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康平回家不是小事。
他来的时候满脸开心，走的时候很不舍，褚淮山推了所有工作，一直等儿子上了飞机，这才开车回去。
回到家之后，褚淮山找了一圈都没看见小人儿在哪儿。
他倾向于自己寻找孩子，卧室找过没有，就来到书房，四处寻觅逢恩的踪迹。
逢恩在柜子里躲的都快睡着了，听见外面的声音，急忙推开柜子出去。
褚淮山刚站到桌子边上就被孩子抱住腿，这变故他确实吓了一跳，但还没讲话，逢恩就朝门口看去，像是在提防谁。
“爸爸去送哥哥了。”褚淮山摸一摸这孩子的长发，把他弄皱的衣服整理板正，“在家和保姆玩，有没有乖？”
逢恩看看褚淮山，眼睛里充满了不理解。
他对这个世界有很多的不明白，可是今天发现保姆像变了一个人，他完全不认识的人，这让逢恩更加感到奇怪。
褚淮山的书房虽然没有禁止谁不能进来，这个家只有四个人，除了褚淮山自己，好像翻他那些资料的就只剩下保姆一个。
司机根本没上过楼，都是在外面等待。
逢恩也不会碰那些东西，因为他不喜欢那些很多很多的字，觉得无趣。
褚淮山发现逢恩一个劲盯着门口看，还以为他是等待康平出现：“哥哥要回去上学，等他再放了假就会来找你玩。”
逢恩没有再往那个方向看。
他确认了保姆不会来，跑过去把书房的门关上，爬到椅子上面，从最高一层架子上把照相机拿了下来。
“想拍照片？”褚淮山很早之前把这东西当成玩具，让逢恩玩过，虽然小人儿不太会拍照，但按快门的那种感觉很享受，他也习惯接受新事物，用自己的小玩具去接触这个世界。
今天的逢恩变得很奇怪，抱着相机一个劲向他示意，却不说要干什么，也不是想拍照片。
逢恩表达了半天，褚淮山也没明白什么意思。
到最后两双眼睛一交流，外面保姆问晚上想吃什么饭，他急忙把相机藏起来。
褚淮山应付了保姆一句，发现逢恩抓着他的袖子往身后躲，就是在抵触保姆，再一想手上那只相机，似乎明白了什么。
“保姆让你拍照片，是不是这个意思？”褚淮山问逢恩，“她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
逢恩摇摇头，表示没有。
“那是什么意思？保姆，相机。”褚淮山往自己的柜子上扫了一遍，他珍藏的所有机型都摆在上面，位置没有变化，也没有缺少，不是他想的那样，保姆偷了他的东西。
他的接收雷达好像产生了岔道问题，完全和小人儿的对接不上。
褚淮山没有多想，“先下去吃饭吧，宝宝。有什么话晚上你再跟我讲。”
逢恩一转眼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刚才记得清清楚楚，回来一定要和褚淮山汇报。眨眼之间他全都忘了，只有吃饭的时候看见保姆想起来，抱着碗把脸蛋埋进去。
保姆没发现，褚淮山察觉逢恩的害怕来自于谁，眼睛微微眯了眯，隐约产生了一些想法，埋下怀疑的种子。
逢恩反应能力非常迟钝，一直到晚上洗漱完回到床上，才发现今天康平没有找他要小狗。
他和康平约好了，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给他叠一只小狗，康平会把小狗当成他，陪自己作为一个美梦。
可是今天晚上，那门没有被推开。
康平也没有走进来，趴在他的床上，跟他一起叠小狗。
“宝宝，气温干燥，要记得涂一点保湿面霜。”褚淮山给逢恩递过去一只珐琅小罐子，瓶盖拧开，里面是乳白的膏体。
褚淮山买的东西都是最好的，之前接触过一支研发团，逢恩用的所有护肤品都是那个团队专门做出来。里面全是安全的宝宝成分，虽然有效期很短，但没有任何副作用，是真经烧出来的奢侈。
逢恩心不在焉，拿手指挖了一团，胡乱搓在脸上。
他对这件事没有耐心，敷衍地揉开，指着门，用眼神询问康平怎么不来呢？
褚淮山将小罐子放回原位去，见小人儿腮帮子上还有一片没涂开的白色膏，一时失笑，摊平大掌帮他涂抹均匀。
“宝宝，做事怎么能这么不专心？你看你这个香香擦的，1-10我只能给你打五分，都得扣一半。”
扣一半？干什么这个扣一半？
逢恩抬头看褚淮山，被他搓的脸蛋变形，像一只企鹅，眼睛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还有一秒钟，两只脸蛋往中间撅成金鱼嘴，眼睛都眯成一条线。
擦香香的行为进行完毕，褚淮山坐在逢恩身边，手腕上喷了些许香水，打开加湿器。
