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顾慕【完结番外】>第4章 受沉

  再醒过来的时候,一缕阳光照在严谨的眼睛上,高低错落的眉眼配上长睫毛,留了一点阴影在眼窝深处,即使是躺着,也是惊人的好看。

  他视线移动,大为意外的见到了一个人,唔,看他不顺眼很久了的大师兄梁以升。

  梁以升坐在他床前不远处的一把椅子上,神色一如既往的清淡,好似那盘清蒸鱼。

  “你醒了!”梁以升的声音有些沙哑。

  闻声,他点了点头,然后心绪慢慢回归,问:“大师兄,你怎么在这?”

  梁以升低垂着眼睛道:“司空师叔与我师父在孜暮厅议事,你缺人照顾。”

  严谨这才想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怪不得身上还是有些乏力。睡久了头晕,他用手撑着身体慢慢地坐直了身体。

  梁以升见状,想过来帮一把,手还未触及他的衣角,又缩了回去,表情痛苦,眼神嫌弃。

  他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这大师兄,刚刚才觉得他有点人样,怎么又开始嫌弃起自己来了,不想来飞阁流丹照顾自己就直说好了,又这般扭扭捏捏,只会用表情嫌弃自己。

  眼睛往上一抬,严谨嘴角勾起一抹讥笑,刚想出言讽刺梁以升几句,霍许卿师姐的声音就传了进来,梁以升顺势往后一退,他酝酿了一半的讽刺之言,也没来得及说出口。

  “阿谨,你醒了!”

  霍许卿手捧着一大丛山花走了进来,淡黄色的山花在霍许卿怀中显得更加幽静,严谨的这位师姐,只要不发脾气,那就是人间仙子。

  严谨看到她,收起脸上的表情,故意笑得比花还灿烂道:“师姐,你怎么也来了。”

  果然,大师兄梁以升的脸色又暗了几分。

  他心中很是解气,接着亲亲热热的对霍许卿道:“师姐,你这花哪里采的,真好看。”

  霍许卿瞧了一眼他,疑惑道:“阿谨,就在后面的山坡上,好大一片,你平日没看见过吗?”

  严谨自然见过。

  但是刺激刺激大师兄梁以升更加有趣,谁让他平时总喜欢端着,比他这个皇子还要会摆谱,他不就是比自己早入门几天,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师姐采的,自然格外好看一些,秋月,夏露,来个人寻个花瓶把花插起来。”

  霍许卿将花搁在一旁桌子上。

  “别找人了,夏露受了伤,秋月正在照顾她,所以我和阿升才来飞阁流丹照顾你。”

  严谨对误伤夏露一事一无所知。皱眉面露担心与不解之色:“夏露受伤了,怎么受的伤?”

  霍许卿很是奇怪地看着他道:“阿谨,十日前你练功出了差错,不记得了吗?”

  严谨心道,十日,与那把三分剑有了感应不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吗?怎么眼睛一闭一睁,十日都过去了。

  他看了看霍许卿的神色,见她不像是在说笑,心里飞快的将事情前因后果联系了起来。

  自己练功不知道出了什么差错,误伤了夏露,可能是司空山里那老顽童帮了自己一把,才没有出什么大事。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严谨才觉得,叫司空山里的那一声“师父”不算亏得慌。

  霍许卿见严谨没了下文,只当他练功伤了身体还没好,从一旁的架子上拿出一个什么花纹都没有的白瓷瓶,将花一朵朵插了进去。

  一直站着一旁的梁以升终于收起了那副被人欺负的表情,将一碗白粥递给了他:“四师弟,你昏睡了十日,现下肯定饿了,粥不烫了,快吃吧!”

