  等段骁恩起床后,佟知隽说了这事,萌丧萌丧的表情把段骁恩逗笑,解释说:“有可能是小嘲鸫,这种鸟很吵的,会模仿各种鸟儿的叫声。”

  佟知隽喝了一口咖啡提神,“太损了,没有鸟德,害我误以为是好多鸟吵闹,它是甩锅大师吗?”

  “小嘲鸫拍了拍你,并叫了一声小机灵鬼。”段骁恩笑说。

  佟知隽的微信拍一拍设置成了“并叫了一声小机灵鬼”,段骁恩是知道的。

  “我拍了拍小嘲鸫,并骂了一句白莲花。”佟知隽撇撇嘴。

  “跟鸟置气,怪不得你是小树懒,”段骁恩抬手把佟知隽的呆毛按倒,“小动物之间有矛盾嘛,很正常。”

  “嘁。”佟知隽笑嘻嘻地把空了的咖啡纸杯丢掉,找出防晒霜来。

  段骁恩之后要拍戏呢,晒伤了就麻烦了。

  日头正盛,他们兜兜转转来到了当初那个剧场。

  今天剧场没有演出,关着门,他们也只是路过看看,却在将要走时被叫住。

  原来老板在这儿,恰好看见他们。他记得段骁恩,于是请他们进去。

  阔别许久,老板关切地问了段骁恩的现状,得知他在中国做演员,还很感兴趣地问他有没有什么作品。

  段骁恩笑着用英文说:“之前演的那些你应该不方便看,没有英文字幕,如果你想看的话,之后有一部电影,七月份在中国上院线,可能会配音英文版在美国上映吧,但是会更晚一些。”

  “啊,如果我能看了,一定会去支持。”老板拍了拍段骁恩的肩膀。

  老板是个很浪漫的大叔,他喜欢看各种表演,又对中国十分好奇,所以当初段骁恩来的时候,他非常开心,而段骁恩与他告别的时候,还失落地喝了很多酒。

  叙旧好久,老板又兴致勃勃地带他们参观剧场。段骁恩走后,这里重新装修过,模样变化不大,但是设施换成了新的,还挺漂亮的。

  “曾经上学的时候,一旦毕业了,学校就会装修,让毕业生各种羡慕,属于是打不破的魔咒,没想到到了你这,你一辞职,剧场就翻新了,未尝不是一种装修魔咒在职场的延续。”佟知隽对段骁恩说。

  段骁恩笑了:“看来你就是毕业后学校装修的小倒霉蛋?”

  “没错,是我。”佟知隽故作深沉地叹气。

  在剧场玩够了,他们又四处闲逛,玩了许多天,才飞回上海。

  尖叫TV慈善之夜快开始了,今年佟知隽和段骁恩也收到了邀请,再不回去就来不及了。

  关于慈善捐款相关的所有工作,佟知隽都交给了同事,没过多插手,所以今年可以在晚宴自由活动。

  回到熟悉的家里,郁川野把段骁恩的衣服送来了。

  随着《不见硝烟》预热,预告片和各种剧组花絮不断放出,段骁恩虽然少不了人黑,但是热度飙升,不缺人慧眼识珠觉得他会爆,所以这次大牌高定都格外好说话。

  佟知隽倒是不用人操心,他的正装只有少数大牌成衣,多数都是定制,绝对不会丢份儿。

  到了尖叫TV慈善之夜当天,人潮涌动,镜头成海,众多明星、经纪人以及老板汇聚一堂。

  大多数镜头都是去拍明星的,很多人并不在乎钱有没有帮到人,而是更在乎自己的偶像捐多少钱,有没有压倒对家,以及有没有新鲜的美图可以拿来收藏,所以镜头更多的会照拂明星。

  今年尖叫TV也没在怕的,照样开了直播,想来是去年的诈捐事件并没有影响到口碑,甚至急需今年的公平公正来一雪前耻。

  佟知隽和段骁恩一同进场,诸多镜头飞速对准了他们。

  “怎么办,我开始慌了,好多媒体!简直是社恐地狱!”佟知隽低声对段骁恩说。

  第一百七十八章 出尽风头

  段骁恩看尖叫TV直播间的镜头对准了他们,便没有对佟知隽说话。

  尖叫TV的方璇负责上海地区的采访,因与佟知隽之前的采访还算融洽,所以问题并不让人为难,说了点能给二人吸粉的话题,她便去采访其他人。

  继续往里走,段骁恩对刚才对答如流的佟知隽说:“这叫社恐?你这是社交恐怖分子。”

  “没办法,社恐本人怕丢脸,所以超常发挥,格外争气。”佟知隽笑道。

  会场分三个部分,一部分是提供餐饮的区域,另一部分是尖叫TV常规的慈善项目区域,还有一部分就是由尖叫TV和其他公司联合管理的慈善项目。

  佟知隽和段骁恩不饿,先往里走,把要捐款的项目填好表。

  段骁恩今年是真的穷了,好不容易赚点钱,基本都消耗在美国那段时间不得不推掉的活动的违约金上了,佟知隽拿给他一张卡,告诉他捐多少都行。

  但是段骁恩觉得这样未免慷他人之慨,于是打了个欠条。

  当时佟知隽还忍不住琢磨,怎么段骁恩跟他这么生分呢,但是没辙,他总不能逼着段骁恩收下。

  因为今年跟去年相比,慈善项目变化不大,所以他们没再逐个对比,两人各自往“帮助大山儿童上学”“为贫困女性提供卫生用品”“星星的孩子会说话”以及阅微和尖叫TV最新合作的“小小少年很大理想”里每项捐了一百万。

  “星星的孩子会说话”是今年的新项目,关爱自闭症是个永恒的话题,但是很多人仍未重视。

  佟知隽曾经有一次在停车场,看到过一个小孩因绕着一个人的车转来转去,衣服上的拉链意外划伤了车漆,就被当众指责,那个小孩有很明显的刻板行为,被指责后蹲下抱膝痛哭,他的妈妈说了会赔偿,车主人也不依不饶,孩子就哭得更大声。

  妈妈很努力维护孩子的自尊了,但是还是看得出母子二人的艰难。

  这只是一件小事,但是对自闭症家庭来说,这样的事情,在一辈子里会经历无数次,怎么可能不痛苦呢?

  转眼工夫,八百万就花出去了,但是佟知隽并不心疼,因为他自己捐的那四百万,终于是自己赚的了,各种投资的提成、项目分成、工作的工资加起来,远比这个数目大,这些钱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对需要帮助的人来说,恐怕足以影响命运。

  关于小渔村的报告他也看了,修路、儿童一对一帮扶、邻村宿舍建设等多个项目需要的钱是个定数,不需要外来捐助,是阅微独自出钱,只是借由尖叫TV慈善之夜做宣传,所以没有独立的捐助点位,只需要在之后的采访里由记者提问顺便介绍一下就好。

  这一年多以来,在娱乐圈认识的人更多了,佟知隽跟段骁恩见了些熟人,相互客套,并且还遇到了康谨瑶康谨英姐妹,这次佟知隽认得清人了,康谨瑶气质好,康谨英五官更精致,都是娱乐圈难得的美而不俗的演员。

  晚宴进行了两个多小时后,佟知隽刚去吃了块蒙布朗垫垫肚子,就收到通知说轮到他和段骁恩去统一采访点接受采访。

  由于人多,统一采访点是一批一批请人的,佟知隽观察到,请得越晚的明星越大咖、老板越有钱,他和段骁恩是最后一批,以段骁恩的名气和阅微的体量在这儿都有点算不得什么了,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才这样安排。

  统一采访点的记者没有佟知隽认识的,但是记者也没冷落他,并且给了他大段的时间用来说小渔村资助的事情,如果单从正面宣传意义上来讲,阅微可以说是今晚的最大赢家。

  活动临近尾声,上海场本来最大的咖是当红流量新晋视帝穆楚,且不论视帝水不水,但是好歹奖拿到手了,风头正盛,今晚包揽多条热搜也不为过,然而出尽风头的却是佟知隽。

  穆楚自己一个人捐了四百七十万,他公司捐了六百万,个人上比佟知隽多,公司上不比阅微少,但是佟知隽在采访过程中表现出来的胸怀却是格外出圈。

  除了捐助小渔村之外,佟知隽最长的一段回答就是对于阅微与尖叫TV联合出的项目的解释,以及他选择捐助项目时做出的考虑。

  微博上终于有了一次佟知隽的正面热搜爬上第一:#佟知隽称妇孺需要社会的帮扶与公正对待#

  孩子是希望,是祖国的花朵,而能够孕育希望之花的女性却长期处于弱势地位,这不公平也不合理,人们往往只记得她们的子宫,却不记得她们遇到的困境。

  佟知隽还在采访中表示,将来也会把捐助对象侧重给孩子和女人。

  极端蝻拳炸了,骂佟知隽拿子虚乌有的事情讨好女人,散场后佟知隽看到这评论都给他气笑了,什么叫讨好?就是因为有些人从来没有看到过女性受到的不公平对待,所以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是佟知隽夸大其词。

  有时候一些岗位招聘,佟知隽会去看,一面的时候有很多女求职者被问到为什么毕业很久都没有稳定工作,大部分的回答都是“进了面试才被告知不招女士”,所以这到底是是谁不公平?是谁在说谎?

  段骁恩提醒佟知隽别拿大号直接怼,佟知隽叹气:“我也知道,他们就是找个由头骂,就是挺遗憾的,我以为我的呼声能让一些人睁开眼睛明辨是非的,但实际上不能,装瞎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能看见,只是不在乎。”

  “但是他们会害怕近在眼前的刀。”段骁恩森*晚*整*理安慰道。

  “等他们自食恶果吧。”佟知隽无奈地关掉手机。

  钟天泽开车送他们回家,但他感冒了,去对面药店买药,所以佟知隽和段骁恩在车上等他。

  郁川野还没回家,过来敲了敲窗户。

  佟知隽降下车窗,看着穿了一身白在黑夜里格外亮眼的郁大经纪,问:“什么事?”

  “小事儿,”郁川野单手搭在车窗上,“你之后别轻易接节目,我没有干涉你的意思,但是还是建议你问过我,免得没经验被坑了。”

  佟知隽知道他说的是纪录片的事,于是点点头。

  “被节目组拉去当血包就算了,就怕节目组本身不靠谱,各种爆雷,钱多钱少你是无所谓,但是口碑总要在意的,”郁川野抬眼看了一下里面的段骁恩,“另外,你俩再一起出门,记得戴口罩。”

  佟知隽心里一慌,“怎么了?”

  “刚才我收到了一大堆你们俩的照片,直接血压拉满。你们俩还因为捐款在热搜挂着呢,你说现在要是被曝光会是什么效果?”郁川野早有准备,把那一摞照片给佟知隽看。

  照片是他们在澳大利亚的时候拍的,因为钟天泽没跟着,又是五一假期,所以狗仔偷拍没被他们发现也正常。

  “他们要多少钱?飞澳大利亚一趟的机票和食宿也不少吧?狗仔真的能赚到吗?”佟知隽饶有兴致地问。

  “啧,你还不当回事儿呢?他们要一百万,十二点之前给,不然就发出去。”郁川野咬牙切齿。

  以前他也为自己的艺人处理过类似事件,但是通常都是狗仔特意找角度拍的男艺人和女艺人的照片,同性不拍的。

  算是圈内默认规矩吧,同性拍了也没人认可,又容易澄清,就算圈内同性恋多,这个钱也是不好赚的。

  但是佟知隽和段骁恩不一样,段骁恩可是承认过自己是同性恋的,这照片要是发出去,可就有说服力了。

  佟知隽淡定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已经十一点五十五了,便说:“拍得挺好,可惜我们在森林里那段没拍到,那景色才有艺术感呢。来,让我给狗仔做个拍照示范。”随后,挑了九张满意的照片发了微博。

  @佟知隽[V]:才度假回来不久,忘了分享一下照片!哦对,很可惜,后来海绵宝宝气球瘪了……[][][][][][][][][]

  “哎哟哥,我管你叫哥!你不怕人骂你上了热搜就飘了啊?这你也敢发?”郁川野吓了一跳,急忙拿手机去看那飞速增长的评论。

  “你自己看时间,”佟知隽淡定说完,把手机给段骁恩,“我拍得不错吧?”

  “拍得真好!”段骁恩习惯性长按保存,才反应过来这是佟知隽的手机,惹得佟知隽忍不住笑出声。

  而郁川野一瞧,快十二点了,怪不得佟知隽那么大胆。

  到了这时间没给狗仔打钱,狗仔基本就默认了拿不到钱了,照片已经分发给各个营销号了,相当于无论如何,偷拍的照片都会发了。

  如果真发了,佟知隽这条微博会被解读成“被偷拍了不打钱不卖惨只跟狗仔硬刚”,如果营销号没发,那佟知隽也可以在评论区回复,通过一些话术引导,使众人觉得这不是在蹭慈善晚宴的热度。

  果不其然,营销号的照片没多久就满天飞,还买了个热搜,结果一转头发现佟知隽发微博了,删都来不及,已经被对家营销号截图,狠狠背刺一波。

  所属公司不同的营销号打得火热,只有后知后觉的粉丝在佟知隽评论区问他是不是被狗仔威胁了被迫澄清。

  舆论偏向佟知隽的时候,他当然不会贸然回复。

  除此之外,评论区还有人说:我数了数,九张照片,小少爷露脸两次,段骁恩露脸四次,咱就是说是不是该堵柜门了?

  郁川野松一口气,炸毛刺猬一样瞪眼道:“下次你再这么刺激我的心脏,我可不管你了!”

  “放心,你这辈子的速效救心丸我包了,如果真有一天要住院,我也可以承诺我绝不拔管!”佟知隽欠儿欠儿地说。

  郁川野恨不能把脑袋塞进车里,对段骁恩大叫:“你管管他!”

  “我管不了,他说什么是什么。”

  唯一能治得了佟知隽的人助纣为虐,佟知隽格外威风,倒在段骁恩身上,对郁川野露出了一个欠打的笑容。

  第一百七十九章 常驻嘉宾

  钟天泽买完药回来了,郁川野挥挥手走了。

  回到家,进了电梯段骁恩才说:“你这么吓唬他,不怕他辞职了呀?”

  “不怕,他最近基金跌疯了,不会这时候辞职给自己添堵的。”佟知隽开玩笑说。

  段骁恩没当真,一笑而过。

  最近几天,佟知隽都没有回家住,而是到段骁恩这儿住,还不肯住客房,非得跟他住一张床。

  段骁恩想,小动物嘛,喜欢顺杆爬也正常。

  反正在酒店又不是没一起住过。

  于是段骁恩一直没抗拒。

  今晚佟知隽就更加得寸进尺,他提出想直接搬过来,段骁恩惊恐地以自己不常在家为由拒绝了。

  好嘛,方才就不该说,如果不说,这样住一起住久了习惯了,也就没有什么由头拒绝了。佟知隽在心里嘀咕。

  心思各异着度过一晚后,第二天段骁恩要去试妆,《剑又何去》的部分配角已经选定,要根据上妆效果确定要不要换演员,如果不换,那基本就可以签合同了。

  佟知隽一方面是对段骁恩这张堪比3D建模的脸有信心,另一方面是还有工作要忙,所以就没陪着。

  《无限流炮灰逆袭之旅》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开始录制,第一期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剧本都已经囤了三期了,结果固定嘉宾还没选出来。

  其他重要配角在综艺里暂且不算固定嘉宾,全都是飞行嘉宾,所以不需要按照角色设定找人,但原著中的主角简声杭和罗意特必须是综艺的固定嘉宾,佟知隽想要的,是造型可塑性强的演员,能够把扮演主角当成拍戏,但是又要像简声杭一样聪明,像罗意特一样能打。

  这就太为难了,娱乐圈真演员就已经够少了,想从只会立人设实际大字不识几个的人里面挑个简声杭,那不是做梦?罗意特就更难了,吊威亚拍武打戏都需要替身呢,怎么能指望这些人里有个真的强壮的?

  佟知隽已经把条件放宽到了极限,但是一个又一个来试镜的人,连张露青都不满意。

  今天是原定的截止试镜的日期,佟知隽心灰意冷地想,恐怕还要再拖延一段时间了。

  来试简声杭的演员要么就是半红不红的小演员小爱豆,要么就是青涩的在校生,佟知隽都觉得差点儿意思。

  “下一位。”助理在门口喊人。

  一个穿着白色防晒服和浅蓝色牛仔裤的少年走进来,佟知隽的目光立刻锁定在他身上,第一次有了一种“这个人还不错”的感觉,因为那正是简声杭第一章 出场时的打扮,也许他是看过原著的。

  “各位老师好,我叫许然若,身高一米八二,体重五十六千克,今年十八岁,中戏表演系大一在读。”他面带微笑自我介绍道。

  佟知隽拿起许然若的资料看了一眼,简历不是很丰富,东北偏远小城长大,如今还没签经纪公司。

  许然若长得干净,头发没染,瞳色是天生的茶褐色,化了淡妆,但是能看出底子很好,除了比简声杭矮了三厘米,几乎可以说是很相似了。

  不是容貌上的相似,而是气质上的相似。

  简声杭乍一看,就是一个有一种易碎感的人,他肤色白皙,宛如通透的玉,向来刀子嘴豆腐心,敏感又自我,平静疏离,不卑不亢,而许然若也有几分这个感觉。

  进行一些问答过后,戚卉放下做记录的笔,问道:“你看过原著对吗?”

  “是的,我原本是读者,通过作者微博知道了要拍综艺,所以才来试试。”许然若说。

  “嗯,那么请你对简声杭的角色进行性格剖析与行为逻辑分析。”戚卉说。

  “好的,”许然若从容道,“首先通过简声杭在第一个副本中的第一天,就可以看得出他的敏锐,善于观察外部环境并进行总结,他独立自主却不失感性,对人的情感看得尤其透彻……”

  长篇大论一番,许然若把简声杭在各个副本的突出表现都分析了一遍,最后他让陪同他来的朋友递过来一摞纸,他把纸交给戚卉等人。

  “如果各位老师对mbti人格有一定了解了话,那么简声杭作为一个te和fi都很高的intj,也有很多值得分析的部分。上述内容以及更多分析的纸面资料在这里了,请问还有什么问题吗?”许然若露出了一个酷似简声杭的不亲不疏的笑容。

  戚卉简单看了看,又问:“你能试着摒弃自己的思维,用简声杭的方式去分析眼前困境吗?最好是适当带上一点表演,肢体动作放开一点。”

  “我愿意试试。”许然若说得谨慎,却胸有成竹。

  戚卉将废弃的不会用的副本给许然若简单介绍了一下,边提问边引导,许然若条理清晰地说出了副本关键所在,漠然地用指尖点着额角的样子也像极了简声杭,可见他的智商和演技拍个综艺是绝对足够了的。

  佟知隽觉得,许然若这种对角色的剖析能力,如果写同人文的话一定是一把好手。

  面试结束,许然若回去等通知,但是再看后面其他人,都觉得索然无味相去甚远了。

  佟知隽忽然就理解了胡若雯看完段骁恩的试镜就有了决策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简声杭就这样定了由许然若扮演,但罗意特还没有定下来。

  收工的时候,助理去交钥匙。

  这次招募常驻嘉宾,节目组租了个住宅,为期一个月,现在是最后一天了,只能说万幸找到了许然若,没让这一个月时间完全浪费。

  “其实如果没有许然若,我本来也会提议你试着邀请一下路琢析,虽说年纪比简声杭大了点,但是绝对适合。”去拍摄基地的路上,戚卉对佟知隽说。

  佟知隽摇摇头:“发过邀约,路琢析的经纪人暂时还看不上这么个吃力不讨好的活,毕竟人家是影帝,又是清华的高材生,比较谨慎。”

  “那就很遗憾了,不过还好许然若不差,即使仅作为演员,也是很有灵气,如果可以我会非常愿意让他演我写的剧本。”戚卉仍然在翻看许然若交上来的人物分析。

  “大一,十八岁,前途大好啊。”佟知隽有些感慨。

  十八岁的自己还会因为佟小茶偷喝他的水而跟佟小茶吵架呢,人家的十八岁已经这么优秀了。

  “哦对,”戚卉突然抬头,“如果段骁恩有时间,其实可以让他试试罗意特,虽然性格完全不同,但是他的演技很可以嘛。”

  佟知隽不是没想过,只是每次这么想,这个念头都会迅速打消。

  杜倚芸建议段骁恩要尽可能多接一些人设丰满、性格迥异的小角色,通过更多角色的磨练,让他弥补缺少实践的不足。

  小角色虽然戏份不多,但是只要设定足够,那么就是一个独立的不纸片人的角色,非常适合段骁恩拿来练习。

  如果要是段骁恩长期维持接小配角的状态,那拍综艺影响不大,但是佟知隽预计这综艺拍三季,而段骁恩积累经验绝对要不了三年的,快则半年慢则一年就会尝试挑大梁,到时候可不会有任何剧组能够每个月放一番演员出去拍好几天综艺。

  虽然通常通告单可以调整,但是架不住人会累,会状态下滑,所以综艺和戏就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于是佟知隽提都没跟段骁恩提过。

  简单跟戚卉解释过后,戚卉也觉得惋惜:“那就只能再看了,实在不行就去学校捞人。”

  校园里的学生为作业忙成狗,赶通告总比做作业强,所以电影学院的学子们会乐不得地过来。

  到了拍摄场地,佟知隽检查布景与道具,基本还算满意。

  毕竟是跟尖叫TV合作,很多地方贴着小小的尖叫TV的标,这样一来本身氛围感十足的诡异布景就有了几分综艺气息。

  场地很大,再往里走,就是原本纺织厂的办公室。

  办公室一部分是轻体墙隔断,一部分是玻璃墙和玻璃门,清拆难度比工厂车间大,考虑到暂时不需要用到,就一直拖到现在才收拾。

  钢化玻璃无法二次剪裁,工人熟练地敲击一块又一块的玻璃,玻璃应声炸开花,被防爆膜挂住,碎得特别有艺术感。

  佟知隽听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回想起自己看过的短视频弹幕,不由自主脱口而出:“门皆裂夫!”

  人类对于有节奏感的好听的声音完全没有抵抗力,就像削木头、掰安瓿、敲钢化玻璃、戳史莱姆等等,就是很让人上头,尽管正在拆旧的场地灰尘很大,佟知隽还是忍不住听了好半天。

  “走了走了,”戚卉叫他,“再不回市区,一会儿堵车了。”

  回市区路上,佟知隽给钟好逑发消息,叫他准备给许然若的合同。

  至于罗意特谁来扮演……佟知隽没办法,态度松动了些,在考虑要不要跟郁川野聊一聊段骁恩的未来规划。

  正想着,郁川野把电话打了过来。

  “收到没有?《磐石》第一季的剧本全本。”郁川野说。

  “哟,又工作呢?卷王啊郁老师,”佟知隽点开免提,然后去翻邮箱,果然赵予西已经把邮件发过来了,“收到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往下翻,小赵说随时可以开会,进行剧组筹备的讨论,我明天得陪安囿去季敏的音乐会,她们第一次能接这个level的邀请,又是全开麦,我得陪着,然后就是她们大概率能舔到蓝殿堂端午晚会的饼,我得争取一下,所以最好今天就把会开了,之后太忙。”郁川野说。

  大家都忙,但凡缺了谁就得开视频,拉低效率,所以今天加个班未尝不可。

  佟知隽看了一眼时间,说:“行,那小会议室见,我给段哥发消息。”

  “看把你显的,我跟他说句话你能掉块肉是吧?”郁川野揶揄道。

  “哎对对对,你快歇着去吧。”佟知隽一边说,一边打开通讯录。

  这个点儿了,如果开完会再吃饭,人都要饿虚脱了,现在吃又有点早,所以佟知隽给自己常去的一家店打了电话,订了晚餐让店家六点送到阅微。

  随后,佟知隽给段骁恩打电话。

  “段哥,你在干什么呢呀?”语气又软又俏皮。

  戚卉坐一旁,听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原来佟知隽是这样的人?

  第一百八十章 拒绝无效

  由于不顺路,司机先送的戚卉,等佟知隽到公司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到了。

  《磐石》相关的一切工作都在会议期间讨论妥当并做出安排,散会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正好人齐了,关于段骁恩要不要演罗意特的事情可以讨论一下了,于是佟知隽就把郁川野和段骁恩叫住了。

  “就是这样,所以我觉得需要你们想一想。”佟知隽讲清楚自己的想法后总结道。

  郁川野拿了一支圆珠笔,“咔嗒咔哒”地戳在桌子上,没完没了地按,扬脸问段骁恩:“你什么想法?”

  “我其实都可以,如果不接,那还按照原来的计划接戏就好,如果接了,那么还要考虑一个问题就是,以后佟知隽你会不会再买影视版权,影视是不是直接用综艺嘉宾演。”段骁恩看向佟知隽。

  现在问题又回到佟知隽这儿了,他单手撑着头说:“可能性很大,所以就更应该慎重。综艺还好,不会侧重耽美属性,我也不打算往这个方向营销,但是如果拍成电影或者电视剧,就很难把感情线删得一干二净了。”

  郁川野丢下圆珠笔,问:“你想演耽改吗?”

  段骁恩下意识去看佟知隽的眼神,想看看他的态度再决定怎么说,佟知隽却挑了挑眉,很明显是在提醒他遵从内心如实回答。

  “我不是很想演,”段骁恩慢吞吞地说着,就见佟知隽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便愈发坚定,“耽改现在已经逐渐变成了‘不认可这样的爱情却想利用这个噱头赚钱’,我不理解也不接受。”

  正因为他是同性恋,才不愿意演耽改,很多事情在资本干涉过后已经失去了最初的目的,就像是支持LGBT的人和看耽改的人虽然有一定重合群体,但并不完全一致。

  佟知隽自己可以保证自己能够公正对待任何感情,但是他不能保证剧拍了之后会怎样。

  现在的耽改市场把粉丝已经训练得趋于“全自动化”了,剧一播出,自动涨粉,自动嗑cp,自动当资本家的韭菜,自动提纯,自动撕逼,自动走向一个标准结局,即体量太大、无拘无束,最终处处ky以至于人人喊打。

  所以根本不是佟知隽能干涉得了的了。

  “那就还是别了,罗意特我另找人。”佟知隽到底要不要拍耽改剧还没定数,不能拖着段骁恩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郁川野笑笑:“也挺好,耽改不可控因素确实多,上位者对韭菜精的无情收割罢了,好演员演了容易沾一身腥,想爆红的演员演了倒是心安理得数钱。你看陈宇述和杨若峰,卖腐之前糊得妈都不认,卖腐之后火得私下里怒骂粉丝不长脑子只知道ky。”

  “快别说,万一谁听见了给你发豆瓣上,又是血雨腥风。”佟知隽无情吐槽。

  事情告一段落,他们便收拾东西回家。

  出了会议室,除了舆情监控组倒班的同事,零星还有几个加班的,佟知隽顺手给他们点了夜宵,卷王凌九九从工位上跳起来,Lolita小裙子上的挂饰噼里啪啦掉一地,她一边捡一边叫:“哒褒姒威武!”

  “小九,你别吓我,乍一看太像阅微聘用童工了!”佟知隽一边收起手机,一边往电梯的方向走。

  凌九九叉腰:“等着,明天看我穿个酷的!”

