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旭辉背对着他的脸上终于浮现起一丝诡谲的笑容。可当这老狐狸转过身来的时候,那点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

  “我等世家不求别的,只求三王子日后,能帮衬一二。莫叫殿下对我们,太过赶尽杀绝了。”

  他说完这话,再一次走了,这回是真真切切的离开。

  乌涂尔盯着他的背景看了很久,预料到这老狐狸要如此对付自己,却没想到是这种诱惑。卞旭辉知道自己得了太子的情,若要直接背叛,恐怕是绝无可能。所以才说些好听的话,想在可控的范围内拉扯自己。

  若是换了旁的王子,听到刚才的话必然心动不已。

  但乌涂尔不一样,卞旭辉这样的人,自不会关注从前在越国,他受到的非人虐待,更不知道他对太子的情意。

  而想起了他刚刚那番话,乌涂尔眼底涌出来杀意。

  虽说是个聪明人,但到底猜测上峰心思,决计不能留下!

  但也未必不能借着他的手,来把越国王位夺到怀中。自己一旦成为越国国王,之后太子想要推行属国并入大胤,就有了先行者,也不知道要省去多少的麻烦。

  而接下来,还有另一场戏要做好了。

  当日夜里,乌涂尔和程束在厢房内,卧房内漆黑一片,几乎伸手不见五指。旁人都以为他们歇下,谁知他们却正经坐在房内等待。直到月上中天,好不容易能看见一些月影的时候,头顶上有“呼呼”风声,随即厢房后头的窗子“吱呀”一声开了。

  乌涂尔精神一振,下一刻就见一个身着夜行衣的人走了进来。这正是跟着程束从上京城来到东南的“离火”。

  此人见了程束和乌涂尔,立刻单膝跪地,低声道:“属下已经布置好,只待明日。”

  程束眯了眯眼睛:“辛苦你了。”

  “离火”不起身,也不受夸奖:“殿下言重……不过一二鬼蜮伎俩,倒是不值得殿下忧心。”

  “嗯。”程束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事情的进展,挥退那名“离火”之后,对着乌涂尔道:“等着明日有了结果,记得必须杀了那人,随后杀了‘柳效云’!”

  即便知道是假的,乌涂尔仍旧有些心有余悸:“殿下假扮柳效云,若要办成此事,我怕自己做不到万无一失。若是殿下被我伤到……”

  程束听罢,笑道:“你太多心了,我也不会叫你出岔子。暗中有‘离火’相助,咱们只要效果。”

  “那……”乌涂尔说到这里,顿了顿:“那殿下此番,就是要离开东南了。”

  “‘柳效云’一死,我不便再出现。”程束握了握他的手,安慰道:“这里布局已稳,再有何事,就用‘离火’的渠道传递消息。”

  他也有些不舍:“还是那句话,若有事情一定要联系南老将军!”

  “好。”乌涂尔回握他的手,珍而重之。

  毕竟是做了一盘大局,请君入瓮。以至于后半夜乌涂尔躺在塌上,一点睡意都没有,还怕打扰了殿下的休息,简直要把自己僵成一具木偶。等到第二日清晨,他早早下床准备,再次前往关押匪徒的衙门中。

  那些世家这几日已经形成习惯,见到他就觉得必然是一无所获。今儿又见,依旧这么认为,因此作陪的几个人哈欠连天,完全一副不把乌涂尔放在眼里的模样。

  乌涂尔对此视而不见,只是坐在堂椅上,让衙门中的衙役挨个把今日要审问的匪徒押上堂来。

  一连七八个人过去,果然说的都差不多,耳朵都要起了茧子。

  有些作陪的世家人撑不住,即刻就要告罪回去。

  偏偏就在这时,乌涂尔开口问了下一个人:“你有什么要说的?!”

  那人没能及时开口,反而对着乌涂尔哆哆嗦嗦的,像是极其惧怕一般,身子抖如糠筛。这等反应让在场的世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以为此人就是胆子小。

  乌涂尔却是喝道:“你慌什么?!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他说着,竟然从堂椅上站起身来,迅速来到此人面前,一把将他推翻在地,然后伸手摸了一通。突然,乌涂尔发出“哈”的一声,从此人的裤筒里摸出一本薄薄的东西来!

  这是什么?怎么会在这里?

  世家人都愣住了,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乌涂尔将那册子一样的东西翻了翻,随即冷笑起来。

  “好啊好啊,不枉费我多日来一无所获!”乌涂尔笑道:“这可是好东西!”

  说完,他面色一改,绷紧了,对着那些世家说道:“还不承认与匪寇有瓜葛,瞧瞧这是什么?!”

