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知隽笑起来，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傻笑道：“段哥，你这样可太像是要英雄救美了。”
“我不是英雄，不救美，”段骁恩低头，把玩着手里的名片，下意识地说，“我只是不会撇下你。”
佟知隽做作地皱着鼻子连连点头，像是被酸到了，“哎，像段哥这么好的哥哥，上哪儿找第二个去吧。”
“……你还想找哪个哥哥？你朋友还不够多吗？”段骁恩一抬眼，正好对上佟知隽的笑容，囧得想连夜收拾收拾离开这个让人伤心的星球。
他本来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但是这话一出口，倒像是他占有欲多强，连佟知隽交朋友也要醋似的。天知道他根本不想干涉佟知隽的私人生活，只要佟知隽开心就够了。
佟知隽看透了他的表情，却装作误会的模样，意味深长地点点头，然后乖乖地“哦”了一声。
段骁恩内心抓狂，他“哦”什么“哦”啊！
时间推移，宾客陆续到齐，导演等人拿起话筒发言，佟知隽觉得不对劲，他作为金主爸爸，岂不是也要被抓上去发言？他哪会发言啊，他只会说一句“恭喜杀青，票房大卖”，跟没说一样。
趁着文采斐然的两位编剧滔滔不绝，眼看她们就要提到佟知隽的时候，佟知隽跟段骁恩挥了挥手，赶紧脚底抹油溜向洗手间。
商业大佬真不是谁都能当的啊，他看过父母和哥哥姐姐在各种场合发言，再一对比自己，一点儿气势也没有，要说什么心里也没数，一点都没有商业大佬的气势。
他只适合当个平平无奇的综艺导演罢了。
把自己关进洗手间，佟知隽留一只耳朵分神去听着外边说到哪儿了，手上却是忙不迭地掏出手机。
他用微博小号刷了下热搜，忽然又吃瓜吃到自己身上。
#佟知隽邪魅一笑#
这什么玩意儿？他怎么不记得自己有邪魅一笑过？
点进去一看，营销号发了四张图，是佟知隽顶着一脑袋金毛在酒店门口的模样。
其中三张动作都很正常，唯独有一张，他拿着手机，勾起一边嘴角，还真是邪魅一笑的动作，但他这么笑，非但没有油腻的感觉，反而有些傲慢矜贵。
佟知隽一拍脑袋，自闭了。
什么叫因果报应？他先前还笑段骁恩尴尬得想逃离地球，现在风水轮流转，想离开这个让人伤心的星球的人变成他了。
他本来只是在蓝殿堂随手点了个鬼畜视频看，刚好是歪嘴龙王的内容，热评有人说，“我猜你现在一定在学龙王赘婿邪魅一笑”，本来没笑的佟知隽没绷住，不自觉地笑起来，恰好就被记者拍到。
《不见硝烟》杀青宴邀请不少媒体，不缺记者在茫茫人海中发现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倒也合理。
但是吧，段骁恩转发了是怎么回事？
@演员段骁恩[V]：盲猜是在看鬼畜。//@仙女教母日报[V]：来看真少爷邪魅一笑！[][][][]
怪不得段骁恩看到他的时候没有惊讶他染了头发，原来是一早就看到了。
佟知隽瘪着嘴巴，登录大号，转发微博。
@佟知隽[V]：猜得这么准，真不怕我看得是你的鬼畜吗：）//@演员段骁恩[V]：盲猜是在看鬼畜。//@仙女教母日报[V]：来看真少爷邪魅一笑！[][][][]
这时候在线的网友，大多都知道他参加《不见硝烟》的杀青宴呢，也不晓得怎么会突然发微博，一看内容纷纷笑得要把评论区掀了，浑然不在乎佟知隽有多尴尬。
@霹雳冰：快把爱哥哥的鬼畜安排上！有无剪刀手姐妹！速来！然后想看佟小少爷的reaction[]
@西天取经的二师兄：不说别的，这个颜值是真的服气，换个人邪魅一笑的图出现在我首页我会当场养胃：）
@zetbszd：我狠狠笑死谁懂，怎么会有人邪魅一笑都这么帅[流泪][流泪][流泪]
@zetbszd-：回复@zetbszd：就是你小子让我不能用七字真言当ID？
@zetbszd：回复@zetbszd-：姐妹我给您磕头了今天咱俩结拜吧反正我们嗑一对cp分什么你我？[流汗]
……
佟知隽看到这俩人嗑cp嗑得这么明目张胆，犹豫了一下，给其他人的评论点了赞，增加权重。
结果这俩人很快就发现了。
@zetbszd-：回复@zetbszd：为什么某人给别人都点赞了就是不赞你，你反思一下[doge]
佟知隽哭笑不得，心虚地给俩人补上点赞，楼中楼也一句不落，然后发了条新的微博。
@佟知隽[V]：[]
他没敢再看评论区，生怕再看到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正好外面的讲话结束，自由活动，他收起手机，特意洗了洗手，在烘干机下吹得半干不干的样子，走出洗手间。