  旁边的同事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穿多酷也改不了这张圆脸,有嘛用。”

  佟知隽笑着跟大家挥挥手,就先溜了。

  “平时不常在公司,我还是头一次发现氛围这么好哎。”电梯里,段骁恩对佟知隽说。

  “还行吧,比高箱影视那种全是年轻人的公司还稍微严肃那么一咩咩,但是我挺满意的。”佟知隽笑着说。

  阅微经过一年多的员工轮换,通过合理的绩效考核淘汰制度,淘汰掉了人傻事儿多爱摸鱼的员工,又通过大量招人和均摊降低工作量吸引来了一堆沙雕,确实氛围好得离谱。

  像常规的经纪公司那种忙碌紧张的状况,在阅微根本不可能发生。

  佟知隽还特意了解过,目前阅微在岗人数比同工作量的其他公司要多出三分之一,但工资只略低一点点,对打工人来说,基本上相当于用很微小的代价换来了健康的生活。

  不用“被自愿加班”,更不用跟同事撕得昏天黑地,再加上这里穿衣自由,不会被歧视,工位不是格子间,不会被领导监视,甚至完成任务了可以短暂摸鱼放松,简直是摆烂人的天堂。

  至于为什么会逐渐变成这样……那当然还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佟知隽自己就痛恨一丝一毫喘息的时间都没有,当然不会压迫员工。

  工作能力相同的情况下,工作质量像弹簧,适当拉一拉没关系,但是拉严重了就会失去弹性,员工也一样,如果既要他们干得多又要他们干得快,他们只会更想摸鱼,不如一开始就别弄得那么紧张。

  之前殷秋无还说过,阅微的条件已经变得比在华佟总部还好了,她甚至都想过去玩一玩,可见阅微的另类。

  在楼下与郁川野分别之后,佟知隽和段骁恩一路聊到家。

  之前总是段骁恩给佟知隽讲剧组的趣事,却忘了公司的事情段骁恩并不知道,这下佟知隽可打开了话匣子,说个不停。

  “然后我就真的把日历摆桌子上了,邝美迎就说,她也曾经幻想过自己可以像日剧女主一样,过一天就在日期上画一个叉叉,”一直到家,佟知隽还边换鞋子边说,“最后呢,她成功的做到了十秒钟过一个月。”

  段骁恩耐心听着,也不打断,作为一个非常好的倾听者,他没有“嗯嗯啊啊”地敷衍,而是发自内心地时不时笑出声。

  “果不其然,最后我那个日历也没好好用多久,我更厉害,我十秒钟过了五十天。”佟知隽居然还骄傲上了。

  “那是很厉害,一般人画不了这么快。”段骁恩捧哏。

  “哦还有一次,我一直以为陶鹤唳是个不苟言笑的人,直到那天,我路过茶水间,看到她一把鼻涕一把泪。”佟知隽动作自然地进了段骁恩的卧室,蹭他的衣服穿。

  “怎么了呢?”段骁恩继续捧哏,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先前还说不要佟知隽搬过来,现在跟搬过来也没有差别了。

  佟知隽找了个白色T恤,动作飞快地一脱一穿,脑袋从领口里冒出来的时候继续说:“我问她怎么了,实际上当时我在想,这是被欺负了还是分手了之类的,在考虑怎么安慰了,结果她说——”

  “嗯,她说什么?”

  “她说她看不了BE剧本,虐男主她不介意,虐女主她也不介意,但是不能虐她,她受不了。”佟知隽眉飞色舞讲完,又从段骁恩的衣柜里找了一条短裤。

  段骁恩虽然不常在公司,但是见过陶鹤唳的,很难想象出这么酷的人为一个剧本嗷嗷哭。

  佟知隽的脑子,别的记不住,记这些琐碎的破事儿记得可清楚,断断续续讲到他们洗漱完,上床睡觉,这才作罢。

  段骁恩已经习惯了床被夺走一半,安稳睡着,旁边的佟知隽得逞一笑。

  哼,说什么拒绝?拒绝无效!不就是同居嘛,一靠厚脸皮,二靠顺其自然,段骁恩想不习惯都难。

  转天,佟知隽跟随专业人士去《living power》的上海场馆做主体结构验收,去时候还跟段骁恩煲电话粥,等下了车就没时间了。

  因为真正意义上模块化的设计在国内市场应用还很少,所以这场馆凝结了好多人的心血。

  现在脚手架还没拆,但是建筑的结构已经能看出来了。

  如同海浪的造型奔涌而来,最后建筑的最高点是微微向内卷起的浪花,即使还没做外墙造型,就已经能看出建筑本身的流畅漂亮了。

  佟知隽今天来,主要是图个安心。

  阶段验收全靠下面人汇报,自己什么也没看见,总是觉得有些不妥。

  在场的工人多,灰尘大,佟知隽特意穿了黑色短袖过来,结果灰落上去更明显,走了没多久,整个人就灰扑扑的了。

  来到临时排练厅的区域,因为要做可以转直角弯的吊轨移门,需要避免顶棚不能承受住那么大的重量,所以这里的梁很多很复杂。

  基本上计划中对承重要求高的地方,都需要着重检查。

  佟知隽看不懂,只瞧着几个师傅一边检查一边填表,手里拿的工具他也从未见过,才忽然发觉真的是术业有专攻,他明明本来是想瞧瞧,图个安心,结果看都看不懂,相当于白忙活。

  地方太大了,一时半刻肯定是检查不完的,佟知隽光是跟着走,都能感觉到工程量浩大,就更加震惊短短几个月这里竟能平地起高楼。

  时至中午,佟知隽在附近的酒店订了包间,然后去叫站在脚手架上填表的师傅下来。

  师傅没听清,俯身去听的时候,忽然整个人重心一偏。

  与此同时,站在佟知隽身侧的人一边推开他一边大喊一声:“小心!”

  第一百八十一章 大脑宕机

  段骁恩接到电话的时候,佟知隽在附近诊所的小床上哼哼唧唧。

  “我本来看到了师傅没站稳,想要接一下,结果旁边另一个人怕我被砸到,就把我推开了,结果我们三个撞一起,整整齐齐进诊所。”佟知隽慢慢悠悠讲道。

  “我离你那不远,等着,我去找你。”段骁恩今天去见个朋友,刚巧才分别,于是立刻就打车过来找佟知隽。

  半小时后,段骁恩赶到时,就见佟知隽在诊所趴着,似乎是睡着了,只能看见毛茸茸的脑袋和高挺的鼻梁。

  大门敞开,燥热的风拥入,佟知隽动作迟缓地抬起头来,然后慢慢勾起唇角。

  段骁恩向诊所的医生了解过佟知隽的情况后,坐到了佟知隽的病床上。

  “让我看看伤成什么样。”段骁恩抬手就要去掀佟知隽的衣服。

  “不——不可以!”佟知隽连忙拒绝,不小心动作太大,又疼得直吸冷气。

  他摔的时候着力点是尾椎骨,他可不好意思让段骁恩看。

  段骁恩“嘶”了一声,说:“你别拿我当外人啊。”

  佟知隽龇牙咧嘴:“嗯嗯嗯我拿你当内人行了吧!”

  在场其他人纷纷侧目,佟知隽呼吸一滞,转头就把脑袋埋胳膊里去了。

  救命,太尴尬了,其他人会不会想,男同竟在我身边……佟知隽越想越瑟瑟发抖。

  段骁恩也是耳朵红到了脖子根,低声说:“医生说你可以回家静养了,我带你回去。”

  佟知隽也想逃离这个充满异样目光的小小屋子,欣然同意,在段骁恩的搀扶下,缓缓撑起身体,却不敢坐着,只能从床上先把腿滑到地上,踩到鞋了再慢慢站直。

  段骁恩想笑,又觉得这时候笑太缺德了,帮他穿好鞋子,扶着人一步一哆嗦地走了出去。

  上车也不敢坐,钟天泽跟段骁恩一起把人给抬到后座上趴着。

  “太丢人了,我接下来可怎么工作吧!”佟知隽锤了锤车座。

  “趴几天就好,别担心,只要你不说,公司里没人知道你因为什么请假。”段骁恩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微信群。

  “那我肯定不能说。”佟知隽嘀嘀咕咕。

  段骁恩没吱声。

  因为他看到群里已经有人知道了佟知隽摔伤了尾椎骨,轻微挫伤,要在家趴一周。

  段骁恩赶紧发消息,提醒大家撤回。

  只是这时,佟知隽安静如鸡的手机突然响了。

  段骁恩不以为意,佟知隽却是拿出了手机,目睹了段骁恩叫人撤回的全程。

  “嗯……段哥,或许你知道,咱公司娱乐群里,我把你设置成关注的群成员了吗?”佟知隽按捺不住戳破段骁恩,就想看看他手足无措的样子。

  段骁恩大脑宕机,没想到还有这种操作。

  一直到车子稳稳开到小区停车场,段骁恩都没想好应该怎么说。

  段骁恩打开后面的车门,伸手要把佟知隽给抱出来,佟知隽却是含笑看着他,半晌,嗔道:“笨蛋!”

  这一摔,佟知隽清闲了不少,很多工作都由钟好逑代办,万幸接下来没什么非他亲自去做不可的工作了。

  随手写完第二十一周工作总结,佟知隽趴在床上边追剧边吃薯片。

  这种只有偶尔需要动动手进行轻量工作,其他时间随意支配的神仙日子,让佟知隽迅速退化,逐渐成了洗手间与床两点一线,哪怕他已经能够站起来活动了,也是一下都不肯动。

  段骁恩背完《剑又何去》里皇帝全部的台词,偶尔还能在剧组群里约人连麦对戏,这么一看,他这个休假的还不如佟知隽过得惬意。

  这天,佟知隽又在床上边追剧边吃薯片。

  清脆的声音让本来在看书的段骁恩忍不住走神,便抬手拿走了他的薯片:“你看你,早中晚三顿饭,顿顿不好好吃。鸡吃鸡食,鸭吃鸭食,你凭啥不吃饭偏吃零食?”

  佟知隽眼疾手快把薯片夺回来,又往嘴森*晚*整*理里塞了几片,含糊不清道:“我是零,我是零,行了吧!”

  段骁恩一时无言以对。

  怎么讲呢,为了吃薯片,佟知隽还真是什么都说得出口啊!

  然而薯片吃完,佟知隽原形毕露,面对段骁恩的调侃,矢口否认:“嗯?谁说我是零了?我是大猛一!”

  “可惜了我没录音。”段骁恩无奈,没了证据,就要被佟知隽混过去了。

  佟知隽嘿嘿一笑,然后暂停了剧,点开豆瓣。

  “我估分估得特别准,让我看看这部剧多少分!我猜它也就三分!”打发时间嘛,佟知隽随便点的,看了之后才发现烂到辣眼睛。

  段骁恩也很好奇,歪头凑过去看。

  佟知隽用没沾到薯片油的小拇指一戳一戳地打字,搜出来一看吓一跳:“它怎么可以有四点六分?这不合理!”

  “嗯?哦,他们俩演的啊,那倒也正常。”

  “不,这不合理,我估分特别准的,第一次差这么多。”佟知隽不可置信地去看到底什么人能给这东西五星。

  段骁恩挠挠头说:“男女主粉丝太多了嘛,刷上去的。别抗争了,你这个估分小技能,在流量的粉丝面前啥也不算,别说四点六了,要不是现在真的有清醒的观众,他们恨不得能刷到八分以上。”

  佟知隽气鼓鼓地关掉豆瓣,说:“真的烦死了,你一说这个我想起来了,之前我看有人说一个剧是今年的良心剧,在这个大环境下拿到了豆瓣的七分,我想,啊七分应该也还行了吧,毕竟很多经典剧也就八分多,结果我一打开那剧,第一集 就看得我血压拉满。”

  “噢你说过,《惟愿卿卿安》是吧?”段骁恩问。

  “对对,就是它,演技稀烂,滤镜晃瞎眼,所有神仙都穿得煞白,剧情也好俗,还不如你之前演的那两个小破剧的剧情丰富呢!”佟知隽比划着,摆出了第一集 里被影视博主冲烂的男主的表情,斜眉毛歪眼睛咧嘴巴,自以为帅地想要给女主留下个惊艳的回眸似的。

  殊不知别人拍剧是一眼万年,这玩意儿是一眼吓死人。

  段骁恩看佟知隽学得还挺像,笑:“可别学了,拉低你颜值。”

  佟知隽疲惫道:“我至今没找到男主在山海经第几页,这么丑怎么配得上仙侠第一美男这个称号的,也不太理解,可能是因为他们那儿的神仙人均长得像饕餮,所以男主才能是第一美男吧。”

  他们就山海经这个话题聊了半天,佟知隽点进微博,发现热搜第一爆了,内容竟然是警方通报陈某述嫖/娼被抓,稍稍想一下,也知道这人是陈宇述,不然不会热度这么高。

  见佟知隽沉默,段骁恩问:“怎么了?”

  佟知隽没空应答,用小号在这个话题下发了条微博。

  @赫拉克勒斯的潜水面镜有点大:他们不是真cp,但他是真pc了。

  “太损了你。”段骁恩早知道佟知隽是有点缺德属性在身上的,但是没想到可以这么缺德。

  “我都已经不在乎了,开公司以前,遇到这种热搜我会各种震惊,但是现在我有一种‘就这’的感觉,司空见惯了属于是。”佟知隽扔下手机,拍了拍枕头,侧着头趴下。

  “谁说不是呢,其实我在剧组也见过挺多不太好的处于灰色地带的事情,但是都不好说,所以热搜上有点什么,都不足为奇了,粉丝可比圈内人知道的晚多了。”段骁恩说。

  佟知隽无奈笑笑,然后伸长胳膊,一只手杵在段骁恩眼前:“来,小段子,给朕备文房四宝。”

  “啊?你干什么?”段骁恩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

  “没劲,”佟知隽的手自由落体,掉在床上,“之后有年中活动,需要我签名,我练过一段时间没有起色,没耐心了就不写了,现在属于临时抱佛脚,赶鸭子上架。”

  段骁恩恍然大悟,一边去帮他找笔和纸,一边抬高音量说:“没关系,你字丑,但你人好看啊!”

  “损我呢还是夸我呢?”佟知隽不服气地拍了拍床。

  接下来确实忙,或者说,娱乐圈的夏天就是比春天热闹些。

  佟知隽安心练了几天签名,任凭段骁恩怎么教,都能把简简单单的名字写得六亲不认七扭八歪。

  但是吧,也不知道佟知隽是不是故意的,他写“墨宝”两个字还挺好看的。

  在家捂到人要自闭了,佟知隽终于完全好了,尾椎没有一碰就疼了,基本不影响跑跑跳跳。

  回去上班也就上了一天,第二天就是阅微的运动会。

  段骁恩还笑他,多亏在运动会之前好了,不然白报名了。

  地点早在群里通知过,带薪聚会,不玩白不玩,所以到了日子,阅微全体员工整整齐齐出现在包场的体育馆内。

  因为是纪旨嘉组织的,所以各种运动会会有的讲话流程全由纪旨嘉一个人来。谁组织谁办事儿,其他人都还是更喜欢围观。

  讲话完毕,运动员有序……无序进场。

  报名的人占一大半,没有好好排队,就是随随便便地绕着跑道走了一圈就完事儿了,眼尖的还能看见队伍中的佟知隽跟段骁恩拉拉扯扯,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在纪旨嘉拼尽全力的指挥下,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随后开始了今天的第一个项目:100米短跑。

  余小舟报名了,段骁恩和佟知隽到终点线附近等着,男子组比完就是女子组,伴随着阵阵加油声,余小舟一马当先,以绝对优势拿下了第一名。

  “我就说吧,她面试的时候我在场,她简历可写了能跑,完全不用担心。”佟知隽对段骁恩说。

  拿了冠军的余小舟看着这对虽然没谈胜似谈了的狗男男,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

  段骁恩还是有良心的,看余小舟的呼吸渐渐平稳,递给她一瓶水,“我看你报名好多项目,今天不得累死了。”

  余小舟单手扇风,说:“还行,就是在长沙时候伙食太好了,胖了几斤,跑起来不太适应。”

  佟知隽想起那日几乎不能算矛盾的矛盾,微不可闻地“哼”了一声。

  段骁恩却听见了,转头看他,“怎么了?你想吃什么?”

  第一百八十二章 毕业设计

  “我做零去!”佟知隽头也不回,去自己的座位上翻包里的零食。

  段骁恩追上去,窃笑:“等吃完了又说自己大猛一,死不承认是吧?”

  余小舟在旁边惊掉下巴,心里掀起巨浪,想,你们小情侣私下到底都说了什么东西?

  体育馆是露天的,太阳大,佟知隽还撑了把伞。

  眼看着余小舟一块一块巧克力金牌往回拿,佟知隽都羡慕了。

  考虑到铁牌牌没什么意义,纪旨嘉弄的奖牌都是巧克力,然后用奖品补足排面,所以余小舟除了有一大把巧克力金牌,还有一袋子的奖品,最好看的是一个《小马宝莉》里的云宝的手办。

  临近十点,佟知隽用零食把自己喂饱了,跳高项目才喊运动员到检录处检录。

  佟知隽放下可乐,伸了个懒腰:“终于到我上场了!”

  段骁恩陪着他去跳高的场地,吸引到不少人过来看。

  考虑到大家都是跳着玩,便没有按照奥运会规则来,没有试跳,直接比赛,允许跳三次,取最佳成绩,当场定胜负,没有初赛决赛之分。

  佟知隽信心十足,轮到他的时候,他热身完毕,看似慵懒地助跑。

  临近跳高架时,他猛地蹬地发力,纵身一跃——

  一个漂亮的背越式跳高完成,他动作流畅地在垫子上顺势一个滚翻然后站起来。

  矫健的身姿分外引人注目,围观的员工爆发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大片“卧槽”。

  大家都是随便跳跳,只有他一个会背越式,第一跳的高度也比别人高,很显然已经锁定了冠军。

  佟知隽没继续,他是最后一名参加男子跳高的运动员,所以知道其他人的成绩,现在赢定了,他就懒得跳了。

  “太嚣张了你。”段骁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佟知隽一抬下巴:“那肯定的。”

  过会儿,成绩排出来了,叫佟知隽过去领奖。

  由于人多,段骁恩就没跟着挤,在看台下等着,几分钟后就见佟知隽抱着一个盒子一溜小跑过来。

  “看!我也有云宝的手办了!”佟知隽叼着金币巧克力,口齿不清晰地说。

  段骁恩帮他接过去,佟知隽两口吃完巧克力,说:“纪哥下血本了,奖品全是他自掏腰包的,没用公费,估摸着得花了好几万吧。”

  “人间好老板!”段骁恩笑着说。

  佟知隽刚把奖品放下,广播就响了起来:“参加水气球大战的运动员请在十一点三十分之前到沙地报名,自由报名!自由报名!都抓紧时间!老李你住手!不许欺负小九!”

  “你看,纪哥逐渐暴躁了!”佟知隽指了指主席台。

  水气球大战是现场决定要不要上,佟知隽和段骁恩这会儿都没有项目,于是一同去了。

  沙地原本的铅球比赛已经结束,这会儿旁边摆上了两盆水气球。

  水气球分两组,一组里面灌了红颜料,一组里面灌了蓝颜料,参加的人分成两队,换上检录处提供的白色T恤,然后站在沙地两侧。

  哨声一响,都抽在蓝队的佟知隽和段骁恩一起抓了水气球,抬手就往红队的人身上丢。

  水气球破掉,蓝色的水泼在衣服上,乍一看还挺有艺术感。

  体育馆内放起了激昂的音乐,上午其他项目都已经结束,只剩下水气球大战,于是在这旋律之下,所有人都玩得更嗨。

  五分钟计时结束,裁判吹哨,红蓝两队被分开,站回开始前的位置,有人过来统计大家衣服上的颜料数量。

  偶尔有看不清楚的,可以通过视频回放辅助,今天来给他们录像的大哥一起跟着数完过后,发现蓝队以微弱优势获胜了。

  被砸了一身红颜料的佟知隽喜出望外,连白T恤都没换下来,就蹦蹦跳跳地拉着段骁恩去领奖,像个没心没肺的小傻子,最后挑了个零食大礼包。

  段骁恩想着自己也选零食可以给佟知隽,于是就拿了一样的。

  中午大家就在体育馆的食堂吃饭,佟知隽不饿,吃不进去几口,就坐在段骁恩对面静静看着他咀嚼。

  段骁恩被看得浑身不自在,吃完后才问:“你看我干什么?”

  “不看你我干什么去?看你好看呗,我要研究研究凭什么都是人,怎么就你这么好看。”佟知隽不正经地说。

  “研究出什么原因没?”段骁恩饶有兴致地问。

  佟知隽端详段骁恩,说:“研究出来了,因为我觉得女娲每年都要准备一个毕业设计,你那一年就是你。”

  段骁恩很给面子地双手合十:“谢谢谢谢!那你那年肯定就是你咯!”

  佟知隽猝不及防害羞了,没说话。

  下午一点钟,运动会继续。

  大概在座位上坐久了,佟知隽屁股上长钉子似的,完全消停不下来,捧着零食四处走,于是等到三千米长跑开始时,别人都消化好了,只有他还把嘴巴塞得像仓鼠。

  在跑道上预备,段骁恩在二道,佟知隽在三道。

  “你真的没问题?”段骁恩担忧地看了看佟知隽的肚子。

  “没问题的,我吃零食的胃在别的次元,不耽误。”

  佟知隽话音刚落,枪声响了,报名跑三千米的四个人便一齐冲了出去。

  另外两名员工都觉得这哪是跑步啊,这是人情世故,于是不约而同让着佟知隽,没想到佟知隽和段骁恩一骑绝尘,就导致了虽然四个人在跑道上,但效果看起来就像是佟知隽和段骁恩在秀恩爱。

  夏日的风如此燥热,他们始终并肩跑,呼吸也随着风撞在一起似的,炽热又缱绻。

  几分钟过后,另外两人已经被套了一圈。

  临近终点线,佟知隽放慢了脚步,想让段骁恩拿个金牌,结果段骁恩一把捞起他的手,一同撞线。

  掐表的人直接傻了,还是头一次见这种操作。

  围观的助威的员工直接嗑疯了,捂住嘴巴避免自己成为尖叫鸡。

  “既然这样,那就算并列第一吧!”记分的人笑眯眯地说。

  这边说了会话,另外两个人才陆续跑到终点。

  “救……救命,你们跑那么快干什么!”倒数第一跪倒在地上,似乎忘了这不是在逃命而是比赛。

  佟知隽友善地把人扶起来,说:“因为我还想要零食大礼包呀!”

  如果单论价值,零食大礼包是众多礼物中最不值钱的,佟知隽也从来不缺各种好吃的零食,他就是单纯的闲不住嘴。

  佟知隽和段骁恩再次一人领了一份零食大礼包,最后全成了佟知隽一个人的。

  在看台上为其他人加油助威也蛮费力气的,佟知隽并不担心自己吃太多。

  直到所有项目都结束,忽然有人搬了一堆充气道具到草坪上。

  广播里响起纪旨嘉的声音:“陆地版男生女生向前冲报名开始,请在下午三点半之前到王喇叭那报名。”

  王喇叭是一个同事的昵称,他坐在草坪边缘,拿着个小本本记录参赛名单。

  佟知隽拉着段骁恩过去了,因为以前他经常用《男生女生向前冲》当下饭综艺,所以这次能玩一把,应该还挺有意思的。

  充气城堡鼓起来,按照关卡顺序摆好。

  由于充气城堡没法动,所以难度不高,只要在不摔的基础上尽可能加快速度就好——前提是不摔。

  佟知隽眼看着排自己前面的人踩上软囊囊的充气城堡,像是小舟飘在汪洋,起起伏伏,时常脚一软摔趴下,基本上就与夺冠无缘了。

  还有人跨越到另一块充气垫子上时从中间漏下去,被夹在两块充气垫子之间,笑煞众人。

  轮到佟知隽,他才发觉这玩意真的很难站稳,为了避免摔倒耽误时间,他每一步都走得谨慎,意外的用一个还算不错的速度登顶。

  段骁恩在最后,他本来都好好的,只是突然一阵风袭来,有一根长条的充气柱子没被压住,稍微一歪,然后把段骁恩扫趴下了。

  就……倒霉到了一定程度。

  佟知隽笑得前仰后合,等段骁恩登顶后下来,还没笑够。

  “差不多得了啊。”段骁恩抹了一把额头,蹭下来一手的灰,这是被那根充气柱子打脏的。

  很快,广播就通知幸运地拿到了第三名的佟知隽去领奖,这次佟知隽没拿零食大礼包了,他选了个小权杖。

  权杖是黑色的,有一点哥特风格,其实是Lolita的手杖。

  礼物基本都是纪旨嘉根据员工喜好挑的,这根手杖是给凌九九准备的,但是卷王小九加班加多了有点虚,今天报名的所有项目都没有获奖,这手杖才被不知情的佟知隽选中了。

  佟知隽把手杖交给段骁恩,说:“来,拿上它,你就是男生女生向前冲的无冕之王!”

  段骁恩笑意盈满眼底,温声说:“好。”

  运动会结束,还有买多了的奖品抽签分给没获奖的员工,于是最终所有人都拿着战利品回家了。

  本来昨天是周末,佟知隽为了补工作进度才加了一天班,今天运动会又给玩回去了,这还没完,晚上纪旨嘉又在群里宣布明天六一儿童节,给公司里的大朋友们放个假,所以佟知隽猝不及防又闲着了。

  “明天放假,这不挺好嘛?不然工作日过生日,你就没法出去玩了。”到家吃了晚饭后,段骁恩对佟知隽说。

  佟知隽一边刷微博一边说:“那倒也是,不过等二号我又得抓紧补工作。综艺开拍在即,我急疯了,已经决定了跟戚卉去学校里招人了。”

  “啊那我……”

  段骁恩刚要说话,就被佟知隽无意识打断:“官博竟然发了运动会的视频诶!好快!”

  今天全程有人摄像,他是知道的,但是这才散场三四个小时,竟然就剪完了?

  佟知隽和段骁恩分别用自己的账号去转发,然后看官博评论区。

  官博现在是三个人共同运营,今天晚上轮到凌九九,她在回复评论。

  十五分钟视频浓缩的都是精华,网友看完之后纷纷表示头一次见这么好玩的运动会。

  有个网友评论:加入你们公司是要交简历还是病历?

  佟知隽开着大号去回复了:天才在左疯子在右,简历病例我们全都要[doge]

  就因为这句回复,评论区更热闹了。

  这个特别的运动会热度攀升,最后上了个低位热搜:#简历病例我们全都要#

  段骁恩看着偷笑的佟知隽,笑说:“你有没有很抱歉,让大家以这样的方式认识阅微?”

  “没——有——”佟知隽说完,开怀大笑。

  第一百八十三章 隐晦爱意

  佟知隽过生日,段骁恩一早就准备了礼物,本来想在零点的时候祝他生日快乐,结果佟知隽说什么也不肯。

  理由很简单,今年白天全天他们俩都在一块,就不要为了一个生日破坏生物钟了。

  段骁恩无奈应允,然后把礼物藏了起来。

  等到了早上,佟知隽早早醒来,却故意装作没醒,怕破坏了段骁恩的一片心意。

  果然,段骁恩起床后,看到佟知隽还睡着,松了一口气,没有怀疑,只当是昨天运动会玩嗨了比较累,随后蹑手蹑脚出了卧室。

  冰箱里有他提前揉好的面,现在拿出来就能用。

  饧发得很好,揉起来格外轻松。为了避免弄断,他选择了擀成面饼再用刀尖螺旋绕圈划开的方式,这样便有了完整的一整根面条。

  起锅热油,牛肉切粒,简单爆个锅,再添水烧开,把面下进去。

  面很薄,没一会儿就渐渐浮上来了,这时候把洗净的青菜放进去烫到断生。

  段骁恩怕佟知隽洗漱耽误太多时间,一会面会坨了,于是高声叫他起床。

  话音还没落,一只手拍在段骁恩的肩膀上。

  这次他是真的吓了一跳,扭头道:“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佟知隽笑着靠在橱柜上:“小动物擅长不让自己的脚步发出声音。”以免惊动猎物。

  段骁恩会心一笑,把面挑出来,用牛肉和蔬菜把面碗表面盖得满满登登。

  浅金色的面汤摇摇晃晃,就要溢出来,稳稳放到吧台上之后,段骁恩给他拿了勺子和筷子,佟知隽先喝了一口汤,胃里立刻暖洋洋的。

  “真的绝了!”佟知隽心满意足,又尝了一口面,面条劲道爽口,却恰到好处的入味,再配上牛肉和蔬菜,甚至有一种让人莫名感到幸福的魔力。

  段骁恩看他喜欢,心里也高兴,忍不住盯着他看。

  佟知隽察觉到他的目光,抬头问道:“段哥,你吃什么?”

