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沉不可思议,孤奎这些年来的崩溃、怨怼,他是看得见的,怎么突然改了口风?
很快他知道了真相。
原来孤奎早年游历时,无意间得到一本秘籍,上面记载着利用阴气修行邪术。
别谷门总给人一种邪门歪道的感觉,其实它还真是个正经宗门,修炼的也是正经驭尸术。
整个门派有森严的门规,门内弟子都以得道长生为最终目标,外出历练做不到除恶扬善,也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匡扶正义。要是门人误入歧途,别谷门一律严惩不贷。
在这样森严的门规下,孤奎即使对这本秘籍心动不已,也不敢轻易尝试。现在命都要没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于是,孤奎成为了孤庄的村长,他是个贪生怕死的人,能苟活一天是一天,不敢将这事闹大,就保持着一个月吸收一次的频率。
几次下来,他惊喜的发现自己的精神好了不少,可惜白发和皱纹不能消减,依旧是七老八十的样子。
当上村长后,孤奎尽量不与孤正言接触,孤长生那边倒是去过几次。
孤长生曾是别谷门二长老,不知为何修为散尽,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如今的他对别谷门,对修炼之事漠不关心,一门心思全在唯一的孙子身上。
对于这样一个老头,孤奎自然不担心暴露。倒是孤君亦看着根骨不错,有点价值,培养培养,以后说不定能帮他干些见不得光的事。
可惜每次去孤君亦都礼貌疏离,孤长生还紧盯不放,他不得不放弃这个念头。
很快四五年过去,孤君亦到了加冠的年纪。
孤长生已经老的丧失自理能力,连句完整话都说不出口。村里大伙都心知肚明,他吊着这口气,无非是想亲眼看孤君亦成家。
孤君亦的婚事很快就敲定了,婚礼前一晚,孤奎家里爆发了争吵。
“你这没出息的!搞谁不好,非得搞孤君亦要过门媳妇,这要是被曝出去,村里人不得戳断咱家脊梁骨?”
孤绪急的团团转:“那可怎么办啊,慧娘叫我带她私奔。”
“去你的私奔。”孤奎愤怒的踹了孤绪一脚,警告道,“你最好把这个念头烂在肚子里。叫慧娘明天乖乖拜堂,她现在肚子不明显,别人发现不了。”
“可那是我的孩子啊。”
“你傻啊,你让孤君亦先给你养孩子不好吗?孤长生也快死了,到时候咱们悄悄把孤君亦也弄死,再找个由头接手他老婆孩子,多好的事!”
“还得是堂哥!”
曲沉听的牙痒痒,世上怎会有人无耻到这种地步。联想到后面孤君亦的结局,他恨不得现在弄死这两畜牲。
婚礼当天,孤奎没参加,叫孤绪也别去了,要被慧娘看见小心她当场闹起来。
看不见现场的曲沉抓心挠肝,恨不得飞到孤君亦家,阻止这场悲剧。
很快时间来到了下午,消息满天飞——
[新娘当场扯下盖头,承认跟孤绪有染,肚中胎儿已经两个多月。]
[孤君亦受不了刺激,直接猝死。]
[孤长生接连受到打击,抽搐的从主位上滑下来,昏迷不醒。]
听到这个消息的孤奎十分担心自己的口碑会受损。
恰好孤绪不见了,义愤填膺的村民找不到人,纷纷怀疑是村长将人藏起来。
孤奎装出一副痛定思痛的模样,不断地自责忏悔没教好这个堂弟,并指天发誓,如果看见孤绪,一定第一时间交出来给大伙处置。
孤奎本以为孤绪是害怕躲起来了,还暗夸这废物聪明了一回。谁知那天之后,孤绪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
孤奎私底下找过一阵,终究没找到。
他这辈子装模作样惯了,对这个废物堂弟各种挑剔不屑,真正的关心有多少,他也不知道。
只是有一刻,他的直觉告诉他,他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从此世上再无人立于他身旁。
一股怨恨感在心底激增,他的亲人被别谷门当做权利的牺牲品,他会落到这个地步都是拜别谷门所赐!
很快,别谷门传来新消息,新掌门死了!
孤奎差点惊掉下巴,那个踩着无数尸体上位的新掌门,在位十几年,孩子也才刚满月,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死了?
他回了趟别谷门,这也是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回来。
新掌门的葬礼并未大办,也没有大办的条件。数百名弟子跪在足够容纳数万人的广场前,是那么空荡凄凉。
坐在主位的是老币,初代的开山祖师们死的死、散的散,如今只剩他一个。往下便是二代的长老,连孤奎在内也就三人。
他坐在位上,看着灵堂内外一片萧条,不由低头窃笑。
别谷门终于要没落了。
一个蓬头散发的女人闯进室内,怀里是哇哇大哭的婴儿。她面容憔悴至极,通红的眼眶几欲滴血,一进来就哑着嗓子怒吼:“孤正言,你没有资格坐在这里!滚出去!滚出别谷门!滚出孤庄!”