  他将那东西掼在地上,把里面的内容远远展示给世家人看。

  这竟然是一本账册!虽然好像并不完整,更像是誊抄的,但……但这怎么经得起细查?!

  在场世家人果然慌神,顿时从椅上一个个站了起来。

  “这,这是什么东西?”

  “大人,何故冤枉!”

  “这小贼竟敢攀咬我等,是在该死!!”

  “不可取信此物啊!大人!”

  他们各说各话,有恼怒的,有劝阻的,乌涂尔一一挺进耳中,却不给他们什么积极的回馈,只是稳稳的站着。

  有些个还算机灵的人,立刻给自家小厮使了眼色,八成是去请卞旭辉了。

  乌涂尔勾起一个笑,心道,就怕你不找卞旭辉来!

  而正在这时,竟然有人胆大妄为,想要上前将那账册从地上抢来。乌涂尔眼疾手快,伸出一脚就把他踹开,直踹得他闷哼不止,好像是肋骨断了。

  “抢什么抢?”乌涂尔道:“这是你该动的东西吗?!”

  可这些世家却反道:“李于归!你别狂妄!你随意伤人,小心我等告上朝廷!!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乌涂尔横道:“你有本事试试。”

  当即这衙门里成了菜市场,乱成一团。

  乌涂尔斜眼看了看那个瑟瑟发抖的匪徒,忽然将腰侧的长剑抽出来,瞬时削掉了那人的一只耳朵。剧烈的疼痛让那人猛地叫出声来,仿佛是杀猪一般。此等尖叫果真让那些乱糟糟的世家顿住,以一种不可置信的、又带有畏惧的眼神盯着乌涂尔。

  乌涂尔一甩长剑,剑身上的血迹就在地上撒了一道痕迹。

  他慢条斯理的收剑,又伸手按在那匪徒的肩膀上,说道:“得了,说说你的事。”

  匪徒哪里受得了这等威胁,当即吓得黄汤流了一地,又是磕头又是嚎哭。却还真的说出些什么。结合他身上的账册,几乎就要把世家与匪寇相牵扯的事情板上钉钉。

  他越说,周遭的人心中越凉。

  因为这些人深深知道,这人说得都是真的!

  卞旭辉赶到的时候,正巧听见那人的最后一句。但就是简简单单的一句,差点叫他梗过去。他心里难得乱了起来,把自己的安排全全复盘一遍,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出现如此低级的错误!

  难道,难道是世家里有谁投靠了太子吗?

  在这种时候给他出其不意的一击,算是给太子的投名状?!

  卞旭辉眼睛充血,直直望向乌涂尔。他知道,现在有了证据,钦差肯定会顺势查下去。自己昨日才和他说了那些,虽然勾起了他的兴趣,但到底没给准确答复……这下有了证据,在太子那边也没了压力,他还能顺顺利利的和自己联手吗?

  若是联手还好说……若是不联手……那,那真的杀了他,也不是不能做!

  卞旭辉咬紧了牙,眼皮跳动,一动不动的看着乌涂尔。

  乌涂尔像是感觉到了他的视线,也把自己的目光投射了过来。两个人互相对视,这一刻,卞旭辉竟然没能读懂乌涂尔的意思。

  与此同时,柳效云从堂外进来,他也听到了刚才那匪徒的话。声音带着喜悦,对乌涂尔说道:“恭喜大人!下官即刻回禀东府!”

  卞旭辉一沉,说不出什么情绪。

  忽然,乌涂尔开了口,却是对着柳效云:“柳大人,你说什么?”

  柳效云当真以为他没听清:“下官即刻回禀东府!”

  “唔。”乌涂尔啧了啧嘴,对着柳效云又道:“柳大人,来,实在麻烦你了。”他说着,就把账册拿出来,一副要放在柳效云手中的意思。

  柳效云自然领命而来,他走得不慢,走到乌涂尔近前,刚想从他手中拿走那账册。突然就见眼前剑光一闪!

  卞旭辉在一旁睁大了眼睛,看着这猝不及防发生的一幕。

  只见乌涂尔长剑寒芒,没入了柳效云的胸口处。这文官晃了晃身子,随即倒在了地上。而接下来,乌涂尔也未收剑,更是一下将那方才说了一堆话的匪徒的头斩了下来!

  更令卞旭辉震惊的事,他笑了笑,将账册扔进了堂前的火盆中。

  账册一点一点被火舌卷着,最后烧成了一把灰烬。

  卞旭辉愣愣的看着,许久才微微叹了一声:“多谢钦差大人,多谢三王子。”

  乌涂尔冲他点了点头:“卞大人,不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