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奇怪的感觉没有持续多久就消失了, 阎霖没想太多,他只想着赶快回福利院,替阎院长分散些负担, 刚才忽然冒出来的岑城已经浪费他不少时间了。
回到福利院的时候阎院长正在院子里给孩子们念书,他一来, 孩子们就知道阎霖哥哥又要和院长说悄悄话了。
他们懂事地站起身, 乖乖去一旁的游乐区玩,只有妞妞似乎还在记仇, 跑到阎霖腿边做了个鬼脸:“哥哥真羞!这么大了还说悄悄话。”
说完似乎怕阎霖弄乱她精心编的头发,转头就跑了。
阎霖失笑, 走到阎院长旁边。
阎院长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终于熬出头了。”
感受着发顶手掌的温度, 阎霖仔细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阎院长:“院长, 我今天考完试碰到岑城了。”
阎院长嗖地把手从阎霖头顶收回来, 如临大敌般后退了半步, 锐利的眼神从上到下扫了一遍阎霖的全身。
“他来找你干什么?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有欺负你吧, 我看看, 好像没什么事,他在考试前找你的还是考试后?是不是不想你好好考试啊!让我逮到非揍他一顿不ke——”
阎霖无奈打断阎院长的激动情绪:“院长, 我没事。”
阎院长还是有些担心:“真的没事吗?”
“真没事, 别担心。”阎霖说:“他是来找我道歉的。”
“道歉?”阎院长的表情明显不相信:“他能道歉?那狗就能飞天!你别告诉我你原谅他了!”
“我是不可能原谅他的。而且我总觉得, ”阎霖说到一半,忽然止住了。
他想起那辆停在花园小径尽头的黑色轿车, 似乎曾经在童家别墅前见过。
原来是这样......
岑城的道歉一定是受别人指使的, 而这个人, 只会是童嘉奕。
因为只有童嘉奕知道自己喝岑城之间发生的细节, 知道自己其实很久都没有对这件事真正释怀。
而在高考结束的第一天,童嘉奕让岑城向自己道歉,只是为了让自己的高中生活和未来之间划下一条分界线。
不要再把那些不开心的东西带到未来去了。
他也希望自己早点走出去的,对吧。
阎霖想明白了一切,站在那很突兀地笑了笑。
阎院长站在一旁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阎霖的后半句话,一看这孩子不知道在傻笑什么,气得她一巴掌拍到阎霖背上:“走走走,进屋吃饭。”
*
高考结束后忽然闲了下来,阎霖还有些不适应。
哪怕时间依然在飞速流逝,就好像有只手在拨动时间轴一般,但阎霖仍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他去二手书店买了些似乎从没被人碰过的大学教材,每天一边帮阎院长看孩子,一边自习。
后来甚至开始丧心病狂地教五六岁的小朋友微积分。
弄得几个孩子哭着扑到阎院长怀里,添油加醋地把阎霖骂了一顿。
至此,阎霖失去了最后的乐趣。
高考出分那天,阎院长比所有人都激动,带着几个好奇的孩子守在电脑前等着。
结果还没等进入页面,福利院外面就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叫嚷声。
阎院长皱眉站起身从窗口向外看:“这什么声音啊?…我天!怎么这么多人!”
福利院门口赫然是一群手握麦克风的记者,争先恐后地想从小门挤进来。
门口的保安拼命拦着,才没让他们把福利院门给推倒了。
阎院长都惊了:“这是干嘛的啊!”
可别把我院门弄坏了!福利院没钱修门!!!
阎院长吓得赶紧跑下楼去看外面的情况。
一到楼下更傻眼了。
那些记者看到有人出来,更激动了,话筒都穿过铁门往她脸上怼,几乎都快碰到她鼻梁了。
“你是院长吧!能让阎霖出来接受采访吗?”
“我这就采访一分钟!麻烦让阎霖出来一下可以吗!”
“你对福利院出了高考状元这事有什么想说的吗!”
“你是怎么培养阎霖了,可以简单说说吗!”
听到这,阎院长终于听明白了。
她宝贝阎霖这是成了高考状元了!!
虽然阎院长早就认为阎霖肯定能考好,但成了状元这事她还是不敢想。
见院长站在原地不动,记者们更着急了,甚至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无数相机镜头透过铁门对着阎院长的脸。
“您能说说阎霖是怎么来到你们福利院的吗!他是被亲生父母丢到这里的吗?”
“听说他在高一的时候和同学打架,作为高考状元能出来解释两句吗?”
……
无数毫无边界感的问题涌进阎院长的耳朵,她原本的好脸色顿时消失,面色一沉,脸顿时黑得犹如锅底,对着保安小张大声说道:“把卷帘门升上去!咱们福利院不接待外人!”
说完,阎院长转身快步往回走,她要赶紧回去把这件喜事分享给阎霖和孩子们!