“嫂子,别这样,那么多人看着呢。”
“婉卿姐,冷静点。咱们先回去,有事私下说。”
一男一女两位长老赶忙起身,下去安抚女人,一人接过婴儿柔声哄着,一人伸手将女人往下带。女人拼命甩开两人,面朝老币的方向不断的怒吼。
孤奎端坐在位子上,用余光偷觑老币的脸色。老币静静看着,任由女人对他发泄愤怒。
这女人是新掌门的夫人,一个无法修炼的普通人。本以为是新掌门看着女人老去死去,没想到是女人先送走他。
女人吼累了,捂脸跪地,放声痛哭。见此情景,外面跪着的弟子都窃窃私语起来。
老币终于动了动嘴唇,声音像从牙缝挤出来一般艰涩:“抱歉,是我对不起你们一家,你们母子往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告诉我……”
“住口,不需要你假惺惺。我不想看见你,你最好滚的远远的,不要再出现。”女人毫不领情,情绪激动的打断他的话。旁边两位长老一直哄着拽着,始终无法将人带下去。
女人的怒吼声响彻灵堂,老币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如果这真是你希望的,我答应你。”
他朗声宣布:“在座各位,我孤正言今日对天发誓,辞去长老之位,永不踏入别谷门,永不踏入孤庄。”
全场哗然,女人也忘记了哭泣,愣愣的注视这一切。
只有孤奎窃喜不已,孤正言真离开孤庄,那孤庄不就是他的天下!
那天之后,孤奎一直在暗中观察。孤正言说到做到,当晚就离开了孤庄。后来孤庄外多了个茅草屋,茅草屋里住了个会算命的“半仙儿”——老币。在村外支了个算命摊,专门给人算八字、测吉凶。
堂堂大长老落到这种地步,孤奎看乐了,召集起村民商量封村大阵的事。封村之后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修炼,不用再担心邪气外露的风险。
封村大阵弄了两三年,终于撑起来了。孤奎以为村民出不去,这“半仙儿”想算命也没辙,谁知老币将桌子搬到中间,他在外,村民在内,继续算命,从不越线。
孤奎心里憋着气,想着办法洗脑村民,后来去算命的人渐渐少了。
都说祸害遗千年是有道理的,孤奎靠着邪术续命,愣是活了下来。
就这样过了一百多年,某个雨夜,一个身穿斗篷的姑娘敲开他的门。
“你是谁?”孤奎从没有在村里见过她,十分笃定这不是孤庄的人。
姑娘放下兜帽,露出圆圆的脸蛋,她微微一笑,露出一个甜甜的酒窝。
“孤奎长老,我叫孤棠,是别谷门的内门弟子。”
孤奎面露惊恐,以为是别谷门过来清理门户,慌慌张张的想动手。
不出两招,他就被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制服。
“没想到别谷门元老级的人物这么不堪一击。”
他被制服在地,头顶是姑娘不屑的声音。
被后辈轻易制服,实在难堪。可他修炼来的一点邪气,既要维护大阵,又要防止衰老,根本所剩无几。
没有力量,何谈尊严。
孤奎不断哀求:“姑奶奶饶命啊!我没有做过恶的,我都用邪术保护村子的。这么多年来,我当村长也一直尽心尽力,看在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我吧。”
“呵呵呵呵呵——”姑娘的声音如银铃般动听,松开钳制住孤奎的手,缓声道,“抱歉孤奎长老,是后辈冒犯了,你快起来吧。”话虽这么说,面上却没多少恭敬之色。
孤奎犹豫了一会儿,才爬起来,心有余悸的看着眼前人。
“其实我这次来并不代表别谷门,你不用担心。相反,咱们可以成为很好的盟友。”
孤奎狐疑地看着她,并不相信这番话。
她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魅语,带着无尽的蛊惑力:“我是来帮助你的,只要五十年,我可以让你拥有无尽的力量。到时候别说一个小小别谷门,世界都得拜倒在你脚下,你会受万人敬仰,被奉为神明。”
权势一直是他梦寐以求的,姑娘的话准确戳中他内心的欲望。可是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好事?
“别担心,我是别谷门的叛徒,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越强,我越安全不是吗?”
“难道你甘心困在这个小小孤庄,吊着一口气?别谷门最近选上了新门主,新官上任三把火,指不定何时就烧到你这了。”
“总有一死,为什么不信我一次呢?”
孤奎在这一声声诱惑中沦陷,他答应了与姑娘的合作,将魔爪伸向孤庄。
那晚之后 孤庄开始充斥着打斗声、咒骂声、争吵声、哭声……一个个女婴被沉入溪底,那撕心裂肺的啼哭声唤不醒麻木无知的人心。
四十年来,血腥残暴成了主旋律,曲沉不管看多少次都无法麻木。
孤奎不断对村民进行洗脑,一有异样的声音,也会被群众暴力镇压。一些表现欲强的村民还自发形成组织,如果有人不配合的,他们就会上门打砸抢孩子,强行“献祭蛊大帝”。
孤奎靠着这群“爪牙”变得越来越强,他从来不动手,永远维持着自己的体面。
人群后,孤奎露出狰狞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