  梁以升一说话,严谨立刻从自己练功受伤这件事情中脱离出来,看着梁以升表现前后差距,又看了看旁边的霍许卿师姐。

  心道,原来大师兄还会这样人前一套,背后一套,师姐不在,大师兄就嫌弃他,师姐在,大师兄就对他嘘寒问暖,连粥都端过来了。

  他偏要戳破大师兄这表里不一的模样,故意对着霍许卿大声叫嚷:“师姐,我手好疼,没办法自己吃粥。”

  霍许卿扭头:“阿谨,你胡说八道什么,你伤的是筋脉,又不是手。”

  梁以升果然上勾,神色一变,动作僵硬地将粥往大师姐怀里一塞:“许卿,你喂他吧,我前殿还有事情。”

  说完以后,气呼呼地拂袖而去。

  严谨挑了挑眉毛,眉宇间俱是得意洋洋的笑容,看着不像个正经人,正经人哪里会像他笑得这样放浪不羁,像是个恶趣味得逞的登徒子。

  霍许卿是衡阳山的开山大师姐,年轻一辈弟子中她最大。

  她照顾了严谨五年,先入为主的认为他还是十四岁,是师弟,师弟就应该被师姐照顾,所以对严谨的种种要求并不感觉到奇怪,只当是弟弟对姐姐的依赖。

  霍许卿端着碗坐在严谨床边,拿起瓷勺搅了搅粥,有些无奈地看着严谨道:“过来,师姐喂你。”

  他哪里真的是要霍许卿喂,不过是气一气大师兄罢了,眼下计谋得逞,双手接过霍许卿手里的粥,老老实实自己舀了一勺吃了起来,边吃边道:“我手突然又不痛了,就不麻烦师姐了,我自己吃。”

  严谨饿了许久,一碗白粥很快就见了底。

  霍许卿坐在椅子上,看着他:“师父跟师叔还不知道你醒了,我去孜暮厅禀报一声,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严谨摇了摇头,自己好得很,连内伤的痕迹都没有。

  霍许卿道:“那就好,你没事了就不耽误我们一起去溟虚海。”

  严谨:“一起去溟虚海?”

  没记错的话,司空山里那老顽童在自己昏迷前也说过要去溟虚海。

  霍许卿点了点头:“对呀,溟虚海有异动,北辰殿半个月前就派人来送了帖子,邀众仙家去溟虚海斩妖除魔,为民除害。”

  严谨“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霍许卿接过他的空碗,略一思索问:“阿谨,你很讨厌阿升吗?怎么最近你们之间在闹别扭?”

  严谨一挑眉毛,深感冤枉,皱着眉靠在床头道:“我哪里敢讨厌大师兄,我看是大师兄讨厌我还差不多。”

  霍许卿看待严谨与梁以升之间的关系,跟严谨自己感觉到的,完全不一样,她莫名其妙的问:“阿升为什么会讨厌你?倒是你行事向来无所顾忌,做了什么事情,惹他生气了吗?”

  严谨依旧觉得自己无辜,明明都是梁以升先找事。

  霍许卿:“那你为什么老是呛他?阿升最近修练很是辛苦!还要安排此次去溟虚海的事情,你少惹他生气。”

  梁以升不来惹他,他自然也不会刺激梁以升。

  吃完粥的严皇子顺势往床上一躺,不知道怎么跟霍许卿解释这其中关节,心中冤枉成倍增加,闷声闷气的甩出三个字,知道了。

  霍许卿见她这师弟又躺下了,带上空碗出去了。

  又过了几日。

  严谨彻底恢复如初,感觉到自己的“真元”又深厚了几分,流转的速度也比之前快了许多,那把“三分剑”还搁在特制的剑架上,依旧是灰不溜秋的废铁样,看不出什么神奇来。

  但是这一次他知道,这把剑不像是外表这般的没用,那把剑与自己之间的特殊联系,很微妙。

  修长的手指抚上剑身上的龙纹,严谨又尝试了几次用真元沟通这把剑,可是这剑再也没有了反应。

  难道就像是市井话本里写的那样,是自己的修为不够,才不能催动这把剑?

