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国国王登位是需要大巫为其加冠的,一般来说是要有盛大的仪式。虽然不至于大胤皇室那种极为壮观的登基典礼,但总要祭天祭地,最后由大巫亲口承认,此为越国之主。
奈何现在根本不是做这等事的时候,有很机灵的礼官建议说,不如简单举行加冠礼。乌涂尔对此没有阻止,并不是因为他想要体会那种称王的感觉,而是因为“大巫亲自加冠”、“大巫亲口承认”这两点,在越国实在意义重大。能这般轻松、不可思议的得来王位,也只有靠着“信仰”才能做到了。
不过,乌涂尔低声对大巫说:“快一点。”
大巫点点头:“王,请放心。”
随即,他口中开始沉沉念着古老的越国语言,像是从天上吹来的音调,钻进人耳朵中,当真带着几分神性的意味。乌涂尔早已对越国人的行为感到熟悉,但当他看着这些人在听到大巫神秘的唱诵后,表情崇拜又虔诚的跪下,宣誓向自己效忠的时候,还是觉得震惊和讶异。
大巫果然遵守诺言,很快结束了这所谓的“仪式”,将代表越国权柄的王冠戴在乌涂尔的头上,对他说道:“恭喜大王。”
“好了。”乌涂尔止住了他的行为,又把那王冠从自己头上取了下来,对着下面跪着的几个侍卫说道:“如今王宫之中,有多少可用之兵马?”
他这些话都是用越国语言说的,赵钱一概听不懂,还偷偷问夏聿怀:“大人,光凭这些,足以抵抗外面那两个王爷吗?”
夏聿怀言简意赅的回答他:“早在东南时,李大人就让我等给殿下送了口信,算算日子,援兵应该到了。”
他们说话之间,乌涂尔也明白了木禾手中所掌的兵马。的确是比外面那两个王爷多,但现如今可用的,也无非是王宫里的禁卫军,以及在王城中驻守的拱卫军,这两路加起来人数不多,精锐的骑兵更是少之又少,对上那两位王爷的军队,无异于是螳臂当车。
禁卫军统领自然也清楚状况,对乌涂尔道:“王,我等愿誓死一战!”
“这等目无王法、狼子野心的家伙,就应当被五马分尸!”
“王,可遣我等出城招来援军!”
在这正殿中,禁卫军和拱卫军的统领皆在,他们两个你一言我一语,实在是要破釜沉舟了。
不料,说着正上头,乌涂尔却根本不着急,反而压了压他们急躁的心:“两位,知道什么是天命吗?天命不会走到山穷水尽的这一步。”
他话音刚落,就从王位上站了起来,随即走下王阶,将两位统领虚虚扶了起来:“我需要一匹马,你们跟在我身后即可。”
两位统领皆是变色,争先恐后的劝道:“岂有王在前,将在后的道理?!”
“可王不在前,将如何在后?”乌涂尔心意已决,不再多言。
两位统领互相一看,知道根本没办法劝阻这位新登王位的王,只能去帮他准备优秀的马儿。当马儿牵过来的时候,乌涂尔摸了摸它的侧颈,感受到它粗重的呼吸,忽然间就想起自己那匹横云骐。四年不见,不知它还好吗?而这世间,果然没有比太子殿下送他的横云骐更好的骏马了!
程束的面容出现在他脑海,叫他呼吸也快了不少。
离别的思念,他总是这样想着太子,可到底是有自卑和畏缩。
但是现在,他并没有和太子分离太久,居然已经到了分外思念的地步。
他的手紧紧握着马缰绳,就像是从前太子那般,飞身上马,高呼道:“随我出城!”
王城外,四王子甘亥和八王爷金呼其实早就得到王宫内发生事情的消息。他们在讶异之余,还觉得有些蹊跷。在他们眼中,木禾这种人应该是绝不可能放手王位的,但他却让给了乌涂尔,乌涂尔竟然也没有杀他。
金呼呵声一笑,对甘亥说道:“呵呵,什么‘妖孽’不‘妖孽’的,人家终究是亲兄弟,不像咱们!”
甘亥不愿搭理他,只是驾着马来回徘徊,好一会儿才道:“八王叔,到底打不打?”
“打?打什么?”金呼瞪他一眼:“你怎么这么沉不住气,咱们得了木禾命令,是来保卫王都的。你要和谁打?”
“啧。”甘亥咂了咂嘴,像是不太满意。他和金呼并非不信大巫之言,但他们两个也算是“志趣相投”的奇人。觉得只要武力够了,就是扯下来大王自个儿坐上去,恐怕也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大巫么……到时候把能继位的人全全杀光,他还能叫谁来和自己争?