  段骁恩这才回神,找出一包儿童鸡蛋挂面,再次把面汤煮开,说:“我和面和少了,吃点儿童挂面吧。”

  “……为什么家里会有这种东西?”佟知隽疑惑。

  “比方便面健康点,又不像一般挂面一样难吃,没时间做饭的时候应急一下很合适。”段骁恩说着,把细细的面下到锅里。

  同一份汤底,味道自然差不多,等面煮熟,他们并肩在吧台嗦面,本不是那样的关系,却也显得分外温馨。

  饭后,段骁恩从旁边的柜子里找出了提前藏好的礼物。

  佟知隽欣喜地打开,发现里面是一只精致的打火机。

  很奇怪,明明他们都不吸烟啊?佟知隽有些懵,但还是拿出来仔细查看。

  金色花丝镶嵌的镂空下透着水蓝色的宝石光泽,看起来格外精巧,轻轻一拨盖子,打开竟然不是正常的打火机,而是一个U盘。

  佟知隽抬头去看段骁恩,段骁恩对他轻轻点头。

  直奔电脑桌,佟知隽开了电脑插上U盘,发现里面是一个程序。

  运行程序,电脑上跳出一个可爱的窗口,按照提示点击,佟知隽发现,这竟然是一个简单的游戏。

  内容大致与赫拉克勒斯的剧本相似,但是提供了很多选项,佟知隽耐心地试错,看到了很多不同的结局。

  如果一定要评价这个游戏,那它绝对说不上是多么精彩,玩法也简单,画面也有些粗糙,但是游戏的价值不能这么衡量。

  段骁恩把他们相处过程中产生的独特的事件融入到赫拉克勒斯的故事里,就像一个又一个的彩蛋,佟知隽每看到一处,都能触及一段柔软幸福的回忆,像是借着赫拉克勒斯把他们相识的过程回顾了一遍。

  没有任何冲动与放纵,却仿佛暗藏无数隐晦爱意,佟知隽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但是此刻他真的控制不住地心跳加速。

  当游戏结束,佟知隽还意犹未尽,陪在一旁的段骁恩问:“怎么样,喜欢吗?”

  佟知隽的物欲很低,或者说,其实越是富裕的人,越是物欲不强,所以段骁恩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什么样的礼物对佟知隽来说是值得的,是珍贵的。

  最后,他遵从内心的想法,把对自己来说最珍贵的东西——也就是他们相识后发生的一切,融入游戏之中。

  很早很早之前,他就在偷偷学习如何制作游戏,又买了数位板,练了好久的画画,才做出了这个画风略显幼稚的游戏。

  现在就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刻了。

  段骁恩期盼地看着佟知隽,佟知隽没说话,抬起胳膊圈住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一动不动。

  倏而,一滴眼泪落在段骁恩的肩上,他错愕,就见佟知隽缓缓松开他,说:“我好喜欢这个礼物!”

  佟知隽见过无数贵重的礼物,每年收到的礼物可以摆满一间屋子,价值加起来估计也值浦东一套房,但是从未有人会完全自己动手做一个礼物给他。

  这个游戏是2.14G的文件,被装在小小的U盘里,它看似那么轻,却是段骁恩一整颗心的重量。

  段骁恩抬手拍了一下佟知隽的头,神色明媚:“喜欢就好!”

  由于玩游戏用了不少时间,他们一起出门的时候已经不算早了。

  原本段骁恩还问佟知隽要不要去迪士尼,但佟知隽嫌人多,提议去打台球,于是直奔严遇东开的台球厅。

  佟知隽是有一点自己的小心思在的,段骁恩说不会打,那他就得教,教台球免不了肢体接触,他就能顺理成章黏在段骁恩身上了。

  如意算盘打得好,可惜段骁恩没听见,往常佟知隽很少会不考虑他就做决定,今天生日嘛,任性一下也正常,他也乐意陪着。

  严遇东爱玩,名下各种各样的店都有,但只做幕后老板,通常不一定在店里。

  今天却不巧了,前台小姐一见佟知隽,便微笑道:“佟少,我们老板在呢,您来找他吗?”

  佟知隽摆摆手,让她开一间房。

  这时,严遇东带着一个女生走了出来。

  佟知隽的目光跟他一对上,下一刻就默契地扫向对方身边的人,然后不约而同给对方一个警告的眼神,让人别拆台。

  很好,身边都有人,局面对等,谁也不会下谁的面子。

  严遇东跟女生说了几句话,然后拉着佟知隽到一边:“你有时间谈恋爱没时间回消息?我给你打那么多电话你静音?”

  “你能有什么急事?我还不知道你?”佟知隽眼睛往那女生的方向转一下,说,“你不是不谈恋爱了吗?”

  “你不知道,我现在改过自新了,我在认真追她。”严遇东用眼神警告他,不要乱说话。

  佟知隽“噗嗤”一声笑了:“追不到你可别哭,人家好好的小姑娘,瞎了眼才能看上你。”

  严遇东还沉溺在美好的梦境里:“小时候我想当科学家,长大了我想当艺术家,现在我只想去她家。我就是她命中注定的租客……哦对,我说我要租她的房子呢,你别给我说漏了。”

  “呵,租客,你到底想当什么客你心里清楚。”佟知隽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扭头就去找段骁恩。

  严遇东攥了攥拳头,没来得及反驳。

  佟知隽跟段骁恩进了包间,没叫这儿的陪练,屋子里格外安静。

  “完全不会的话,我可以从头教你,”佟知隽拿起球杆,“从它们分别是什么东西开始讲起。”

  段骁恩确实是对台球一无所知。

  段恒毅说,台球不是什么正经人玩的,不许他接触,所以他潜意识里默认了台球带有负面色彩。

  但是佟知隽并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人,球也只是普通的球,哪怕有再多的关于台球的不好的信息,也不能以偏概全,毕竟事在人为。

  段骁恩心中那座名为“父母说过的道理”的大山正在逐渐崩塌为齑粉,原来他的内心并不是默认了要对父母言听计从,只是从前未曾尝试过改变,或者说,根本没有反抗的资本。

  父母总是批评他,却没有自我反思,用养育之恩绑架他,要求他,威逼利诱加上施加道德枷锁,让他觉得自己真的欠父母很多,从而不得不适应父母阴晴不定的脾气。

  哪怕直到如今,他还是在脑子里先过了一遍段恒毅的话,才去想着反驳,想着段恒毅说的或许是错的。

  但实际上,他本来想都不该想,而是自然地跟随佟知隽去了解一项自己陌生的运动。

  佟知隽照顾段骁恩,介绍完台球相关的必要设施和规则后,示范持杆姿势。

  段骁恩照葫芦画瓢,但是动作太紧绷了,很难准确发力。

  佟知隽如同最初预料的那样,俯身趴在段骁恩背后,帮他调整姿势。

  段骁恩渐渐找到感觉了,佟知隽的手握着他的手,然后带着他打出第一杆。

  “啪——”

  白球将球堆撞散,为了让段骁恩体会到发力的感觉,这一下打得重,球滚了半天才陆续停下来。

  “很好,这次你自己试试。”佟知隽松手,站到一旁。

  段骁恩俯身,眯了下眼,回想着刚刚的感觉,略有些笨拙地打了出去。

  很遗憾,白球晃晃悠悠擦着一个球过去,而那个球只是往旁边偏移了一点点。

  “再放松一点,”佟知隽再次用同样的姿势辅助段骁恩,“不止是手,脖子也放松一点。”

  段骁恩放松不下来。

  佟知隽的呼吸会落在他的脖子上,比酷暑的热浪还要滚烫,让人忍不住心猿意马。

  不知不觉,额头就有汗水沁出,手也紧张得握不住球杆,脖子似乎更僵硬了,一时动弹不得。

  片刻,段骁恩终于忍受不了,逃也似的放下球杆跑向洗手间。

  第一百八十四章 百爪挠心

  段骁恩觉得自己那一瞬间的想法特别卑劣。

  明明是自己不敢迈出告白这一步,却先忍不住对佟知隽想入非非,非君子所为。

  他不敢让佟知隽察觉到自己有任何不对劲,一遍一遍地用冷水洗脸,直到头脑清醒了,才走了出来。

  佟知隽只当是人有三急,没多问,还如方才一般教他。

  渐渐地,段骁恩掌握了要领,甚至因为一些不知从哪儿来的天赋,把一颗位置很刁钻的球打入袋中。

  玩到中午,二人一同离开台球厅。

  段骁恩问佟知隽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不然他安排,佟知隽表示好奇段骁恩会带自己去什么地方,于是段骁恩开车,直奔一家装修风格格外童趣的餐厅。

  下车时佟知隽还没有意识到不对,直到段骁恩真的朝着这家儿童餐厅走去,他才慌了:“段哥,今天是儿童节不假,但是我们不是儿童诶!”

  “我朋友开的店,我们不是儿童也能进。”段骁恩解释道。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周围都是小孩,我们进去会不会有些不妥?”佟知隽连连摆手。

  段骁恩笑了:“不会,有包间的,我们进去时可以装作是超酷的大人,关上包间的门,你就是今日限定的儿童!”

  佟知隽放下心来,比段骁恩都高兴,摆出一副成熟稳重的表情走进餐厅。

  一楼的前台认出段骁恩,带他们到老板预留出来的给熟人的包间。

  房间非常漂亮,皮质的墙面软包是橙色的,像是童话里才会有的房间,圆桌的边缘是一圈烤漆的钢琴琴键图案,椅子是飘动的五线谱,圆弧的椅背最上端还有一个可爱的毛球,低头一看地面,短毛的橘色地毯上有荷包蛋的图案。

  佟知隽开始庆幸自己方才没有拒绝来这里,不然简直错过了一个亿。

  回想从前,他跟任何人在外面吃森*晚*整*理饭,都是严肃的,餐厅只是谈事情的载体,而不是享受美食的地方。

  他跟王锦阳他们口味不和,吃的不多,跟家人另说,只有跟段骁恩在一起吃饭,他们会互相迁就口味,然后吃得轻松愉快。

  装修得再金碧辉煌的包间,也是冰冷的,只有这儿才像是来享受美食的地方。

  由于是儿童餐厅,食物做得也可爱。

  兔子形状的胡萝卜,爱心形状的牛腩,向日葵形状的凉菜拼盘,大拇指形状的甜点,丰富的色彩与图案让人童心爆棚。

  佟知隽很开心,吃得他要怀疑自己今天得涨不少秤。

  饭后,他们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把墙柜上的玩具拿了下来。

  “玩这个玩这个!五子棋!”佟知隽把旋转五子棋的棋盘摆在中间。

  段骁恩持白棋,佟知隽先下,棋盘小得离谱,有些施展不开。

  正当段骁恩犹豫下一步下在哪里时,佟知隽突然把其中一块棋盘转了一下,黑子连成五个,就这样获胜了。

  段骁恩目瞪口呆,竟不知说什么好,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佟知隽忍不住笑,说:“没想到吧!”

  他早知道这东西怎么玩,以前刷视频见过,但是故意没跟段骁恩说,就是想看段骁恩吃瘪的样子。

  段骁恩“嘶”了一声,然后学着佟知隽的样子,又把其中一块棋盘转过来,白子也连成了五个。

  “哎,叫你学会了就不好玩了,我就赢不过你了,”佟知隽一看段骁恩这架势就知道自己再没有机会了,“来来来,玩这个!”

  飞行棋,让人又爱又恨。

  佟知隽会控制骰子,从没告诉过别人,所以一直能把朋友们杀得片甲不留。

  所有人都以为佟知隽就是运气好,殊不知他心脏得很。

  段骁恩这下无论如何也赢不了佟知隽了,玩了三把,都要怀疑人生了。

  “你是不是会控制骰子?”段骁恩后知后觉。

  “没有呀,我就是运气好,我玩飞行棋从来不输的。”佟知隽无辜地说。

  段骁恩收回怀疑,却在下一刻感觉还是有点不对劲,于是说:“那我们互相给对方掷骰子,让我看看你到底运气有多好!”

  佟知隽一口答应,反正以他的技术,段骁恩无论如何都赢不了他。

  当双方都差临门一脚的时候,佟知隽反复给段骁恩掷出大的数字,让他的棋走到终点又不得不退几步。

  “佟知隽,你不是运气好吗?”段骁恩给佟知隽掷出了一个他需要的数字,于是佟知隽又一次赢了。

  佟知隽这时才发现自己大意了,如果他没有那么贪心想赢,帮段骁恩赢一把的话,没准段骁恩就打消疑虑了。

  这下好了,因小失大,佟知隽能控制骰子的小秘密彻底暴露了。

  “小笨蛋,”段骁恩目睹佟知隽从慌乱到手足无措的模样,快要被他蠢哭了,“我不会说出去的。”

  佟知隽的笑容立刻就回来了:“好!”

  把能玩的小玩具都玩了一遍,他们才离开这家餐厅。

  时间已经不早了,今天佟知隽得回半山别墅,于是车开回岳溪花园,段骁恩回家,佟知隽则是由钟天泽载走。

  自佟知云挪用资金东窗事发以来,家里的气氛也微妙了许多。

  无疑殷秋无是最难过的,可是她又要装着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跟孩子演戏,于是佟知隽他们就都尽可能避免跟殷秋无面对面,省得殷秋无演得怪累的。

  但是毕竟今天佟知隽生日,家还是要回的。

  考虑到佟知云还没判,这事儿影响也大,如果请人来,免不了要谈及,再影响佟知隽心情,所以今年不设宴,只自己家里人吃顿饭。

  家里提前开始准备饭菜,殷秋无还跟阿姨学着做了蛋糕。

  今年佟丰年和佟知云都不在,却也没冷场,平时互相拆台的哥哥姐姐也非常给面子。

  当殷秋无做的蛋糕端上餐桌的时候,佟知隽不由自主泪眼婆娑,也许他就是学不会独立吧,所以真的很喜欢一家人相互依靠的感觉。

  晚饭后,一家人陪着佟知隽拆礼物。

  熟悉他的朋友都知道他过生日一定会回家,所以礼物都送到这边了。

  一个一个华丽的包装拆开,各有各的好,但佟知隽还是最喜欢段骁恩做的那个游戏。

  晚上睡觉前,佟知隽突然灵光乍现,他总觉得如果段骁恩只是想送个游戏作为礼物,完全可以随便弄个U盘,最多也就是弄个好看点的,有什么必要让U盘长得那么像打火机呢?

  尤其是这看起来像打火机的U盘过于漂亮了,漂亮到可以当收藏品。

  鬼使神差地,佟知隽上网搜了一下火机作为礼物有什么特殊含义。

  不搜不知道,一搜吓一跳,送火机竟有一触即燃的意思,是表达爱意的……佟知隽百爪挠心,所以段骁恩是来暗示他的?

  不过也不排除段骁恩根本不知道送火机是什么意思的可能。

  佟知隽又开始纠结段骁恩到底有没有这个意思,想了半宿,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竟然失眠了。

  眼看着天都要亮了,佟知隽满眼红血丝,还是没睡着。

  他拿出手机给段骁恩打电话,但是在“正在拨号”跳转成“对方已振铃”前,他又及时挂断了。

  这时候段骁恩肯定睡觉呢,还是不把人吵醒了吧。

  就这样自我折磨了一夜,就到了佟知隽该上班的时间。

  这儿离公司远,路上佟知隽总算小憩一会儿,但是一到公司,还是有人问他怎么了。

  佟知隽无奈地摆摆手,没法解释。

  工位上堆满了礼物,佟知隽到公司群里一一谢过,然后精神萎靡着开始工作。

  易雨淮和江洋渡的婚礼六月八号举办,在江洋渡的老家沈阳,而综艺开拍在即,佟知隽要提前安排好时间。

  今天开完几个会,佟知隽就跟着戚卉以及选角团队一起去大学城。

  佟知隽从来没想过,一个综艺嘉宾能比演员还难找。

  只是筹备这么久,佟知隽又不甘心随随便便抓个人就来扮演罗意特,因此依旧没有放低要求。

  跑了一小天,一个满意的都没有,前些天选角团队也是这样一无所获。

  天色渐暗,佟知隽失望地回岳溪花园。

  习惯性地去了段骁恩家,段骁恩正在做晚饭。

  段骁恩就是个充电桩,佟知隽靠近他,自动就能打起精神来了。

  只是段骁恩能看出佟知隽的疲惫,于是问他怎么了。

  佟知隽解释过后,段骁恩摘了围裙,靠着吧台思忖片刻,然后说:“不然就我吧,像你们这样找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不行,会耽误你拍戏的。”佟知隽拒绝道。

  即使不考虑未来会不会需要拍耽改剧的事情,单是上综艺,就跟拍戏不是一个状态,综艺是很影响一个演员的。

  那些综艺作品比剧多的演员,通常演戏会越来越综艺化,给出的人物反应会很奇怪。

  “不会,我能处理好,并且之后《磐石》开拍了,只要每个月腾出几天录综艺就好,我能应付的过来。”段骁恩实在是不忍心看佟知隽这样焦虑了,所以他不上也得上。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会累的,会很难坚持住的。”佟知隽提醒道。

  段骁恩却没有退却:“你相信我,我不会耽误拍戏,也不会耽误录综艺。”牺牲一点休息时间而已,能算得了什么呢?总比让佟知隽筹备这么久的综艺雷声大雨点小强。

  第一百八十五章 大猪蹄子

  佟知隽的内心很纠结,于是给郁川野打电话,三人讨论。

  郁川野不赞同段骁恩上这个综艺,只是单纯的担心将来影视化,会加重段骁恩身上“同性恋”这个标签,实际上如果要是段骁恩本人不介意的话,他是不会干涉的。

  这就是他一贯的工作准则,基本都以艺人的想法为主,所以当初他才说只带想红的艺人,不然他就无法达成“把艺人带到二线以上”这个目标。

  既然段骁恩和郁川野站到同一面了,佟知隽纵然是有无数担心,也没法说什么了,就这样,段骁恩的综艺首秀就成了《无限流炮灰逆袭之旅》。

  之前郁川野也给段骁恩递过几个飞行嘉宾的综艺台本,但是段骁恩平时跟杜倚芸的学习很忙,各种站台通告也不少,所以暂时还没上过综艺。

  第二天白天,段骁恩联系了杜倚芸,说了这件事。

  杜倚芸只乐呵呵地告诉他,不要有太大心理负担,以他的能力,在拍戏期间上综艺是完全没问题的。

  主要是段骁恩拍戏太有效率了,基本上他都能很准确地接收到导演的意思,即使一条没过,再来一两条也过了,不会在他身上卡太久,所以挤出几天拍戏时间,是完全没问题的。

  合同签过之后,戚卉把剧本给了段骁恩。

  段骁恩接过这薄得吓人的文件,掀开一瞧,除了封面,下面就一张纸,半页交代背景,半页零零散散记录了几条像是线索的东西。

  戚卉笑眯眯地说:“有这些线索就够了,如果全告诉你,我怕罗意特和简声杭直接蛮力过关,把全体飞行嘉宾带到下一期。”

  “不死几个飞行嘉宾难受呗,懂了。”段骁恩开玩笑道。

  毕竟是解密综艺嘛,如果真的有嘉宾知道全部的故事走向,那就一点看头都没有了。

  人选定了,佟知隽省心不少,接下来的工作处理得差不多,便在七号提前飞往沈阳。

  江洋渡和易雨淮的婚礼没有提前官宣,但是被媒体拍到了,一直处于高挂热搜的状态。

  受邀参加婚宴的明星有很多,被统一安排在结婚所在的酒店下榻。

  佟知隽和段骁恩不在一间,但是离得不远,到地方放下随身物品,佟知隽立刻就去段骁恩那串门。

  “你不早点睡?明早还要跟着江哥去接亲呢。”段骁恩说。

  佟知隽用一个有点妖娆的姿势撑着门框说:“我这不是想看看你睡没睡呢嘛。”

  “嗯,现在你看到了,我就要睡了。”段骁恩说着就要关门。

  “诶,别急,我可以到你这睡吗?之前习惯了,一个人睡觉没有安全感。”佟知隽试图用纯洁无辜的笑容感化他。

  “佟知隽,”段骁恩上下打量他,“你是不是忘了你感冒了?”

  昨天午休的时候办公室空调温度开得太低,突然下雨了气温骤降,也没人说动弹一下把空调关了,就这样,好几个人都病了,包括佟知隽。

  佟知隽吸了下鼻子,就当段骁恩不想让他进是怕传染,落荒而逃。

  段骁恩没动,看着他走远才关门,心里舒一口气。

  这只是个借口,他是怕佟知隽进来,会看见他丢在床上没来得及锁屏的手机。

  屏幕上是手机相册,里面全是各种各样的佟知隽的照片,如果被发现,他就百口莫辩了。

  而另一边,佟知隽没走几步,就看见电梯门开了,高木梓边打电话边走出来。

  虽说他跟高木梓在《七旅》里闹得不愉快,但是高木梓毕竟是个明星,几年前还唱过易雨淮演的剧的片头曲,易雨淮结婚不可能不请人来。

  “那么多女人跟过我,我还能搞不定她?她再有钱又怎样?还不是名不正言不顺!如果没有我,她家的钱她可是一分都拿不到。”高木梓正说着,看到佟知隽,嫌恶地蹙了一下眉毛。

  佟知隽听他说话恶心,没搭理,二人擦肩而过,距离还没超过一米,高木梓就跟电话里的人嘀咕:“我看到了好烦一个人,不理解他怎么会被请过来,看见就反胃。”

  这话可就有点不中听了,佟知隽脚步没停,声音不高不低道:“哎,有些人谈过那么多女朋友,也太危险了,不知道得被多少女孩子诅咒过。我得离他远一点,免得雷劈他把我连累了。”

  高木梓愤恨地扭头,快步过来,就要跟佟知隽动手,但佟知隽早有预料,稍微偏开一步,抬手就攥住了高木梓的拳头。

  力量上的绝对压制使高木梓变了脸色,佟知隽平静地说:“我不找你麻烦,你最好也给我老实点。”

  高木梓气急败坏,佟知隽倒是无所谓他的态度,把人甩开,回了自己的房间,留下他一个人跳脚。

  第二天一大早,跟随江洋渡接亲的人就换上了正装,偶像包袱大的人,考虑到有镜头,更早就起来化妆了。

  易雨淮老家不是这边,所以就在酒店的另一栋楼订了一间宽敞的套房当做出嫁的娘家,而她家里人也都住在同一层。

  因此,接亲的人除了江洋渡从自己家出发外,全都在酒店正门等着。

  车到了,一群男人西装革履朝着易雨淮的房间走。

  明星嘛,颜值高,引人注目,就这样叫蹲点的媒体和恰好在这住的路人拍到了今天第一手照片,直接上了热搜第一。

  江洋渡可没工夫关心热搜,他在进电梯之前,还紧张地反复问身边的人自己有没有哪里不得体。

  佟知隽极少参加婚礼,看着平时像模像样的人这么紧张,还觉得有些新奇。

  结婚真的能紧张成这样?之前感情都到位了,怎么还紧张呢?佟知隽胡思乱想。

  很快,一行人来到了顶层。

  易雨淮所在的房门紧闭着,江洋渡一敲门,里面就叽叽喳喳闹起来,直到有个女声说:“规矩!红包!”

  江洋渡拿了一叠红包说:“你们开门,这儿门缝塞不进去。”

  里面很谨慎地开了一个缝隙,红包被一只手抓进去,“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里面热热闹闹分完红包,又有人说:“想进门,得先回答三个问题!”

  “请问。”江洋渡紧张得双手交握,耳朵凑近了听。

  “第一个问题,雨淮的生日是哪一天?”

  “公历1993年10月21日,农历是九月初七。”江洋渡答得堪称严谨。

  “第二个问题,雨淮嘴巴多少厘米宽?”

  这个问题刁钻,江洋渡却答道:“大概是4.5厘米。”

  屋内屋外爆发一阵哄笑,有人喊:“这是私下描摹过多少遍才能知道啊?”

  屋里的女声说他答对了,于是又问:“雨淮第一次见你是哪一年哪一天的哪一个时间?”

  常人记住日期也就够了,若是问时间,可就过分了。

  江洋渡却不假思索:“2015年8月14日,上午九点钟,《青青的往事》剧本围读会,我们第一次见。”

  这太牛了,佟知隽由衷佩服,跟着起哄叫里面的人开门。

  里面竟然真的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了,门一开,大家走进去一看,才发现客厅只有一些易雨淮的朋友,新娘子本人在卧室里呢。

  怪不得堵门这关如此轻松,原来只是前菜。

  江洋渡又到卧室门口,这次他懂了,先拿红包,从门下方塞了进去。

  里面的伴娘说:“外面的男人听着,排成一队,挨个完成任务,如果没完成,排在下一位的人就要喝酒,听懂了吗?”

  “来来来排队排队!”

  人多,推推搡搡的,段骁恩站在佟知隽前边,但佟知隽一扭头,身后就是黑着脸的高木梓。

  你不愿意跟我挨着我还不愿意呢!佟知隽在心里嘀咕。

  里面的伴娘开始整人,站在第一位的江洋渡被要求读绕口令,伴娘把绕口令截图隔空投送到不知道谁的手机上了,过会儿,收到图片的人把手机递给江洋渡。

  江洋渡演技说不上顶尖,但基本功是扎实的,念个绕口令而已,一点也不磕绊地完成了。

  后面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完成任务,等到段骁恩,里面的伴娘说:“下一位,公主抱一位在场的异性。”

  佟知隽叉腰,想看段骁恩怎么办。

  段骁恩悄悄用余光扫了一下佟知隽,他倒是不愿意当着佟知隽的面跟异性进行肢体接触,但是他也不想因为自己不能完成任务导致佟知隽喝酒,于是对着在场一位合作过的异性演员挥挥手,敷衍地完成了公主抱。

  佟知隽看见段骁恩全程翘着手了,根本没摸到那个女演员,女演员也很配合,并没有环住段骁恩的脖子。

  但是佟知隽就是忍不住气鼓鼓,怎么?段骁恩不喜欢女人就可以抱女人啦?当他不存在呢还是不喜欢他啊?佟知隽撇撇嘴,心里默念无数遍“段骁恩大猪蹄子”。

  外面的人喊了一声“完成了”,里面的伴娘继续道:“下一位,做五十个俯卧撑。”

  佟知隽面无表情俯身,众人给他让出一点地方。

  高木梓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可不想这时候喝酒。

  佟知隽看高木梓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没有任何表示,淡定地做俯卧撑。

  大家帮忙数数,一直没见佟知隽累。

  只是数到四十九,佟知隽突然胳膊一松,趴在地上。

  他略显无辜地抬头看向高木梓:“我不行了,不好意思啊,你喝酒吧。”

  有眼力见的都知道佟知隽是故意整人呢,没有吱声。

  高木梓也在数数,“五十”差点脱口而出,结果佟知隽就这么停了?

