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
书房。
严皇子的书房一看就很有钱,画阁朱楼,绣闼雕甍,书桌临窗处镇着“尺寸江山”,是他们皇家地界山河模型。
大猫就趴在那“江山”处晃着脑袋,过了一会又嫌热,跑到了书桌底下爬着。
就在大猫刚爬下准备闭目养神,听见顾慕从门外叫了一声“师兄”。
坐在书桌前的严谨没有抬头,他正在看顾慕考的那张卷子。
几个呼吸间得出了结论,答的可真是狗屁不通。
第一题,当今盘古大陆主要有哪三大修仙门派?
顾慕写的是“南溟,衡阳,仙女酥”。
严谨看着“仙女酥”三个字差一点又要撅过去。
第二题,盘古大陆修家典籍,曾经记录有一人飞升入大道,他是谁?
顾慕答“鱼骨剑”?
严谨看着“鱼骨剑”三个字想,这是什么驴头不对马嘴——“南溟静虚道长”的名讳应该如雷贯耳才是。
第三题,修仙途中你认为最重要的是什么?
写的更是连狗屁都不是,毫无逻辑,严谨略过,略过……
中间无数判定题,小王八蛋连“叉”都没有打,且那判定题,哪怕蒙都有一半的机会猜对。
简直脑袋疼。
严谨直接翻过最后一题。
大道茫茫,修行之路慢慢长,你可曾记得你的“初心”是为何?
顾慕这个小笨蛋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看懂题目,他一手狗爬字,爬的是“我想留在飞阁流丹,我想跟大家在一起”。
想留在飞阁流丹……
看到此处,严大皇子心里对批了一张废卷子的怨怼,忽的消散了不少。
答题少,批起来不怎么费时间。
严谨手里握着一根朱砂笔,他将握笔的手搭在头上,神色愁苦地问:“小师弟,你这卷子你知道你考了几分吗?”
顾慕刚跨入门的脚站定,然后摇了摇头。
“十四分,一百分卷子,你只考了十四分,衡阳山开山立派到如今,从来没有一个人考这么低的分。”
顾慕又点点头。
严谨将朱砂笔随手搁下问:“你点头干什么?你很骄傲?”
顾慕:“不是,师兄,我的意思是我知道了,在我之前,从来没有一个人考这样低的分数。”
原来当个负责任的师兄——是要“脑壳疼”的。
严谨抬眼看了一会小笨蛋,见他隔着书桌,站在自己对面,一副站等挨批的模样。
“你就站在哪儿?”
顾慕:“不站在这里,那我应该站在哪里?”
严谨的脑壳疼转化为牙疼,他的本意,是让顾慕自己搬张椅子坐到他身旁,他还是高估了“自家师弟”的领悟能力。
不过严大皇子傲娇惯了,脱口而出:“那你就继续站着吧。”
顾慕看着严谨皱起的眉,直觉他是有点生气,又看他手中卷子,深觉自己考砸了,是该挨批受教育。
“哦!”
一个简简单单的“哦”字,就将严师兄打发了。
二个人隔着书桌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顾慕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
严谨有一大堆话不知道怎么说。
大猫睡意被吵没了,躲在书桌底下鄙视着二个人,伸出爪子去吃搁在木匣里的核桃仁。
它“吧唧吧唧”的声音从桌底下传来。
严皇子正烦躁的不知道怎么办,听见大猫吃东西的声音,更加恼怒,左手划出一道金色真元,将“大猫带匣子”一起从窗户口丢了出去。
大猫与匣子一起轻柔落地,严谨看起来气势汹汹,实际上连寅七一根虎毛都没有伤到。
大猫被赶出书房落到庭院里,觉得主人最近情绪越发的成谜,有时候还一个人发呆,于是不满的叫了二声。
严谨没有理会寅七的叫声,一低头又看见了那张卷子,发了一通邪火之后,他的心情又莫名其妙地顺了过来。
为什么要跟一个捡回来的笨蛋生气,他不是第一天不懂这些,你又不是不明白,这样一想,严师兄又心平气和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指着角落的圆凳道:“顾慕,去把凳子搬过来,坐我身边。”
顶着“小笨蛋”名号的顾慕,确实也没看明白严谨的操作,一会生气,一会不生气,前后矛盾的紧。
他听从指挥,巴巴地跑到墙角端过凳子,乖巧的坐在严谨身边。
“师兄,我坐好了。”
见他坐的方正,一副“你说什么,我都听”的模样,严谨立刻忘记自己刚刚的失态,从善如流的翻开那本《修仙基石》。
“从今天起,我教你这书上的东西,鉴于你有失忆症,我会讲仔细一些。”
顾慕又乖巧的点了点。
严谨看着书与卷子道:“如今三大修仙门派,分别是南溟,衡阳,北辰,你跟我说说,你写仙女酥是为何?”
