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顾慕【完结番外】>第11章 笨蛋

  严谨看着这个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的笨蛋,也不打算多费口舌,以己度人,直接把一块板栗饼往他手里一塞。

  “吃吧!”

  顾慕清澈如水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严谨,这双眼睛,大概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个人能有这样清澈透明的眼神。

  他被那双眼睛蛊惑:“快吃吧!要是觉得不够,我再分一块给你。”

  天气太热,冰鉴不宜放置在这种温度里太久,严谨又走回自己原来坐着的地方,打算将冰鉴盖子盖上。

  这一坐下,就发现顾慕那个笨蛋拿着板栗饼翻来覆去的看,好像不知道怎么下嘴。

  然后,下一刻,严谨的眼睛就有些不能忍受了。

  因为,顾慕顶着那样的一身皮囊,学着司空山里那老顽童猪拱食一样的吃板栗饼,吃的最外层酥皮半张脸都是。

  严谨本来对别人的吃相什么的也没那么在乎,他甚至不止一次的和司空山里同桌吃饭,可同样的情况发生在顾慕身上,严谨就莫名其妙的觉得,觉得看着不舒服。

  可能是顾慕长的太好看,好看的人做不优美的动作都不协调。

  就在他想纠正一下顾慕的吃相时,顾慕已经吃完了板栗饼,他赤足走了过来,随着他的走动的动作,酥皮渣又抖落了一地,然后,他十分坦然自若的对严谨说:“真好吃,你再分我一块。”

  严谨看着他洁白的脚丫子想,总算还没傻到家,还知道东西好不好吃。

  他重新打开“华酌冰鉴”,里面是满满当当的点心。

  顾慕的眼睛亮了亮,未束起的发丝柔顺的铺在他脑后。

  严皇子不知为何,喜欢看这个笨蛋眼中的神采,似乎是因为知道他是个笨蛋,所以他的反应是真实直接的。

  他长眉斜挑,像是一个小朋友对另一个小朋友展示玩具一样地说:“喏。”

  那冰鉴一共上下二层,放了四种糕点,顾慕指着板栗饼旁边的枣泥糕问:“这是什么?”

  严谨递了一块枣泥糕给顾慕。

  顾慕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低下头,仿佛要将整张脸埋进枣泥糕里。

  严谨又恐顾慕学司空山里的吃相,先下手为强一般的说:“你慢慢吃,别狼吞虎咽的。”

  顾慕看着严谨,眼神询问,仿佛觉得自己新学的吃相并没有什么问题。

  “饭得一口一口吃,糕点也是一样,别吃的太急,小心噎到。”

  说完,严谨低头咬了一口自己手中的枣泥糕。

  顾慕的眼睛眨了眨,似乎在心中比较谁的吃相更好一些。

  最后,他思量了一下,学着严谨的样子,一手拿着糕点,一手托在糕点下面,这次没有将整张脸都埋进枣泥糕里,一小口一小口的品尝着枣泥糕。

  见这笨蛋愿意改,严皇子的心情好上很多,有种莫名其妙的成就感。

  严谨本不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人,他在皇宫里长到十四岁,明面上暗地里见过无数肮脏之事,哪怕是清修之地衡阳山也有一些不为人知的弯弯绕绕。

  他总觉得大师兄梁以升讨厌他,不光全都是因为大师姐霍许卿的缘故,很可能梁以升以后想做衡阳山的掌门人,觉得自己来头大,会挡了他清修的路,种种原因,大师兄才会和自己生分了。

  可眼下这个笨蛋不同,顾慕看人的时候,眼睛心里仿佛只有这一个人,很是全心全意。

  不爱多管闲事的严皇子又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囊清水来,并分了个青瓷杯子给顾慕:“糕点吃多了口渴,水。”

  顾慕吃完枣泥糕,自然而然的接过严谨递过来的瓷杯。

  严谨啧了一声,皇子什么时候伺候过人啊,向来都是人伺候他,错落有致的眼睛一挑,故意逗一逗眼前的笨蛋:“顾慕,我给你东西你怎么不说谢谢!”