  兴奋的心立刻落到谷底,差点气得背过气儿去。

  佟知隽却一点儿也不像是累了,活蹦乱跳站起来,拿了一杯酒给高木梓:“请吧!”

  不得不说,看讨厌的人从满怀期盼到愿望落空的样子,真的有点爽。

  第一百八十六章 亲密关系

  高木梓捏了捏拳头,最后还是把酒喝了。

  在场的人太多了,论名气他排不上号,论财力他也不占优势,这时候闹事可就有点蠢了。

  佟知隽满意地眯了眯眼睛,指尖猝不及防被段骁恩握上。

  “嗯?”佟知隽靠近段骁恩。

  “干得漂亮。”段骁恩压低声音说。

  “哎?段哥,我以为你会说我胡闹呢。”很惊奇诶,段骁恩这样的人居然没拦着他搞事情。

  段骁恩的手指像是藤蔓,一点一点缠上去,最后把佟知隽的手扣紧,“以牙还牙嘛,拍综艺时候他怎么不配合的,我可都知道。”

  屋里的伴娘又在给后面的人出难题,没人注意到段骁恩和佟知隽在说悄悄话。

  直到所有人都轮完,里面又要了一波红包,这才把门打开。

  大家一窝蜂往里进,江洋渡跟易雨淮对视,二人喜不胜收。

  新郎给在场的伴娘和花童发红包,想把新娘抱下床,却发现新娘的鞋子被藏起来了,众人到处找帮忙。

  藏鞋子嘛,无非就那么几个地方,各种犄角旮旯找一遍,也就找到了。

  江洋渡为易雨淮穿上鞋子,小心翼翼搂着人下床。

  随后江洋渡的父母端上来一大盘对折后立起来的纸币,排成花朵的形状,让易雨淮顺着钱的方向把钱抓起来收下。

  改口茶适时端了过来,本来还欣喜的二人终于确切体会到不舍。

  敬了茶改了口,吉时已到,江洋渡把易雨淮抱起来走出门。

  新娘出嫁,就在这酒店摆婚宴,所以婚礼车队是从这儿开出去绕一圈再回来。

  佟知隽和段骁恩被安排在同一辆车上,总算是歇了下来。

  “明明也不用我们做多少事,但是好累哦。”佟知隽伸了个懒腰,打开手机看微博。

  段骁恩笑笑,问:“微博没崩吗?”

  “刚才崩了,现在好了。”佟知隽一边说,一边去看热搜。

  娱乐圈里不作妖的艺人不多,像江洋渡和易雨淮这样的,基本上路人粉都很多,因此虽然他们说不上顶流,却被无数人关心着。

  除了被拍到的接亲的图之外,还实时更新着现在开出去的车队,看这豪车配置,就知道江洋渡看着不声不响,实际上也财力雄厚。

  佟知隽给郁川野发了条微信语音消息:“郁老师,你不跟江洋渡续约,到底是因为他戏路就到这儿了,还是因为他要结婚你早知道啊?”

  郁川野也在不知道哪辆车里玩手机,很快就回复说:“废话,我当然早知道。这俩人对外捂得严实,在我这能捂住?人家去年年初就领证了,就是通告太多,才把婚礼推到现在。”

  佟知隽被狗粮糊了一脸,跟郁川野随便说几句,就又去看热搜。

  除了新郎新娘本人,网友也很关注伴郎团伴娘团,毕竟历来明星结婚,身边站着谁,可就意味着排面有多大。

  佟知隽不是伴郎,但是早知道伴郎唯有三金影帝应卓枫一个,伴娘则是易雨淮的闺蜜杨秀。

  应卓枫曾经还有个对家霍宁,霍宁吸毒被封杀后,基本上青年实力派就只剩应卓枫一个还活跃在荧幕上了,算得上是伴郎的最高配置。

  而杨秀虽然不是娱乐圈的人,但是作为服装设计师,易雨淮一直穿她设计的礼服走红毯,粉丝都认识,知道俩人关系。

  可以说,是面子和情谊都有了。

  车队跑了一圈,风光无限,回到酒店后就是举办婚礼了。

  佟知隽和段骁恩被请到靠前的位置上,坐的江洋渡的朋友这边的桌。

  论关系,他们跟江洋渡没那么深交情,但是有郁川野在嘛,再加上佟小少爷圈内谁人不知?所以位置极好。

  佟知隽倒是没在意这个,不过放眼观察过去,除了两家的亲戚之外,那些受邀的明星大抵都是按照咖位坐的。

  江洋渡和易雨淮这些年打拼下来,朋友没少交,婚礼还没正式开始,就已经坐了一百多桌。

  当时间到了,浪漫的音乐拉高音量,司仪上台请出新郎,婚礼有条不紊地进行。

  无论是易雨淮在《婚礼进行曲》声中走上台前,还是面对面庄严宣誓,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两个走过那么多红毯拿过那么多奖的人,却会在这种时刻格外紧张。

  当司仪提出让江洋渡为易雨淮唱首歌的时候,全场爆发了善意的笑声。

  众所周知江洋渡唱歌跑调,司仪不会是不知道吧?

  然而音响里还是响起了《我心永恒》,江洋渡拿起话筒,微微垂着头,注视着易雨淮的眼睛。

  他一开口,佟知隽就知道,肯定是学过了,最起码调子对了。

  但是人类战胜不了五音不全,江洋渡再怎么努力,还是微妙的难听。

  别人唱是《我心永恒》,他唱是《我心电图永横》。

  可是没有人再笑,因为易雨淮喜欢这首歌,所以江洋渡才会想要唱给她听。

  小情侣发狗粮罢了,好不好听不重要。

  一曲结束,全场为他鼓掌。

  接下来就比较轻松了,宾客吃饭,新郎新娘敬酒,常规的酒局嘛,佟知隽早有准备。

  他和段骁恩故技重施,往桌上摆了一瓶根本没开封的头孢,一切尽在不言中。

  旁边郁川野急得想打人,悄悄拉了拉段骁恩的袖子低声问:“不够意思,怎么不给我买一盒?”

  “下次一定。”段骁恩看新郎新娘来了,跟佟知隽一起把头孢收起来。

  毕竟是人家大喜的日子,他们不能拆台。

  跟新郎新娘喝了酒,他们又把头孢摆了出来。

  这一桌的人算看出来了,这两个狗男人就是故意的,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以佟知隽的背景,总不能真逼着人喝,还得是看他愿不愿意,于是心照不宣,谁也没说什么。

  宴席过后,新郎新娘在酒店的花园里开party。

  说是party,本质上还是借着一起玩进行社交,提供一个互相认识的机会。

  佟知隽和段骁恩敬酒那会儿就喝了那么一点点,现在也有点上头,坐在摇椅上看着大家玩,没过去凑热闹。

  “你还不如回酒店睡一会,”段骁恩说,“感冒药吃了吗?”

  “我感冒好了,不吃了,等会儿有服务生过来送醒酒汤,就不回去睡了。”佟知隽道。

  易雨淮已经把婚纱换成了方便些的长裙,一群俊男靓女围在一起玩真心话大冒险。

  佟知隽眼瞧着高木梓赢了,竟然提出让输了的应卓枫把杨秀抱起来转圈。

  杨秀穿的是长度不到膝盖的抹胸连衣裙,抱起来都勉强能挡住,要是转圈岂不是很容易走光?

  偏偏大家玩游戏呢,应卓枫左右为难,不好意思破坏规则又不想杨秀尴尬,而杨秀腼腆,一时也不知道怎么拒绝。

  佟知隽盯着高木梓,恨不能用目光刀了他。

  以前也有明星婚礼上闹伴娘,婚闹的人除了被骂几句啥事没有,只有伴娘遭殃,走光了就被意淫,出丑了就被截丑图散播。

  经过以往的事情,佟知隽以为现在的人应该都长记性了,知道做事别过火了,结果还是有人这么过分。

  高木梓起哄,应卓枫咬咬牙,最后还是把杨秀抱起来了。

  即使他有意帮杨秀捋顺裙子避免走光,但架不住高木梓手欠,竟然要去拉杨秀的衣服。

  佟知隽忍不可忍,三步并作两步,上去就给高木梓一巴掌,而应卓枫立刻小心把杨秀放下,挡住杨秀,站出来拎小鸡似的提起高木梓的领子,一下子,高木梓就成了众矢之的。

  早在易雨淮看见高木梓伸手的时候,就觉得不对,但是没来得及说什么,现下场面十分尴尬,高木梓支棱支棱腿,脚踩不到地面,胳膊也使不上力气,话都说不出。

  “我们玩游戏,就规规矩矩的,我不管你在你的圈子里怎么开放,到我这儿就别胡乱动手动脚。你醉了,让人送你回去吧。”易雨淮冷着脸,言尽于此,虽说还给高木梓找补了一下,但是在场这么多人,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这也多亏就是易雨淮行得正坐得直,如果她要真的是个乌七八糟的人跟高木梓同流合污,那婚闹的人只会被不轻不重说一句不知分寸。

  服务生把高木梓带走了,易雨淮拉过杨秀,抱住她安慰几句,又跟佟知隽和应卓枫道了谢,然后也离开了,显然是怕再有什么人胆敢闹她的闺蜜。

  应卓枫跟江洋渡说几句话,俩人一同离开,一个是生气了,另一个是要哄老婆去。

  人一走,原本暗藏着不好的心思的人都老实了。

  佟知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显眼,跟紧张得追过来的段骁恩低声飞速说:“救命救命我还是头一次扇人耳光虽然当时挺爽的但是现在我好尴尬!”

  段骁恩的手抓住他的手腕,能感觉到他心脏跳得飞快。

  “尴尬的应该是高木梓,你只是惩罚一下人渣。”段骁恩安慰道。

  “唉,小时候我打架,我妈妈就告诉我不可以,君子动口不动手,我刚刚应该先把人拉住试图骂死他的。”佟知隽故作轻松道。

  段骁恩想了想说:“那不能,主要是不如打他一巴掌立竿见影。”

  “我发现即使我做了点什么对你来说可能不正确的事情,你也会给我找补,”佟知隽饶有兴致地看着段骁恩,“段哥,你很会徇私嘛。”

  “亲密关系里就是会徇私,区别只是有人有底线,有人却是无底线包容错误,”段骁恩说,“佟知隽,我有底线。”

  佟知隽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现在他满脑子都是那句“亲密关系”。

  亲密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被段骁恩这样定义诶!佟知隽心花怒放。

  第一百八十七章 这是犯规

  佟知隽觉得自己越来越好哄了。

  至少,下午段骁恩那句话让他一直开心到返回上海。

  《无限流炮灰逆袭之旅》准备工作结束,十号进行彩排。

  所有幕后的流程确认无误后,所有嘉宾齐聚,虽然戚卉给的台本只有背景介绍,但是大致顺了一下拍摄内容,大家也都了解了具体应该怎么做。

  由于要给出嘉宾的真实反映,所以没有让他们提前了解场地内部,只绕着场地走了一圈,确认拍摄范围。

  第二天,拍摄正式开始。

  所有嘉宾都在胸前绑上GoPro,方便取到第一视角,为了最大程度避免跟拍影响嘉宾争取生存机会,节目没有VJ老师,所以基本全靠第一视角和固定机位撑起来,因此素材质量相对难以把控。

  总导演、现场导演、导播、音频等各种工作人员通讯连好,一切准备就绪,便正式开拍。

  嘉宾里有十八线小艺人也有素人,表演痕迹重,起初在进入副本后必要的“演”的部分,需要现场导演多次指导,但是进入状态后就好了。

  佟知隽捏着麦,看着各个嘉宾探森*晚*整*理索场地,正要通知道具组第一次按下地板颤动的机关,就见许然若和段骁恩汇合了。

  兴许是真的不熟所以无话可说,或者是因为段骁恩补了原著,所以默契地和许然若演出原著中攻受此刻的状态,总之他们没有把自己掌握的信息分享出去,而是用眼神做了一番交流。

  在他们俩的GoPro里,可以看到你来我往的交锋,聪明人就是无需多言,没一会儿,他们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了。

  佟知隽笑笑,请段骁恩演罗意特是真请对了,换个人怕是不会把综艺里的角色扮演当回事,只需要穿得像不需要气质像。

  机关启动了,偌大的场地里的一部分地面开始抖动,视角单一的嘉宾们看不到,但实际上从上帝视角看,这抖动的区域似乎有什么规律。

  坐在佟知隽这个位置是真的爽,如同掌控一切的上帝,能够观察到每个人的挣扎。

  运气不好的已经摔了不知道多少回还没有逃出机关区域,直到机关关闭,众人还没搞清楚状况。

  十二位嘉宾被分成三组投放在了三个区域,终于有运气好的嘉宾来到了分界线处。

  密集的仙人掌使人无法去到另一个区域,必须得想个办法。

  一个区域就那么大,段骁恩和许然若很快就又一次碰上了。

  段骁恩对他朝着自己唯一没有去过的方向扬了一下下巴,许然若盯着他两秒,最终还是做出决定:“走。”

  路上,他们碰到了同一个区域的另外两个伙伴。

  另外二人都是素人,卷头发男生话多,非常没心没肺地问其他人遇到过什么状况,但是没人心眼儿那么实在,说得非常有限。

  卷发男察觉到自己碰了壁,没有再问。

  最后,四人一同来到了仙人掌分界线前。

  十几米外,对面也有人到了,冲他们招手。

  许然若没理会,蹲下去扒沙子。

  虽然早知道综艺不会直接用原著的副本,但是真的遇到这种状况还是有点棘手。

  编剧不是原著作者,所以他并不清楚副本是否保留原著的立意。

  仙人掌埋得深,不存在安全无伤地徒手把仙人掌拔/出来丢一边开路的可能性。

  段骁恩也蹲下来,小心翼翼拨了拨仙人掌的尖刺。

  “在想什么?”段骁恩主动问道。

  许然若似是自言自语般呢喃:“众生皆蝼蚁,而蝼蚁在火海前自有抉择。”

  这句话是原著的立意,是贯穿整本书的核心。

  每个进入副本的玩家都是那么渺小,他们遇到困难了,有的会自发地保护对逃出生天有需要的人,也有的会为了自己活得更久而去害其他人。

  很多副本非常简单,仅仅需要这些渺小的人团结一点,只要一点点,就能够提前通关。

  但是目前已经更新的剧情里,极少有这种真正做到团结的情况。

  许然若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按照原著立意的指示,尝试与其他人共享信息,至少场地这么大,如果他一意孤行要做独狼,肯定会有他无法发现的线索。

  也许呢,也许编剧其实是很了解原著的核心的呢?

  许然若做出了决定。

  他对段骁恩说:“你有多少发现?我们可以合作。”

  段骁恩正要说话,不小心把手里捻着的仙人掌的刺拔了下来。

  许然若一愣,忽然说:“我们是不是可以试试,把刺拔下来,去探索对面的地图?”

  一直关注着许然若和段骁恩的佟知隽一听这话忍不住一拍桌子,虽然说好了不干涉嘉宾行为,但是……

  “简声杭注意!注意!这是犯规!不可以这样!”佟知隽急忙开麦连线许然若。

  许然若沉吟片刻,“原来这个副本是有规则的吗?”

  佟知隽捶胸顿足,没想到竟然会出现这种状况。

  “这相当于是两座高山之间的峡谷,你们不可能过去的!”佟知隽解释道。

  许然若说了声“懂了”,就单方面把佟知隽连线的麦掐了。

  佟知隽心急如焚,却见许然若真的听话地离开了这里,并带上了段骁恩一起。

  撇下另外两个队友,许然若跟段骁恩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

  “现在我有一个猜测,既然说我们所在的地区相当于山,而沙地相当于谷,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副本最需要的就是我们进行信息共享?”许然若随手拉了一块橘黄色的泡沫柱子挡住自己的身形。

  段骁恩立刻会意,说:“我们这一个区域内四个人,就已经无法做到开诚布公了,如何才能让对面相信我们才是关键所在。”

  这是一个伪命题,节目组让他们想办法活下来,那么就会有人想害人,对面相信他们,就要做好被骗的准备。

  谁都不敢这么赌,不然得多缺心眼儿啊。

  “画一下地图。”许然若说着,在柔软的拼图泡沫垫上用指甲写写画画。

  在之前的时间里,他已经确定过了,另外三面都没有这样的仙人掌沙地,所以说明他们在边缘,无论如何怎么排列,至少他们相连的那个区域里的人,是行动最便利的。

  如果他们想和第三组的人沟通,就要经由中间的人传话,就又多一重风险。

  段骁恩单手摸着脖颈,另一手补充地图里他记住的细节。

  场景很诡异,基本由各种柔软的泡沫组成,这些东西很轻,可以轻易破坏掉,但是目前他们还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你摸着脖子干什么?不舒服吗?”许然若关切地问。

  从见面起,段骁恩就一直摸着脖子,看起来确实像是身体不适。

  段骁恩还没回答,地面的机关再次启动了。

  这次很不幸,他和许然若都在机关范围内。

  拼图泡沫垫的一部分被推起来摇晃,本来脚感就软,这一晃就更站不住。

  段骁恩拉上许然若的袖子,就一起往目所及处的平地跑。

  没多久,地面平静下来。

  许然若仔细地看着渐渐回落的拼图泡沫垫,跪在地上扒开连接处,果然有金属的卡子卡住,所以才能完美落回去,不让人看到痕迹。

  他大致记住了一小部分这次动起来的地面,很明显,和第一次不同。

  许然若想着,他和段骁恩都是固定嘉宾,最适合合作,不至于被背刺,于是把自己的发现说了出来。

  “十一分钟,距离上一次机关开启,过去了十一分钟。”段骁恩若有所思。

  “啊,你是在数心跳计时?”许然若反应过来。

  “嗯。”

  原著里的罗意特不是一般人,能够准确感受到时间流逝了多久,但是段骁恩没这个技能,又不被允许戴表,所以只能用这种方式计时。

  “准吗?心跳会有误差吧?”许然若问道。

  佟知隽的心却是提到了嗓子眼儿,因为段骁恩计时计得太准了,以至于他觉得下一次机关开启,段骁恩就会发现规律。

  其他区域也有人在努力尝试,但是把所有能走的地方都查探了一遍,也没看出有什么有用的信息,甚至是一头雾水,没头苍蝇一样乱转,搞不懂这副本的通关条件是什么。

  连谜题都没找到,又怎能解谜呢。

  进度最快的段骁恩和许然若如鱼得水,根据许然若的记忆,他们确认了小部分第一次移动的机关和第二次移动的机关。

  把大致形状画出来后,他们静静等待着第三次危机的到来。

  如段骁恩所料,在第十二分钟的时候,机关再次开启。

  时间上的规律,基本可以确定了。

  机关开启,每次持续五分钟,结束后到下次开启的时间以十分钟为起步,依次递增一分钟。

  现在要确定的,是许然若另一个猜想。

  之前两次机关开启,地面颤动的形状或许是有迹可循的。

  如果他们能知道规律,就可以避免猝不及防地摔倒。

  第三次机关开启,他们幸运地站在平地上,于是他们开始沿着机关的形状跑,这次记住了更多的内容。

  危机解除时,他们在地上画出三组图案,可是仍然没搞懂规律在哪里。

  而且,搞懂规律了似乎也只是能够避免摔倒,这听起来太没意义了,所以一定还隐藏着其他用途。

  在第四次机关开启前,段骁恩和许然若遇到了同组的长发女生。

  她找了个安全的位置一直不动,并且坚定地认为那里一定安全。

  “场内这些装饰绝对不能动,我发现,任何泡沫柱子附近,都不会有机关开启。”长发女生说着,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他们过来坐。

  段骁恩拒绝了,因为他知道下一次机关就要开启了,他还要跟许然若一起寻找规律。

  只是这一次他们还是没看出来这奇怪的图案有什么用。

  这时,许然若忽然说:“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刚才的女生叫我们坐下,是因为她不但发现了机关图案的规律,还像你一样察觉出了时间?她……比我们掌握到的信息还多!”

  段骁恩醍醐灌顶,扭头就往回跑:“快!找她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没法协作

  像是有意在等着他们一样,长发女生还坐在原地。

  她笑眯眯地说:“回来啦。”

  许然若想笑,但是为了不崩人设,故作淡定地坐了下来。

  段骁恩也坐下,“你都知道了。”

  是陈述句。

  长发女生点点头,挽了挽袖子说:“别急,你们等第五次机关开启。”

  段骁恩和许然若没急着问东问西,耐心等待。

  如长发女生所料,泡沫柱子周围的地面是不会动的。

  她挥挥手,示意他们把耳朵贴在泡沫柱子上。

  五分钟时间很快就过去,许然若看向她,说:“声音跟机关有关系?”

  柱子里有微弱的声音,那声音并不好听,听久了甚至有点费耳朵,堪称精神污染。

  “听说过克拉尼图形吗?”长发女生问。

  二人摇头,她解释道:“这是一个实验,在金属片上撒上细沙,用弓拉金属片发出声音,细沙会沿着驻波传输线移动,形成的图案叫做克拉尼图形。”

  段骁恩和许然若的台本上,第一个关键词就是“驻波”,这下就对得上了。

  “当机关开启时,柱子里就会有响声,通常响声不会有变化,只有在场内布局有变化时,为了克拉尼图形避开柱子,声音和机关才会有变动。你们动过场内的东西吗?”长发女生看向他们。

  “动过一次,我记得,可以复原。”许然若说。

  “不用复原,这不是关键,”长发女生拍了拍自己靠着的泡沫柱子说:“找你们合作,是需要你们帮忙搬动它,我搬不动。”

  这不是轻飘飘的软泡沫,实际上密度还挺大的,这么长一根柱子,她挪不动也合理。

  “既然合作的话,交换一下名字吧。我叫罗意特,怎么称呼你?”段骁恩觉得她应该能过很多轮,所以最好早早交好。

  “叫我小杨就行。”长发女生杨穗说。

  “我姓简。”许然若学着简声杭的样子,没有一上来就透露自己的大名。

  正要起身,机关竟然再次开启。

  第五次机关开启那会儿,段骁恩以为自己发现了规律,就不再数心跳了,于是没发现时间不对劲,这次一直是坐下来说话的,所以感觉比较明显。

  机关关闭到下次开启之间的时间缩短了。

  早在佟知隽看见段骁恩放下数心跳的手的时候,就知道他迟早会懵掉,果不其然,这会儿他和许然若都发现了不对劲。

  “我怀疑时间是在11、12、13、14分钟之间往复,之后不会再增多了。”许然若的神色凝重起来。

  “这就对了,不然给玩家的时间越来越多岂不是越来越简单?不过既然时间有这样的变化规律就一定是有原因的,我们后面再想。”杨穗说着,靠紧了柱子,等待机关关闭。

  第六次危机解除,杨穗说了自己的看法:“我在想,场内柱子道具的数量一定是有理由的,不会是随便摆放的,不然不会设置得看起来毫无意义,如果我们能想办法把柱子排列成某种状态,让全场内所有机关都因为不能出现在柱子旁这条规则而失效,那么之后就可以不用再怕机关了。现在得先算场内机关的数量和柱子的数量,我之前怕遇到机关开启来不及躲避,就没数成。”

  “去找第四个队友吧,免得我们这边数柱子,他还不知道,把柱子挪动了。”段骁恩说着,和许然若共同抬起一根柱子,这样能方便在机关开启时及时躲在柱子旁边。

  没有纸笔,只能靠脑子记,好在三人记忆力都不错,一起记能互相有个保障。

  只是没走多远,他们就看见了一个布做的人偶。

  把人偶翻开,头顶贴着一个名字。

  许然若说:“他应该是第四名队友。”

  杨穗检查人偶身上有什么线索没有,还真叫她发现了。

  “看衣服里的唛头,上面写着生命力是0。”她说。

  “既然用到‘生命力’这个词,我们又没有佩戴任何可以得知自己生命力的设备,更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被淘汰的,说明一定有什么东西会在无形中消耗我们的生命力,”许然若说,“我怀疑可能是机关,他大概率是运气不好,每次机关开启都来不及逃走。”

  段骁恩垂眸:“继续走吧。”

  一直到第十次机关开启,他们才数清楚机关块儿的数量和柱子的数量。

  他们聚在柱子下,用指甲在拼图泡沫垫上计算。

  经过多次演算,他们发现,柱子放倒后能够最大限度地铺满场地,但是——

  无论如何,都会留下那么一点点的区域空着。

  只差这几个格子虽然无所谓,但是理论上,如果编剧这么设置了,就不会留有空缺啊。

  难道他们的思路错了?

  佟知隽看了会别的组的镜头,就见段骁恩他们已经算好了,问身旁的人:“他们发现墙了吗?”

  “还没有。”工作人员切了一下镜头,把许然若的第一视角切给佟知隽。

  许然若的镜头里,段骁恩托着下巴在思考。

  这时,杨穗提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我们是不是应该看看,第四个队友是否也会限制机关?”

  所有能影响机关的都是没有生命的物体,那队友已经淘汰,岂不是……

  他们立刻跑向队友“尸体”的所在地,恰逢第十二次机关开启,队友身边一圈真的没有机关启动。

  段骁恩去挪动了一下人偶的位置,果然,原本隔了一块机关的位置已经在动了,却因为人偶向这个方向移动,机关停下了。

  虽然这个发现很有用,甚至队友身高所占的格子,恰好是那个空缺所需的长度,但是大家都觉得毛骨悚然。

  沉默着把一根又一根柱子按照计划摆好,他们来到了沙地。

  对面没人,而走到沙地其中一个边缘,可以看到与这块沙地垂直的位置也有一条沙地。

  可以确定,三个小组的排列不是一字型,只要不相邻的那一组肯来到这个角落,三组完全有机会沟通。

  陷入僵局,他们开始不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他们来了,我们还可以提醒他们怎么做,但是他们不来,就没办法了。”杨穗坐在地上。

  许然若看着无法跨越的仙人掌沙地,说:“我们还是没触及到问题的核心,这不太像是一个生存类副本,场地内没有任何食物,现在大家都有些累了饿了,迟早支撑不住,所以还是要搞清楚,这个副本想让我们做什么。”

  “我记得小杨画的克拉尼图形是轴对称图形也是中心对称图形,那这里是否存在着第四个场地?”段骁恩蹲下来在地上画出一个十字路口,“如果想把十字路口的中心都盖掉,让相邻的两条路看起来泾渭分明,那么就会向这里凸出一个直角。”

  他画完,大家再扭头看两块垂直但不相交的沙地。

  确实,两条仙人掌沙地是没有相交的,被直角的墙壁阻断。

  除了沙地分割,整个场地都被石膏板围起来了,如果要是像段骁恩猜想的那样……他们一同去推特殊的那面墙,果然是松动的。

  稍一用力,就有一块向外倾倒。

  透过缝隙,他们可以看到对面还有一堵墙,但是这中间隔着仙人掌沙地,这距离太宽了,假墙不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把对面的墙推倒。

  “既然这样就算了,我觉得如果对面真有人——无论是NPC还是什么东西,那么想跟他们沟通一定需要达成别的条件,不能依靠蛮力。”杨穗说。

  这时,他们看到对面的两个人拖着柱子往地上摆,显然他们也发现了机关会避开柱子周围。

  “嘿!”段骁恩跟对面的人打招呼。

  对面二人把最后两条柱子摆好,走过来说:“你们也发现了?”

  “嗯,”段骁恩说,“你们的队友呢?”

