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玄幻奇幻>神学第一研究生>第66章 初见

  二十年前某个傍晚,南市某法制报编辑陈晓榕,在下班前几分钟,突然收到一起案子的投稿。

  这案子发生在国外,受害人是国人。

  她原本对这案子没兴趣,毕竟警方连确切的死因都没给出。

  但看了一眼照片后,陈晓榕当即愣住。

  嫌疑人与受害人夫妇——不——这一家人她都认识。

  受害人李立晨,男,三十四岁,是京市某大型企业的中层骨干。

  嫌疑人秦英,女,三十岁,是受害人的妻子,京市某高校化学系副教授。

  陈晓榕之所以熟悉他们,是因为受害人李立晨的父亲,正是报社的上一任主编,自己曾经的顶头上司。

  更巧的是,他们两家是对门邻居。

  那一夜办公室就她自己。

  陈晓榕在台灯下捏着那份稿件发呆,心情复杂。

  她还记得那夫妻俩有个儿子,小名叫小安,大约六七岁。

  每年春节,小安都会跟着爸妈,回南市探望爷爷奶奶。

  她去对门拜年时,小安总会很有礼貌地打招呼,脆生生说“叔叔阿姨,过年好”。

  她也很喜欢小安,因为他长得是真可爱。

  现在她忍不住担心,不敢去想这案子对六七岁的孩子,打击和伤害有多大。

  晚八点,办公室来了个电话,老公和女儿催问她怎么还不回家。

  她匆匆说了句“马上”,收好稿件和照片,立马往回赶。

  骑车回去的路上,她被一辆闪着灯的救护车赶超。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那辆救护车,停在她家单元门口。

  那晚老主编受不住打击,溘然长逝。

  她抱着女儿,第一次给小小的她解释什么是“死亡”。

  后来她和老公常去对门探望独居的老太太。

  老主编去世那晚,这老太太跟着救护人员下楼。

  大概是打击太大,她不小心滚下楼梯,摔断了腿,从此行动变得不大方便。

  老太太头发花白,人在短短几周之内,瘦得脱了相。

  陈晓榕眯着眼睛,想到案发之前,这位老太太其实没有那么老,眼神也还是很清澈。

  不像现在,浑浊得不成样子。

  每次去对门帮忙,老太太总会拉着她和她老公的手,絮絮跟他们说:“不可能,小英不会杀人。”

  说完又笃定一句:“这案子肯定有隐情。”

  陈晓榕随便应和,心里想有没有隐情,谁知道呢?

  虽然她也不太相信,那个温柔的女教授会是个杀人狂。

  老太太说完这一堆后,总还会问一句:“小陆,你是警察,能不能帮帮我?”

  每到这个时候,老公都会跟她对视一眼。

  案发地在国外,受害人也不在南市,他就是一普通刑警,自己手头的案子都办不过来,怎么帮她?

  可陈晓榕看着老太太抓着他们的袖子,就像抓住了唯一的稻草,没办法说实话。

  所以她在老公开口回绝之前,抢先随便应一句——“没问题”。

  那是她的权宜之计,想着时间会冲淡一切,老太太也会慢慢接受。

  谁成想从此之后,老太太隔三差五,总会问她进展。

  陈晓榕只好躲着她,偶尔躲不过去,她支支吾吾含糊其辞——她只是个编辑,她能有什么进展。

  老太太渐渐懂了,眼神变得脆弱绝望。

  她怕出事,最后在老公的建议下,她整理好那份被废弃的投稿,刊登在报纸上。

  引起社会广泛注意后,说不定能有些转机。

  这是他们夫妇唯一能做的。

  但让她始料未及的是,这份报道发出去后,给那个小男孩造成了二次伤害。

  二十年前信息并没有那么发达,国外的离奇杀人案虽然有报道,但是范围很小很局限。

  她这篇文章登出去后,因为案件离奇,又附上了触目惊心的配图,十分博人眼球。

  几周时间,这篇报道被好多法制报转载,瞬间席卷全国。

  她也一夜之间,变得有些名气,很快升了半级。

  再然后的某天清晨,她在楼道遇对门的老太太带着她孙子上楼。

  拐角的平台,她蹲下身,问:“小安,你怎么来南市了?”

