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似乎格外冷, 刚到十二月就下了场雪,冬季流感高发,许多人都中招了, 贺云承仗着身体好没注意保暖,昨晚穿着单衣去楼下丢了个垃圾,早上醒来时就感觉哪哪儿不舒服。

  头昏脑涨嗓子疼,身体还软绵绵的, 提不起力气。

  钟渝摸了下他额头, 烫手, 大概率是发烧了,找来家里的电子体温计一量,38.3℃。

  “发烧了。”钟渝皱了下眉,“让李岩来送你去医院吧。”

  贺云承把脸埋进被子, 声音沙哑地说:“不去, 吃点药就行了。”

  “你都多大了,还怕打针吗?”

  “反正就是不去。”

  眼见他整个人都钻进了被子里,钟渝无奈, 又赶着去学校上课,幸好家里还有退烧药。他取了颗退烧药,又倒了杯水, 一起放在床头柜上, 拍了拍拱起的被子:“我要去上课了,你记得吃药。”

  贺云承闷闷地应了声:“嗯。”

  快迟到了, 钟渝背上书包出门, 边下楼边想贺云承这种当总裁的, 不去上班需不需要请假?想了想,还是给李岩打个电话。

  “好, 我知道了。”李岩在电话那头说,“我稍后会联系公司,贺总那我也会注意着。”

  钟渝放了心:“谢谢,麻烦了。”

  他还是这么客气,李岩已经习惯了,笑道:“应该的。”

  钟渝在学校上了一天课,晚上回到家的时候发现灯都熄着,像是没人在家。

  他打开玄关的电灯开关,朝屋里喊了一声:“贺云承?”

  没人答应。

  在睡觉吗?他眉心微微蹙起,换了鞋往卧室走,开门后借着外面的灯光,床上有个人影。

  “贺云承?”

  床上的人无知无觉,还是没应声。

  不对劲,钟渝拧起眉,开了灯走到床边,贺云承双眸紧闭满脸通红,呼吸声比平时粗重了很多。

  手贴到他额头,好烫!

  钟渝吓了一跳,赶紧轻拍他脸颊,连声叫他:“贺云承,醒醒。”

  “嗯?”贺云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哑声道:“回来了?”

  钟渝现在可没心情跟他寒暄,“你怎么回事?”视线扫到床头柜上,药和水都没了,那就是已经吃药了吧?

  “哦……”贺云承迟钝地转了转眼珠,“我刚刚洗了个澡,然后就睡着了。”

  “发烧还洗澡?”这人到底拿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钟渝有些生气,从床头柜抽屉拿出体温计,“张嘴。”

  贺云承听话地张开了嘴,把体温计压到舌头底下。

  过了几秒,体温计“滴”了声,钟渝拿出来一看,快四十度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迅速地从衣柜里拿出件羽绒服,丢在贺云承身上:“穿上,现在马上去医院。”边说边打开手机约车app,斟酌着现在该去哪个医院好。

  最近流感爆发,班里好多同学请了假,公立医院人满为患,等挂完急诊再排队,看上医生时说不定都半夜了。

  还是去私立医院吧,之前他去体检的赫世医院不就是贺云承家开的?距离也不算很远,晚上不堵车的话二十分钟就能到。

  他快速地约了车,又去厨房做了个冰袋,回到卧室时贺云承已经倒回了床上,脸埋进蓬松的羽绒服里。

  “贺云承!”钟渝加重了语气,伸手把人拉起来:“你想烧成傻子吗?”

  “可是我好难受啊……”贺云承皱了皱眉毛,头懒洋洋地靠在钟渝肩膀上:“能不能睡醒再去?”

  大概是烧糊涂了,他显得尤其孩子气,钟渝拿他没办法,强行把羽绒服给他裹上,冷酷无情地拒绝:“不行。”

  他架着贺云承出了家门,外面可真冷啊,还下起了小雪,可饶是如此,等他带着人上车后,还是累出了一身汗。

  钟渝一手拿冰袋敷在贺云承脑门上,另一只手腾出来给李岩打电话:“贺云承发高烧了,我们在去赫世医院的路上,麻烦你安排一下。”

  李岩听完也急了:“我下午见他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又高烧了?”

  “洗澡着凉了吧。”钟渝无语地说,看了眼时间:“大概还有十五分钟我们就到了。”

  “好。”李岩应道,“我马上安排。”

  火急火燎地到了医院,医生和护士都在门口等着了,一套检查下来没花多少时间,住的还是单人vip病房。

  李岩打完招呼就出去了,房里只剩下两人。

  贺云承手上输着液,人倒是清醒了些,还能和钟渝说笑:“这病毒真厉害啊,大意了。”

  钟渝坐在病床边,闻言刺了他一句:“还是你更厉害。”到医院时烧到四十度五了,要是他今天回家晚点,这人估计都烧得半生不熟了。

  “哪里厉害?”贺云承似笑非笑地挑眉,暧昧道:“上面还是下面?”

  打着点滴还有心情调戏人,看来还是病得太轻,钟渝腹诽,时间也不早了,遂站起身来淡淡道:“我回去了,你在这好好休息。”

  “等等。”贺云承拉住他手腕,“这里有床,在这陪我不行吗?”

  这病房是个套间,隔壁就是给陪护家属准备的卧室,厨房卫浴一应俱全,比高级酒店还方便。

  钟渝回头,看着贺云承略显憔悴的脸,莫名有些不忍,但还是轻声拒绝:“我明早有考试。”

  临近年关,不少专业课都结课了,加上他课本来就比其他人多,一门接一门的考试纷至沓来,明早就是门很重要的考试,他没法在这陪贺云承一晚。

  “好吧。”贺云承失望地放开了他的手,不死心地讨价还价:“那再陪我十分钟?”

