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谨不爱吃鱼,衡阳山有灵池,秋月就地取材,十分爱做清蒸鱼,早八百年就吃腻了。
不过还未等他开口,顾慕捷足先登地摇了摇头,他们俩的口味倒是一致。
面店老板见推荐失败,脸上的表情讪讪的,严皇子向来不看人脸色,直接开口。
“老板,来二碗鸡汤面,”顿了一会,他看了一眼顾慕,“再给他加一个荷包蛋。”
面店老板应声而去,二人寻了个空桌子落座。
顾慕手上还缠着昨天晚上的绷带,他先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指,又抬头四处看了看,然后问:“只有我们二个人?”
“嗯。”
“其他人呢?”
“睡觉,办事。”
严谨看了一眼顾慕的神色:“怎么?那么着急打听,是怕我把你卖掉?”
顾慕:“卖掉,你真的会?”
他一挑眉毛,露出一个坏坏的表情:“这顿饭小爷没银子给,正好卖掉你抵钱。”
顾慕神色一变,眼神里的温度慢慢地降了下去。
正好此时,老板端着二碗热气腾腾的面走了过来:“二位客官,面来了,这碗加荷包蛋是小公子的,不加荷包蛋是公子的,客官慢用。”
严谨拿起筷子正要吃,顾慕像是屁股下有钉子,径直站起了身,这举动弄的他一愣:“你要去哪里?”
顾慕:“你不是说没有银子,没有银子不能吃东西。”
他神色又一愣,放下手中筷子,乐不可支道:“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
“我……”
顾慕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至从遇见严谨之后,他指尖的微痛就彻底消失了。并且,顾慕敏锐地发现,自己会莫名其妙的信任这个人。
从南溟那有些神秘的地方入世之后,顾慕像是一个潜力无限的婴孩,拼命的吸收学习周围一切知识。
不过由于入世时间过短,对好多东西的认知都是模棱两可的,就像是此时此刻,他内心是疑惑不解的,不明白严谨为什么会说出,要卖掉自己这种话。
在心里绕过80个弯以后。
“你说什么我都信,不对吗?”
严皇子笑了起来,眉眼弯的弧度像是山峰轮廓。
“对,特别对。”
“你笑什么?”
他嘴上说着没什么,脸上笑意半分未减,逗一个漂亮笨蛋的乐趣,妙不可言:“没,没什么。”
顾慕傻站在原地,张了张嘴,无言以对。
严谨笑完之后,冲他招招手:“坐下吧,吃饭。”
这话一出,顾慕内心深处相信严谨没有恶意。显然,他暂时还没有弄明白尘世间“逗逗你”这一套,因此表情很是困惑。
一碗面下肚,他还是没有想明白这事,因此这饭吃的没滋没味。
不过他对这个世界不能理解的事情太多。
就好比,为什么在大雪地死里逃生之后,冥冥之中会选择一直往南走,明明无人给过他方向与地图,可路线却是分毫不差的往衡阳山方向。
吃完之后,严谨从袖子里拿出碎银子付账。
顾慕看见了,他又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你撒谎,你明明就有钱。”
面馆老板听了半截话,以为俩人是兄弟,看这情况,约莫是当哥哥的没良心,克扣了弟弟的零花钱,于是他善心大发,将找零的铜板,放在了顾慕缠满绷带的手心里。
严谨并未阻止面馆老板这样做,看着顾慕手中铜板,哄孩子一样:“现在,你也有钱了,外面有卖糖葫芦的,这些铜板正好可以买一串。”
边说边往外走,顾慕捧着铜板:“这不是糖葫芦的事情,是你骗我的事情。”
严谨嘴角微微上扬,发现顾慕这个笨蛋比在南溟聪明多了,现在都糊弄不过去了。
不远处叫卖糖葫芦的声音越来越近。
“那你要不要吃糖葫芦?”
他也没有那么难打发,一句话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何况那糖葫芦又大又圆,看着就很好吃样子。
叫住卖糖葫芦的生意人,严谨抬手挑了一串圆润饱满的,然后往他手中一塞。
“吃吧!”
透明的糖浆在阳光下亮晶晶的,衬托的里面山楂红艳更甚,顾慕咬了一口,糖浆与山楂的味道,又酸又甜。
“真好吃!”
他果然忘记了计较“你骗我”这回事。
面馆离客栈不远,顾慕吃完第三颗糖葫芦的时候,迎面撞见了一个打着哈欠的人。
那人闭着眼睛走楼梯,也不知道小心看路,撞了个满怀,不过这桩案子很好破,是最近被迫熬夜的三师兄。
“四师弟,你起这么早?”