  他自己瞎琢磨了一会,伸手一把将剑从剑架子上取了下来,没有浪费力气催动真元飞行,而是像个普通人一样,提剑走在山路上。

  衡阳山的一草一木随着严谨的脚步变幻。

  出了飞阁流丹所在的岳清峰,就是灵瀑泉,瀑布倾泻而下的水流汇聚在了池子里,随着河道流遍整座衡阳山。

  灵瀑泉后头还要一座主峰,是衡阳派掌门司徒安的窥天殿。

  窥天殿面积很大,占了衡阳山的三分之一,不得不说,有了皇家供奉之后,整座衡阳山仙气更盛,堪比天宫。

  衡阳山不见得是仙门中术法最强的,但绝对是仙门中最不缺银子的。

  窥天殿右边是“春涧堂”,正是司空山里那老顽童住的地方,这老东西住的地方也很奇特,要不是写着“春涧堂”三个字的牌匾,严谨压根没找到门在哪里。

  那本该是路的地方都铺满了半人高的花花草草,就连春涧堂这三个字也快被藤蔓植物遮住看不见了。

  严谨没办法,拿着三分剑当棍子使,拨开了半个高的杂花丛。

  只见那三分剑刚一碰到花花草草,就像是被烈火灼烧过了一般,突兀地留下残缺的痕迹。

  后面的花花草草似乎有灵性,不用三分剑再出手,纷纷退让,硬生生花挤花,草挤草地退出一条路来。

  严谨从不知这剑还有开路的作用,错落有致的眉眼又瞄了一眼那剑,抬腿走进了春涧堂里。

  “师父,师父,你在哪里?”

  将春涧堂里里外外的找了一圈,严谨没寻到司空山里,倒是看见了司空山里上辈子的好兄弟,那匹瘦弱的老马。

  那老马见严谨走了过来,喷了个鼻息,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后退了几步。

  严谨看了看手中剑,又看了看老马,将三分剑往肩上随意一扛,风流潇洒地问:“老马师伯,我师父呢?”

  以前老马从来不搭理严皇子,今天改了性,抬起一条马蹄往后院一指。

  他挑眉一笑,脸上的表情十分玩味,拍了拍老马的背道:“多谢师伯。”

  司空山里平时生活不怎么讲究,好好的春涧堂跟一个垃圾堆差不多。

  角落里堆着一堆五颜六色的破铜烂铁,严谨看了一眼,约莫都是仙器,有些仙器还是专门用来画阵法。

  他抬脚踢走一个挡路的“鱼叉状仙器”,那仙器飞到角落里没了声音。

  “师父,你再不出来,你每年倒腾的这些法器,我就把他们都丢进炼丹炉里。”

  几道破开之声凭空而来,司空山里的声音出现在耳边:“你这败家玩意,那都是上好的法器,丢进炼丹炉里炼化了多可惜。”

  严谨转身一看,果见司空山里出现在眼前,依旧是鹤发童颜的老顽童模样。

  “师父,您干什么去了,我找了你许久。”

  司空山里将被严谨踢飞的“鱼叉”捡了回来,宝贝的拿着丝帕擦了擦。

  “师父,这是什么?”

  严谨跟司空山里生活了五年,知道他并不是一个多爱惜法器的人,如此小心翼翼的对待这鱼叉,必定是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法器名叫‘受沉’。”

  严谨道:“受沉?师父,这法器有什么用处?”

  司空山里:“你看它像什么?”

  “鱼叉?这真不会是用来捉鱼的吧。”

  司空山里的表情分明就写着,那自然是这样。

  严谨挑眉一笑,笑得肆意张扬:“您不会真的相信这世上有什么鲛人、鱼人,那都是上古神话,骗小孩子的。”

  司空山里脑门一皱,不欲跟他扯鲛人还是鱼人的事。

  “徒儿,你这个时候来找我做什么,明日就要出发去溟虚海,你不好好收拾东西,来找我做什么?”

  严谨几步走近司空山里,将三分剑递至其眼前道:“师父,你给我这剑什么来头?”

  司空山里不答反问:“怎么,用着不顺手?”

  严谨当然不是问顺不顺手,而是想问问这把剑的来历。

  司空山里看了一眼他的神色:“你管他是什么来头,用着顺手不就行了。”

  严谨道:“可是我催不动这把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