顾慕低着头不答话,扣着自己手指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闷声闷气地说:“不想提及北辰。”
严谨这才想起,顾慕的腿被北辰弟子打折一事,心中升起不忍,自己岔开话题:“那这第二题呢?怎么也写错了?”
顾慕咬着手指头道:“我没有写错啊。”
“说话就说话,别咬手指头!”
“哦,可是中午饭都没有吃,洗漱完了我就来找你,师兄——我饿了。”
严谨合上书,午后阳光炙热,他看着顾慕:“你不仅饿,是不是还渴!”
顾慕咧嘴一笑,完全不能体会严谨话里话外的反问。
“是啊,师兄你真厉害,连我渴了都知道。”
严师兄的脑壳又开始疼了起来,顾慕这不热爱学习的样子,跟自己小时候在上书房一模一样,他现在总算能理解当时太傅的心情。
“不过师兄,我们能不能别老吃清蒸的东西啊?我不喜欢,吃多了腻的慌,外面的小摊子上更好吃,仙女酥,拔丝地瓜,烤苕皮,我还看见了炸蚕蛹,都还没来得及尝一尝。”
一提起吃,顾慕滔滔不绝,严谨神色平静听着,周身严厉劲儿四散,顾慕这次总算察觉到了不对劲,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严谨揪回差一点被顾慕带跑偏的思绪。
“师兄!”顾慕眼神清澈的看着严谨,低低地叫了一声。
严师兄吃软不吃硬,愣是没舍得责怪他。只是重新翻开书,拿起朱砂笔圈圈画画了几个重点,朱砂的殷红留在纸墨上很醒目。
握笔的人唯恐自己有疏漏,画完重点之后,自己又细细的检查的一遍。
仙山夏日,桑枝在暖风里低垂,书房外的一树飘香藤开的正好,粉紫色的花朵偶尔招过来一两只灵蝶。
严谨将画好重点的书递给顾慕看,然后起身去厨房捡了几块点心。
绿豆糕散发着清甜的气息,整整齐齐的码放在锅里。
严大皇子伸手挥开水汽,纡尊降贵的替师弟将糕点拿到书房,正看见顾慕坐不住的扭来扭去。
顾慕三心二意的瞟着书上内容,对细微的脚步声很敏感,一偏头:“师兄,你给我拿了绿豆糕。”
“过了饭点,秋月这几天身子不爽利,厨房没有备多余的饭菜,只有这个,吃完后,好好看书。”
小笨蛋欣然接受,细白的手指捻起一块绿豆糕,慢慢的吃着,与第一次在南溟的吃相不同,细嚼慢咽,绝不掉渣。
书房外蝉鸣一声又一声,又到了夏天,不知不觉,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一年。
严谨与顾慕,也相识了一年,同住一个屋檐下,一个月零三天。
灵蝶飞舞,看着顾慕吃完绿豆糕,又要了解腻的茶水,吃完之后,他便乖乖去温书了。
这似乎有了学习的样子,严谨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拿过字帖临帖,不去打扰师弟用功。
然而他描完一整页,都没有听见纸页翻动的声音,这个顾慕,无师自通地将“推脱学习”的套路,升级了。
严谨不由得想起自己小时候调皮的日子,自然知道怎么治这种调皮最合适,于是搁下手中的狼毫笔。
“师弟,如果你在天黑之前,把这些都看完,我就带你去绫罗镇。”
顾慕的眼神“攸的”一亮,扭头对严谨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清澈明亮的好似水晶。
这招果然奏效,接下来,纸页翻动的速度明显就快了许多。
砚台里的墨汁表面凝滞了一层油脂,趴在窗口的飘香藤反射出一点夕阳的弧度,落到那层油脂上里就成了金色。
一转眼,一个下午过去了。
书的脊背划过书桌,发出声响。
严谨抬头,见顾慕正推开翻看了一半的书。
“师~兄,我看完了,你说好的,看完书,带我出去玩,你不会诓我吧。”他的声音透着几分期待。
严谨正好也写完了最后一笔,他将字帖收纳整齐,放到书架上。
此时立在飞阁流丹廊下的琉璃灯亮起,半人高的琉璃灯呈玉兰花状,三头并立,花蕊处就是灯芯,无人点自明,透过薄薄的窗户纸落在书架上。
书架上的书籍各式各样,书脊上的字在琉璃花灯的照耀下闪着金光,俨然有仙气流动。
严谨走过一排闪着金光的书架,顾慕已经跑到了廊下,初夏夜晚温度适宜,站在廊下看远处,满天繁星点点,映衬的笼罩着衡阳山的结界也熠熠生辉。
“师兄,我们怎么出去,上次我跟梦宜,还有寅七偷跑出去,是沾了结界不牢的光,后来结界都加固了,那这次我们要禀报掌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