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古代言情>探花郎李默>第15章 黄金镣短刀销 山河图从头书(完结)

  三尺见方的小小僧舍,因为周衍的突然出现着实热闹了一阵,现在又重新变得沉寂。他坐在榻上,一只眼透过铜钱大的窗格子看院儿里太阳底下的躺椅,躺椅被风吹着兀自轻晃。

  他看了一会儿,歪倒在榻上,听到“咔嗒”一声响,他支起来,把枕头拿开,见底下放着周衍的短刀还有一本书册。

  “山河图经庚戌年校对版。”

  他已记不清这本是什么时候抄的了,他把书拿起来翻看,翻到了记载土石林的一页,原先的空白处被补上了一幅图画。

  墨迹很新。

  右下一笔簪花小注:我已替你补上了。

  李默把书册收进衣袖里,又拿了周衍的短刀,走出门唤刘仙:“刘侍卫,我要入宫面圣,劳烦你帮我找一匹马。”

  刘仙拱手劝道:“公子不要冲动行事,周王殿下自有周密安排,您就在这里静候消息便可。”

  “殿下有殿下的安排,我也有我的了断。我母亲的牌位需要我亲自去要回来。替我牵一匹马来。”

  刘仙知道李默是个多倔的人,陛下说了那一车又一车的话劝他,他也没听过,于是不再劝,转而说:“公子身子弱,我去安排轿子。”

  刘仙见李默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忽现少年锐气,仿佛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探花郎。

  “我上一次御街打马,还是鹿鸣宴前,骑马游街,游园采花。自那之后……再也没在上京城跨过马。今日想再骑一回。”

  清明时节雨纷纷,街上行人或打着油纸伞,或顶着巾帽斗笠,匆匆而行。只有一人一骑,淋着雨,还行得缓,头发寸许长,不僧不俗,容貌出尘,不喜不嗔。

  太引人注目,不少路人经过他,忘了雨中赶路,回望好久,方才恍然大悟:“这不是……是他啊!”

  雨不大,但淋久了,也能把人缓缓浇透。

  今日的朝会持续得格外久,已到了未时二刻,还没散朝,很是焦灼。

  议的是后位册封的事,陛下潜龙时娶了一位太子妃,是先帝谕旨钦点的贵女,新帝又只有这一个内眷,应当封为皇后,接着再广纳后宫。

  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居然叫陛下给一而再再而三否掉。

  陛下只愿意给她皇贵妃的称号,皇贵妃到皇后,只差一个台阶,差别大了。一个是妻一个是妾,只有妻才能在百年之后与他同穴而眠。

  新帝坐在高高的御座上,脸上的表情阴沉得能拧出水来,他沉默地看着底下跪着大声疾呼的臣工,抿着唇不发一语。

  忽有内侍靠近,在他身边低声禀了两句,他听了脸色一变,似喜似惊,猛地从御座上站起,底下人全都惊疑不定地望着他,只听他说:“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提。再有异议者,人头留下。退朝。”

  说完新帝不管众臣工的嗡鸣议论,匆忙往紫宸殿行去。

  李默跪在殿前,富贵花开的地毯被他身上的雨水打湿了一块。

  滕元满脸笑意地拉他起来:“他们说你来了我还不信,真的是你,怎么淋湿了,快起来,换身衣服。”

  滕元拉他,没拉起来,和他说话,他没哭也没笑。滕元脸上的笑淡下去,心里的狂喜也渐渐变得不稳。

  他松开李默,到殿中主位上坐下,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缓缓地说:“你来了,我以为那天在你门口说的话,你听进去了,会稍微心疼我。看来,你不是为我而来的。那是为谁?”

  李默说:“我为自己和母亲的牌位来的。”

  “为你自己?还是为了周衍?”新帝手指轻轻点着桌案,冷冷审视跪着的李默,“几日前,礼部整理各处献上来的贺仪,把礼单呈给朕过目,我竟在里头看见了我送给你的东西,一幅画,或许你还有印象,《溪山清远图》。谁送上来的,你心里有数吧?”

  “我召他进宫问话。他告诉我:‘当日陛下拿不准这画是不是真迹,请阿默帮忙掌眼,我看确实是真迹,完璧归赵’。”新帝笑了下,继续说:“朕当时竟没反应过来,他到底在说什么?后来一想,原来是你我那日在宫学里的私语……李默,朕很是诧异,他是怎么知道的,你和他什么时候有了首尾?”

  “朕不过是叫他好生呆在南佑王府,勿要到处走动,尽早回他的南疆,他一直耗着不肯走,是为了什么?朕召他问话不过两三日,你就来了,朕是真的很好奇,他来上京时不过是个未及冠的孩子,此后他在南疆你在上京,他为什么还惦记你,甚至特意送画来挑衅朕。”

  “你怎么不说话?是没脸解释,还是不屑于撒谎?”勻

  李默:“陛下的问题,李默回答不了。”他也不知道,周衍为何要惦记着他……

  新帝说:“罢了。未时末了,算算时辰,南佑王应当已经出了上京城了。

  朕令礼部、兵部,一起率两千禁军‘送’他出城,不管他惦记着上京城的哪件东西,都是白费心思,朕不给他,他就得空着手走。”

  “李默,你,也一样。”

  想要追逐自由的风,朕不答应,你就得拴在这里。

  李默眼神黯了黯,忍不住扣紧了袖中的《山河图经》。

  “好……陛下,李默留下,但请让我母亲回家。”

  说完他抽出腰间藏的周衍的短刀,猛的得刺向右脚跟腱,鲜血溅出,剧痛传来,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待要再刺左脚,新帝已一个箭步跨上来,踢掉了他的短刀。

  “李默!”