  顾慕充耳不闻的捧着青瓷杯子,像是咬枣泥糕和板栗饼那样,一口咬在了杯壁上,牙齿与瓷器相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啦”声,动静不小,严谨不光没有听到谢谢,还不知道这笨蛋的牙齿有没有被崩飞了出去。

  他一只手拿着那罪魁祸首的茶杯,一只手下意识地捂住嘴巴,眼神像是受了天大委屈一样。

  严谨无奈地叹气:“你这真的是……”

  向来口齿伶俐的他一时词穷,想了半天没有想到一个词能准确的表达此时此刻的——震惊。

  “笨蛋!”

  那笨蛋缓了半天,估摸着牙齿酸痛缓和了些,才面带疑惑道:“这不是吃的?”

  严谨:“自然不是!”

  顾慕不解地看着他,像是再看一个不懂的问题,还很理直气壮地说:“不是吃的,你给我干什么?”

  严谨又抚额:“这是喝的!”

  “喝的?”

  皇子大少爷拿起水囊,倒了一点清水在另一个青瓷杯里,仰头喝了一口。

  喝完之后又低头看了一眼顾慕,没有说话,用眼神告诉这笨蛋,这杯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顾慕学的他的样子低头喝了一口水,许是这一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让严谨没有发现,顾慕喝水时的动作表情,仰头的角度,跟他一模一样。

  顾慕将杯子里的水咽下:“是这样吗?”

  严谨扫了笨蛋一眼,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

  子时过后,南溟夜空暑气似乎减退了一点。

  吃饱喝足,严皇子将华酌冰鉴收回储物袋中,他今日真元耗损过度,脱臼的胳膊虽然已经归位,却还酸痛着。

  何况,劳神费力了一日,就算是修道之人也疲倦不已,便不再管那笨蛋与操心阵法的师父,一个人背靠着大树闭目养神。

  与往常一样,他一闭上眼睛,“三分心法”自顾自的在他体内流转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山坳里灵气充沛的原因,他感觉“三分心法”比以往转动的速度要快上许多,快到让他心绪浮动,他想醒过来自视经脉看看怎么回事,却实在太困倦没有睁开眼睛。

  后半夜,天地极静,阵法中更是没有一点声响,被阵法隔绝在内的淡紫色灵光最后闪烁了几下,似乎也困倦极了,便落到了地上,有些也落到了睡着的严谨身上,以及同样睡着的顾慕身上。

  那些淡淡的紫色在夜幕中独自寂静,有一粒飘飘悠悠的落到了顾慕裸露的小腿上,眨眼就消失不见,仿佛像是一束光被吸进了幽井里。

  可是这一切,无人发现,也包括折腾了半宿的老顽童,他当时正从袖子里掏出一卷薄毯,往地上一甩,舒舒服服的睡到天亮。

  四个人在阵法中睡到日上三竿,全部都忘记了时辰。

  最后,还是老东西司空山里最先醒过来,他年纪最大,觉最少。

  他先是翻了个身,又睁开眼睛看看了四周。

  只见自己高徒背靠着大树睡得正鼾,旁边是睡姿如出一辙的顾慕,还有躺在地上依旧没有苏醒的顾雯,看身上的铺盖,严谨将自己的薄毯给了顾雯。

  这顾雯伤的很重,从外表看几乎没有什么伤口,但是筋脉俱毁,内里出血,伤及根本,昨夜那颗仙丹虽然保住了性命,只是这辈子修仙问道之路算是断绝了。

  反而是那个叫顾慕的,看着伤的重,其实只是腹部被冰棱擦破了点皮,同样一颗仙丹下去,没多久就自己醒了过来。

  司空山里站了起来,心中暗自猜测,一个好端端的姑娘,看着年纪不大,也不像是吃过苦头的样子,为什么会被绑住手脚吊在溟虚海?

  那溟虚海阴冷至极,不是修道之人踏进,瞬间就会被冻成冰雕,这顾雯顾慕从气脉上来看,分明都是凡人,既然是凡人,他们二人又是怎么在溟虚海阴冷至极的环境里活下来的?

  就算这二个凡人天赋异禀,或者走了大运,幸运的从溟虚海活了下来,那他们二人又是被谁丢在了溟虚海?