  小安忽然从书包里翻出一张报纸,问她:“阿姨,这个是您发的吗?”

  陈晓榕看了一眼责编署名,点头。

  小安小小的脸蛋,带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五味杂陈感。

  她那会儿还不清楚这个孩子身上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他最后压下了所有复杂的情绪,低声问:“怎么样可以在报纸发消息?”

  她说:“一般是记者出去采访,然后写稿,当然我们也会接受来自社会的投稿。稿子我审过之后,再交给主编审核,没有问题就可以排版发布了。”

  她解释了一大堆,又觉得自己跟六岁孩子说这个很傻,捏捏他小脸:“你问这个干什么?”

  小男孩:“我也想投稿。”

  陈晓榕努力憋笑:“你投什么稿?”

  小男孩从他的小书包里“哗啦啦”翻腾,交给她一张交错着汉字和拼音的稿纸。

  她急着上班,没了耐心,丢下句“阿姨去办公室看”就想走。

  但小安拽她的裤腿儿,再次确认:“阿姨真的会看吗?”

  她摸了下小安的头:“会的,阿姨是个负责的编辑。”

  编辑工作非常忙,正常来说她根本没空——并且谁也不想拼一整页的拼音,读六岁孩子的写的小作文。

  说来也巧,那天编辑部真没什么事。

  于是陈晓榕闲来无事,真的把那稿子读了一下。

  读完后,她头皮发麻,意识到事情确实没有那么简单。

  再见到小安的时候,陈晓榕问:“小安,你在怀疑什么吗?”

  小安点点头:“我妈妈不会杀人。”

  她也跟着点头,又捏他小脸:“阿姨帮你。”

  帮你查清真相。

  陈晓榕开始在工作之余,搜集相关的信息,展开调查。

  她谁都没说,包括老公。

  她懂她老公,虽然是个刑警,但敏锐度和警惕性,真的一般般。

  她频繁登录外网,搜集相关案件。

  只要搜到类似的案发经过的报道,她就会打印出来,交给小安。

  再后来的某段时间,她忽然没由来的心悸,直觉要出大事。

  她思来想去,开始害怕,决定第二天带着小安和所有收集好的证据,再次向警方报警。

  ……

  陆瑶听完,恍然一笑。

  她漂亮的眼睛里蕴了层水汽,需要频繁眨眼才能不让眼泪流出来。

  她看着玻璃外的李则安,克制着激动地情绪,尽量平缓地开口:“唔,原来是你啊。”

  她顿了顿:“小安哥哥?”

  经年不见。

  他们都长大了。

  却面目全非。

  李则安读懂她的唇语,走过来,从谭既来手里接过电话:“是我。”

  他抿了一下嘴,很不忍心地轻轻叫她的小名:“瑶瑶。”

  陆瑶跟陈晓榕长得很像。

  陈晓榕原本模糊的音容,在陆瑶身上复活。

  他看着陆瑶,像看到了当年的陈阿姨。

  那年陈晓榕死后,老陆工作受到影响,很快带着女儿离开南市。

  他们走的很匆忙,李则安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十几年没有联系。

  直到去年,他接到消息,称明线联合超研组搞了个神学系还不够,居然还公开招生,招了个女学生。

  这么危险的事,居然搅和进来一个女孩子。

  出于职业本能,他当即觉得有问题。

  黄嘉河在旁边啃着黄瓜,补充说明:“听说还是个特别漂亮的女学生。”

  李则安:“有多漂亮?”

  黄嘉河眼睛亮亮的:“校花级别。”

  他立马让黄嘉河调来女学生的资料,错愕地发现她是当年陈阿姨家的瑶瑶。

  黄嘉河:“她有问题吗?”

  李则安合上资料:“没有。”

  黄嘉河:“芜湖,太棒了。”

  李则安:?

