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初这一天都很忙, 发生了点意外情况，再加上日常的工作量，让她一整天几乎不是在打电话，就是在开会。
根本没有空闲时间——以往, 她根本不在意工作的时候有没有空闲时间, 都工作了, 还要什么空闲。
可现在不一样, 她有很多别的事情想要去干。
想跟图慎思打电话，想问问她这会在干嘛，想刷新一下朋友圈看李媛媛有没有发什么新照片，或者……将手机里已有的合照，看了又看, 多看几眼。
她轻易地理解了何为“摸鱼”, 摸鱼甚至不是一种行为，而是一种心情。
是的，她的心已经不能完全地放在工作之上了。
当会议进入冗长繁琐又无趣的阶段，她人还在镜头前坐着, 眼神看着也还冷静犀利，但其实思绪已经飘走了。
她在想，今天晚上的这顿饭要怎么吃, 对面的图慎思会是什么样, 她们会说什么话, 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她是要学着图慎思那样，将她们之间的关系逗一逗再松一松呢, 还是抓住机会同图慎思深入交流一下，套出来一点真心话……
她这么想着, 脑袋里净是些干净的白色的光，偶尔沾上一些粉调的氛围，像是进入了另一个奇妙的世界。
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两下，南初眼神扫过去，发现是来自李媛媛的新消息。
李媛媛现在可谓是她手机里一级重要的联系对象，南初拿过手机在桌面以下划开了，看到几行文字。
【南总，Bunny已经回去找你了，你们见到了吗？】
【如果晚饭吃得比较早，结束之后可以来看演出，Bunny之前对这个挺感兴趣的，我已经到地方了，环境不错。】
【到时候可以再给你们多拍几张照片~】
南初的眼睛眯了眯，奇妙世界里的粉调迅猛上升，让她一时之间都听不见耳机里会议的声音了。
她返回联系人页面，点开了和“兔子不说话”的聊天界面，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中午那会，图慎思没有发来新消息。
南初又检查了自己的手机通讯状态和电话记录，确认了，图慎思压根就没联系她。
南初的眉头皱了起来，会议视频的镜头里，她垂着眼眸又皱着眉头，房间里的光线本来就暗，现在看起来，就像发生了什么重大噩耗一般，阴云密布。
正在发言的部门管理人停住了，他有些慌张地望向南初的秘书，秘书也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等了几秒钟，见南初还是这个低气压不言语的状态，只能开麦轻声提醒道：“南总，这边看您更倾向于哪个方案？”
南初抬了眼，神色的确是不算好。
她没有对会议内容提什么意见，只道：“暂停一下，休息五分钟。”
“诶，好。”秘书赶忙应声。
视频里的人脸神色各异，南初起身的时候直接扣上了笔记本，将繁忙的工作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她先给李媛媛发消息问到：【她什么时候出发的？】
然后拨了酒店前台的电话询问有没有人来找过她。
“南女士，我们这边没有看到相关记录。”前台道，“或者您可以描述一下来客的外形，我们值班的同事或许有印象。”
图慎思的外形，南初几乎没有犹豫：“年轻女性，身高160左右，很瘦，白，大眼睛，黑色羊毛卷长发，很漂亮，可爱，神色单纯，像大学生。”
那边顿了顿，“啊”的一声。
南初：“怎么了？”
前台：“我们应该是找到您说的客人了，她就在楼下大厅会客区，一直坐着，时间应该有……四十多分钟了。”
手机震动了两下，有新消息。
李媛媛的回复：【走了一小时多了，离得不远，路上也就二十来分钟吧。怎么了，她还没到吗？】
南初真是难以形容自己的心情，图慎思明明早就到了，明明给她发消息就可以了，却宁愿一直坐在下面等着，也不联系她。
南初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南初也不知道明明早上是自己主动提出来要负责，要提供贴心服务的图慎思，是不是到了晚上就又不情愿了，又害怕了，又变成被迫的，要逃跑了。
图慎思不直接联系她，让她也变成了一个没长嘴的人，明明可以直接打电话给当事人，却要先问了这个，再问那个。
曲折往复，好像从别人口中得到的消息，要比直接沟通还清晰、真实得多。
南初给李媛媛回过去消息，仍然是询问：【她走的时候开心吗？很为难吗？不情愿吗？】
电话里前台的声音传出来：“南女士，需要我们过去确认一下身份吗？”
“不用。”南初道，“别打扰她。”
前台：“那……您还有什么别的……”
南初：“她在干什么？”
“啊……”前台愣了愣，“好像在……看书？哦，不是，在写字或者画画吧。”
南初抿了抿唇，感觉呼吸有些发紧：“她……看起来怎么样？”
“嗯？”前台有些不解，“您是指哪方面？”
南初：“情绪或者状态。”
前台的语速变慢了，但还是认真回答了问题：“看起来挺好的，轻松，舒适……”
前台停顿住，恍然大悟一般加了句：“可爱，漂亮！”
南初不知道前台在恍然大悟什么，但她也并不在意这个。
听到图慎思的状态轻松，她缓慢地呼出了一口气，听到别人夸图慎思漂亮，南初的心底泛起一丝浅浅的愉悦。
