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霖被邵知秋一连串问题问到说不出话, 近两米的个头,健硕的身材,此时整条鱼却坐在沙发上委屈得要命, 一个劲往后靠。
管家见状叹气,“哎呀知秋小姐, 您看看, 您把人鱼给吓到了…”
邵知秋不理他,凑近阎霖左看右看, “喂,你能听懂我说话吧?你怎么还不给我哥治腿啊?……啧, 你这发质挺不错, 皮肤也这么好,用什么保养的啊?”
“邵知秋!”邵知夏突然从外面回来, 看到这一幕面色一沉, 警告道, “你再靠近他就别想要生活费了。”
“…知道了知道了。”邵知秋撇撇嘴, 坐直身子, 离人鱼远了些。但她还是好奇, 眼神总往阎霖身上转。
“哥,你怎么忽然回来了啊?郑管家说你去体检了啊, 得晚上才能回来呢。”
邵知夏冷眼看她, “趁我不在家想做什么?你赶快回学校。”然后他看向阎霖, “白鱼,你回泳池去。”
阎霖听到了, 但没动。
一个两个都不听话, 邵知夏脑袋疼, 不想理了, 转动轮椅往电梯那边去。
邵知秋追上来,乍乍乎乎的,“哎哥,你怎么不让人鱼给你治腿啊?那你花那么多钱买他干嘛?纯观赏啊?那也太亏了!”
“邵知秋!闭嘴。”邵知夏眉心一跳,下意识往后看了一眼,人鱼坐在沙发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没听到。
他低声说,“你说话注意点,别当着他面这样说。”
邵知秋不解,“我感觉他都听不懂,再说了,就算能听懂,你还真把他当人看了?他不就是给你治病的吗?哥,你也别太善良了,这样活着多累啊。”
邵知夏按下电梯按键,没说话。
他不想告诉别人,他没有把白鱼当成治病工具这件事,别人的想法不会影响到他,只要白鱼不这样想就好。
阎霖感觉自己的尾巴越来越不舒服,起身回到了泳池里,管家跟在身后,熟练地捡起了报废的裤子碎片。
然后说了句,“您饿了随时来找我。”就转身离开了。
阎霖又开始在泳池里游起来,他铺开巨大的鱼尾,在阳光的照耀下翻起水花,银白色的长发也在水中闪着耀眼的光芒。
但他游得并不畅快,相反,他觉得心里很不舒服。
阎霖在心里问系统:【我为什么会觉得不开心呢?】
系统:【我怎么知道啊……是因为邵知夏的妹妹说的那些话?】
阎霖想了想,应该就是这个原因:【她说邵知夏只是为了治病才留下我,可我觉得不是。我没有给邵知夏唱歌,他依然给我吃很贵的鱼。】
系统心想,傻孩子,那是因为他喜欢你啊。
又怎么舍得让你做不情愿的事情呢?
要知道人鱼虽然稀有,但也并非极为罕见,有传闻国内就有一些富豪捕捉人鱼进行饲养,通过各种手段让人鱼唱歌,以治疗心理及身体上的种种疾病,据说甚至可以延年益寿。
不过人鱼可遇不可求,邵知夏多年来也只见过这么一条。
养了人鱼的人里面,也只有邵知夏豪掷千金,结果连个响声都听不见。小系统心想,这不是爱是什么啊!又是磕到的一天!
阎霖躺翻了个身平躺在水面上,心想,我该给邵知夏唱歌吗?邵知夏养我,只是为了让我给他唱歌吗?
如果给他唱了歌,那等他的腿好起来之后,会放我回到海里吗?
阎霖不想再被卖掉,不想回到杜崧澜那种人的手里。
所以他又不想给邵知夏唱歌了,他想留在这里。
*
从那天起邵知秋经常趁着邵知夏不在家的时候,来泳池边找阎霖玩。
刚开始阎霖对她有些反感,因为她说了邵知夏养他只是为了治病的话,但后来邵知秋每次来都会给他带些好玩的东西,有时是漂亮的贝壳,有时是精巧的海螺,个个都能美到人鱼心坎里。
人鱼天性爱美,看到这些闪闪亮亮的东西就游不动了,于是他逐渐放下了对邵知秋的戒备,甚至开始期待邵知秋的到来。
这天邵知秋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两只肥嘟嘟的胖海星,颜色粉嫩嫩的,表面也不似一般海星那么粗糙,反而很光滑,看上去就像动画片里跑出来的。
阎霖很喜欢这两只胖海星,捏在手里玩的时候手感极好,只不过他控制不好自己的力气,没一会儿就把其中一只海星给捏死了。
邵知秋坐在泳池边安慰他,“你喜欢的话我下次来还给你带,而且你的力气好大啊,你们人鱼力气都很大吗?”