  黄嘉河迎着他探究的目光,连忙摆手:“我什么想法都没有哈,我就是觉得能有个漂亮女孩子时常养养眼睛挺好的,不然天天看着比我还壮的1617,嘶,我都快对女人没兴趣了……”

  左伊一刀劈过来。

  李则安知道陆瑶进神学系,一定不是巧合。

  他默认陆瑶也在查Bug相关。

  考虑到孟桐搞神学系,基本都泡在北通大的实验室搞欧洲女孩子的治疗方案,陆瑶跟着他做药物研发,应该没什么危险,所以他一开始并没有向明线提出反对意见。

  直到今年春天,他们两拨人马在727地区突然撞见,他才发现孟桐不知道发什么疯,不肯再老实呆在实验室搞治疗药物,而是想找蛊虫,从根源入手……

  还带着陆瑶……

  这引起他强烈的反感,立即让孟桐带着陆瑶离开。

  然而孟桐像被什么人洗了脑,完全听不进任何建议,一意孤行……

  再后来谭既来加入,他通过谭既来,隐约感觉到陆瑶对他有敌意。

  他想可能是因为他跟孟桐的关系紧张,也可能是陆瑶单纯地认定他不是好人,再或者陆瑶压根儿就认出了他,因为陈晓榕的事,迁怒怨恨……

  但他从来没有怀疑过陆瑶,潜意识里对她的全部信号是保护而不是防备,完全没有想到,Bug很早很早之前接触并且利用她……

  得知这一切后,李则安不止一次想过,如果他早一点发现,如果他不那么主观,会不会就能在她泥足深陷之前,把她拉出来。

  可惜没有如果。

  陆瑶涉嫌故意杀人,不日就要被起诉。

  而用于起诉她的罪证,又是由他亲手搜集和整理的……

  李则安捏紧话筒,声音微颤:“对不起……”

  陆瑶站起身,精致的脸蛋轻微扭曲。

  她整个人几乎贴上玻璃,好像靠的越近越能逼问出实话。

  她眯着眼睛努力组织语言:“真的是Bug吗……可他们跟我说……当年是警方……警察故意杀人……”

  李则安肉眼可见地犹豫,最后还是轻轻开口:“他们骗了你。”

  “当年陈阿姨帮我搜集相关信息,她应该是频繁翻阅外网,才被Bug盯上。”

  “这是国内唯一一起Bug案,主导谋杀陈阿姨的嫌疑人,供认不讳。”

  他没说的是,根据供词,策划谋杀陈晓榕的与把陆瑶脱下泥潭的,是同一个人。

  丧心病狂……

  其实陆瑶知不知道这事,区别已经不太大了。

  崩溃与更加崩溃而已。

  她听完笑了一声,手撑着台面才能稳住身体:“所以你的意思是,我这些年一直在帮杀我妈妈的人做事?”

  她深呼吸:“是这样吗?”

  隔着玻璃,很久之后,李则安点了下头。

  谭既来能看得出来,陆瑶一直在忍。

  她修长的手指攥着话筒,因为用力而逼退所有血色。

  但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在某个呼吸间失控。

  她慢慢滑到地面,背靠这桌子背板,在两人视线盲区放声痛哭。

  那个话筒脱手,在弹簧线圈的拉扯之下,悠悠摆动。

  每次坠到底的时候,都收录了一个女生绝望的哭声。

  厚厚玻璃另一侧,两个人静默无言。

  那年陆瑶三岁,其实不太记事。

  只有超强的刺激,才能让她二十年如一日的把某个画面刻在脑海。

  她记的她妈妈被警察开枪射杀,仰面倒下,从此她不再相信警察。

  或者说的更准确、更尖锐一点——她恨死警察了。

  老陆也是。

  Bug和Pest,利用他们盲目的仇恨心理,驱使他们做事。

  父女俩个同在一个屋檐下,瞒着对方,一个做了Pest的卧底,一个成为了Bug在国内的线人。

  就这样,身陷泥淖。

  终于她发泄的差不多,擦掉眼泪重新来到玻璃前。

  她懊恼中夹着笑,又夹着极度的迷茫。

  她说:“其实被抓前一段时间,我也已经怀疑了。”

  她说完又花了很长时间平复了下情绪:“但是我不知道该跟谁说,也不知道谁能帮我,我连一个帮我分析的人都没有。”

  “当然,最主要的是我潜意识里,还是不想承认。”

  “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她说到最后,又想哭。

  所以她频繁眨眼,岔开话题,笑了笑:“算了,没什么好解释,把电话给既来。”