李媛媛的消息也过来了，密密麻麻一大段：【很开心啊！没有一点儿为难和不情愿啊！南总你们是发生什么矛盾了吗？千万要冷静啊冷静，千万别误会，别误会！Bunny走的时候真的很开心，她还拿了好多特产说要给你尝尝。她很期待你们这次见面啊，她都不出来和我玩了，就要回去陪你，她还说有的人晚饭时间早呢，生怕错过点了，她真的真的有在十分用心地做您的小女仆啊！南总！您可要睁开眼睛看清楚了啊！！！】
南初的愉悦随着这段话的到来，汹涌着攀升。
她刚刚缓和下去的呼吸，就像浪潮一样，再次翻覆起来。
方才是阴面，现在是阳面，低落和高扬只在毫厘之间，天堂和地狱只有一念之差。
原来人的情绪可以起伏得如此诡谲莫测。
南初深呼吸，却仍然没能挡得住心跳的加速。
“南女士？”电话那边还待询问。
“没事了。”南初道，又特意嘱咐，“不要打扰她。”
电话挂断了，南初匆匆给李媛媛回过去条语音：“没事，别担心。”
她没换鞋子，就这么开了门穿着拖鞋往外走，临到电梯口，又发了一条：“你好好玩。”
你好好玩，不用等我们。
我们，有属于自己的事情要做。
电梯直达，很快到了酒店大厅。
南初一出来，便看到了坐在会客区的图慎思，她还是穿着那身早上见面时的向日葵裙，明黄色，跟一颗闪亮的小太阳一样耀眼。
小太阳窝在米色的柔软沙发里，身子向后靠，膝盖向上抬，腿上架着速写本，手上的笔“唰唰”地不停，脑袋埋着，很是专注。
的确是前台说的那样，放松又舒适的姿态。
南初不打算从正面走，她绕了个方向，脚步落得又缓又轻。
前台看见了她，两个小姑娘，目光都直勾勾地落到了南初身上，看她一会儿，又转头去看沙发上的图慎思一会儿。
图慎思画的很认真，一点儿都没关注身边的动向。
这让南初的计划得以实现，她成功地绕到了图慎思的身后，在距她不到半米处站定。
图慎思的三角巾摘了，没有再戴。
南初俯视下去，是一颗圆乎乎蓬松柔软的脑袋，是一截雪白的后颈，是薄薄的肩膀，细细的手臂。
图慎思真是小得可怜，可怜到让人总是心生怜惜，让人一看见，就想把她抱到怀里去，像抱一只柔软的动物。
南初知晓这只动物的手感，知晓这只动物的习性。
她垂落目光，把想看见的东西看清了，这才轻轻出声：“勉勉，你画什么呢？”
图慎思跳了起来，在南初预判的范围之内。
南初偏头躲开了有可能的脑袋撞击，伸手揽住了她的胳膊。
小兔子的毛都快炸了，手里的本子和笔也凌乱地掉落下去，一阵丁零当啷。
南初虚空地圈住了她，嘴角现出了压制不住的得逞的笑意。
“你怎么每次都这样？”南初还要把这个责任推卸到图慎思的身上去，“一见面就往我怀里跳。”
“我……我……”图慎思结结巴巴地接话，只往后瞄了南初一眼，整张脸便已经变得透红。她支吾好一阵，才算是找到了应对的逻辑，“对不起，我下次，下次注意。”
“没关系。”南初把人稳住了，这才松开手绕过沙发来到图慎思面前，她矮身下去捡掉到地上的东西，“下次不注意也行。”
图慎思“唰”地蹲下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提前抽走了南初指尖即将碰上的速写本。
速度之快，姿态之敏捷，让南初忽然想起了烧烤摊重逢之时，图慎思夺过去的手机。
为了抢手机，指甲都划破了南初的手。
南初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虎口，那里已经没有痕迹了。
“你……”南初顿了顿，将地上的笔都收入掌中，“很注重自己的隐私？”
图慎思脸上的颜色快要红出层次了，眼底重，颊边浅，一层又一层，还在无限晕染。
她望向南初的目光里尽是水光，像是要哭了，又像是喝多了酒，已经晕乎乎地陷入另一个世界了。
“我……”她无法回答南初的问题，就这么停顿住，只留下睫毛在忽闪。
南初觉得自己有必要冠冕堂皇地解释一下：“我只是想帮你捡东西，那次烧烤摊，水快沾到手机了，我是在抢救手机。”
“啊，不是……”图慎思没法直视南初了，她垂了头，只道，“我没有……介意……”
四下里都有朝她们望过来的目光，特别是前台那两个小姑娘，偷看一会儿，还要交头接耳地聊两句。
南初把图慎思的话按在心头，先不追究，她把笔递还给图慎思，想要帮她提东西的时候又问了句：“这个，我可以提的吧？”
图慎思看向那两大袋她专门为了南初带回来的东西，尴尬得都要原地转圈圈了：“可以可以。”
南初提起了东西：“走，跟我上去再说。”
图慎思立马缀在了她身后。
两人一路从大堂穿过，从前台面前路过，然后到了电梯口。
等待电梯到来的时间，沉默静谧。
南初两手提满了东西闲散地站着，图慎思错身她一点位置，埋着脑袋，盯着脚面。
在电梯门快要打开的时候，南初听到了从前台传来的窸窸窣窣、奇奇怪怪的说话声。
“肯定是网友见面。”
“赌一个网恋奔现，不然也不会提前让我们看长什么样。”
“长得还是挺配的吧，一个冷艳一个可爱，就是性别有点不对劲。”
“你也太土了，都什么年代了，谁还在意性别啊……”
南初垂眸去看图慎思，图慎思的手指纠缠在包带上，人呆呆的，不说话也不动弹，明显有些神游天外。
应该是没听见。
如果听见了……南初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问问她：那这种事，你介意吗？
你够年轻，思想应该足够开放，那性别这种事，你介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