这个季节气候干燥，就算外面是池塘，室内仍有些干。
逢恩等了许久，也没有等来康平。
褚淮山拿起他的小天才，看需不需要充电，他的注意力被吸引，就没再考虑这回事。
夜晚的时间独属于两人，很安静，氛围也很好。
近期事情比较多，有不少人在找褚淮山，想给他送礼，让他帮忙办一些事。他为了躲那些人直接住在上林湖，青云山居除了保姆和园丁，就没有其他人。
信息群内的文件一一看过，把该审批的东西全都批完。褚淮山转头看一边的小逢恩，想起这孩子白天提起保姆和相机，想起会议上安全部门说近期有间谍出现，又有些怀疑，多了一层心。
社会上有很多隐秘的存在，负责专门往外面传输信息。
上林湖这个保姆跟逢恩同一年进来一直在照顾孩子，看上去人畜无害，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点。
但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褚淮山想起来回家时在书房看见逢恩，在屏幕上打了几个字，问：宝宝为什么会在书房？是保姆去书房了？
逢恩被这几个字弄的再一次面色发白。
他想起来自己在保姆围裙底下看见的那个小玩意，拼命向褚淮山那个示意自己的小天才，又冲他比镜头的形状，想告诉他自己看见了保姆拿的东西，是很小的相机，很袖珍。
褚淮山看上去不明白他的意思，这可把逢恩着急坏了，一想利害关系，张嘴要说话：“阿姨，阿姨身上带了……唔。”
褚淮山警戒心一旦起来，对任何事都有提防。
捂住逢恩的嘴，他摇头，“隔墙有耳，当心。”
是不是真的有耳朵两人谁也不知道，只是发生这种事，不得不提防、担心。
如果康平在家里，保姆可能不会轻举妄动，毕竟那个孩子比较机敏，和父亲一样容易发现一些事。
但逢恩就是一个小笨蛋，他能知道什么呢？就算保姆从他嘴里问许多事，大概他也会笨兮兮地点头承认，把她当成好人。
“不要去问保姆，也不要有任何表现，正常相处。”褚淮山嘱咐逢恩，“如果保姆真有问题，爸爸会查清楚。在这之前你只是你，不要有任何表现，也不要告诉保姆发生什么事，恩恩能不能做到？”
逢恩点点头，知道，明白，“不找，不问，爸爸说过了，和恩恩没关系。”
“好孩子。”褚淮山在小人儿额头上落下一吻，拿起手机，去书房给秘书打电话，告诉他这件事。
已经是深夜，保姆还没有休息，在下面擦桌子，一遍又一遍。
她看上去憨厚老实，似乎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
褚淮山停住脚，盯着保姆的背影看了半天，没有出声。
她擦完桌子，把脏水拧进桶里。
转身碰上褚淮山，吓了一跳：“啊！先生，您怎么在这儿？”
褚淮山难以从她惊慌的表情上看出保姆是心虚，还是单纯被自己的神出鬼没吓着。
稍稍一笑，平常语气，“哦，你这么晚还没休息？”
“是啊，我想着把家里收拾收拾，这个星期六我女儿学校办家长会，恐怕我得请一天假呢，婷婷她爸没有时间去。”
她很少提起自己的孩子，在上林湖干了几年，褚淮山甚至不知道她闺女叫婷婷，还在上学。
怀疑的枝芽慢慢长出来，褚淮山笑了笑，将手机装进兜里，拉开椅子：“来，坐，咱们聊聊。”
保姆白日才去过书房翻了那些文件，被主家点名要聊一聊，怕自己的行为被发现，急忙低下头：“先生，我站着就行，你要问什么就问吧，我待会还得干活，不然星期六弄不完。”
她抬头，见褚淮山脸上没有任何质疑，心中又松一口气，补充道：“您也知道上林湖太大了，我一个人可能收拾不完。”
欲盖弥彰，多嘴掩饰。
褚淮山老谋深算，一双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却看不出任何端倪。
“你不要紧张，康平在家里住这几天我一直在外面出差，只是找你了解少爷的情况，没有别的。”褚淮山伸出手掌，敲了敲桌子，“坐，不要紧。”
他如此宽容气和，保姆就坐下了。
褚淮山在官场这么多年，什么人什么德行完全了解。
保姆就是不说话，他也能猜到她的心理活动，她这一秒钟在想什么。
——当然是，在想怎么掩饰自己的行为，才显得更合理些。
如若非。
她又为什么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唯一的解释，就是做了亏心事，怕鬼敲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