  谭既来接过电话,听到对面的女生说:“对不起啊,从9月8号那天起,一直是我在坑你。”

  “那晚我把你锁在越野车,僵尸袭击你的时,其实我就在不远的旁边静静看着。”

  “他救了你之后,我跟Bug通风报信,让他们顺着Pest的信号,才能精准锁定你的位置。”

  “再后来你在长湖镇,遇到那个四个疯子,也是因为我引导孟老师留言,让你和秦教授去长湖镇等。”

  “在长市的时候,通过孟老师,我知道了你在警局。蛊虫腿儿是我通过警长放在你饭菜里的,那晚那四个疯子袭击你,也是我干的,我们想把你吓出来。”

  “最后警方放出假消息,说你重返鬼森林,然而我跟孟老师都蹲在科研所,当然知道是假的,所以我联合Bug做了个局,麻痹警方,再择机真的把你骗回鬼森林下手。”

  “总之都是我……”

  谭既来什么都没说,从口袋里取出一个大红色的真丝头绳。

  那是陈晓榕死的那天,小陆瑶从她身上扯下来的裙裾做成的。

  谭既来:“离开长市前,我去了趟科研所的办公室,在你办公桌上找到了这个。”

  “我拿回来了。先替你收着,等你释放后,物归原主。”

  驱车回去的路上,要比来时安静很多。

  谭既来坐在副驾,问:“陆瑶要判多少年?”

  这个点儿不堵,但是他们的车还是微妙地减速。

  李则安沉默几秒,才慢慢说:“我看过她全部的卷宗,有点复杂。她既是受害者家属,又是犯罪嫌疑人。不过好在她常年在国内,虽然参与犯罪集团,但真的犯下的案子,就你这一起。”

  他顿了顿:“如果按情节较轻判,三年以上,十年以下。”

  谭既来点点头,又问:“所以我是她作案唯一的受害人?”

  李则安:“也不能这么说,孟桐断了三根肋骨,跟她也有关。”

  谭既来:“如果我跟孟老师愿意写什么谅解书之类的,呃,我也不太懂,看电视剧都是这样演,能不能能减刑?”

  李则安看他一眼,快速把车停到路边:“你愿意吗?”

  谭既来偏头,认真问:“如果陆瑶能减刑,你心里会好受一点吗?”

  “因为我就不用了,那是我和他们家的事,跟你的案子没有任何关系,”李则安手捏紧皮质档位,“再说最重要的,是陈阿姨永远回不来了,是陆瑶三岁失去了母亲,是那位陆叔叔,丧妻鳏居,带着女儿北上,这么些年……”

  他说完左边胳膊撑在车门,手支着垂下的头,疲倦地说:“陈阿姨去世之后,我确定这事没有那么简单。”

  “所以更加坚定了我查清这案子的决心。”

  “当然,我也很清楚地知道,他们一家被我害惨了。”

  谭既来抬起手,握住李则安放在档位上的手背:“哲学上来说,因果不可以这样倒推,会陷入无限怪圈。”

  “就算要倒推,也从我开始。”

  “我不怪陆瑶,你也不要逼疯自己。”

  “不要为了我自欺欺人,”李则安反手扣住那只瘦长的手,轻轻摩挲,“你不可能对陆瑶心无芥蒂,她几次三番,想要你的命。”

  谭既来:“呃确实,讲道理,我现在想到她,头皮都麻。”

  李则安很淡地笑了一声。

  “但都过去了,而我从不纠结过去,我现在只想要未来,”谭既来轻轻靠过去,在李则安脸颊落下一个吻,“我深切希望你也不要。”

  他鼻息在某警察下颌划过。

  某警察一偏头,轻松对上某研究生的唇。

  他们在街边树下的黑车里悄悄接吻。

  喘·息间隙中,李则安:“谭既来,谢谢你陪我来。我一个人,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谭既来飞快咬了下他的唇瓣,阴阳怪气:“是吗小安哥哥?我看你们青梅竹马,见面挺自然的。你叫她瑶瑶,她叫你小安哥哥,啧啧啧,真肉麻……”

  李则安心情好了一点,问他:“你是在吃醋吗?”