这俩人起初都忍着,只不过金呼忍得时间比甘亥长一些,性子也更磨得圆滑一些。甘亥是个暴脾气,四年前王宫中事发突然,木禾反应比他快,就这么登上王位,可把他气得半死,这才漏出头来。金呼一瞧,自己这小侄子居然也藏着野心,两个人算是打过照面。
往后两个人之间互相都提防着对方,却也在明面上联起手来对付木禾。木禾虽然学了一肚子的知识,但不算是个能熟练用出来的人物,再有太子那一遭,几乎把他折磨的失去了少年时那种精气神。
而甘亥和金呼这俩人对乌涂尔几乎没什么印象,这个从小被称为“妖孽”的三王子,在整个越国王宫中就像是透明人。他自己的王兄木禾平日里都不怎么看他,或许只有曾经的越国国王才会对他有些责罚,至于其他人,基本上都没见过这个三王子。
后来乌涂尔随着木禾前往上京,直到最近才回来,他长大后的模样更是没人见过。甘亥是个心气高的,他的母亲虽然比不上王后,却也是厉害的家族出身,在几个王子中不比木禾受到的待遇差。他心中想着,不会这个乌涂尔是个什么魁梧之人吧,还是说因为他是嫡子,才叫大巫看中?
正当他这么胡思乱想的时候,忽然听到王城内传来军马的嘶鸣,还有军士整齐的脚步声。他精神为之一振,知道这是乌涂尔来了,手中握着的长刀都紧了紧。他已经准备好瞧瞧,这个乌涂尔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与此同时,城门开了,甘亥逆着光,打眼就看见了一个骑在马上的身影。等那人向前走了两步,他才发现,这根本是个年轻人。年纪不比自己大多少,而他也并非传言中的三头六臂,反而长相俊秀,身姿挺拔。而他一双眸子果真是碧色的,就像是湖泊。
甘亥被他这副模样弄得愣怔一下,然后就被乌涂尔抢先开了口:“你们,还不投降吗?”
甘亥这才反应过来,气得火冒三丈:“你小子,你说什么?!”
乌涂尔身后的禁卫军统领大怒道:“四王子,这是王!!”
甘亥也知道自己话有错处,可又一想,自己若是能杀了乌涂尔,到时候这禁卫军统领还得跪下朝自己磕头。
他这么想着,心中的惶恐去掉了一些。可偏偏也正是此时,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而金呼那边也是同样。
他们都回头看去,发现是各自派出去的斥候!
甘亥心中一登,吼道:“出什么事了?!”
他的斥候顿时跪在地上,凄声说道:“报告四王子,是……是大胤的军队!”
“什么?!”金呼和甘亥同时大惊:“有多少人?是什么军?领军者何人?!”
“骑兵三组,步兵十组!约莫有万人!”斥候道:“他们的旗子上是西北大营的‘郑’字旗!领军者郑湘文!”
这两个人到底是没把王宫中发生的细节全全知晓,这会儿全都愣在当场。西北大营的郑家,这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郑湘文是郑觉的儿子,郑觉又是太子的得力部下,他能前来支援乌涂尔,说明了什么?!说明,这场王位更迭,根本就是太子支持的!
对付一个乌涂尔也就罢了,他们二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和大胤的太子对上。太子是什么人?就是不登基称帝,也能掌控全大胤的奇人。若是不知好歹触了霉头,恐怕不日就要死不瞑目了!
甘亥尚且不甘心,又问:“当真是郑湘文?!”
“绝不错!”
甘亥得了这个消息,恨恨的转过头来看乌涂尔,对他咬牙切齿:“属国政务,向来不能叫大胤皇族干涉。乌涂尔,你早就忘了草原上的本!你这是与虎谋皮,要葬送越国!”
乌涂尔平静的回看着他:“你说我忘本……我且求教与你,这草原,从来可是我心归处么?”
甘亥因为他这一句话瞪圆了眼睛,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乌涂尔身后的禁卫军和拱卫军齐齐拿下。连带着金呼也没能躲过。这一下擒贼先擒王,他们所掌的兵马也纷纷心乱,开始躁动。
而郑湘文来得很快,虽然他带着的人根本比不上西北大营的一根手指,但镇压这些心怀不轨的叛军刚刚好。郑湘文许久没能见到乌涂尔,见根本不需要刀兵就解决了问题,也放下心来,纵马而来,对着乌涂尔喜悦道:“李于归!”
乌涂尔的脸上难得露出真心的笑容:“湘文,多谢你前来助我!”
“哎呀,都是兄弟,说这些话!”郑湘文尚未跑到他身边,就急匆匆从怀中摸出一封信来:“我奉殿下之命前来助你……这个,是殿下写给你的信!!”
这二愣子生怕乌涂尔听不清楚,喊得越发大声。
而乌涂尔身边的两个统领,虽然听不懂汉文,却诡异的发现,自己这位刚才还威风凛凛的新王,忽然就红了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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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我们小狗还是很纯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