  钟渝又坐回去:“好。”

  贺云承眼也不错地注视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出声来。

  “笑什么?”钟渝不明所以。

  贺云承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没什么,就觉得有人陪着的感觉很好。”

  “你还缺人陪吗?”钟渝不理解,先不说他只是感个冒,这里的医生护士都如临大敌,李岩也跟着跑前跑后办手续,再说他以前不是有过很多情人,又怎么会缺人陪?

  “缺啊,怎么不缺?”贺云承停顿了片刻,用那种仿似无所谓的语气说:“我小时候每次生病,都希望我爸妈能陪我一会儿,但他们很忙,永远只有保姆在照顾我。等我长大了,身边确实……有过很多人,但他们只是因为钱才和我在一起,根本就不会在乎我到底开不开心。”

  他说话时眼睛一直注视着钟渝,那种深邃的目光让人不太想直视,钟渝垂下眸子,轻声说:“我也是因为钱才和你在一起的,和那些人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闻言,贺云承脸颊肌肉绷紧,眸色愈发深沉:“你不一样。”

  钟渝眼睫微颤,不由自主地问:“哪里不一样?”

  “我喜欢你。”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住了。

  钟渝呼吸停滞了几秒,感觉像失重了般,灵魂被抛了起来,又开始无限地下坠……

  贺云承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他对多少人说过喜欢?他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

  旋即他后知后觉,贺云承对他的态度发生改变,是从那晚他接回喝醉的贺云承,照顾了他一晚,今天对他说喜欢,也是因为照顾了生病的他。

  贺云承或许不是喜欢他,只是喜欢被人照顾,从而移情罢了。

  他不想和贺云承谈感情,他们这段关系从一开始就不该谈感情,现在这样的复杂局面已经是意料之外了,又何必再节外生枝?

  他已经很累了,没精力再去挣扎,只想要平静的生活,除了感情,贺云承要什么他都给。等贺云承腻了,结束这段关系,或者三年后协议到期,他们一拍两散互不亏欠,这样对彼此来说都好。

  他们本来就不在一个世界,何况感情是这世上最脆弱的东西,无论开始得多么轰轰烈烈,也有热情消退的那一天,爱意化为厌倦,最后落得一地鸡毛,惨烈收场——就像他母亲当初非要和钟展庭在一起那样,他已经见证过了,又怎么会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尽管心念翻涌,但钟渝面上却没表现出什么,话语在舌尖转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平静又淡然地说:“烧糊涂了?”

  贺云承望着钟渝,自己的心脏仿佛被钟渝攥住了,钟渝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都会牵动他心脏跟着作出反应——比如现在,他就觉得心脏不太舒服。

  他撇了下嘴角,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可能吧。”

  钟渝看了下时间,十分钟到了,于是再次起身:“我走了,早点睡。”

  “嗯。”

  -

  时间转眼就过,圣诞节快到了。

  李岩提醒了下钟渝,贺云承生日在12月27号,不过按照惯例,他需要回美国陪母亲外祖过圣诞节,顺便过生日,等他回来已经是元旦后了。

  既然提醒了,无论要不要一起过生日,礼物也总得送,不然说不过去。

  李岩犹豫许久,还是拿捏着分寸地征求钟渝的意见,如果钟渝没时间,他也可以帮忙选。

  “我自己选吧。”钟渝说,“用贺云承的钱给他买礼物算什么意思?”

  李岩松了口气,“那感情好,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

  至于该送什么,钟渝也没考虑太久。

  贺云承那种家世,从小就物质充裕,其实送什么都一样。不过相比起来,送点实用的东西会更好,说不定还能派上用场。

  钟渝买了个打火机,贺云承抽烟肯定用得上,而且就算是稍微高端点的打火机品牌,价格也在他经济范围内。

  贺云承出发去美国前,钟渝在机场把那个包装好的礼品盒送给他:“圣诞快乐,也提前祝你生日快乐。”

  “送给我的吗?”贺云承看起来很开心,笑着将他拥进怀里:“谢谢你,钟渝。”

  钟渝抬手回抱住他,下颌抵在他肩上,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一路顺风。”

  “你真的不能和我一起去吗?”

  “我要考试,你知道的。”

  贺云承有些泄气,“好吧。”

  钟渝推了推他肩膀,提醒他:“时间要到了。”

  贺云承放开他,端详了他两秒,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吻了下钟渝的嘴唇。

  钟渝猝不及防,下意识扭头看了看周围,还好没多少人在注意他们。再去看贺云承,这人促狭地对他眨了下眼,挥手:“回见。”

  钟渝抿唇:“……嗯。”

  贺云承这次去了一周,踩着时间点回来陪钟渝跨年,他们在贺云承那套江景房里,隔着落地窗看江对岸的电视塔,等LED屏倒计时数到0点,新年到来的那一刻,贺云承吻住了钟渝。

  荧光闪烁,烟花齐放,绚烂多彩的光芒透过玻璃映进来,仿佛盛大灿烂的人间降临在他们身上。

  江边跨年的人群还没散去,他们在成千上万人的祝福中接吻,耳畔是彼此的呼吸与心跳。

  一吻结束,贺云承意犹未尽地蹭了蹭钟渝鼻尖,情不自禁地笑起来。

  “钟渝,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