傅余齐这几日眼下乌青越发的沉重,北辰殿辩佛理都没去,自古以来,佛理是越听越困,如果没有强大意志力支撑,上下眼皮会不由自主的粘在一起。
严谨:“不早了,三师兄,已经正午了。”
傅余齐又打了一个哈欠。
“我卯时才睡下,统共没睡几个时辰,这日夜颠倒的作息,不知道小师妹是如何习惯的,刚睡了没多久,又被饿醒了。”
顾慕吃着糖葫芦,默不作声的听着二人对话。
傅余齐一看见顾慕,仿佛想起了什么,瞬间困意全无。
严谨看着傅余齐的神色,投去疑问的目光。
傅余齐一把拽过四师弟,将他拉道一边,神秘兮兮地道:“阿谨,梦宜小师妹昨夜夜观天象。”
“……哦,小师妹看出什么来了。”
“她说顾慕是天人,是那种不应该存在凡尘的人。”
说完,二人很有默契的回头看了看正在啃糖葫芦的顾慕,天人?
天人会被北辰殿弟子欺负的小命差一点丢了,连补二颗灵药都没有好,现在还浑身抹着药呢;对了,你听说过会生冻疮的天人吗;天人会吃糖葫芦吃的嘴角两边都是糖浆吗;天人会是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吗?
傅余齐明明白白的从严谨脸上看出了不信二字。
根据上古卷轴《天人》记载,天人是修炼天赋极高的生物,不一定是人的形态。
传闻中的天人姿态曼妙,不食人间烟火,可以不动用真元就在天上飞来飞去,眼前这个顾慕,有那一点符合天人的特征?
仙门存在几千年,从来没有出过天人。更有甚者怀疑,天人不过是一个传说,是个哄小孩玩的故事,就跟你不好好吃饭,就会有狼把你叼走一样。
傅余齐转过头对严谨道:“小师妹就是这样说的,她们观星一脉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也不明白。”
严谨:“梦宜小师妹如果真的参破天象,那天象有没有告诉她,大师姐在哪里?”
傅余齐叹了了一口气。
“我也觉得不靠谱,小师妹不过入门数月,修行之路,哪里有这样顺利的,天人一说,可能小师妹是女孩子,顾慕又长的容貌不俗,惊为天人而已!”
傅余齐顿了顿:“算了,不说这个,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我饿得前胸贴后背!”
严谨手指往前一指,指了刚刚那家面馆。
傅余齐拔腿就要走。
严谨叫住他:“对了三师兄,大师兄说,入夜之后,让我们一路往北寻一寻大师姐的魂魄,最后在北辰善业镇汇合。”
北辰的辩佛理环节,衡阳派最后只去了二个人,大师兄与二师兄,剩下的师弟师妹们,因为各种原因没去成。
日头一晃,到了晚上,衡阳弟子一行人退了客房,打算踏着夜色,往善业镇方向赶去。
傍晚时,众人见到的梦宜小师妹,已经恢复正常大小。
严谨与傅余齐去挑选赶路的马车去了,小师妹正与顾慕在客栈门口,大眼瞪小眼。
远处深巷隐隐有犬吠声传来,夜晚的万家灯火零星散落,比天上的星星还要稀疏一下。
顾慕抬头一看,见月色正好,又大又圆的像个银盘子,他一低头,正好对上梦宜小师妹好奇探究的目光。
昨天傍晚天黑,顾慕又是脏兮兮的一团,加上梦宜被贴了符纸,只有巴掌大,视野并不开阔,还没有发现这个顾慕长的不比严谨师兄差,不,是比严谨师兄更加秀色可餐,就是太羸弱了些。
顾慕不解地回看着梦宜:“你看着我做什么?”
小师妹从顾慕的容貌中清醒过来:“你好,我听三师兄说,你叫顾慕,我叫梦宜。”
顾慕点了点头。
小师妹:“三师兄还说,你不记得自己的来历。”
他又点了点头。
“你之前,是受过什么伤吗?”
顾慕在月色下低着头:“我不记得了!”
月光的银白色与顾慕不俗的容貌相得益彰,那不知道怎么长的侧脸在月色下一低头,轮廓柔和,像是一朵雪花轻轻落地,无端的让人印象深刻。
梦宜正是花朵一样的年纪,不由得怀疑自己被媚术蛊惑,从惊艳中回过神,干笑一声。
“你不记得就算了,有些事情不记得也好。”
这样安慰人的说法……他只好又点了点头。
梦宜见师兄们还没有回来,二人就这样在月色下干站着,也怪尴尬的,没话找话:“顾慕,你想修仙吗?”
“修仙?”
梦宜点了点头:“对呀,修仙修真元,有了真元就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还可以移山填海,做凡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最大的好处就是,人人都知道的长生不老。”
顾慕:“梦宜,那你有真元吗?”
小师妹轻叹一口气,那口气很快就在寒冷中化为一团雾气:“没有,我们观星之道没有修炼真元的窍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