  “陛下,李默只有挑断脚筋,废了这双脚,才能死心塌地守在深宫里,一步不离。求陛下恩准!”说着,他爬着去捡刀。

  新帝怒极,一脚踹在他肩头,把他踢倒在地,然后扑上去,掐住他的脖子,厉声问:“你就这么不愿意?你就这么不愿意吗!是我对不住你,我害了你,可我愿意补偿!我认识的李默,是个有凌云志的才子,皇宫,是天下权利之巅,站在朕的身边,你可以实现任何抱负!你信不信,只要开口,皇位我都可以让你坐!今日我坐在朝堂上,与百官对抗,我想着,百年之后要与你葬在一起……你为何不知好歹!!”

  李默:“可是陛下,早就错了……早就错了。”

  新帝双目通红,“错?我没觉得有错,是命中注定。”

  “李默,你可曾站在我的位置替我想想?我好盼望你能心疼心疼我,我盼望你能随时随地让我抱,听我说闲话、说傻话,陪我吃东西,陪我散散步。很难吗?”

  李默淡淡笑了下,说:“陛下,说起来,您是全天下最不需要心疼的人了,权利之巅,还要怎样?”

  新帝失神地说:“要怎样……我只是,不小心爱你太多。”

  “你呢,跟了我七年,你有没有心悦我?”

  这个问题李默思索良久,是有过心动的,如果陛下早一点问,或许他们有不同的结局,但是眼下问他,他只能回四个字:“皇权君恩。”

  这四个字像一把尖刀戳进了滕元心口。原来,七年来那些少年间炙热的爱意,滚烫的呼吸,那些耳鬓厮磨,那些花前月下……只是因为皇权不可违,君恩不敢辞。

  我算什么。

  滕元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被撕扯烂了,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好,我知道了。”他捡起那把短刀,手起刀落割断李默左脚脚筋。

  “那你就更得留下了,好好看着朕,直到把朕看进你心里。”

  李默痛得发抖。

  这时,有内侍和禁军侍卫闯进来,他们尖声叫着:“陛下!谋反了!有人谋反!”

  新帝抬头看向殿外,有一人竟骑着马冲到紫宸殿前,他从马上飞身而下,身后还有黑压压无数士兵。

  “陛下别误会,本王还不想谋反。今日只是来接人的。”

  他朝殿内扫视一眼,看见李默倒在地上,身上地上都有血,脸上的轻松神色便没了。

  “陛下为何伤我夫婿?”

  周衍走过去,把李默抱进怀中,细细看了看:“对不住,说好第二天早上去看望你的,为了筹备聘礼,耽误了。”

  新帝的近身内侍尖声斥责:“大胆反贼!陛下已令你今日离开上京,你竟敢半路杀回,抗旨不遵,该当何罪!”

  周衍看了看说话的内侍,笑了:“公公,我记得你。多年前,在城郊行宫里,我要接李默坐我的马车回城,也是你拦着。今天你再试试,能不能拦住我。”

  新帝冷眼看着周衍和他怀里的李默,“周衍,带着几千个叛军,就敢打到朕面前抢人,朕该夸你用情至深呢,还是夸你视死如归?”

  周衍:“你想说什么都行。”

  周衍一抛手,几块虎符丁零当啷落在滕元脚下。

  “我的聘礼。”

  滕元脸色一变。那是南北两廷疆土分界线上,北唐几个关隘将领的兵虎符。

  “李默我带走,这几个州郡我还给北唐,南疆的人立马撤出,否则……他们就一路打到上京。”

  不等滕元说话,他转头对李默说:“本想让你再养养,养好了咱们舒舒服服一路玩着回家,你怎么还给自己添了新伤?说好的事情你怎么不上心呢。”

  “李默,以后我就是你的人了,你想去哪里,我就跟你去哪里。你现在不用想爱不爱的事儿,也不用怀疑自己配不配,我不用你现在爱我。

  你只需考虑一件事,回去的时候,我们走剑门关,我背你过鸟道,顺路看看张飞柏、拦马墙的古迹。你要是觉得可以,你就点点头。”

  李默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

  周衍展颜一笑,抱着李默转进紫宸殿内的暗室,取了李老夫人的牌位,让李默带上。

  临走时。“阿默!紫宸殿内你的书房,我会一直留着。你的家在上京。”

  李默望着他通红的眼睛,仿佛又看到了当年那个又华丽又骄傲的太子,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他说:“陛下,朝堂事多,不要太委屈自己。保重。”

  滕元眼前一瞬模糊,他到底还是心疼他的。

  走出宫门时,李默身上一阵无力,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紧紧抠着那册《山河图经》。

  他把它拿出来,撕成碎片,奋力扬向了天空。碎纸纷纷,落在身后。

  周衍懂他,“我已备了上好的笔墨纸砚,你的山河图你自己来写。”

  又道:“可惜了我的画儿,你看见了吗?”

  李默:“重画吧。”

  周衍:“是,夫婿大人。”

  作者有话说:

  完结撒花!

  感谢以及碎碎念:

  这个短篇完结啦,非常感谢在这期间收藏这个故事的10位朋友,你们的收藏是对我很大的鼓励。

  这个故事产生的原因是:在写《超空杀》时,谢归雨是个肤色微深的寸头,因为太喜欢他的寸头,临时想写一个粉白皮肤的寸头。所以提笔就写了,故事很简单。

  虽然这个故事最后没有太用到“粉皮寸头”这个梗……

  再次感谢!

  衷心祝愿各位朋友,无论遇到什么困境,都有重启人生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