  两个男人支支吾吾,然后说队友被淘汰了。

  许然若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是却对段骁恩小声说:“他们的队友可能不是正常被淘汰。”

  段骁恩警惕地轻轻“嗯”了一声,继续和对面沟通。

  “你们有看到另一组的人吗?”段骁恩说着,站直了往更远的地方看去。

  只是柱子有一定宽度,如果对面的队友真的不是正常淘汰,被藏在最远的角落,他也没法看见。

  佟知隽看着觉得可笑,这本来是个可以全员通过的超简单的副本,结果被玩成了这样。

  不同镜头里,显示着当前所有玩家都已经发觉了机关的秘密。

  工作人员的午餐到了,大家轮流休息吃盒饭。

  佟知隽一边喝奶茶一边看着监视器,非常期待下次机关开启时的场景。

  话不投机半句多,对面二人对段骁恩遮遮掩掩,一直说车轱辘话,很明显是不打算跟段骁恩合作。

  这时,靠着柱子的杨穗听到了声音,又到了机关开启的时间。

  到处都是柱子,大家都很安全。

  只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仙人掌沙地下传来了电机声,过会儿,这一整块地竟然沉了下去,然后地皮下推出来两块钢板——原本被隔开的两地,竟然就这样连通了。

  段骁恩单脚踩了踩,虽然钢板会像之前的拼图海绵垫机关一样乱晃,但是走上去还算能忍受。

  在戚卉给的关键词里,第二个是“连通”。

  他带着许然若和杨穗大胆走过去,想要查探对面的状况。

  然而对面两个男人一看路通了,已经傻眼了,急忙拦住他们。

  不做亏心事就不会心虚,段骁恩想,根本不用查探了,可以确定,那被淘汰的两个队友,跟这两个人脱不了干系。

  不是一路人,是真的没法协作,杨穗低声说:“先走,离他们远点。”

  段骁恩佯作被这二人吓退的样子,拉着许然若和杨穗缓缓退回了自己原本所在的区域。

  第一百八十九章 欢呼与共

  “下一次,我们把柱子挪到交界线旁边。”许然若说。

  段骁恩和杨穗也认同。

  就是因为机关已经没有地方可开了,所以被迫挤压到了仙人掌沙地的区域。

  “这听来很合理,而且我觉得,我们的目的应该是让每个区域都处于相同的状态,就像克拉尼图形,以中间一点建立坐标系,沙地就是横轴纵轴,四个象限内完全一致……”

  段骁恩正说着,杨穗福至心灵,忍不住打断道:“我懂了!当我们每个区域的克拉尼图形不同时,我们不在一个‘世界’,所以无法连通,孤立状态下,我们周围另外三个部分相当于不可见但与我们一致的状态,而刚刚,就相当于我们和对面成功在一个‘世界’了,如果要是这样的话,我们随便改动一下柱子的位置,沙地会再回来的。”

  许然若也认同,反正暂且对面也防备他们,不如还是让沙地把他们分开。

  和猜想中一样,当两个区域的克拉尼图形无法被既定规则逼迫成一致的模样,沙地就回来了。

  “等吧,等最后一个区域的人出现。”杨穗坐在了仙人掌旁边,默默看着对面两个男人。

  对面也没料到他们竟然想办法把沙地弄回来了,既担忧又庆幸,走得远些坐下来。

  “这么干等不是个办法,”许然若来到墙边,“我们一直在试探规则,实际上规则就在那里,并不复杂,目前也没看到有什么后果,所以还是应该积极一点。”

  理论上录节目不会真的饿着嘉宾,但是也不排除节目组觉得副本简单,所以没留中场休息和吃饭的时间的可能。

  段骁恩会意,跟许然若一起推假墙,过会儿,靠近他们的假墙完全推倒了。

  “对面的就再说吧,先看看另一组的人怎么样了。”杨穗站起来张望。

  最后一组始终没见人,这太奇怪了。

  “对面的兄弟,你们见没见过最后一组?”段骁恩友好地喊道。

  对面那两个男人还没回答,许然若就拉了拉段骁恩,示意他看最后一组。

  一个男人吃力地独自拉着长长的泡沫柱子,一点一点摆好。

  三人面面相觑,一个极坏的想法在心底油然而生。

  最后一组的另外三个人,可能已经淘汰了。

  每一组所差的能填满整个场地的柱子长度,换成了人,是吗?

  1、2、3……他们不约而同看向被封闭的最后一个区域,那里恐怕根本不会有人吧?

  或者说,有人,但是那是人偶,是四个已经死掉的NPC。

  大家都没有和那最后一个玩家说话。

  气氛着实是不太好,下一次机关开启时,三人看到另外两组玩家见了面。

  他们进行一番试探后,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

  对面两个男人看到过段骁恩他们推墙,于是也去推第三组和封闭区域之间的墙。

  但是没用的,中间是很宽的仙人掌沙地,根本没法跨越。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第三组的独狼走近,问段骁恩他们愿不愿意合作。

  杨穗看段骁恩,段骁恩看许然若,最后许然若想了想,点头答应,并且立刻把之前挪开的柱子复原,表示等下一次机关开启。

  时间还早,他们沟通了合作目标。

  沙地里的仙人掌,再长再硬的刺,也扎不透假墙,只要他们合作把假墙抬起来一块一块铺过去,沙地也就十几米的宽度而已,绝对足够了。

  一切按照计划执行,副本也将进行到最后。

  吃饱喝足的佟知隽看着他们吭哧吭哧铺假墙,由体重轻的许然若带着杨穗踩上去,上帝视角的他,忍不住期待看到某些害队友的人要怎样惊愕悔恨。

  仙人掌被压垮,刚踩着假墙上去还不适应,很容易摔,还好墙面大,只要及时稳住,就不会滚到仙人掌堆里。

  走到尽头,杨穗一把推开面前的假墙。

  石膏板落地,有灰尘扬起,这假墙后,也是一模一样的场景。

  凌乱的柱子到处摆放,有的竖直立着,也有的倒下。

  六个人依次走过来,开始从最里面整理柱子,按照最佳排列方式摆好。

  就像段骁恩他们猜测的那样,这里缺了很大一块地,没有柱子可以补充。

  算一算,正好需要四个人,就可以补足,但是这里并没有人偶NPC。

  暗算了队友的那三人,目光一下子锐利了起来,最弱势的杨穗警惕地后退半步。

  “我说,”许然若却是头疼地摇了摇脑袋,“我们的思路对了,但是是不是一开始就做错了啊?”

  大家下意识都想再干掉几个人,但是完全没必要的啊。

  这个副本从一开始,就是一个人都可以不淘汰的。

  段骁恩轻叹口气,说:“走吧,重新布置另外三个区域吧。”

  那三人还有点懵,相互提防着,却又忍不住用目光交流,讨论要不要趁段骁恩等人不备,先把他们干掉。

  杨穗跳到铺好的假墙上,给那三人解释道:“我们要做的,不是填满整块场地,而是让四个场地的空余量保持一致。”

  这样,四个场地就可以拼出一个完整的克拉尼图形了。

  六个人终于一条心,把其他三个场地改好,多余的柱子重叠摆放。

  下一次机关开启,在场内突然响起的特定频率的嗡鸣声中,所有仙人掌沙地都降了下去,用钢板连在一起,而十字相交的地方,缓缓升起一个银白色的台子,上面的屏幕就像是原著中游戏中控的缩小简化版,数字跳来跳去,最后清算了玩家各自的通关数量。

  遵照原著,段骁恩饰演的罗意特,这是第十二次过关,而其他人都是第一次过关。

  佟知隽终于连了公共麦,恭喜大家今天的拍摄结束。

  工作人员打开石膏板做的简易的门,把在场剩余的六名嘉宾带了出来,与先淘汰的六人以及工作人员汇合。

  节目组请吃饭,席间还开了摄像机,拍摄大家进行复盘的镜头。

  其实真的没什么好说的,如果一开始所有人都能想着先合作,少算计别人,那么这关早就过了。

  在协作的状况下,大家最先会做的,就是段骁恩这组和第三组的人把活动的假墙拆下来,把各个区域连通,这样也能顺理成章发现第四个区域。

  通过第四个区域的柱子数量,大家可以知道怎样摆出达成通关所需的克拉尼图形,因此甚至在通关以前,都不需要各个组提前降下沙地达成连通状态。

  “我其实甚至在想段骁恩和许然若会不会直接把剩余四个人干掉,然后达成通关条件。”杨穗笑笑。

  段骁恩和许然若当然不会,因为他们台本上的第三个提示,是“欢呼与共”,显然是指会有办法让队友一起过关。

  或刀了队友或见死不救的那三个通关的人都蔫了,虽说只是录节目,不是真的生死,但是被坑了的那些人也是有些怨言的。

  跟段骁恩同组的卷毛男生则是表示,自己不小心崴了脚,太倒霉了,完全逃不掉,最后直接坐在晃动的机关上,一直坐到了佟知隽通知他被淘汰。

  “还有一个问题,”杨穗问,“为什么间隔时间是11到14分钟往复循环呢?”

  戚卉解释道:“一方面是提示你们关注数字,你们进场到第一次机关启动是十分钟,去掉这基础的十分钟,数字1到4就是在提醒你们,每个区域摆完柱子还有几个人的空位,其实如果早一点意识到你们分处四个象限,或许会更早知道根本不需要牺牲队友吧。”

  杨穗是密室逃脱爱好者,这副本的难度对她来说不算什么,但是关键是立意,竟然真的切合了原著。

  如果大家都善良一点团结一点呢?

  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能任凭他们挥霍他人生命。

  饭局要散的时候,十二位嘉宾每人被采访了一个问题,作为片尾花絮,然后就各自离开了。

  设备什么的不用佟知隽操心,场地那边有张露青盯着,佟知隽跟段骁恩直接回了岳溪花园。

  “晚上打游戏吗?”身心俱疲的佟知隽一到家——或者说是段骁恩家,就倒在了沙发上。

  “先不了,杜老师留了作业,要背的,我复习复习,明天要考。”段骁恩说。

  “嗯?明天你有课呀?还是以前那个时间吗?”佟知隽支棱起来,抱膝问。

  段骁恩说:“明天开始改时间了,不然我也不会这时候要复习。”

  “东西多么?背什么呀?”

  “中外电影史,只考一小部分重点,我背过了,就看看。”

  佟知隽便不再打扰他,跑去玩手机,随手开着豆瓣小号去一个娱乐组发帖吐槽。

  日经帖|娱乐圈什么时候能往好的方向卷一卷,不要比烂了好吗救救我!

  @江湖骗子:rt!!!

  一回想自己估计有三分实际四点六的剧,再跟虽然踏实努力但是从来不缺人骂资源咖的段骁恩一对比,简直不像是一个娱乐圈。

  这个组很热闹,很快就有了回复。

  有的人是自带粉籍,来安利自家爱豆,有的人是一起吐槽,不过组内禁止果奔,露出粉籍的都已经被组长执法处理了。

  果然无论淘沙行动怎么清理,都清不掉对娱乐圈又爱又恨的缺德人,佟知隽一边回复一边想。

  第一百九十章 电影上映

  第一期拍完,《无限森*晚*整*理流炮灰逆袭之旅》的节目组就彻底忙碌起来了。

  定在七月十一号,也就是原著中简声杭第一次进副本的日子上线,现在已经进入宣传期。

  柴许白这次为节目设计的后期风格统一为像素风,每一位嘉宾都有专属的像素风小人,会用在嘉宾的个人视角镜头以及字幕的头像标识上,片头片尾也是像素风的动画,特点鲜明。

  主题曲是8bit音乐,复古灵动,有一点小时候流行的游戏会用的音效的感觉。

  佟知隽只是看了后期剪辑标配的这些素材,就已经脑补到成片的模样了。

  虽然最后定成了半个月一更,一期会分成上下两部分,但是终究不如周更的综艺有竞争力,尖叫TV那边在合同里承诺的推荐会给,但实际上并没有特别看好。

  佟知隽无所谓,质量到位了就轮不到别人看不看好了。

  段骁恩最近忙起来了,佟知隽看见他就想找他一起打游戏,为了控制住自己不要打扰段骁恩,佟知隽决定回半山别墅一趟。

  家里正有工人在往外搬书架,佟知隽问小苏怎么回事,小苏说:“这一列书架有些变形开裂,夫人让人做了新的,明天送过来,今天先把书收拾到一边。”

  实木确实是有变形开裂的风险,即使是黑胡桃这种贵价硬木也是如此,佟知隽随手拍了一张书架裂痕的照片,p了个表情包,发给段骁恩。

  卷卷拒绝挖战壕:[]

  段骁恩没回复,佟知隽径自回房间,正好遇到佟知宛抱着柴可下楼。

  “哟,柴可,几天不见,家庭地位见长啊,晴雯没欺负你啦?”佟知隽挠了挠它的狗头。

  柴可眯眼笑得特别憨,抬起爪子勾了勾他的衣袖。

  佟知宛把狗塞给佟知隽,拢了一下头发,问:“节目要播了?”

  “下个月呢。”佟知隽说。

  “前两天我在太古里看到宣传动画了,就是那个裸眼3D的屏幕,做得挺好看嘛。”佟知宛接回柴可,把逐日变胖的狗子在怀里颠了颠。

  “外包的,”佟知隽摊手,“阅微没这实力,当然了,也不打算点亮这方面的技能。”

  “懂,这种靠肝的岗位阅微提供不了是吧?怕一个肝帝把全公司带得卷起来了。”佟知宛笑道。

  “把所处环境变成舒适圈是人类本能,阅微就是这样一点一点被我改造成摸鱼人的天堂的。”佟知隽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凌九九这种加班狂魔,已经让阅微加班的人整体增多了,他可不想公司来个比小九还能卷的,不然还活不活了。

  聊了一会,佟知隽听到了手机的声音,便钻回自己房间,打开手机一看,是段骁恩的回复。

  墨宝:怎么了?

  佟知隽坐在小沙发上,噼里啪啦打字回复:没怎么!就是给你看个表情包!

  墨宝:我还以为你看热搜了呢。

  【墨宝撤回了一条消息】

  卷卷拒绝挖战壕:?热搜怎么了?让我看看去!

  墨宝:……你是跟手机长在一起了吗?我撤回得那么快的,你都能看见。

  佟知隽去微博看了一眼,原来是又有艺人塌房,塌房这个还是他曾经用小号关注过的爱豆,广场上还有粉丝在洗白,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个艺人救过粉丝的命,粉丝才如此盲目。

  不过他墙头多,也不把追星当回事,塌不塌的无所谓,只要他爬墙爬得快就不怕塌房。

  卷卷拒绝挖战壕:问题不大,我房子塌了,但是没有产生伤亡!

  卷卷拒绝挖战壕: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有些塌房咖的粉丝是从来不网上冲浪,她家爱豆都被冲烂了,还是死心塌地地喜欢,是她的微博没有热搜吗?

  卷卷拒绝挖战壕:[]

  墨宝:你没事那就好!

  墨宝:对了,《剑又何去》合同我签完了,下周就要拍定妆照了。

  卷卷拒绝挖战壕:好耶!照这个速度,之后你的作品也够剪各种三生三世虐恋视频了耶!

  墨宝:?

  卷卷拒绝挖战壕:我是土狗我爱看!我就是喜欢看你跟拉郎cp用各种姿势be!

  墨宝:……

  墨宝:你确定你这叫“我是土狗我爱看”吗?你就是喜欢看我跟别人be。

  面对段骁恩毫不留情的戳穿,佟知隽讪讪地发了个表情包然后火速逃走。

  清闲没几天,佟知云的结果出来了。

  法院宣判,挪用资金数额巨大,考虑到相当一部分可以退还,再加上自首从轻处罚,最终判了十年。

  判得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十年后,佟知云与社会脱节,也再不能回到佟家,一分钱没有,也没有任何依靠,即使学历是他的资本,但案底会跟随他一辈子,这辈子基本是没有指望了,但佟知隽还是觉得这代价对佟知云来说并不算大。

  法院那边有了消息,佟家内部当然也有所作为,所有佟知云经手的项目全都要彻查,他继承的遗产如数分配给家里其他人,他管理的公司也由其他人接手,私人财产全部拿来堵那四个亿的窟窿。

  以上所有内容经过协商,佟知云自愿应允,签了字按了手印,这事儿便算是结束了。

  可是对佟知云来说,这只是看似漫长的十年,对佟家人来说,却是花了三十多年养出个白眼狼。

  毫不意外,佟知云被判了十年的消息一传出来就上了热搜。

  有人八卦豪门恩怨,也有人说拿走四个亿才十年换谁谁都愿意,总而言之网友是说什么的都有。

  不过其实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天,佟知隽渐渐麻木了,他已经接受了自己的大哥并不拿他当弟弟的事实,殷秋无也差不多吧,但是佟知云被带走时,她还是忍不住难过了很久。

  经过这件事,佟家再次加大了清查所有自家人以及公司主要成员的力度,被背刺过一次就不可以有第二次,这次幸好把柄是自家人抓到,如果要是在外面败露,会比现在后果严重得多。

  这几天佟知隽到华佟大厦上班也能感觉到气压很低,无论是顶楼的人还是阅微。

  自然而然,也没人跟佟知隽开玩笑了,兴许是怕触他的霉头,不过佟知隽再怎么不高兴也不至于迁怒同事,就是最近忙综艺的事情有些头疼,所以才不见笑模样。

  国际禁毒日那天,公司所有人进行毛发验毒,算是佟知隽兑现诺言吧,好在阅微的人都挺老实,没让佟知隽在心情跌宕起伏的当下再生一回气。

  最近《不见硝烟》也在点映期间了,段骁恩配合宣传,也不怎么有时间和佟知隽聊天,一直到院线上映前一天,段骁恩才截图了选座的页面,问他要不要一起去看。

  不是包场,也不是剧组一起看,就是单纯的像无数普通观众一样正常走进电影院。

  佟知隽欣然答应,大半夜又开始孔雀开屏,挑了好久衣服,最后打扮成了人形哆啦A梦,跟穿着低调的段骁恩走进了最早一场的影厅。

  外面下了雨,路滑,他们到的时候马上就要开场,灯已经灭了,在昏暗的环境下,佟知隽不知不觉敏感了起来。

  他先找到位置坐下,然后挥手示意段骁恩坐在他左边。

  当段骁恩往里走的时候,大腿碰到了佟知隽搭在膝盖上的手,一下子就像火柴划过火柴盒,“呲拉”一声烧了起来。

  明明段骁恩已经坐下了,佟知隽还是觉得手上又痒又烫,思绪混乱地听着最后的广告,眼睛有点不知道该往哪看。

  “怎么了?”

  段骁恩靠近他,淡淡的带着一点凛冽气息的香水味让佟知隽冷静下来。

  “没怎么,”佟知隽揉了揉眼睛,“我有点困。”

  “一会儿你就精神了。”段骁恩已经看过成片了,这么说是有道理的。

  影片正式开始。

  简单的几个镜头交代了背景,再出场的,便是男主角龚怒涛。

  简陋的小车上放了个稻草人,插着各种各样的糖画,旁边的操作区域,糖浆流畅地连成丝线落下来,龚怒涛板着一张脸,轻松画出一只公鸡,然后交给了一个灰头土脸的小孩。

  龚怒涛的衣服又旧又脏,或者说,无论是小贩还是来往的人,都是这样的。

  收好钱,他抖了抖衣裳,眼看天色暗了,就要收摊了。

  这时,一只白白净净的手拦住了他,“师傅,能写字吗?”

  “能。”龚怒涛随意抬头打量了一眼,就把人的相貌特征记在了心里。

  眼前这人长相周正,有几分斯文,虽说没穿着名贵的料子,但是看着干净利索,想来家庭条件不一般。

  糖浆热到合适的温度,龚怒涛也没看人,只顺手清了清台面,问:“写什么字?”

  “就写……‘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激动,龚怒涛谨慎地没有流露出任何神色,委婉说:“先生,这太长了。”

  “啊,太长了吗?那就换一句,短一点的,写‘位卑未敢忘忧国’。”他冷静了些许,却忍不住露出疑惑的神色,猜测糖画大叔不愿意写的真正原因。

  龚怒涛的手停顿一下,无奈地点头应允。

  手起糖落,漂亮的字纵列开来,竹签子往上一撂,小心翼翼拿起已经凝固的糖画,这就成了。

  青年接过,付了钱,举步要走,却又想到什么似的,扭过头来,问:“师父,我能跟您打听个事儿吗?”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不会后悔

  龚怒涛心下清楚他要问什么,却还是和善地叫他说。

  “您见没见过军队?我要参军。”青年却是个心眼儿不多的,也不顾街上人来人往,就这么问了出来。

  龚怒涛摆摆手:“没见过。”

  青年失落地离去了。

  若说这城荒凉贫穷,却也有如诗如瀑的一树木棉花,开得艳丽绚烂。

  龚怒涛每天就在种满木棉花的街道卖糖画,早起推着小车来,晚上再踩着花瓣归。

  附近的摊主认得他,家所在的那整条巷子的百姓也都认得他,却无人知晓每个月十五和三十他为什么不出摊。

  恰逢十五,龚怒涛带着一张字条悄悄出了门。

  晚上下了点小雨,他格外谨慎。夜路无人,他无声无息地来到了城南一间屋子,翻墙进去,把字条埋在了水井旁的碎石堆里。

  就在他要离开时,却忽觉身后一阵掌风袭来,看都不看便转身抬臂架了上去,拦下一击。

  对方是个练家子,夜黑,看不清容貌,二人打得有来有回,就听那人吹了一声口哨,过会儿不知又从哪里冒出三个人,将龚怒涛团团围住。

  后来的三个人带了刀,既然要见血,龚怒涛也不怵,眼神一凛,挥起拳头就迎了上去,见招拆招。

  只是到底赤手空拳接不住白刃,他支撑不住了,下意识想要做点什么,留下个记号。

  打斗声激起阵阵犬吠,就在龚怒涛被一刀捅穿了腹部时,木门被一脚踢开,一个潇洒利落的身影出现,手握长剑,三下五除二将那些已经被龚怒涛打伤的人全部拿下。

  龚怒涛早已支撑不住,眼皮沉重地落了下来。

  青年放下剑,从龚怒涛的兜里找出了蓝色的挂钱,把门上原本的挂钱撕下来,然后把蓝挂钱夹在门顶。

  等龚怒涛再醒来时,发现身处陌生的环境,眼前的青年含笑道:“大叔?”

  龚怒涛看清人,无奈应声。

  救下他的人,正是那日买糖画的人。

  青年煮了汤,喂给龚怒涛,讲了他要参军的缘由。

  原来他本是城中商贾赵家的小少爷,前些年被送到京城读书,拜了宫里修缮皇宫的人为师,还学了些拳脚工夫,只是后来贼寇入侵,他挂心家里,每每寄出书信得不到回音,于是才回了家。

  到家可不得了,几年不见,赵家没了,从上到下竟没剩下一个活口,只有他逃过一劫。

  如今这城里已经被贼寇渗透,连当官的都给贼人让位,虽未动兵,却也和被夺去了没有两样。

  宫里知道,只是缺金银,少食粮,征不动兵也打不回去,任由这座城尴尬地被贼寇统治。

  “我就说城里不该一个兵都没有!大叔,你一定就是埋伏在城里,等着和朝廷汇合的兵吧?”青年的眼睛格外明亮。

  “我不是,”龚怒涛舔了舔嘴唇,“我只是个普通人。”

  “可是普通人怎么会跟贼寇打起来?我住附近,早看见他们来了,我才……”

  龚怒涛回答不了,阖眼睡了。

  青年无奈地放下碗,也像是放下一腔热忱。

  朝廷不作为,城彻底成了敌寇的囊中之物,后来他们装不下去了,就把从前的提线木偶杀了个干净。

  对于百姓来说,本也只是换个人统治,一样要征税,没什么差别,只是贼寇就是贼寇,他们放了一把火,然后对百姓说救他们于水火,可笑至极。

  原说好的,不征重税,保护人民,实则一开始他们想要的就是这片土地下的宝藏,而非他们眼中无知的愚蠢的人民。

  矿场建立了起来,贼寇起初重金招人下矿,却因地下环境复杂,屡次塌方,因矿难而死的不少人都没得到应有的赔偿,于是再没人愿意干了。

  贼寇开始强行抓人,也不管百姓怨声载道,更不觉得自己占了这片土地本就名不正言不顺。

  而此时的龚怒涛伤已痊愈,暗中观察了青年有小半年了。

  青年名叫赵渔眠,经查证,确是当年赵家的小公子无疑,龚怒涛初步放了心。

  后来没等赵渔眠出城到别处找军队,贼寇就占了地盘封了城,想走也走不了了。

  龚怒涛一直跟城外有联系,此时大军在百公里外驻扎,却因兵残马弱士气不振,以及最重要的,朝廷没有下旨,便始终不为所动。

  向外面传递了自己对赵渔眠考察半年的消息后,等待好些时日,龚怒涛终于收到了回复。

  又到十五,龚怒涛没有出摊,秘密约见了赵渔眠。

  “现在有一个打入敌人内部的机会,你愿不愿意试试?”龚怒涛在昏暗的屋子里,沉声问道。

  赵渔眠想都没想就说:“我愿意!”

  龚怒涛耐心地告诉他:“我需要你做的,是以建筑学者的身份被敌寇发现,如果你愿意,那么从今天起,你与我的对话要全部保密,你也只能联系我一个人。你还不能再展示出自己的功夫,哪怕被怀疑,哪怕试探你的拳头已经伸到你面前,你也要装作没有自保能力。你可以做到吗?”

  “我可以!”

  “还有……”

  龚怒涛断断续续嘱咐了许多,但赵渔眠初心不改,于是龚怒涛开始教他一名卧底应该做到的事情。

  从如何伪装到如何联系,以及危机情况下的自救,全都说得清楚明白。

  赵渔眠聪明,在龚怒涛几次考验下都成功过关。

  最后,龚怒涛告诉他:“你孤身入敌营,若是不幸被发现,我会想办法救你,但是只有我,我不会让你知道我的同伴是谁,他们也不知道你,甚至有可能在街上遇到,他们还会像许多百姓一样唾弃为敌寇做事的你,这是作为一名卧底必须要忍受的,现在,你反悔还来得及。”

  赵渔眠坚定地说:“我不会后悔。”

  就这样,计划开始了。

  诚然,让一个不那么知根知底且没有任何经验的人去当卧底,实在是冒险,但困在城中的便衣军人,背景都十分简单,如果贸然出动,敌寇一查,就全露馅了。

  唯有赵渔眠是真的适合,又能解敌寇的燃眉之急,分外完美。

  只是这有点太完美了,让人心里生疑。

  赵渔眠有意在敌寇会经过的地方遗落了一些图纸展示自己的专业性,没多久就被请到城主府。

  他的目的性太强,对敌寇来说简直是打了瞌睡送来枕头,只是多次盘问与调查都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就这样,在回家一年后,赵渔眠第一次出了城,进入了矿场。

  龚怒涛的工作仍在正常进行,每月传递两次消息,只是多了与赵渔眠的联系,总叫他格外挂心。

  近来富商唐家的女儿唐新月常来龚怒涛这里买糖画,龚怒涛本不与她说话,却架不住她搭讪。

  唐家老爷子与贼寇交好,是万人唾弃的叛徒,龚怒涛厌恶唐家,明面上为了不得罪任何人,对唐新月的态度就比较模糊。

  这日是十五,龚怒涛没有出摊,营造闭门不出的假象,实则下午的时候去了不同的联络地点交换情报。

  每一个联络点都很隐秘,就在龚怒涛返程的时候,发现了敌寇正在秘密搜查每家每户。

  他用最快的速度回家,刚从密道出来,进屋没多久,家门就被叩响。

  果不其然,敌寇的搜查逐渐大张旗鼓了起来,带头的人站在门口,把装作刚睡醒的龚怒涛叫过来问话。

  无论对方怎么问,龚怒涛都说自己这么多年都是十五和三十休息,天没黑就睡觉,刚刚还在被窝里呢。

  带头的人不依不饶,亲自进去检查。

  掀开被子,里面确实有些温热,其他摆设也没有异常,像龚怒涛说的,早早吃完饭就睡觉,连碗都没有洗。

  可是带头的人总觉得龚怒涛太冷静了,明明他看起来紧张,但是就是那么从容不迫,像是在引导搜查队的人觉得他没问题一样。

  只是到最后,也没发现什么不妥。

  “走!”搜查队全体撤走。

  龚怒涛平静地关好门,整理好被翻乱的屋子,然后来到后院,露出温和的神色,“咪咪咪咪”地叫了几声,随后一个黑团子窜了出来。

  这是一只小黑猫,除了黄色的眼睛能够证明他的存在之外,黑夜里当真是一点儿也见不着。

  一年前龚怒涛捡到了流浪的咪咪,把它养得聪明又干净,那之后每次他出门都会让咪咪在自己的被窝里休息,这样多一重保障,哪怕被突击检查也没关系了。

  第二天再出摊,龚怒涛没跟任何人打听昨晚的事情,但是不少摊主和来来往往的客人在低声聊。

  有消息灵通的说,敌寇在城外往城内传递紧急消息的兵死了,怀疑杀人凶手趁乱逃到城内了,所以才要搜查。

  龚怒涛心头一跳。

  不会是跟赵渔眠有关吧?