她身后,保安小张像得了军令般,顿时腰杆挺得笔直,仰着下巴,狠狠按下自己面前的按钮。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别人店门口的卷帘门都是从上往下升的,新生福利院的不一样,这儿的卷帘门从底下往上面升。
记者们也是这会儿才发现,铁栅栏门前面地上还有一坨卷起来的铁片,这东西缓缓上升,像一堵缓缓升起的墙一样。
到了最上面,啪嗒一声,吸在铁栅栏门顶上的大磁铁上。
这样一来,别说采访了,连福利院的小院子都被挡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见了。
记者们面面相觑,但谁都不想放弃。
一年只出一个的高考状元!还有着如此凄惨的人生经历!还在上学的时候打过架!
单拿出来其中一点都够做几分钟节目了,更别说这三点集于一人身上!
这可是个宝藏,绝对不能放弃。
但是…要怎样才能采访到呢?
*
阎院长快步走上楼,甚至到最后几个台阶她整个人已经跳了起来。
“小霖!状元!你是高考状元!”
她高声喊着。
几个孩子没明白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是件高兴的事,也跟着振臂高呼起来。
而阎霖却坐在电脑前发呆,仿佛没有听到阎院长的话。
阎院长走过去拍拍他:“查成绩了吗?他们说你是高考状元!”
阎霖还是没太大反应,只淡淡嗯了一声。
“嗯什么嗯!”阎院长一巴掌拍在阎霖后脑勺上,“想什么呢这么入迷!快查成绩!”
阎霖这才反应过来,眨了眨眼看向阎院长:“…您刚才说什么?”
阎院长快被他气死了,把人拉到一边,自己坐下开始输信息,查成绩。
结果屏幕上连个数字都没有,只写了五个字:全省第一名。
阎院长张大了嘴:“啊这这连成绩都不给看呀?”
阎霖对他考了第一这事反应不大,甚至还有种曾经经历过的感觉,整个人出奇地淡定。
反而刚才的愣神是因为看到了班级群里发布的群公告,三天后在学校附近的火锅店聚餐,艾特了所有人。
阎霖的手指在新买的手机上划了划,划到最后也没有看到童嘉奕出来说话。
他点进群成员,找到了那个萨摩耶头像。
阎霖盯着那只奔跑中四肢都飞在空中的小狗心想,他会来吗?
如果他出现了,自己要对他说什么呢?
因为没采访到阎霖,楼下的记者们踱步思索半晌后,纷纷打算去执行备选方案。
有几个记者去了二中,打算采访阎霖的班主任;
还有个记者另辟蹊径,打算去采访第二名到第十名,听听他们阎霖的看法;
更有甚者打听到了岑城的住所,想深挖一下状元打人这件事。
就剩下一个记者还站在原地,把刚才那些记者们的所作所为全都拍了下来,直接传到了网上。
他收起手机冷哼一声,有些记者还在拍采访对象,而更牛逼的记者已经在拍同行了。
就刚才那些毫无边界感的问题,一定会激起众怒的。
这最后一个记者也转身离开后,保安小王终于松了口气。
他哪里在福利院见过这么多人,简直里面的孩子们加在一起都要吵闹。
那记者有自己的视频账号,经常在上面发布一切采访片段和新闻热点,关注他的人不少。
关莹莹就是其中之一。
她一边做着从老中医那里学来的养生操,一边把手机投屏到幕布上,自动连播视频。
上一个视频是综艺混剪,关莹莹边做养生操边哈哈大笑,差点就岔气了。
视频播完,自动跳到了下一个。
刚开始的画面里全是挤挤挨挨的人头,关莹莹正疑惑着呢,忽然镜头一抬,对准了新生福利院的大门,门口的牌子上也写着新生福利院五个大字。
咦?这福利院的名字怎么听上去有些熟悉?
过了几秒,视频画面中间对准的福利院里面的小楼,忽然走出来一个面相和善的中年女人。
看到这人出来,拍摄者这个方向的人们开始躁动起来,举着话筒往前冲,甚至把细长的话筒穿过铁栅栏,塞到女人的脸上。
刚看到这里,关莹莹就已经有些不舒服了,这帮人到底要做什么?到底懂不懂尊重别人?
结果到后面,她越听越愤怒!
这帮记者为了抢新闻真是连人性都没了!怎么能问出这样的问题呢!
什么叫他是被亲生父母抛弃的吗?
什么人能问出这种话啊!
关莹莹越想越气,气得她把手里的温毛巾直接扔了出去。
毛巾啪嗒一声砸在了一旁的门上。
旁边房间的门闻声从里面被打开,一台电动轮椅驶了出来。
“妈,你又乱扔——”
轮椅上的人忽然看到屏幕上的新生福利院,瞳孔骤然缩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