  谭既来嗤之以鼻:“我从来不吃酸的。”

  李则安:“就算是,你也没立场。”

  谭既来:“嗯?”

  李则安:“昨天我隐约听见有人在警局门口大喊,说你找了个学姐?”

  谭既来:“……”

  李则安一挑眉毛:“是谁学姐?哪个学……”

  谭既来伸手勾住他的脖子,覆唇上去,把所有的“学姐”全部堵回他嘴里。

  “哪儿有什么学姐?”谭既来用力吻着他的唇,低声,“我只喜欢小安哥哥……”

  突然“笃笃”两声。

  两人受惊分开。

  路边交警没好气地敲窗户。

  然而看清是两个男人在接吻后,他手停滞在空中,半天说不出话。

  李则安平复呼吸,按下玻璃:“您有什么事吗?”

  交警僵硬地扫过他们俩坦荡的样子,干巴巴说:“违章停车,200元。”

  李则安:“……”

  某警察收了罚款单,被交警轰走。

  他重新驶上环路,说:“还好不扣分,再扣我就要去重考驾驶证了。”

  “什么?”谭既来难以置信,“你技术这么差?”

  某警察看他一眼,表情微妙。

  谭既来先是愣了一下,然后:“……”

  他要报警了……

  今天还有件事没办完。

  孟桐给谭既来发微信,说他已经搬走,钥匙和房产证都留在房子里。

  他们俩先去了李则安的宿舍,搬了个大箱子,然后又去了李则安继承的房产那边。

  那房子在西北四环外,有些远。

  绕过小半个京城,谭既来惊讶的发现车子开进京大家属区。

  他问:“你父母是这里的老师吗?”

  李则安点头:“我母亲生前是化学系的副教授。”

  谭既来“嘶”一声:“好厉害啊。”

  他说完又咋舌:“我考都考不上,阿姨居然是副教授……”

  几秒后,他突然反应过来:“所以你也考的京大。”

  李则安简短地“嗯”,停好了车:“三楼,你先上去开门。”

  谭既来推开门,发现房子被打扫的很干净。

  只不过这套房装修也是二十年的老样子——小地板砖,白墙粉,还有半腰高的原木色护墙板。

  他转了圈,很快摸清了格局。

  这是套六十多平的两居室。

  客厅在中间,北向的厨房和卫生间。

  南向有两个卧室,都很大,右手边主卧带个大阳台。

  主卧和次卧家具布局都差不多,一张大大双人床和大大的衣柜,抵着墙放置书桌和椅子。

  老房子都是客厅稍小,卧室贼大。

  主卧的墙上挂着李则安爸妈的婚纱照。

  谭既来看着他妈妈,觉得非常眼熟。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清晰又近距离地看他妈妈的相貌。

  他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

  李则安很快带了箱子上来,说:“你先随便坐,我整理下东西。”

  谭既来:“我帮你。”

  李则安:“不用了,东西很少。”

  谭既来“哦”一声,又捻动着手里的钥匙,说:“你真的要给我家门钥匙吗?”

  李则安拉箱子拉链的手一滞,抬头:“难道你明天,想回学校住四人间?”

  谭既来:“孟老师说我这学期没什么事了,我完全可以住家里呀。”

  李则安:“好的。”

  谭既来:“……”

  我就是矜持一下……

  等你主动明确地发出邀请而已……

  他冷哼,溜达进次卧。

  忽然在床边看到了什么,“卧槽”了一声。

  “怎么了?”李则安闻声进来。

  谭既来伸手挡住:“没什么。”

  他在心里吐槽,他这个导师真不愧是学医的……牛逼。

  李则安手很长,轻松环过他,摸到了某个硬质的小纸盒。

  而等他拿到眼前后,瞬间手心发烫,后悔莫及。

  谭既来干巴巴:“也许孟老师有女朋友。”

  李则安默默把小盒子收到抽屉里:“有没有都不会落下。”

  床铺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然后这么亮眼的东西放在床边看不见?