  明明嘱咐过这个曾经的小少爷谨慎点,千万不能暴露会武功,但他还是放心不下年轻的后辈。

  只是距离下次通信真的太久了,龚怒涛坐不住,怕赵渔眠出事,满盘皆输。

  收摊后,他本想请示上级,却忽然想起,赵渔眠也是半月去联络点一次,这会儿怕是已经取了昨天的消息,回到矿里了。

  等,这时候也只能等,他若是贸然做出异常举动,怕是会轻易被盯上,因此连累了其他人也说不准。

  这里仿佛成了一座孤城,如果不是龚怒涛能跟外界联系,连他都要以为这里被朝廷遗忘了。

  时间越久,百姓就越是会习惯当前的局面,如果将来哪一天打起来了,反而百姓会觉得是朝廷在破坏他们的生活。

  这就是现实,普通的人活得越累,就越容易麻木。

  正如在确认了赵渔眠没事之后,龚怒涛得知了许多不太好的消息。

  矿场被强行抓去的壮丁起初是抗议的,但是挨了太多毒打,也就习惯了。

  赵渔眠过去后,合理设计了矿井,就再没有塌方发生过了,工人们感激他,但同时也忘了不久前的苦难,竟然真的卖力干起活来。

  矿工不知道自己赚得虽然多但是敌寇根本不亏,还觉得自己赚了敌寇的钱,值得骄傲呢。

  没办法,人的眼光是有限的,龚怒涛不能要求连煤炭都没用过的人都懂得资源的宝贵。

  这儿全年都是夏天,敌寇的国家同样,但是敌寇挖走煤炭,是用来做生意的,不是自己用,这里面可有大油水可捞。

  接到指示,龚怒涛需要让更多人对矿场的真实情况和敌寇的目的有一个了解,可是百姓的思想哪里是那么好扭转的?

  第一百九十二章 轮到他了

  他不能大张旗鼓地说话,只能依靠群众扯老婆舌的本能,将事情往夸张了说,没过半个月就大有收获。

  只不过流传在百姓口中的,是这样的:

  听说矿上可惨啦,不让人歇着,只能干活,不然会把人打个半死的。你知道吗?哎你知道什么!我听人说的,很多人根本不是因为矿难死的,就是被打死的。哦,为什么这么让人干活?还不是因为他们挖的那个什么煤炭,要比北方那些个富贵人家烧的炭还要好,可以卖出去赚钱的!这我不能跟你细说,你要是懂自然会懂。

  末了,还要加上一句“你可别跟别人说啊,我答应了保密的,也就是跟你关系好才告诉你”云云。

  只是这种事情瞒不过敌寇。

  朝廷能在各个城内留便衣军人,敌寇自然也会往群众里安插卧底,哪怕一切都是私下传的,还是会被发现。

  敌寇大肆宣扬矿场薪资丰厚,谁再敢乱传谣言就杀无赦,此外也在秘密调查流言的由来。

  龚怒涛等人做得隐蔽,一时还不会被查到,几次就要查到他头上都堪堪躲过。

  矿上工作稳定,赵渔眠偶尔会进城,但是他记得龚怒涛的嘱咐,不会在明面上主动找龚怒涛,只偶尔会去买糖画。

  此外,五天一进城,赵渔眠为了让自己像个普通人,还会照常和邻里交往,这么长时间以来,除了对门已故的大爷家女儿回来了,再没有什么事情发生。

  对门的老夫妻去得早,没有儿子,只有个已经嫁出去的女儿,现在女儿回来,是因为丈夫死于矿难,夫家对她不好,便直接回了娘家。

  赵渔眠谨慎地把事情汇报给龚怒涛,龚怒涛私下查了,确有其事,可以说明那女人确实是因为死了丈夫又被公婆亏待才回娘家。

  城外毫无动静,城内风起云涌,龚怒涛发觉百姓逐渐不再敢提矿场,便不再往这个方向努力。

  敌人查得紧,他最近也不敢有大动作。

  去年赵渔眠救他时杀了四个人,一直是个大麻烦,虽然没有任何人知道他们俩的秘密,用来传达信息的蓝挂钱也被赵渔眠机智地及时挂了上去,再没有人去过那间院子,但终究让人忍不住挂心会不会被发现。

  直到有一天,敌寇又一次查这个院子,从石堆里翻出了早就被雨水打成一小团浆糊的纸条,这才通过这个线索重新调查。

  龚怒涛什么也不知道,但他也不需要过于担心。因为他一早就确信纸条没有留下任何肉眼可见能证明身份的信息,当初铤而走险找回纸条可比让敌寇发现纸条危险多了。

  果不其然,敌寇一无所获,气急败坏。

  当敌人占领这座城满一年的时候,朝廷终于传来消息,说要准备攻城了。

  龚怒涛自知立场应当明确,却也觉得荒唐。

  一年啊,整整一年,加上敌寇初期拿原本的朝廷命官当傀儡的阶段,有一年余九个月的时间,要如何才能让百姓理解这突如其来的夺城?

  龚怒涛把消息同步给赵渔眠后,长久地不知如何展开工作。

  毕竟朝廷要夺城,不是所有百姓都能理解,再依靠传流言的方式,也有诸多不妥。

  在一座封闭的城里,他长期只跟几个人联系,对外界状况不了解,对内部的群众思想也难以把控,这种感觉太难熬了。

  突然有一天,矿上出事了。

  消息传进城里的时候,矿难已经发生了好几个时辰,据说赵渔眠也在矿洞里,如今不知生死。

  龚怒涛有办法到矿上去,但是风险太大,只能忍着。

  赵渔眠是他带的,也只能联系他一个,如果他不作为,那么就要做好赵渔眠牺牲或被发现身份的准备。

  为此,他没有等到十五,就亲自在夜里从地道走,打算请示上官。

  狡兔尚且三窟,地道也是错综复杂,每当他在地底发觉有异常的声响都会停下脚步,奈何他早就被人盯上了,忽然地上有重物砸下来,巷子里的土路轰然塌陷,两个值班的敌寇跳下来就追人。

  龚怒涛把人往假路领,心知这次是联络不成了,找准机会,夺刀反杀二人,虽然得了武器,却也流了血。

  他想沿路返回,无论如何,不能叫敌人沿着地道把路尽头的他的上官给抓到,于是他抓紧时间想要伪造现场。

  只是时运不济,恰好有另外二人巡逻,发现此处,呼唤来众多同伴。

  龚怒涛没办法,只能继续往前跑。

  路太复杂了,过了一道又一道隐秘的砖门来不及补好,路面也时有塌陷,他心渐渐凉了,知道这次怕是保不住了。

  他绕来绕去,走了一条错误的路,却在以为自己走到死路尽头时,一面砖墙被挪开了一摞砖,一个老太太把流着血的龚怒涛拉了进去,然后手脚麻利地把砖补回去。

  老太太扯了自己做活时戴的袖套给龚怒涛包扎伤口,然后用土把地上滴的血埋好,万幸这里是地窖,即使点一盏灯也看不清晰。

  龚怒涛知道是同伴,连连谢过,他们一同从地窖里出来,老太太把人安排到马棚躲一躲。

  没一会,后面的人就追上来了,他们踹开很明显没砌死的砖,从地窖里爬上来,进了老太太家里。

  老太太装作在休息,被突然出现的人吓得惊慌失措,敌寇不管那些,直接动手开始搜。

  经过一番盘问,老太太都表现得像是不知道刚刚家里进了人一样,但是带头的人心知肚明,一个普通老太太家的地窖怎会有特意没砌死的墙?

  老太太沉着地应对着,虽然担心,却知道马棚又黑又臭,龚怒涛没那么容易被查出来。

  她不认识龚怒涛,却知道他是需要自己保护的后辈。

  就在这时,有敌人发现了地窖的血迹。

  老太太不慌不忙地撸起袖子:“土豆发了芽,打算种上,削土豆的时候割伤了自己,有什么问题吗?”

  她早有先见之明,割伤了自己的手腕,用布条缠了起来。

  可是仍旧没蒙过去,因为又有敌人在她的枕头下发现了带血的刀子,很显然,这是她故意割的,而非在地窖意外割伤。

  巨大的危机感袭来,老太太还想再解释,但领头的人见她嘴巴严实,问不出什么,于是叫人把她押送走了。

  最后马棚还是查了,只是龚怒涛躲在梁上,万幸没被发现。

  当敌寇离开时,他看见了因他被抓走的老太太从容不迫,那一瞬的罪恶感油然而生。

  老太太的眼睛很明亮,明明已经年迈,却如同天真的赵渔眠一样赤诚。

  她没有看向马棚,却让龚怒涛有一种受到鼓舞的感觉。

  这是黎明前的黑暗,无论未来发生什么,他都要坚持走下去。

  负伤使他无法亲自去找自己原本要找的上官,敌寇搜查地道还需要时间,于是在他远离老太太家后,用随身带着的哨子吹了一串旋律,这旋律是所有知道这条地道的人都能懂的意思,于是这个不眠之夜,许多人都在飞速撤离。

  龚怒涛不敢轻举妄动,他没有养伤的时间,糖画小摊一定要开,伤口难以愈合,于是一直没找到机会去备用联络点和其他人对接消息,更无法想办法找赵渔眠。

  可是这时候,赵渔眠回城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龚怒涛喜不胜收,却不敢表现出来。

  赵渔眠负伤回家休养,看起来像是没有被怀疑。

  他们照旧没有贸然联系,只是赵渔眠没法去买糖画,跟龚怒涛连个照面都没机会打。

  到了十五,龚怒涛得到机会与其他人见面,得知了老太太已经自尽的消息,悲痛兜头袭来,难过无以复加。

  这一次会面,他得到指示,三天内军队攻城,他的任务是尽可能鼓动群众起义。

  同时,他也得知了朝廷并不是真的不管他们了,一年多迟迟没有动手,是因为朝堂内忧外患,如今内贼已清,北部战事缓和,如今能调用更多人马,到南部来,把这座被遗忘的城市夺回来。

  这些东西百姓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也不能理解,但是龚怒涛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

  他森*晚*整*理所爱的这片土地,从来不是弃子。

  翌日,赵渔眠失魂落魄,深夜来找龚怒涛,说他犯了错。

  “你犯了什么错?”龚怒涛诧异他怎会私自决定来找自己,但更不理解他在说什么。

  “没用了,我的身份暴露了。”赵渔眠自责地低下头,龚怒涛才看见他满手都是血。

  原来,赵渔眠对门那个寡妇是敌人的卧底,故意派来试探他的,他对人家动了心,看似郎有情妾有意,实则打一开始就是假的。

  赵渔眠得知后,亲手杀了她,并摘了一株木棉枝条放在她身旁。

  在国仇家恨面前,感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卧底死了,赵渔眠自然再不能回矿上,他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来找龚怒涛。

  龚怒涛告诉他朝廷军队的计划,他的眼睛又亮起来,随后被安排在私密的地方暂时躲着。

  敌寇搜查赵渔眠未果,却在一日凌晨被突袭。

  战争终于正式打响了。

  龚怒涛本以为带领群众从内部抗敌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毕竟百姓无所谓皇帝是谁,无论何时都是活在剥削之下。

  但是当他带领赵渔眠以及更多人走上街的时候,无数人民抄起锄头铁锹跟了上来,他们没有武器,他们劳作的工具就是他们的武器。

  没有战斗能力的人民当然打不过敌寇,但敌人在朝着城门聚集,要应对外面攻过来的军队,自然是顾不上老百姓,于是也多有折损。

  土炮声传来,看不见城外的人成片倒在血泊里,却也看得见硝烟弥漫,还有各种惨叫和冷兵器碰撞的声音,一切都是那么真实而又触目惊心。

  龚怒涛带着人们走街串巷,汇集起长长的队伍,最后一同朝着城门前进。

  明知敌人手拿长/枪或弯刀,但所有人仍然一往无前。

  这就是群众的力量,是人们源自血脉的对国家的热爱。

  除了龚怒涛外还有其他队伍,最后成千上万的人汇成巨浪一起涌向城门,试图内外夹击。

  然而就在这时,敌军的弓箭队竟然把箭转向了百姓。

  密密麻麻的箭羽朝着大家飞来,一时落花流水,哀嚎一片,血色染红土地,竟比树上的英雄花更加鲜艳。

  就当箭羽朝着赵渔眠飞去的时候,龚怒涛下意识地拉住赵渔眠,帮他挡了个严实。

  而自己,却是被数支箭羽射中。

  赵渔眠一霎时冷汗与眼泪一同流下,龚怒涛颤巍巍地将手中的旗帜交给他。

  一面是城市的旗帜,画着木棉花,一面是国家的旗帜,画着一柄长矛。

  “这是我们的旗帜,”龚怒涛的嘴里涌出鲜血,显然内脏被穿透了,“拿着它,带领大家……”

  话没说完,龚怒涛咽了气,赵渔眠接过被鲜血沾染的旗,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找准时期,然后带领着其他为了不被侵略者压迫的人民,向着胜利前进。

  木棉英雄花,落在谁手里,谁就要传承下去。

  赵渔眠知道,轮到他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天道酬勤

  片尾的音乐响起,佟知隽倒在段骁恩肩头哭,影厅的灯亮了,他怕自己太显眼,不敢多留,便随着人群一同出门,只是涌动的情绪使他久久不肯撒开段骁恩的手。

  看同一场的人都在讨论电影有多好看,一出影厅,外面的落地窗透出被灯光点亮的湛蓝的天,让人觉得明亮的吓人。

  到停车场上了车,他们没有立刻走。

  佟知隽摘了口罩,一边喋喋不休地聊情节一边竖起八字眉,将哭不哭的样子。

  段骁恩自己早已经哭过不知道多少遍了,现在情绪还算稳定,连连安慰佟知隽。

  “我真的好喜欢赵渔眠把木棉花放在曲和美的尸体旁那一幕啊真的太感动了,还有张秀芬从容赴死那个镜头,我感觉我永远忘不掉了。”只有在这种时刻佟知隽才会发觉自己的语言表达能力有多么匮乏。

  那些见之难忘的、触之刺痛的、谈之落泪的,便可谓刻骨铭心。

  这会儿除了看了点映的视频博主和媒体之外,最早一批影迷应该也看完了,佟知隽平静下来之后,坐在副驾驶刷微博,看观后感。

  微博广场上基本上都在说“太好哭了”,暂时还没有很长的影评,想来是还在组织语言。

  快到家时,佟知隽终于刷到一条长微博。

  @思沁放映室:

  看完《不见硝烟》,我缓了好久才回过神。这种题材最怕降智或者无聊,但是完全没有,我现在还能清晰地记得我被电影牵着情绪的感觉。

  很明显是这是一部情绪和人物大于剧情的电影,这不是批评啊,这其实是编剧风格成熟的体现。剧情其实不复杂,但是体现出的传承内核和高度团结的精神最让人动容。

  编剧太擅长用微不足道的台词戳到人了,演员传达得也好,我觉得这部电影商业但不完全商业,一查,果真其中一位编剧的作品大多是文艺片。挺好的,虽然往日写文艺片多,但是功底在的,市场上也需要一些非爽片,情绪价值也是很重要的,更何况不是只有层层反转才能叫震撼,直击人心也可以有同样的效果。

  卧底就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会孤独会迷茫会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但是万幸,他们都做到了。

  意气风发者变得成熟,彷徨茫然者变得坚定,坚守本心者无畏死亡。

  张秀芬其实出场也就那么一段,高光时刻集中在那几分钟里,前面她看起来越像是一个普通的便衣军人,到后面她对龚怒涛的保护就越是让人感动——她和其他人并无不同,就像是如果换做其他人遇到龚怒涛也会选择保护,第一层的传承是暗线,是不那么引人注目的。

  但是到了龚怒涛之于赵渔眠,又不一样了。

  …………

  佟知隽看完长达几千字的内容,博主把所有主要角色都分析了一边,还附加了很多他没注意到的镜头语言,可以说是普通影迷中相对专业且客观的了。

  这会儿《不见硝烟》热度飞速增长,看到思沁放映室这条微博的人也越来越多,最后竟然上了热搜。

  本来剧组宣发就会在首映这天买热搜,结果由于电影质量太好,自带自来水安利,竟然超额完成KPI,流量山呼海啸着涌过来。

  佟知隽眼看着段骁恩微博的粉丝飞速增长,从一百万跳到两百多万,甚至每次一刷新,数字都会继续上涨,这么长时间的努力,终于看到了直观的回报。

  虽然这天是工作日,但是显然佟知隽没有什么工作的心思。

  本来剧组没有包零点首映的场,请大家一起看,为的就是大家能先好好睡觉,但是这时候哪里有人睡得着?

  所有相关的群里都在庆祝《不见硝烟》开门红,才上院线就口碑爆棚,凌晨热闹得像是过年。

  暑期档的几部电影,本来《不见硝烟》就被太多人关注,有人巴不得它扑,也有人觉得它要爆,好在它对得起人们的期待。

  在家补完觉,佟知隽请阅微员工分批包场看电影,经过这一整天,电影的热度已经攀上了一个高峰。

  由于一天就爆,热搜从头到尾挂了十几条相关话题,接下来几天的排片也非常可观。

  毕竟电影是名副其实的好,所以即使热搜多,反感的人却不多。

  骤增的流量让段骁恩也忙了起来,接下来几天接了好几个采访。

  佟知隽午休的时候,看了段骁恩最新的采访视频。

  记者把关于赵渔眠的问题问了一遍之后,换了个角度:“那么正如大家分析的,张秀芬其实代表的不是个人,而是所有便衣民兵,你是如何看待呢?”

  “正是如此,或者说,包括龚怒涛和赵渔眠,也只是同一个团体里的不同符号。如果一定要说传承的究竟是什么,那便是哪怕我不知你姓名,亦不知你身份,但我们在为同一件事而努力。”

  段骁恩这次的采访是没有背稿的,说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他本人对剧本的理解。

  十几分钟的采访一经播出,评论区就已经有不少控评了,但是最终还是被认真看了采访的人夺回前排。

  只不过有一条评论画风清奇——

  @是舔包达人:他为什么不喜欢说“对”?很多明星采访不都喜欢说“对”吗?我以为这是当明星必须会的技能呢[doge]

  很多人回复,跟着一起哈哈大笑,实际上佟知隽清楚,单纯是因为段骁恩的语言逻辑在线。

  采访嘛,要的就是临场反应,如果一个明星又要顾及人设,又要思考问题,嘴上又需要快点回答时,很容易说得驴唇不对马嘴,所以就会把语言说得很碎,夹杂一些“对”,以掩盖短暂的反应迟钝,或者干脆就是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说得对不对,所以说“对”,给自己的回答增加一点信念感。

  另外,因为《不见硝烟》大热,剧组的几位主演接到了一个老牌上星综艺《笑点加载中》的邀请。

  段骁恩七号要去录《笑点加载中》,佟知隽可高兴坏了,毕竟这个综艺向来只邀请热播剧或者热映电影的主演录节目,如果说粉丝疯涨只是变红的具体表现,那么这种级别的金饼,就是实打实的收获。

  诚然,在这个娱乐圈里不能讲什么天道酬勤或者一分耕耘一分收获,德不配位或明珠蒙尘太常见了,但是确切看到努力后得到的回报,就是很爽。

  佟知隽没法陪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天下班后去豆瓣小组里找repo。

  有在现场的观众当谜语人,发疯一样喊“kswl”,也有人说段骁恩简直是综艺黑洞,天然带梗,但是毕竟签了保密协议的,一句切实的内容都没有。

  此时太晚了,第二天上午,佟知隽才打电话给段骁恩。

  “录制怎么样?顺利吗?”佟知隽在茶水间里边做咖啡边说。

  “非常顺利,前辈们都很照顾我。”段骁恩此时在机场候机,环境有些嘈杂。

  陆明鸥以前也上过《笑点加载中》,对节目流程非常熟悉,加上主持人有意提携后辈,所以大家都没有让段骁恩尴尬过,全程都玩得很开心。

  “我看豆瓣有人说这期能嗑cp,怎么回事呀?发生什么了吗?”佟知隽就差明着问是不是嗑段骁恩的cp了。

  段骁恩疑惑道:“不会吧?因为是这样题材的电影,所以根本不可能卖腐啊,也没有谁往卖腐的方向营业。”

  “所以我也奇怪呢,你也知道,不管什么题材的电影都有人嗑,脑回路异于常人的cp粉很多的。”

  “……该不会是嗑我和陆明鸥老师吧?或者说,是嗑赵渔眠和龚怒涛?可是这不合理啊,赵渔眠喜欢曲和美,唐新月喜欢龚怒涛,虽然都BE了吧,但是很明显男一男二都是直男啊?”

  “你不懂,”佟知隽叹气,“有一部分cp粉就是这样,即使是直男,人家也觉得是弯装直。”

  段骁恩有些沮丧:“虽然我不反对有人嗑cp,但是龚怒涛赵渔眠还是别了吧,我以为这样感人肺腑的精神足够让人们不要腐眼看人基的。”

  可是任何群体都有奇怪的人,这是他无法阻止的。

  佟知隽基本确定了,就算段骁恩没有跟陆明鸥卖腐,也不代表cp粉不能往那个方向解读。

  其实有时候这样挺让人无奈的。

  若是别的题材,cp粉圈地自萌没什么,但是这种题材都能嗑,属实是上辈子当耗子这辈子属耗子——不嗑难受。

  段骁恩要登机了,电话也就挂了。

  佟知隽端着咖啡回去工作,邮箱里收到一条新的综艺邀请。

  《对话职场青年》现在在宣传期,正好他的采访花絮发了出去,被这个综艺节目组看到了。

  综艺叫《演员实习生》,是一档演技类选秀综艺,节目组看佟知隽很能吐槽人,决定请他做一期飞行嘉宾。

  佟知隽没有立刻回复,他不是怕自己上去之后地位尴尬,是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怼人怼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跟郁川野聊过后,郁川野不但没有让他推了,反而建议他去录。

  “别人吐槽可能会尴尬,你没问题啊,你想,阅微现在有哪个艺人演技烂吗?没有吧?所以你吐槽完,真正意义上的观众只会觉得你是由奢入俭难,受不了菜鸡,至于那些会骂你的流量粉?管他们干什么,有些人啊这辈子也就是流量了,都蹦跶不过三十岁,到最后说不准粉丝还得后悔自家爱豆没多听听你的看法。”郁川野缺德地说。

  佟知隽又翻了一遍演职员表,最后还是听从郁川野的建议,接受了邀请。

  不就是吐槽想演戏的流量爱豆嘛?谁……谁怕谁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稳重的人

  可能是《不见硝烟》让段骁恩实打实地火了,终于有人酸得掉渣,开始见缝插针地黑他了。

  一次是黑段骁恩不是中国人,段骁恩随手找了个吐槽证件照没照好的话题,状似无意地打码部分/身份证号把身份证发了微博。

  黑子一瞧,段骁恩是中国国籍,灰溜溜撤退了。

  又一次黑他的性向,于是阅微官博缘更的条漫里,Q版段骁恩暗戳戳表示,自己都敢承认了难道会怕黑子?

  阅微挺段骁恩,就代表了全公司的立场,而阅微又背靠华佟,黑子一看惹不起惹不起,就又溜了。

  这一次,又开始黑段骁恩没有让妆。

  让妆,娱乐圈潜规则之一。

  无论你长得多好看,只要你不是男主或女主,妆容就得略逊一筹,甚至有时候会故意化丑,为的就是更好的衬托男女主角。

  这非常不讲道理,但是近年来已经成了不成文的规定,有时候都不用谁提点,妆发老师一开始就不会给配角的造型定得太出彩。

  但是让妆也有说头,如果主角咖位大但是真的不好看,那么让妆的配角粉就会私下里嘲主角颜值不行,而如果要是配角没有让妆,那么主角粉又会骂配角不懂规矩没有礼貌。

  总而言之,在佟知隽看来,这挺可笑的。

  让妆这事可大可小,不过段骁恩确实让人眼红,也不知是什么人在推波助澜,因此还上了个热搜。

  佟知隽还没说什么,《不见硝烟》剧组忍不了了。

  剧组好好拍戏,妆造老师精心设计,结果网友就关心这个?更何况,赵方迎也不是个任由网友拿潜规则侮辱剧组的人,于是直接上了微博大号开麦。

  @导演赵方迎[V]:龚怒涛就是个普通的卖糖画的大叔,赵渔眠就是个从小养尊处优的公子,让妆?是谁想到的这么可笑的规则?又是谁敢把规则往两个明明妆造非常符合角色的演员身上套?饭圈那套少来,没准现在的电影还能好看点。

  赵方迎这番话自然有无数人支持,无论是真的赞同让妆的人还是黑子全都老实了。

  之后,佟知隽还没查到是谁搞小动作,佟知敬的电话倒是打来了。

  “小心穆楚,最近几次莫名其妙的黑热搜,都是他的公司买的。”佟知敬嘱咐道。

  佟知隽发现,平时佟知敬损是损了点,但是正经起来,在他心中的形象一下子就高大了不少。

  “谢谢哥哥啊,我知道了。”佟知隽说着,就给郁川野发消息。

  卷卷拒绝挖战壕:最近段哥有没有什么通告跟穆楚有关系?躲着点穆楚,黑热搜是他公司买的。

  郁川野(不要给我发长语音!):来不及了,明天尖叫TV年中庆典,我刚接到通知,他们俩的座位挨着。

  卷卷拒绝挖战壕:完了,我能想象到水帝粉丝怎么骂段哥了,比如资源咖凭什么和哥哥坐一起之类的……但是明天那个活动不是我们也去吗?应该没事吧?