  还有那溟虚海,也是怪异至极,哪里有海水那样的死气沉沉。

  司空山里这般想着,一挥袖子抬手撤掉了保护结界。

  今日是个阴天,山坳里不见了太阳,还有一丝微风吹过,只是盛暑天气,这一丝微风也是热的,温度丝毫没有降下去的意思,反而更加闷热。

  睡了一夜的薄毯已经被蹂/躏的皱皱巴巴,老顽童也顾不上嫌弃,弯腰随手卷了卷,塞进袖中储物袋。

  随后醒过来的就是严谨,他是被活活热醒的,山坳里既没有高床软枕,也没有避暑用的清凉珠,如果不是太累,严皇子大概也不会想到,修行就是有朝一日会靠着一颗大树睡一宿,睡得他头重脚轻,全身哪里哪里都疼。

  他一动,顾慕便也醒了。

  严谨轻轻的打了个哈欠。

  顾慕也学着他的模样哈欠连天,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没睡好,哈欠没打完,眼角周围还沾染了一点眼泪。

  严谨偏了偏头,又打了个哈欠。

  顾慕也打了个哈欠,二个人跟照镜子似的的诡异。

  严谨皱了皱眉,昨夜那股心绪浮动的感觉又涌上心头,无论如何都无法压制下去,于是不悦道:“你在做什么?”

  顾慕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的眼睛:“昨天晚上你不是让我学你的吗?”

  严谨习惯性的想动一动右手,骨裂的胳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嘶了一声:“昨天晚上,我什么时候让你学我了?”

  顾慕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严谨瞬间就明白了,昨天晚上吃东西的时候,他确实希望顾慕可以像自己文雅一点,但这也不代表事事都要学自己,一模一样的言行举止,想想都觉得奇怪。

  他不想跟一个笨蛋多过纠缠,直截了当地说:“以后,不要再学我。”

  顾慕不解,歪着头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要学你?那我去学谁?”

  严谨睡得不太好,脾气也不太好,身上多少有点皇子的臭毛病,平时被掩盖住了,此时此刻却被顾慕再三追问全部激发了出来。

  他一双眼睛半眯着,语气有些低沉道:“你喜欢学谁就学谁?”

  说完,严谨就闭上眼睛盘腿调息,想尽快赶走身上的沉重感以及浮躁的心绪。

  顾慕一个人在原地平静的看着他。他虽然失忆,行事仿佛三岁孩童,却不失敏锐,也无人注意到顾慕学东西也很快,他见严谨闭着双眼调息打坐,就去找了在套飞马车的司空山里。

  顾慕赤着足走到司空山里处,不解地问:“为什么我学他,他就会生气?昨天晚上明明他希望我学他的!”

  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司空山里也知道,便也明白这顾慕可能也被伤了脑子,是个傻子,正常人谁会和一个傻子计较。

  顾慕没头没尾的对司空山里说了这莫名其妙的一句话,正在拿毛笔画车厢的司空山里抬起头,看着他。

  “顾慕,你是叫顾慕吧!你要学谁?”

  顾慕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正在打坐的严谨。

  司空山里与严谨相处了五年,深知他的脾性,见他一脸不虞,就明白严皇子的少爷病又犯了。

  严谨刚来衡阳山的时候,能装模作样的很,经过老顽童这么多年改造,已经恢复正常了不少,至少会将喜怒哀乐写在脸上,不会再憋在心里。

  司空山里乐呵呵的朝着笨蛋一笑:“别理他,他大少爷脾气,没睡好还受了伤,正闹心呢?”

  顾慕记忆全失,依着本能反应,觉得会笑得白头发老爷爷不是坏人,昨天晚上那个打坐的人说什么来着,要说谢谢,顾慕融会贯通地道:“谢谢!”

  司空山里一挑眉毛:“呦!还挺懂事,孩子,你还记不记得你家在哪里?”

  顾慕皱了皱眉,并不明白这个白头发老爷爷的意思。

  司空山里见他不说话,以为他不记得了,心里叹了口气。

  这几日他们到南溟,对南溟情况有所了解,普通百姓大概都被漂浮在南溟宫周围的浮尸给吓坏了。

  衡阳派与北辰殿赶来的路上,一路都可以看见北上逃命的百姓,不知道还能不能在剩余的南溟百姓中,找到顾雯与顾慕的亲人。

  想到衡阳派与北辰殿此行的目的,司空山里眉头一凛,不知道掌门师兄与衡阳弟子如何了。

  思极此处,司空山里收起画笔,给纸上车厢施法,那纸上的车厢就变成了真的,又将老马从那灰扑扑的袋子里放出来,同样原地化为真马。

  司空山里转头对顾慕道:“孩子,你牵着老马,别让他受惊,等套好了飞马车,我带你回南溟,带你找一找家人好不好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