这会儿佟知隽一出来，被不少人盯着看，他甚至怀疑自己逃避这一遭，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然而众人又淡定地转过头去，该吃吃，该聊聊，他才如释重负。
段骁恩和其他演员正聚在一起说话，佟知隽远远地端了杯酒，一边跟导演说话，一边偷偷留意着那边的聊天内容。
其实无外乎就是感谢谁谁谁的照顾，以及互吹彩虹屁，佟知隽不喜欢这种客套，但是听得津津有味。
在他第三次走神的时候，赵方迎终于忍不住说：“其实你要是想听他们说什么，过去就好。”
佟知隽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也没有非常想听。”
赵方迎随和一笑，全然没有了在片场时的严肃与雷厉风行：“没直接定包间坐下老老实实吃饭，就是想让有话一起说的就聚一块，聊不到一起的就别强行在一桌上凑合，不用不好意思。”
“我没不好意思……”佟知隽嘴上这么反驳，但实际上眼睛已经朝着段骁恩的方向看过去了。
他哪是想跟那群人说话？他就是想跟段骁恩说话罢了。
杀青宴结束后，有人约着一起去唱歌，佟知隽有点困了，本来都给司机发了消息说回家，结果一看段骁恩要去，便也跟着去了。
换个场子，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刚好是佟家名下的KTV，浩浩荡荡几十人进去，上了顶楼最大的包间。
佟知隽有点困，震天响的声音也不能叫他打起精神来，只在沙发上一口一口啄着杯中红酒。
忽然，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来。
“My lover’s got humor，She’s the giggle at a funeral，Knows everybody’s disapproval，I should’ve worshiped her sooner……”
段骁恩拿着麦，坐在高脚凳上，垂眸唱着。
包间里很昏暗，晃动的彩色的光扫过他脸上，让佟知隽在这一刹那想到世间全部的浮华与欲望。
段骁恩的嗓音很低，带着微醺的慵懒。他不是第一次听段骁恩唱歌，但上一次是《怎么忽然倒了霉》的沙雕主题曲，跟这种歌完全是两种感觉。
佟知隽忍不住在心里感叹，原来段骁恩有这样的一面。
唱到副歌，段骁恩的情绪稍微释放了一些，但佟知隽仍然能感觉到他有很明显的压抑。
饶是佟知隽自认为很懂段骁恩，此刻也猜不到他在想什么了。
就在这样短短四分钟里，佟知隽的思绪如同台风来临时的小船，在海面上无力地跌宕起伏。
不知不觉间，他倒了几次酒，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做什么，他只是觉得渴。
喉咙渴，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他没有机会停下来思考。
一曲结束，众人鼓起掌来。
这样的嗓音与唱功，让一个歌手出身转行过来拍电影的小演员都忍不住连连夸赞。
大家纷纷起哄叫他再唱一首，佟知隽也很期待，抬起头来看向段骁恩。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有多么殷切，也不知道喝醉了有些头晕的自己眼睛有多么明亮。
在沉默的两秒里，他只听到段骁恩缓缓开口：“小……佟总，会粤语吗？要不要一起唱一首粤语歌？”
佟知隽没动。
他听到了段骁恩及时收回的“小”字，他知道段骁恩是要喊他“小卷儿”。
许是旁边的人看向佟知隽，目光过于炽热，佟知隽终于开口：“我会得不多。”
他本想委婉拒绝的，他怕段骁恩点情歌，或者男女对唱，这会让他不安。
但是他忽然有些不忍心拒绝。
“我会得也不多，”段骁恩笑了，“《富士山下》会唱吗？”
佟知隽一下子酒醒了几分，对上段骁恩清亮的眸。
因为他想到了那句歌词——
“曾沿着雪路浪游，为何为好事泪流，谁能凭爱意要富士山私有。”
段骁恩耐心地等着他的回答，没有说话，但注视他的目光像是要将人烫伤。佟知隽耳朵里除了自己的心跳声，恍惚间竟然听到了皮肤被灼伤的滋滋声。
佟知隽知道，他们都想到了这句歌词。
他们确实一起看过雪，在十月的漠河；他们确实一起看过富士山，在一起看电影的时候出现过富士山的镜头。
但是他们没有为好事流过泪。
佟知隽知道自己拖了好多秒没有回答，一瞬间脑子里只剩下自己在孤单地搜寻着记忆，去对照这首歌的每句歌词，既怕有太多重合，又怕没有重合。
段骁恩的手垂下来，麦不小心碰到大腿，发出很闷的一声噪音。
佟知隽回过神来，最后一次问自己：到底要不要，和段骁恩一起唱这首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