  郁川野(不要给我发长语音!):艺人坐一块,幕后坐一块,咱们离他们远着呢。

  佟知隽在心里默默吐槽了一通这个鬼安排,无奈地接受了现实。

  第二天,考虑到从入场开始就是不同的路线,佟知隽和段骁恩没有乘同一辆车。

  尖叫TV年中庆典请了很多人,警戒线拉开两个通道,佟知隽拿着邀请函在一边排队,忽然发现段骁恩就在另一条队伍的不远处。

  段骁恩与杜倚芸同行,兴许是对前辈的尊重,周围其他艺人无论咖位高低,对段骁恩也都投以几分或探究或讨好的目光。

  佟知隽不管这些,对他挥了挥手,段骁恩回以微笑。

  随手拉住中间的警戒线,佟知隽一放手,警戒线弹向段骁恩所在的方向,段骁恩佯装被击中,捂着胸口往后倒,差点一个不小心撞到杜倚芸。

  杜倚芸看了一眼佟知隽,然后对笑得格外开心的段骁恩说:“我以为你是个稳重的人。”

  跟着杜倚芸学习这么久,跟关门弟子也没差了,段骁恩难得跟长辈开起了玩笑:“对不住您,我其实有个天真幼稚的灵魂。”

  “哎,天真幼稚的人可演不出赵渔眠。”杜倚芸拍拍他,叫他看队伍。

  原来队伍往前走好几步了,段骁恩讪笑一下,快些追上去。

  其实这类庆典没什么意思,但是这天人多,娱乐圈有点地位的都来了,邀请函递到手上,推也推不得。

  佟知隽坐在座位上都快无聊疯了,听尖叫TV的领导进行漫长但不重要的上半年作品盘点,后面还有一些尖叫TV要捧的人做的一些表演,总而言之索然无味。

  如果要是能请个脱口秀演员或者相声演员上来说两段,佟知隽没准还能笑笑。

  听一群根本不开麦的演员和爱豆在一个不适合唱歌的声乐场所唱歌,真的还不如去KTV,至少KTV的音响能比这儿的听着好点。

  捱到庆典结束,意料之中的黑热搜如期而至。

  坐在穆楚旁边的段骁恩本来言谈举止和着装都很得体,加上如今红了,连衣服的level都不比穆楚差,但是人总要眨眼或者说话的,拍几个表情稍微有点奇怪的图,然后再p一p,自然是要多丑有多丑。

  不过佟知隽早有准备,#段骁恩生图崩了#这个话题一出现,阅微提前联系的媒体就把真正的生图放了出去,这么一对比,是个人都看得出黑热搜里都是被人故意拍的丑图了。

  此外还有穆楚和段骁恩同框拉踩图,只是到这时候真的是谁丑谁尴尬,穆楚粉丝再多,也捂不住所有人的嘴,很明显段骁恩无论是底子还是状态都吊打穆楚,最后倒是穆楚自食恶果了。

  杜倚芸地位高,坐第一排,恰好就在坐第二排的段骁恩的前边,有人拍了杜倚芸转头和段骁恩说话的照片,最后在这个黑热搜上去几个就会废掉几个的夜晚,段骁恩反而因为杜倚芸直接大获全胜。

  饭圈再怎么争,也该知道杜倚芸那是什么人,眼看着杜倚芸和段骁恩关系不一般,纵是想黑,也黑不动了。

  十一号零点,《无限流炮灰逆袭之旅》在尖叫TV播出。

  由于预热充分,各种宣传片看起来都不错,所以守着它播出的网友有很多。

  只是今天佟知隽要去录《演员实习生》,所以就没有第一时间看。

  早上醒来,佟知隽吃饭的时候抽空看了一眼官博下的评价,似乎还不错的样子。

  只随便吃了一口,他就去了节目录制现场。

  这次不像《恋爱的时间》是小综艺,妆造非常细致,佟知隽坐在椅子上任由化妆师摆弄,开始录制前,听导演给他讲规则和当前的状况,方便一会录制他能迅速进入状态。

  节目已经播出的两期,佟知隽倒是看了,但是今天录的第九期,他本来看好的两个演员已经淘汰了,剩下的实在是没有他中意的,所以今天就相当于过来纯吐槽的。

  多好啊,他只需要动动嘴皮子就够了,可比自己累得头昏脑涨地做综艺轻松多了。

  时间到了,主持人开场,向观众介绍佟知隽,佟知隽坐在座位上扭身对台下的观众和台侧面坐着的演员打了个招呼。

  刚开始,第一个表演佟知隽就看得痛苦面具,但是另外三位嘉宾竟然还能挑出优点来,他决定静观其变,一会儿再露出他的真面目。

  只是接连两个表演都烂到让人怀疑台上的演员到底是不是科班出身,佟知隽终于忍不住了,拿起话筒点评道:“赵星星同学……嗯,挺好的,你的演技像是适当进行了断舍离,断了表情,舍了情绪,离了肢体表达,最后也只剩下脸还凑合了。”

  就……乍一听竟然还挺委婉的。

  其他三位嘉宾的话筒举了起来,又放了下去。

  太难接了,前边他们三人走的都是温情路线,给小演员留够了面子,现在是骑虎难下了。

  夸吧,有点夸不出口,批评吧,又显得他们对烂得千篇一律的演员区别对待。

  坐在佟知隽旁边的导演严龙想了想,硬着头皮尬夸道:“啊,星星的态度还是很好的,他非常敬业,在准备这段表演的时候,受伤了仍然坚持排练。”

  佟知隽本来打算就此罢口,偏偏赵星星竟然哭上了:“谢谢严老师,不是什么大事的。”

  “嗯……如果你刚才的演技能有现在哭的时候一半好,我也不会决定不给你亮灯。这个圈子里你就是烂成渣,导演也不会踩你,虚假的夸赞太多了,你不会当真吧?”佟知隽笑眯眯地说。

  太欠了,这个表情真的太欠了。

  赵星星咬了咬牙,继续装下去,委屈道:“请佟老师指点。”

  佟知隽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看他,上节目的紧张再次使他控制不住地口无遮拦,“老师不敢当,不过真的没什么好指点的,从头到尾都是问题。举个例子,搭戏演员把杯子放得那么大声,你这个角色会怎样?会怎样?他那么胆小你为什么不给到一个反应?就木头一样转个头就够了吗?”

  赵星星的表情险些控制不住,“但是佟老师,评价冰箱好不好的前提不应该是要懂制冷吗?”

  这就是他思虑不周了,如果赵星星知趣,就不该这时候反驳佟知隽。

  因为正常情况下,节目组不会真的把佟知隽说的所有话都放出来,但是他一反驳就不一样了,参赛成员敢跟评委呛声,这不是给节目组送话题呢吗?

  现在,节目组就算是一刀不剪放出去,那都是对赵星星好的了。

  佟知隽觉得他太天真了,天真到可笑,“别说什么评价冰箱要不要懂制冷,这破冰箱根本就不会制冷跟我说那些有什么用?你要是觉得我不配,行,来,黄老师来跟我搭一段儿。”

  他这个人吧,越是人多,就越是怕丢面子,如今被赵星星赶鸭子上架,他倒不如直接来点儿能镇住参赛成员的真本事,免得别人觉得他就是来凑数的,不把他当回事。

  坐在另一边的黄荔枝举起话筒:“佟老师打算怎么搭?”

  “赵星星演的那段剧本,您演一下小甜,辛苦您。”佟知隽神色严肃起来。

  佟知隽跟段骁恩一起拉过片,也陪段骁恩对过戏,一个不算特别复杂的角色,他自信能够理解透彻,不会像赵星星一样演成呆子。

  第一百九十五章 单纯嘴欠

  黄荔枝是科班演员,经验丰富,她知道佟知隽是要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一个下马威,所以很配合地收敛了些,免得佟知隽接不住她的戏。

  赵星星和他的助演演的是被校园暴力的敏感少年受到来自亲人的指责。

  这是个香饽饽题材,尤其赵星星演的是受害者,当姐姐也怪他软弱的时候,他更加恐惧了,真的以为自己被欺负是自己的错。

  佟知隽把剧本扔在桌面上,单手举着话筒,放软了语气,跟表姐小甜对话。

  明明动作不大,但每一次神态的变化都分外精准。

  导师的座位是一字排开的,黄荔枝看不到佟知隽的表演,但是单听台词,也能感觉到佟知隽比赵星星拿捏得到位。

  随便演了一小段过后,佟知隽正色,认真看着手足无措的赵星星。

  所有人都没想到佟知隽还有这本事,方才还担心他要翻车的人纷纷恍然大悟——原来他是有备而来啊!

  殊不知,佟知隽正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奋斗了好久的脚指头:辛苦你了,今天也尬到抠出城堡了呢。

  说不上是有备而来吧,真的单纯就是现在的小演员差劲。

  拿赵星星开刀过后,后面真的再没有人敢跟佟知隽顶嘴了,形成了三个导师唱红脸、佟知隽一个人唱白脸的局面。

  只是接下来,上来了一个试图转型成演员的爱豆。

  这爱豆名叫吴桐,佟知隽认得,跟抢走梁俊的戏的张泽源是同一个团的。

  Wonderful9是选秀出来的男团,聚死分生,如今解散了,黑料竟然神奇地少了许多,不过但凡吃过瓜的就知道九个人塌房塌得整整齐齐,再怎么洗也没用。

  吴桐演了一部很经典的作品里的人物独白,这段独白非常长,对台词功底要求很高,肢体动作不多,所以人物的神情和台词如何处理尤为重要。

  佟知隽看吴桐枯燥地背完台词,评价道:“你的演技倒是不错,只不过仅粉丝可见。”

  这一小天下来,所有人都对佟知隽的嘴损有了一定的了解,已经麻木了,吴桐也不是什么娱乐圈新人,没有像赵星星一样回嘴,也没有露出不合适的神色。

  反正节目组看在他粉丝多的份儿上,不会把这段剪进去。

  不是说吴桐被批评就没有话题度,而是节目组考虑到只有这么一两句话,容易被粉丝骂恶剪,这不划算,只能算了。

  眼看吴桐就要这样混过去了,有其他参赛成员开始拱火:“吴哥还是新人呢,能挑战这样的情节很厉害了。”

  吴桐看向那人,恨不能用眼神弄死他。

  佟知隽歪头:“可是老戏骨也不是老了就是戏骨,演的不好到老也是菜鸡。你别拱火啊,看吧,他现在恨你的眼神演技就很好,吴桐记得谢谢他给你激发潜能啊。”

  怎么说呢,内娱上一个在节目里这么敢说的人恐怕早已经消失了,于是佟知隽明明句句大实话,都显得他格外招人恨。

  不过佟知隽不在乎,他只怕优秀的人恨他,菜鸡的怨恨无所谓的。

  吴桐很无奈,很无语,很无措,但是没办法,爱豆想吃演员这口饭又不想被骂,这种节目上一上是最好的途径了,只要他上了,粉丝就会吹“我们哥哥已经很努力了”。

  只不过遇上了佟知隽,这次算他倒霉。

  导师方茶为吴桐挽尊,语气平淡,佟知隽听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心里也有数了,知趣地没再吐槽。

  他可以随便摆烂,随便吐槽,只要没闹到拍不下去就没事,但是别的导师可是要一直录下去的,他也不能总捣乱。

  唉,这个令人无语的娱乐圈啊,连批评都得收敛点,赞美倒是持续通货膨胀,夸人都不值钱了,普通夸夸叫礼貌,得吹得天上有地上无那才叫夸。

  大概看过了十几段表演,佟知隽忽然悟了。

  另外三位评委哪是不想批评啊,分明是没法批评,因为一旦开了这个头,那就收不住了,批评了一个烂的就得批评所有烂的,到最后节目组口碑好不了,评委说不准还得被所谓理中客喷没有风度。

  很好,那么就让我来替其他评委说出心里话吧!佟知隽丝毫没有改变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了起来。

  “方茶老师快别这么说,他当然没表情了,很正常啊,他很贵的,演戏带表情那是另外的价钱。”佟知隽说道。

  台上刚表演完的是刚刚拱火让佟知隽继续吐槽吴桐的演员姜复涛。

  严龙和黄荔枝唱完红脸,方茶委婉地提了一下姜复涛表情的问题。

  佟知隽刚刚都已经温和了片刻,一看姜复涛上来就来劲儿了,话说得就重了些。

  严龙笑呵呵地说:“看来知隽对小姜的表情很有意见呀,小姜回去好好练练,这么帅一张脸,要是不那么木,戏路会很宽的。”

  还是那句话,圈内的夸赞都别听。

  严龙只是来解围的,实际上在佟知隽看来,姜复涛帅是帅了,戏路倒也没多宽,过于符合当下小鲜肉长相的脸,也就局限在各种偶像剧了。

  二十个表演录一天,佟知隽发现这钱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好赚,眼睛都要被辣出工伤了。

  收工去酒店的路上,森*晚*整*理佟知隽赶紧找了《无限流炮灰逆袭之旅》的段骁恩cut洗洗眼睛,今天看的那堆东西还不如综艺里的罗意特顺眼。

  聚餐只有节目组工作人员和几位导师,没有参赛成员在,所以大家都放开了。

  席间节目导演无数次感慨,这期播出的时候绝对要腥风血雨。

  “今天我可把人得罪惨了,但是我也控制不住我自己呀。”佟知隽一脸无辜。

  严龙大笑:“挺好,来个不怕得罪人的,让他们知道知道,不是谁都得惯着他们。”

  “现在的年轻人就是被粉丝捧惯了,没人敢说,”黄荔枝一边倒酒一边说,“保不齐谁就以为咱们夸的是真话呢。”

  综艺导演跟黄荔枝碰杯,“在一个圈子嘛,总得过得去,像知隽这样的勇士不多。”

  佟知隽心说,我可不是勇士,我就是单纯的嘴欠,不说出来会憋死。

  吃完晚饭已经是深夜,佟知隽去了段骁恩那,缠着已经看过第一期的段骁恩陪自己再看一遍。

  佟知隽这段时间一直忙,所以没有提前看成片,只在剪辑过程中看了几版半成品,不过最终成片改动不大。

  像素风的特效非常可爱,一段一段原创的8bit音乐也为情节添彩,最终第一期在各组都发现了已淘汰的角色也能限制机关的位置结束,进入片尾的时候,弹幕怨声载道,问节目组为什么要半月一更。

  半月一更确实太久了,很容易流失观众,但是为了切合原著时间线嘛,属于是讨好原著粉的行为,佟知隽觉得挺好的。

  主要是尖叫TV的推荐位管够,所以任性。

  “别人视角里的我基本都是仰拍,这角度太死亡了。”段骁恩关了综艺,回软件首页翻找有没有其他有意思的综艺可看。

  “还好吧,你可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不过GoPro绑在胸前,视角确实不太好,明天看看有没有什么改进办法。”佟知隽说着,去豆瓣专组看反馈。

  由于今天佟知隽去录《演员实习生》,所以第二期的拍摄推迟到明天了,反正剪辑时间充足,影响不大。

  “啊,我看过豆瓣了,专组好热闹,甚至现在就已经开始有梗了。”段骁恩瞥到佟知隽的手机屏幕那一瞬,就把目光收回。

  正如段骁恩所说,网友有时候比节目还会造梗,这才播出第一期,就已经有了一大堆表情包了。

  比如段骁恩和许然若都有抱着柱子的镜头,只有杨穗抱不起来,坐在地上弱小可怜无助,缺德网友截图了杨穗,配字:无1无靠。

  还有第三组四个人看到第二组刀队友之后,四个人围成一个圈,依次看向自己右边的人,网友配字:约瑟夫环。

  有网友造梗,就意味着节目得到了认可,毕竟烂节目不会有梗,只会有吐槽。

  佟知隽又去别的大组看了一圈,也有不少讨论《逆旅》第一期的帖子,看来这次花了大价钱营销很有效果。

  不过,佟知隽突然看到这样一个帖子——

  【破事水】李涛,tzj这么捧dxe一个非科班,是他们有钱人收服小狼狗的新套路吗?

  毕竟《不见硝烟》正热,段骁恩综艺首秀也在今天播出,确实是树大招风。

  不过佟知隽和段骁恩现在也都不是什么查无此人的糊逼了,自然有粉丝为他们说话。

  佟知隽的颜粉:抱走佟PD,社会阶层不同不要强融!

  段骁恩的事业粉:抱走爱哥哥,资本家请远离实力派演员!

  嗯……就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粉丝互相嫌弃,但正主睡一张床呢?

  佟知隽觉得好笑,欠儿欠儿地开着小号发言。

  江湖骗子:热评的姐妹们,真的是唯粉比团粉会嗑啊!听我说[耳朵][耳朵][耳朵]谢谢你[祈祷][祈祷][祈祷]因为有你[向右][向右][向右]温暖了cp[糖][糖][糖]已经嗑疯了,知恩图报szd!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无能狂怒

  拍完第二期《逆旅》,佟知隽整个人都膨胀了。

  虽然准备工作诸多坎坷,但是好在非常充分,于是拍摄过程非常顺利。

  原著里,每个副本都会随机到一个成员,以这个人喜爱或讨厌的事物为主题生成副本任务,第二期就是罗意特。

  罗意特这个副本就难上许多了,而且全程都很压抑,但是有段骁恩和许然若在,再难的副本都不怕。

  录了十多个小时后,十二个人只淘汰了两个,竟然比第一期还好一些。

  嘉宾累,佟知隽盯着监视器也不轻松,但是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

  此外,最近张露青交过来一个策划案。

  《欢迎来到向阳花店》,一个温馨治愈向的经营类慢综。

  张露青本人虽然做事干脆利索,但是她是个热爱慢综的人,经过很长时间的准备,终于决定让佟知隽看看。

  这部综艺主要是嘉宾经营一个仿真花的小店,有专业的插花老师负责插花,而嘉宾负责售卖。

  网上不是总有人天天都在emo吗?既然那么难过,那就来玩一玩吧,然后把烦恼说出来,听人生阅历丰富的人开导,听同样年纪的人鼓励,面对生活中的难题会不会更有勇气一些呢?

  佟知隽组建自己的团队以来,张露青是第一个尝试想要独自做一个综艺的人,他很支持,尽管选题不是会爆的类型,但是就像当初的《七旅》,只要能让一小部分人放松一下,就已经很幸福啦。

  这个周五的晚八点,《笑点加载中》有《不见硝烟》剧组的那一期播出了。

  果然,佟知隽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无论弹幕还是微博广场,更不必说豆瓣,都在嗑cp。

  有人嗑的是龚怒涛和赵渔眠,也有人嗑的是陆明鸥和段骁恩。

  无论哪一种,佟知隽都觉得很让人生气,无名火蹭蹭往上蹿,最后无能狂怒地去支付宝把段骁恩在蚂蚁庄园养的小鸡打了一顿。

  段骁恩经常想不起喂鸡,小鸡会自己跑到佟知隽那去吃粮食。

  墨宝:说好的不打我小鸡的呢?[苦涩]

  消息倒是来得挺快。佟知隽在心里嘀咕。

  卷卷拒绝挖战壕:我!生!气!了!

  墨宝:你生气了你打我,你别打自己啊?

  卷卷拒绝挖战壕:?

  随后对面发来一个截图,原来段骁恩竟然把小鸡的名字改成了“小卷儿”。

  卷卷拒绝挖战壕:……这也就是我之前没看见。

  卷卷拒绝挖战壕:立刻马上改掉!不然我闹了!

  墨宝:好哦^-^

  随后段骁恩照做,并发来了一个视频通话。

  佟知隽瞬间忘掉刚才自己还在不高兴,抱着手机跟他聊到深夜。

  第二天是周末,佟知隽醒来,就下楼去厨房找吃的。

  休息日回半山别墅陪殷秋无,已经成了习惯,不过佟知隽睡得晚起得早,通常一早上都很饿,小苏会用机器定时在早上给他打一杯奶昔。

  只是佟知隽到厨房,却发现自己的奶昔根本没有做成,奶和水果洒得到处都是。

  牛奶中间还有一坨奇怪的东西,有点像虫子,佟知隽下意识一拳打下去……结果竟然是几个纸皮核桃。

  “阿福!你过来!”佟知隽立刻锁定了作案嫌疑猫。

  阿福是佟知宛最近接回来的小猫。

  自佟小茶老死后,家里就再没养过猫了,主要是佟小茶太聪明了,每次想接一只小猫回家,佟知宛都会忍不住对比新的小猫和佟小茶谁更聪明可爱,这对新的小猫太不公平了,所以多少次想养,都没有买回来。

  但是前段时间,佟知宛带着肖恩去做绝育,在宠物医院看到了被医生暂时收养的阿福。

  阿福命不好,是一只流二代,一身的病没人管,自己溜到医院了,医生好心收留,打算治好了送到宠物福利中心。

  佟知宛第一次看见阿福,就被阿福缠上了,它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着佟知宛,还用爪子抱住她的腿。

  良久,佟知宛心软了,把阿福接回了家。

  阿福回到佟家,痊愈后愈发调皮,活蹦乱跳,总是闯祸,由于它还小,又不能放心它住院子里,平时都睡在客厅。

  很显然,这奶昔就是阿福凌晨蹦迪时候打翻的。

  “阿福你没听见嘛?”佟知隽洗了洗手,然后去猫窝找猫。

  但是猫这种生物向来是不睡猫窝的,佟知隽没找到,一转头,看见阿福一只爪子扒在一个柜门把手上。

  “胆子挺大呀阿福。”佟知隽抱臂看着它。

  它也看着佟知隽,一时没动。

  柜门承受不住它的重量,缓缓向外打开。

  这里放着阿福的各种零食,阿福一看柜门开了,开心地翘起了爪子——是的它松手了。

  然后掉进了垃圾桶里。

  “诶,怎么还学会垃圾分类了呢?聪明啊阿福。”佟知隽憋笑,走过去把阿福捡出来。

  “嗯,这猫臭了,该洗澡了。”佟知隽装作嫌弃的样子。

  阿福听懂了,瞪大眼睛“喵”了一声。

  “洗澡?阿福现在不能洗澡,前不久刚洗过。”佟知宛恰好从楼上下来。

  何君迟紧随其后,说了声“早上好”。

  佟知隽抱起阿福,还没说话,何君迟就从兜里掏出小红本本:“我跟你姐领证了。”

  “……?”佟知隽一时呆住了。

  这似乎有点突然。

  而且他为什么把结婚证放兜里随身携带啊?

  “何君迟你够了,这么幼稚呢。”佟知宛嗔怪着推搡何君迟一把。

  “嘶——”佟知隽感到一阵恶寒,虽然佟知宛在嗔怪,但是他丝毫不怀疑这俩人是来撒狗粮的。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何君迟心满意足收起结婚证,“我还没炫耀够呢。”

  佟知隽瞥了一眼佟知宛,问:“哪天领的?”

  “昨天,”佟知宛接过阿福,坐在沙发上,“我们早跟妈妈说了,就是没告诉别人。”

  “啊佟知宛你好过分!我是别人?”佟知隽张牙舞爪扑在佟知宛旁边的沙发上,摆了个气鼓鼓的表情。

  “你当然不是别人,就是想逗逗你。”何君迟搂住佟知宛。

  佟知隽痛心疾首:“佟知宛你好没良心,当初《不见硝烟》我因为你俩愁了那么久,结果你俩不但复合了,我还成外人了。”

  “说起这个,”佟知宛说,“当时首映,我跟你姐夫去看电影的时候,我还问他呢,王小明是不是他。”

  何君迟一拍额头,往事不可提啊,当初谁也没想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嗯,他怎么说的?”佟知隽好奇道。

  “他磨蹭半天承认了,然后说,小舅子给他改了个名。”佟知宛耸耸肩。

  “改得好,要不是这样,你怕是更早就得被他拐走。”佟知隽说。

  这时,小苏扶着殷秋无走过来。

  殷秋无前天打球扭到脚了,现在还不敢用力走路。

  佟知隽扶了一把,然后说:“小苏,奶昔被阿福打翻了,还有被它叼过去的核桃,你收拾一下。”

  “好。”

  一家人围一起聊天,佟知隽问:“姆妈,他们结婚了不跟我说就算了,怎么我昨晚回来你也没说呀?”

  “宛宛让我先别说的。”殷秋无立刻甩锅。

  佟知隽看向佟知宛:“你还说何君迟幼稚,合着原来是你想的这么一出啊。”

  佟知宛立刻转移话题:“啊,说起这个,你们看过……”

  话题被带跑偏,佟知宛心满意足。

  饭后,佟知隽回房间刷蓝殿堂。

  蓝殿堂的殿主太多人才了,像郁繁生,就是蓝殿堂舞区的专业舞者,拥有着几百万粉丝,还有穆辛窈和唐洛,分别是舞区和时尚区的殿主,在参加选秀之前也有个几十万粉。

  还有很多殿主,会自己拍一些小短剧和综艺,虽然不会在主流市场火起来,玩的也都是蓝殿堂内部的不出圈的梗,但是创作能力是显而易见的,前阵子阅微还在蓝殿堂挖到一个做搞笑节目的殿主,现在在佟知隽的团队里一起搞综艺。

  佟知隽今天要看的,是影视区。

  影视区有很多殿主专门做解说,吐槽烂剧夸好剧,相对其他平台被营销号占据,蓝殿堂的影视区殿主是真的靠谱。

  《不见硝烟》请过一些殿主看点映,视频早就发了,佟知隽打算看看那些能够说真话的底层殿主的评价。

  在影视区逛了逛,佟知隽看到一个本身职业就是导演的殿主,ID叫等高线影视。

  等高线影视的这期视频长达五十分钟,分析得非常透彻,佟知隽难得没开倍速地认真看进去这么长的视频。

  全程基本上都是在分析剧情,据殿主所说,他反复看了八遍,所以基本上他是全网解说视频里情节最细致、彩蛋找得最全的一个了。

  好电影会让人只想讨论剧情,因为演技不拉胯才能让人沉浸入剧情里,烂剧不一样,因为演技烂所以很难让人有代入感地看下去,自然会让人优先吐槽演技。

  不过段骁恩的脸初次出现在大银幕上,快到视频结尾,等高线影视还是单独对他做了评价。

  “首先是台词基本功啊,段骁恩的台词好到让人震惊竟然不是配音演员配的。我看了一些他的采访,其实他自然情况下说话,偶尔还是是有一点点吞音的,有时候后鼻音也发音不到位,这是东北人说话会有的一点点问题,但是在他拍戏或者接受严肃一些的采访时,会非常好地克制住。”

  佟知隽恍惚着暂停了视频。

  段骁恩小时候连说话都会被严格要求,所以仅仅在六岁前耳濡目染带了一点点的东北口音,实际上方言他说不出几句,哪怕如此,如果他说话没有说清晰,也会被段恒毅训斥。

  即使是现在,他也只有在佟知隽面前才会想怎样说话就怎样说话,尽管刻入骨髓的习惯已经使他并没有那么爱吞音了,但他就是享受那一时半刻难得的放肆。

  第一百九十七章 基操勿6

  佟知隽平复许久心情,才继续看视频。

  等高线影视把段骁恩的声台行表分析了一通,又感慨几句陆明鸥不愧是天赋型演员,作品不多但质量高得离谱,视频就结束了。

  陆明鸥粉丝多,但是他本人佛系,向来在任何平台都没人给他控评的,段骁恩更不必说,阅微官博和段骁恩本人亲自下场在各个粉丝群里提过禁止控评,所以即使电影热度很高,评论区也都是正常讨论的观众。

  如果说陆明鸥被夸那是常态,段骁恩就是例外了。

  在《不见硝烟》以前,他演了两部杰克苏工业糖精,再加上一个《倒霉》,都没有充分展示出他的实力,现在被大众发现,直接一飞冲天。

  有人在评论区这样说:

  贺子钦,赵方迎,康文在,这是段骁恩签入阅微后三部作品的导演。

  我也曾以为他就是个资源咖,是被硬捧起来的。

  但是《怎么忽然倒了霉》让我动摇了,我觉得贺子钦是真的欣赏到他了。

  《不见硝烟》让我大跌眼镜了,我觉得他是凭借真本事让赵方迎认可的。

  现在就差康导下凡拍的那部电视剧了,不过不用想,段骁恩本人的演技与导演的提点相辅相成持续进步,《盲》如果能让他身上的争议彻底消失,我也丝毫不意外。

  能够拿到这样的资源很幸运,这种进步路线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只能说多亏他实力能打,抓住了机会吧,90后太垮了,要么人红是非多,要么无人赏识,段骁恩有人铺路,没准真成实力派顶流也说不准呢。

  佟知隽看完,随手回复:段骁恩的演技在同龄人里yjjc,虽然优秀的人有,但是都有粉丝基础,被捧得太高了,就名不副实了。

  这话不假,佟知隽亲眼看过不少所谓好演员拍戏现场,表演痕迹是真的重。

  段骁恩虽然对一些技巧用得还是不纯熟,但是抛开技巧,单纯依靠共情能力和天赋表演,没有人比得过他。

  之所以一直跟着杜倚芸学习,为的是用标准的知识建起一道保障,只有牢靠的基本功才能保障一个有天赋的演员不会江郎才尽。

  当佟知隽翻够了评论区,打算关掉蓝殿堂的时候,忽然收到一条回复。

  @mia不思量:回复@童子鸡:现在叫qi不念ji!