说到这个,阎霖不禁有些自豪,他在人鱼族可是蝉联了五年掰手腕大赛的冠军,谁都比不上他。
系统在一旁默默擦汗,真的不能再安排这种角色了,怎么感觉智商都掉线了。
其实是因为阎霖还没到成熟期,一般人鱼完全成熟后,智商就和普通人类没差了,他现在也不是笨,只是更接近于人类的小孩子,爱玩爱闹,不爱思考。
邵知秋把另一只海星放到他手里,忍不住问了一句,“我能摸摸你的头发吗?没别的意思,就是太好看了。”
阎霖盯着她看了会儿,忽然游远了一些,在游泳池的角落继续玩着胖海星。
邵知秋有些尴尬地收回手,讪笑了两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管家快步走过来,面露焦急低声道,“知秋小姐,家主回来了。”
邵知秋这才发现已经是晚上的六点多了,她慌慌张张地起身,还不忘回头对着阎霖喊了一句,“过几天我再来,会带好东西给你玩的!”
阎霖甩了甩鱼尾表示回应。
邵知秋走得急,忘了把死掉的海星从岸边带走,管家也没注意。
直到半夜,阎霖在温暖的水中半梦半醒间,隐隐约约看到泳池边似乎有个熟悉的身影。
他悄悄从水中探出半个脑袋,露出一双眼,盯着看了会儿,才发现是邵知夏。
邵知夏不知为何没有坐在轮椅上,而是拄着拐杖,万分艰难地撑着无力的双腿放低身子,坐在了地上,然后拿起了岸边那只死掉的海星。
阎霖感觉到有视线扫向自己,赶紧缩回水中,闭上了眼睛。
又过了一会儿,阎霖再次探头,泳池岸上的邵知夏和海星都不见了。
后面的几天,邵知秋都没有再出现。阎霖在水里用鱼尾拍出水花,感觉有些无聊。
他便化出双腿,穿上一旁干净的衣服,去邵宅里面玩。
工作日的下午,邵知夏居然在家,他在书房处理公事,阎霖门也不敲直接走了进去,坐在一旁问,“知秋,怎么,不来了?”
“……”邵知夏原本还不错的心情忽然间降到谷底,他对上阎霖天真的眼眸,第一次对他冷语相待,“她不会再来了。”
阎霖闻言有些委屈,“为什么?”
邵知夏盯着他,一字一句,“因为你是我的人鱼。”
所以怎么能和别人玩得那么开心?
邵知夏承认自己自私又恶心,但他就是不喜欢,也不希望自己的人鱼,对着别人甩起那条漂亮的鱼尾,露出漂亮的笑容。
*
阎霖回去之后,一连几天都没有再把鱼尾变成腿。
他不想出去,不想走路,更不想见到邵知夏。他的心里认定了是邵知夏赶走了邵知秋,以至于自己没了玩具,没了漂亮贝壳,又变成了孤孤单单一条人鱼。
一米九多的人鱼委委屈屈地缩成一大团,躲在泳池底。
系统都看不下去了,在心里呼唤邵知夏,赶快来哄哄你家不开心的大型人鱼宝宝吧。
但邵知夏似乎没有听到系统的心声,之后的几天里也像是赌气一般,不来喂鱼了,甚至也不会在半夜偷偷来看鱼了。
就连管家都看出了一人一鱼间的不对劲——鱼明显不开心了许多,吃鱼也变得没了兴致,不爱出来,整日趴在水里;人则是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回到宅邸都已是深夜,第二天又很早就出门。
管家不由得心想,最近也不是年底呀?集团有这么忙吗?
但他又不敢多言,只能期盼着知秋小姐再来陪一陪人鱼,只不过最近也是奇怪,知秋小姐似乎好些天没有来了?
傍晚,骤雨忽至。
豆大的雨点打在泳池里,溅起一个个细小延绵的水花。
这点雨对人鱼来说不算什么,阎霖在泳池里游了几个来回,看着天色愈来愈晚,直到今天也等不来邵知秋了。
他忽然感觉身体乏累,想早点睡觉了。
这时,岸上走过来一个人影。
对人鱼来说不痛不痒的雨,打在人身上又快又急,甚至有些疼。
邵知夏没坐轮椅,他拄着拐杖来到泳池边,对上阎霖略带惊诧的眼神。
阎霖从水里探出头,看了看岸上的邵知夏,发现他头发都湿了,看上去更显小,脸色也更苍白了。阎霖不知道邵知夏忽然来做什么,他没动,就静静地飘在那。
“拿过来。”邵知夏忽然说。
旁边忽然窜出来好几个黑衣人,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大箱子。
邵知夏说,“倒进去吧。”
世间所有流光溢彩的贝壳仿佛都被精心收集起来,顷刻间便堆满了白色人鱼的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