  除非孟桐眼镜片搬家的时候突然碎了……

  但本着严谨的习惯,李则安还是看了一眼生产日期。

  22年10月15日。

  这时候他们都在长市……

  怎么回事,给谁们准备的,不言而喻……

  次卧空气开始变热。

  两个人同时深呼吸,然后异口同声:“我去上厕所。”

  上厕所万金油。

  李则安:“你先去。”

  谭既来:“我先去。”

  他逃出次卧,就看到客厅的墙上,多了两幅装裱好的素描。

  是李则安带来,挂好的。

  谭既来看清了画,兴奋起来:“这是……”

  李则安走出屋:“你还记得吗?”

  谭既来:“废话文学。”

  他前几天画的能忘么?

  李则安笑一下,知道谭既来还没听懂他的意思。

  谭既来走过去,看到画框里的自己紧紧被李则安拥着,努力向上游动的姿势,引人遐想。

  他喉结滚动,心道难怪当时黄嘉河看的血气上涌。

  这画确实暧昧过头。

  可画的时候,怎么就没觉得?

  眼神一转,谭既来目光落到旁边那副画上。

  这幅画不是他画的。

  画纸泛黄,线条有些模糊,有些年头。

  再看整体构图、笔法和画功,都很幼稚,像是小孩子的习作。

  谭既来:“这是什么?你画的?”

  水平真次。

  李则安又问了一遍:“你还记得吗?”

  谭既来:“我画的吗?”

  李则安:“不是。”

  谭既来:“是你画的?”

  李则安点点头。

  谭既来心道确实有点一般,但看李则安眼睛里闪着清亮的光,心一横开始胡说八道:“啊别说,虽然不成熟,但挺有灵气的,孺子可教。”

  他说完转身,背对李则安,绞尽脑汁燃烧情商。

  这幅画整体很暗,极度强调阴影。

  场景似乎是个工地,又像是个走廊或者通道。

  周围的一切都乱七八糟东倒西歪,只有正中一个面容模糊、眼睛却画的异常清晰明亮的年轻男人蹲跪在地上,腰脊挺直。

  他怀里抱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

  那个小孩子看表情应该是在哭。

  谭既来无意识地抓抓后脑。

  这画有点阴暗……不大和谐……

  他愁眉苦脸,完全不知道该夸什么好。

  忽然他扫过画中男人的右臂,看到他手腕戴了四个圈,还挂着一朵风铃花。

  电光石火间,谭既来猝然睁大眼睛,想到什么。

  他回头。

  李则安嗓音有点哑:“你还记得吗?”

  谭既来伸手,抓住了他腰前的衣襟:“是你……”

  他第二次回到过去,回到的是原本时空的过去。

  他重溯某段的历史,是李则安真实的曾经。

  李则安顺着他抓着自己衣服的手,蜿蜒环住他的腰,把他紧紧扣在怀里。

  他低下头,谭既来闪着清澈眸光的眼睛,就在他脸前。

  李则安轻声:“离开前,你跟我说——别忘了哥哥。”

  他顿了顿,一字一字认真说:“我做到了,我从来没有忘记你。”

  从来没有。

  哪怕一刻。

  谭既来:“所以在鬼森林的时候,你就认出了我?”

  李则安嗓音里发出一声带着浓郁颗粒感的“嗯”。

  然后他低下头,一路吻了谭既来的额头、眼睛、鼻梁……

  在唇角相贴时,他喃喃:“是的,我认识你,我一直都认识你。”

  那天在黑暗中,他看见一个人向他奔来。

  很多年后,他在鬼森林的长湖旁,又看到那人在狂奔。

  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他。

  他看到谭既来崴了脚,滚到水里,窒息地扑腾。

  他没有任何犹豫,当即跟着跳了下去。

  他在水下紧紧抱住他,拼尽全力把他的头送出水面,就像小时候他也曾伸出援手,把自己从窒息当中拉出来。

  他现在就扣着那双手。

  曾经没能牵住,这次他不会再放开。

  这双手的主人说要送他回家。

  他在亲吻中低声:“你食言了……”

  谭既来全身发抖,喘了口气。

  他还没来及的解释,耳边又落下一连串的吻。

  他听见有人在他耳边说:“不过没有关系,今天我带你回家了……”

  墙上挂着两幅画,中间的留白,抵着两个人。

  哪幅是初见?

  哪幅是重逢?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恰好是9月8号,祝来宝开学快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