  佟知隽无语,居然遇到了拼音小警察执法。

  不过他不在乎,根本不理会,直接退出了。

  去微博逛了一圈,今天《陌生的兄弟干杯吧》开机,贺子钦发了照片。

  贺子钦本身就挺喜欢挖掘不知名小演员的,这次青睐的男主角扮演者叫金又磊,出道至今糊了十多年,总算要熬出头了。

  由于是单元剧,配角戏份都很短很散,所以开机合照的人不算多。

  郁川野之前还提过,贺子钦邀请段骁恩演第二个单元里一个配角,一共就五集戏份,段骁恩挺喜欢的就接了,合同已经签完了。

  算一算时间,估计下个月底就会进组。

  日子一天天过去,《不见硝烟》火得轰轰烈烈长长久久,月底本来合同到期了,却又延长档期一个月,虽然跟有史以来最火的那些电影比不了,但是已经算是暑期档难得的成功作品了。

  赵方迎其人,认死理,倔得像一头牛,一直觉得自己没拿到金月奖是运气问题,但这次电影延长档期,也让他忍不住说,真的是之前比这次差了一点儿。

  如果《不见硝烟》再不能帮他把金月奖捧回来,那他就真的不知道怎样奋斗才能成功了。

  有没有大奖缘很玄学的,当初赵方迎执导《鲜花落在琴弦上》,里面有几个糊逼演员违法犯罪被抓,剧情被迫剪得稀碎,虽然还是个值得一看的浪漫小甜饼,但是就是让人不舒服,所以在电影相关奖项一无所获的情况下,年初颁奖时候,他连个电视剧的奖都没捞着。

  从前倒霉到了一定程度,如今真的导出了成绩最好的一部电影,赵方迎也开始信命了,在群里整天念叨,说自己的福气到了。

  八月初,热得人要疯掉,佟知隽脖子上挂了个挂脖风扇,忙活着《逆旅》,本就够累了,但是他计划中要做的职业体验题材的综艺,派出去的工作人员也都完成任务了,于是就更忙。

  策划案里备选的各项职业,已经和需要合作的企业做好沟通签了合同,佟知隽要立项,要跟团队拟定嘉宾邀请名单,忙得脚不沾地十几天后,他终于不干了。

  “蓝殿堂独播约在了明天中午,好逑去谈,拍摄基地那边让老李盯进度,一定要确保《逆旅》下一期没有失误,我放几天假!”佟知隽做出安排后,溜出会议室,立刻收拾东西回家躺尸。

  第三期《逆旅》拍摄的时候,由于布景复杂,有个机关有时候会被卡住,却一直没人发现这个问题,现场耽误不少时间。

  向来拍摄都顺利的佟知隽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脸黑得像锅底,所以正在筹备第四期的工作人员都紧张了许多。

  不过说是回家躺尸,其实还是回段骁恩家。

  佟知隽想了想,自己上次回真正的自己家住好像还是在好几个月之前。

  “明天我得进个剧组,友情出演。”段骁恩一边切手擀面一边说。

  佟知隽倒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拍多久呀?”

  “最多三天,就一点点镜头。”段骁恩说。

  佟知隽琢磨着,要是就三天,他能不能凑过去以探班名义住段骁恩隔壁……甚至是同一个房间呢?

  饭后,段骁恩给佟知隽看了剧本。

  这是一部星际科幻剧,段骁恩要客串的角色给战友看了自己老婆和女儿的照片,说这次打完入侵生物他就回家,作为主角的战友立刻捂住他的嘴,生怕出什么事。

  众所周知,影视节目里立了flag的人注定难逃一死,段骁恩要客串这个角色也不例外——不然也不会总共只有几分钟的戏了。

  “太可怜了,被入侵生物虐杀至死,这就是立flag的后果吗?”佟知隽怜爱地捧起段骁恩的脸,“难以想象你这样的脸出演这个角色会让多少人发疯。”

  战损,当代网友的小癖好之一。

  像赵渔眠那种只是塌方受伤的不作数,得是血迹斑驳才算战损。

  “佟知隽你要记得你姓佟,你姓匹很奇怪诶。”段骁恩调侃道。

  “我没有!我可没说我想看见你的战损妆容!”佟知隽口是心非。

  段骁恩拿起剧本,掩着嘴巴偷笑。

  某些小树懒的心思是不是太明显了一点!还装呢。

  第二天,佟知隽成功说服段骁恩,一同去了剧组。

  因为就在上海本地拍戏,佟知隽随时能回家,所以什么也没带,一到剧组安排的酒店,就混进了段骁恩的房间。

  “那我去了,你等我忙完回来找你一起吃午饭。”段骁恩上午要去试妆,太枯燥了,没什么可看的,而且人又多又乱,所以就没让佟知隽过去。

  佟知隽摆摆手,心满意足地躺在床上,对这个“最后一间大床房”非常满意。

  离中午还早,佟知隽上钉钉回复完工作上的事情,就去刷微博。

  《不见硝烟》持久性非常好,至今官博的浏览量都非常可观,正好剧组的花絮也多,时不时就会抖落出来一点。

  昨晚的新花絮,是段骁恩的哭戏。

  赵渔眠回到故乡,被封条贴上的府邸里落满灰尘,家里从主子到仆人上上下下几十口,一个不留。

  尸体已经被处理掉了,但是随处可见的血迹早已成了黑褐色,任凭太阳暴晒与雨水冲刷都没有消失。

  当赵渔眠失魂落魄着翻遍家里每一个角落,连一点家人的遗物都没找到时,颓废地坐在了院子里。

  月色清冷,院子里杂草丛生,他呆呆地枯坐了好几个时辰。

  天上开始打雷,赵渔眠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在电影里,这一段赵渔眠起初只是落了一滴泪,当雨下起来的时候,他才绝望大哭,把泪水隐藏在雨中。

  剧组是特意等的打雷下雨,第一段拍的是左眼落泪,但是这条导演不满意。

  第二天很幸运地又下雨了,于是导演说:“这个位置还是给侧脸,你换右眼落泪试试,昨天左边流下来拍着不好看,左边背景太平了,灰蒙蒙一片。”

  佟知隽火速截图给段骁恩发过去。

  卷卷拒绝挖战壕:[]

  卷卷拒绝挖战壕:?什么操作?谁能控制哪边眼睛掉眼泪啊?

  段骁恩在化妆,回复消息还是没问题的。

  墨宝:基操勿6,单独左眼、单独右眼或者两只眼睛一起落泪都行,台词说到第几个字落泪随便挑。

  卷卷拒绝挖战壕:?????……演员都会这个?太难以置信了你知道吗,这是人的生理结构能做到的吗?这竟然是可控的吗???

  墨宝:据我所知,不是所有人都会。

  墨宝:看跟谁比,现在的老戏骨,曾经的青年演员们,应该也是可以的,其他人嘛你懂得。我这个……应该算天赋?

  卷卷拒绝挖战壕:为什么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天赋!

  墨宝:我妈那个人心软啊,如果我闯祸了,能够及时哭一哭就可以免掉不少惩罚,于是就意外发现了我真的可以做到诶。

  虽然文字没有语气,但是佟知隽还是能感觉到段骁恩在故作轻松,于是笑容逐渐消失,连发了一大串安慰的表情包,最后说——

  卷卷拒绝挖战壕:以后你再也不需要因为他们而用到这个小天赋了,都用在拍戏上吧!

  然后,段骁恩把电话打了过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 艺人周边

  虽然段骁恩身边有人,不方便说什么,但是这一刻他就是疯狂想听到佟知隽的声音。

  哪怕只是在耳机里听到,也能够感觉到所有复杂的情绪都得到了安抚。

  “小段闲着吗?来我们说一下这个。”导演拿着剧本过来。

  段骁恩匆匆跟佟知隽告别,认真听导演讲戏。

  由于是科幻题材,后期会有大量的特效,所以这次的戏是纯棚拍。

  段骁恩的角色,除了立flag和牺牲的高光桥段之外,基本上就是背景板。

  外星生物入侵,世界秩序混乱,主角团队是一支维护和平兼保护科研人员的小队,段骁恩演的角色是主角团最先牺牲的一个,今天只拍大家越过救援舱去找人的桥段。

  星际救援舱做出了实物,放在蓝幕上,段骁恩穿着厚重的外骨骼跟随男主角行动,即使在没有镜头拍到他的时候,也保持着高度的精神集中,把严肃和谨慎写在脸上。

  拍到午休,剧组发盒饭,段骁恩下午两点钟才有戏,休息时间很充裕,所以直接回酒店了。

  “吃什么去?”段骁恩一进房间,就见佟知隽在玩手机。

  佟知隽抬头:“附近没有什么好吃的,就在酒店吃吧。”

  “行,我叫客房服务。”段骁恩虽然卸了妆,但还是觉得脸上紧绷,去洗了脸才坐佟知隽旁边。

  佟知隽还在刷微博,他看到了一个特有意思的言论。

  有人说段骁恩是娱乐圈奇迹,杰克苏网剧开局,这才一年就是十五亿票房的二番了。

  佟知隽心寻思了,这不胡扯吗?也不看看通稿买了多少,娱乐圈从来就没有什么不被资本参与的一飞冲天。

  段骁恩被骂得狗血淋头时,可没见有谁真心觉得他能接得住《不见硝烟》这块金饼。

  更多的是嘲笑,是鄙夷,是奚落,如果不是段骁恩自己争气,加上不知道多少钱砸进去的洗广场、撤热搜、买通稿,根本不可能有现在这个结局。

  而且现在看着是皆大欢喜,实际上黑粉依旧不喜欢他,就像去年官宣的时候,那个说如果自己走进电影院了真香了就站电影院门口送票的黑子,如今也坚持认为段骁恩不配。

  “你不会是刷微博刷了一上午吧?”段骁恩问。

  “没有,”佟知隽丢下手机,“我还回复工作上的消息了呢!”

  段骁恩笑:“别人以为你出外勤,实际你在酒店摸鱼。”

  “我可没说我出外勤,我是正大光明地跟其他人说,我!要!休!假!”佟知隽理直气壮。

  既然是休假,自然是要打游戏的,段骁恩午休的工夫,除了吃饭之外他们一直在打游戏。

  临近下午开工,段骁恩还说:“剧组的粒子□□型还不如游戏爽,那模型没声音,都等着后期配呢。”

  佟知隽笑了,跟他告别,然后再次打开了钉钉。

  《七旅》要拍第二季,除了高木梓,上一季的另外七位嘉宾都有邀请,大家都留了档期,最后算一算时间,九月就得开拍,才能保证十一之前上线,钉钉上张露青发来了表格,大致列了一下接下来所有工作的时间分配。

  第二季玩法变了,佟知隽打算做直播综艺,并且不再设定旅游基金,直接就是大家自驾游。

  到处跑的话还想直播,就需要专业的转播车,钟好逑去谈了,不过现在还没有消息。

  直播还有另一个问题就是,到底要不要改变之前工作人员也可以入镜的比较自由的模式,上一季大家都玩得很开心,正是因为玩的人不止是艺人,没有那种要录节目的紧绷感,可是如果不改,直播可就没什么办法给素人打码了。

  佟知隽自己团队里的人还好,讨论过后大家都表示无所谓,高箱那边的摄影师倒是需要他去谈一谈。

  还没等他给刘钰升发消息,刘钰升倒是在群里加入了聊直播的话题。

  高箱影视-刘钰升:我问了其他人了,大家都不介意,本来会拍到摄影师就是小概率事件,镜头一切走就完事儿了,我们都无所谓的。

  卷卷拒绝挖战壕:谢刘总让咸鱼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假期!

  如果刘钰升不主动说,佟知隽都做好了大费周章跟他见面然后再说服他的准备了,现在好了,又能愉快地在酒店宅一下午。

  但是到最后,佟知隽这个假期也没过安稳。

  第二天,佟知隽就一个电话被叫去了LP北京场馆的工地。

  北京场施工本来就晚一点,主体结构验收完有些日子了,竟然现在才开始结算工资。

  更令人火大的是,包工头克扣森*晚*整*理工资,压了一大半的钱说之后发,还谎称其实是佟知隽的钱没给到位,让工人管佟知隽要,现在事情败露,原来是包工头沾了赌,几百个工人的钱就这么被他给赔光了。

  佟知隽到了现场,亲自安抚工人情绪,然后由律师跟包工头算账。

  本来包工头都要跑了,但是被一群工人给抓住了,这才省了不少麻烦。

  建筑相关的行业风气就是很不好,层层委托层层抽成,以至于工人拿到的钱比佟知隽当初看到的报价低了百分之二十,他不知道这个抽成是不是正常的,但是真的太夸张了。

  包工头自称只抽百分之三,其他的都是上级一层一层抽走的,佟知隽无话可说,把相关的麻烦都交给律师处理。

  工人担心钱拿不到了,这时候也有不少人等用钱呢,很多工人都有孩子,九月份开学,又是一大笔钱,要是等佟知隽的官司打完了才能给钱,就说不准要多久了。

  最后佟知隽没办法,只能承诺了一周内把钱补齐,让人带合同结账。

  可让人惊讶的是,很多人根本就没签合同,只有口头协议,连之前发的部分工资,都不是银行卡收款,而是用支付宝断断续续地收到的钱。

  情况太混乱了,包工头到底欠每个人多少钱,还得问包工头,就这样折腾来折腾去,好不容易才把账目算清。

  回到上海的时候,段骁恩已经拍完了他客串的戏份,在家跟佟知隽一起吃饭。

  佟知隽说起这个事情,段骁恩瞠目结舌:“工人汗珠子掉地下摔八瓣儿挣来的钱,就这么被不声不响拿走了?不光包工头,上面的项目经理什么的也都怪可恨的,抽成不是不行,但是当初给你报价这么高还抽那么多,也太过分了。”

  “我还特意问过我哥呢,他跟我说报价高,我想着高就高吧,建筑工人能遇到个钱多的活不容易,结果根本就没进工人的口袋。”佟知隽生气地一筷子戳在碗里的可乐鸡翅上。

  “哦对,我那天路过上海这边的场馆,看到在拆外立面的建筑安全网了,是要竣工了吗?”段骁恩问。

  “快了,室内还有一些收尾工作,外立面之后会先盖上,快到营业剪彩的时候再展示出来。北京的话慢一点,但是十月一号剪彩没问题。”

  打歌节目的详细策划案早就写好了,就等执行,到时候由团队内其他人负责,佟知隽不会一直跟着。

  段骁恩吃完了,放下碗筷,“《剑又何去》定了九月末开机,我后天去拍《陌生的兄弟干杯吧》,中间这段时间就可以休息了。”

  “嗯?没有别的通告吗?我以为郁哥会多给你接几个综艺的。”佟知隽问。

  “飞行嘉宾的话没有我感兴趣的,常驻又太久了,耽误进组,所以这段时间的邀约都推了。”段骁恩说。

  《不见硝烟》让段骁恩的身价水涨船高,除了剧组一起上过几次综艺外,最大的金饼是段骁恩成了一个蓝血品牌的品牌挚友。

  虽然品牌挚友这个title不高,但是佟知隽很乐观,毕竟段骁恩还算是圈内新人嘛,title是要一点一点升的,急不得。

  段骁恩现在的人气是暂时的,等《不见硝烟》热度过去,会缓缓回落,当下的人气不代表真实的人气,等什么时候他真的有了更多爆款作品,人气累积得足够,流量比较实,自然会拿到更好的奢侈品金饼。

  不过话是这么说,段骁恩其实是不太想追求太高的奢侈品代言的,因为如今任何合同签完,如果能抗销量自不必说,如果不能,那是会被群嘲的。

  可是他并不太喜欢这种为了要代言而逼得粉丝超前消费的行为,当品牌挚友官宣后,粉丝们争着抢着去消费,甚至会带动本来不打算消费的人一起花钱,这样的影响,肯定是负面意义很大的。

  几天过后,阅微的官方淘宝店铺开了起来,售卖艺人周边。

  安囿至今没出实体专辑,所以如今店开起来,只有单独印的海报和小卡售卖。

  各种玩偶、立牌、钥匙扣、摇摇乐这些东西,还在筹备中,但是佟知隽看过样品,都挺可爱的。

  之前王旸时提出在官博画Q版条漫开了个好头,现在每位艺人都有自己的官方形象,安囿甚至有官方动物塑,所以出周边容易许多。

  尤其是棉花娃娃,棉花娃娃圈子里的有属性娃娃基本都不便宜,利润很可观,与其让外人圈粉丝的钱,不如公司做官方娃娃,压低价格,带动娃圈卷起来,个人工作室卷不过阅微了,自然也就不会侵权做娃娃了,属于是一箭双雕。

  到了第一批艺人的棉花娃娃开始预售那天,阅微上上下下十几个艺人都赚疯了,漂亮的分成赶上一场站台活动的价格了。

  人在剧组的段骁恩给佟知隽打来电话:“我的娃娃卖了好多诶!要不你也给自己做个周边放上去?”

  佟知隽可没傻到上网自己买,这东西又不是代言需要追求销量,自己买那就是把钱从左手倒到右手,所以此时他办公桌上放着的摇摇乐是工厂拿来的样货。

  轻轻推了一把Q版段骁恩的摇摇乐,佟知隽笑道:“做我的干什么?买来跟你的摆一起吗?”

  第一百九十九章 拉踩一下

  段骁恩想说一句“好啊”,但是没敢,最后沉默着,在佟知隽看来,这就是害羞了。

  “如果可以的话之后我让工厂单独做两个我的娃娃,只有我们俩有,别人都得不到。”佟知隽逗他。

  段骁恩挺不住了,说了句“都可以”然后就立刻挂断了电话,佟知隽傻笑着想,怎么会有人这么好调侃哦。

  晚上,《逆旅》突然上热搜了,上得很突然,不用想也是买的。

  佟知隽得知后一边过去看一边想,淘沙行动到底淘了什么啊?说好的不能再用金钱绑架热搜影响大众娱乐了呢?结果如今还是从前那个样子没有一丝丝改变。

  #逆旅编剧抄袭#这个话题空降热搜第一,戚卉立刻就联系了佟知隽,相关人员都在线上会议里,看如何处理。

  佟知隽看了看所谓调色盘,问道:“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呢?按说《创世之谜》虽然热度降了,但也辉煌过,不至于拿好多年前的东西碰瓷咱们吧?”

  “还记得我给你看的东西吗?”戚卉无奈,“热搜上那一期,燕济裴写的,懂我意思吧?”

  “噢——”佟知隽恍然大悟。

  挂在热搜上的那个调色盘,不是挂具体情节抄袭,而是逻辑链类似,核心思想也类似,而戚卉在写《逆旅》第三期剧本时,只是用了自己比较熟练的写法,恰好燕济裴抄走的也是这种写法,看起来就比较相似。

  咱就是说,头一次见抄袭狗还能反咬一口的。

  不过燕济裴已经死半年了,这热搜怎么也不会是洗白燕狗的,更何况别人并不知道《创世之谜》编剧是燕济裴,所以更合理的解释是,有人早就盯上他们了,就等着他们犯错呢。

  这捕风捉影生拉硬拽说抄袭,可就太好笑了。

  节目已经积累起了不少粉丝,有人帮节目组说话,却被打上“节目组腿毛”的标签,那些网友真是既委屈又无奈。

  “我本来想着再锤一波燕济裴有点没意义了,浪费时间精力,”佟知隽说,“既然这样的话,那是非得联系一下《创世之谜》节目组不可了。”

  用不着找节目组邮箱,郁川野人脉广,轻易找到了《创世之谜》导演的电话号。

  佟知隽的视频会议还没挂,直接另拿一部手机打电话。

  电话接起来,跟佟知隽客套一番后,对面表示自己对热搜上发生的事情不太了解。

  佟知隽简明扼要把来龙去脉讲清楚,并且说了燕济裴在上学时候窃取戚卉的灵感的事情,对面显然懵了,长久以来都被蒙在鼓里。

  “您不知道?”佟知隽也有些奇怪,当初戚卉找上门去索赔,该拿到的赔偿都拿到了,他以为就算导演不了解,应该也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没听到过。

  《创世之谜》导演康罗说:“怎么会这样?我看他思路那么清晰完善,无论网上怎么锤他的剧本抄袭,我都相信他至少写这个综艺是原创来着,而且很多桥段都是他当着我的面推演出来的啊!”

  啧,也不知道康罗是真傻白甜还是怎么回事,燕济裴就不能是窃取思路后记在脑子里,装作临时推演的模样?

  像燕济裴这种人,做戏肯定要做全套,演技可比娱乐圈的小鲜肉们强多了。

  “那这样吧,如果你们能提供证明,我们可以和你们节目组做联合声明,等下我拉个群。他一共就写了两季剧本,我确实很难从三言两语判断你这边的说法是真是假,稍等我去找一下剧本的文档。”

  康罗挂断电话,佟知隽没用他拉群,直接弄了个临时会议,把会议号发给他,过了一会儿,佟知隽这边的人和康罗的人成功连线。

  戚卉把手稿图给康罗拍照发过去,说:“A4纸上的草图很难说,但是在拼音本上写的东西很好证明,这个本子的工厂倒闭八年了,算是凭证。”

  《创世之谜》第三季至今的总编剧王山远说:“导演有所不知,当年燕济裴被踢走,就是因为抄袭,只是其他人怕您生气,只谎称他是不想干了。节目组跟戚女士的沟通以及赔付我都知道,如果戚女士有当年的收据的话,可以给康导演看看。”

  康罗的世界观崩塌了,枉他相信燕济裴那么久,到头来竟然是所有人瞒着他一个。

  佟知隽不想管别的剧组的恩恩怨怨,只说希望能够尽快澄清,不然热搜再挂下去,对两边节目都不好。

  本来就是同类型节目,有观众同时喜欢,自然也有观众只喜欢其中一个,那撕起来可不得了,《创世之谜》的毒唯骂《逆旅》抄子,《逆旅》的毒唯骂《创世之谜》碎尸盘空口鉴抄,你来我往,搞不好最后两边的名声都变差了。

  事发突然,在用最快的速度沟通过后,两个节目组就发了声明。

  康罗不想把燕济裴抄袭这个锅扣在《创世之谜》头上,但是他作为唯一不知情的人,又无可奈何。

  谁让整个节目组里其他人都知道戚卉索赔这件事呢。

  网友一看反转了,竟然是《创世之谜》第一季的编剧偷了同学的思路,现在只不过是人家原作者用了同样的思维写了《逆旅》第三期剧本。

  《逆旅》是无辜的,但是《创世之谜》这么多年积累了不少粉丝,所以即使剧组都承认了,戚卉的收据都放出来了,粉丝却在夸《创世之谜》倒霉,遇到了垃圾,如今承认也是态度端正。

  佟知隽都气笑了,态度端正?怎么当年戚卉去索赔的时候,节目组没出来道歉呢?甚至是怕导演生气敢瞒着导演这么多年。

  康罗兴许无辜,但是当初一个强硬的大节目组是怎样让戚卉无处诉苦的,动动脑子也猜得出。

  还好现在戚卉扬眉吐气了,真相大白,也赚了钱,她妈妈的病情也有好转,一切都好起来了。

  经过这一闹,佟知隽忽然觉得,《逆旅》是真的火了,不然也不会这么被人搞。

  当然也不能排除搞事的人目的在阅微而非节目组。

  佟知隽给佟知敬发了消息让他帮忙找人查查,阅微能力不够,不会比佟知敬的人做得快。

  果然,转天晚上,佟知敬就告诉他,又是穆楚的公司做的。

  再一再二没有再三,佟知隽被穆楚搞得烦,忽然灵光一现,问郁川野,段骁恩跟穆楚最近是不是有什么竞争。

  郁川野(不要给我发长语音!):硬要说的话,就是《剑又何去》吧?穆楚也要去试皇帝那个角色来着,但是因为不会骑马,根本就没试镜就被拒绝了。理论上演员被拒绝挺正常,更何况又不是主角,没多重要,我就没往这个方向想。

  郁川野(不要给我发长语音!):要是穆楚真这么小肚鸡肠,那最好尽早给他个下马威,不然甭管我们会不会出错,迟早会被他搞得心力交瘁。

  黑热搜上多了,就算有澄清,也不是什么好事,人们向来是只信谣言不听澄清的,所以佟知隽决定适当回击一下,试探试探穆楚到底是不是奔着段骁恩来的。

  不会骑马?那就拉踩一下吧。

  佟知隽让人找了些穆楚以前拍戏假骑马的视频,跟真正的好的骑马戏剪辑到一起,发到各个平台。

  自媒体嘛,起个博人眼球的标题,有时候甚至不用买水军,莫名其妙就会被推上首页,然后被一大群人看到。

  等这个视频播放量近百万时,一个#水帝穆楚#的话题被买上了热搜。

  穆楚所在的公司里天天搜索艺人名字的员工早知道这个视频,但是黑热搜出现,方才能证明这不是观众的自发行为。

  黑热搜挂了好几个小时,穆楚暴跳如雷,本来之前拿了视帝就已经被黑过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奖怎么水来的,难免心虚,但是被人再挑起来骂一遍,属实是难以接受。

  会议室里,经纪人梁希薇劝他冷静。

  “你如果再任性下去,别说一个讨喜的电影配角,就是电视剧,也不一定能有好本子找你了。”梁希薇说。

  穆楚把刚刚用来看热搜的手机放桌子上一扔,“我任性?你说我任性?你看看同期拿奖的在演什么的,送到我这的又是什么!那是我任性吗?难道不是你能力不行?”

  梁希薇撸起袖子:“够了!你也不看你试镜能不能过!好本子我没给你看吗?我私藏了吗?没有吧?是你,你的能力不行,怪谁?”

  “怪你!还不是怪你?”穆楚脸红脖子粗,“如果不是当年江洋渡先一步抢走郁川野,我用得着用你带?郁川野跟江洋渡合约到期,你还拦着我不让我去谈,好嘛,你现在看看那个段骁恩怎么飞的?有郁川野的人脉和佟知隽的资本,换做是我这种有粉丝基础的,不比他成绩还好?”

  梁希薇抱臂,神色冰冷:“你不是一般的没良心啊,当初是哪个糊逼求着我带你的?你也有脸说江洋渡和段骁恩,你自己看看你们的作品,谁烂谁丢人。”

  “江洋渡拿再多奖有什么用,还不是个二线?段骁恩他妈的作品一只手都能数过来,怎么好跟我比的?你要是对我这么不满你就滚啊,你去带江洋渡或者段骁恩啊,你看人家看不看得上你!天天张口闭口说我的不是,我找你来是他妈要解决黑热搜的不是让你来教训我的!”穆楚想要动手打人,但是他知道梁希薇学过散打,想了想还是把拳头放下了。

  梁希薇把他的动作尽收眼底,忍不住笑了。

  “你以为我在陪你玩吗?我跟公司的合约结束了,本以为今天处理热搜是我在这里的最后一段工作,但是现在看来,你好像不是很需要,”梁希薇顺手拿起会议桌上的水杯,抬手就泼在穆楚脸上,“自以为是的傻逼,自己焦头烂额去吧,老娘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