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所有情绪如同决堤洪水般,全都倾泻而出。
他突然想起拍卖会那夜,方律低头看他时的那个眼神,让他错愕的那抹一闪而逝的不忍。
原来在那个时候,方律就已经打着主意想要离开了。
陆思扬嗤笑一声,走得还真他妈的潇洒。
他有些想不明白,他与方律之间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
能让对方在上一刻时,笑着说试一试,而下一刻却突然消失得这么干净彻底。
心脏像是空了一块,骤然空荡荡的胸口,让他无所适从。
陆思扬蹲坐在玄关,膝盖抵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虚空中的某处出神。
为什么方律会走得这么干脆?
或许……从一开始,方律就从未将他放在心上过。
所以,就算是离开,也可以这么轻易。
心底隐隐冒出的这个猜测,让陆思扬痛得无法呼吸。
从小到大,他经历了无数场离别。
母亲的辞世,父亲的离开。
他分明最讨厌的就是离别,命运却硬生生给了他这么多。
想到这里,他很恨咬牙,心中开始怨恨方律,为何就能做到这么毫不留恋的离开。
比起离别,最让陆思扬厌恶的,还是不告而别。
方律就像是一颗划入他人生的流星,猝不及防的出现,又在这一天,消失得彻底……
不知过了多久,陆思扬从地上站了起来。
一条腿蹲得没了知觉,他身子一歪,肩膀狠狠撞上了鞋柜尖锐的一角。
猛然袭来的疼痛,肉体上切切实实的感觉,让陆思扬混沌的大脑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疼得不敢用力呼吸,却依旧撑着墙,一点点站了起来。
还好,陆思扬咬着苍白的下唇,慢慢直起身子,他还来得及。
他陆思扬,怎么可能因为这点事就蹲在地上痛哭流涕。
他整了整压皱的衬衫,打电话联系了家里的佣人,吩咐将别墅里里外外全部打扫干净后。
挂断电话,他转身上了二楼,将卧室衣橱里常穿的衣服一股脑全掏了出来塞进行李箱,头也不回地上了车。
离开前,他在后视镜里照了照,看到了面色苍白如纸的自己。
陆思扬深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扯了扯嘴角。
一个小时后,正在工位上忙碌的张助理,便看到了拖着行李箱从电梯里出来的陆思扬。
“陆总,”张助理慌忙站起来,心中难免疑惑,陆思扬的行程都是张助理安排,没听说最近有什么出差计划啊,“您这是要去哪里?”
陆思扬停下脚步,故作平静道:“最近公司比较忙,我决定这几天在公司住。”
住在公司里?陆总可是哪怕加班到再晚都要回家的人……
视线扫过陆思扬泛红的眼角,张助理识趣得没有再问。
陆思扬把行李箱拖进休息室,将几件西装挂在大衣柜里,还没整理完,电话响了。
他胳膊一抖,手中的衣撑应声落地。
看清楚屏幕上的来电人后,陆思扬忽视了划过心底的那抹失落,定了定神,接起了电话。
“宋大少,今儿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来电话的,正是他圈子里的狐朋狗友之一宋宁。
宋宁的声音带着几分揶揄:“陆总接电话这么慢,是不是在哄你的金屋藏娇?”
陆思扬心脏一抽,语气却更加吊儿郎当:“什么金屋藏娇,我哪来的金屋藏娇?”
宋宁噗嗤一笑,还想再说什么,陆思扬立刻岔开了话题,“行了,我在公司,有屁快放。”
宋宁赶紧道:“今儿许知生日,晚上八点,还是老地方,汇报完毕。”
许家也算是山省的半个世家,虽说比不上陆氏,可这几年发展得风生水起,光是大型商场就新建了好几个。
许知跟他之间,虽说不上是多么好的关系,可以往也会隔三差五出来聚聚。
陆思扬内心踟蹰,许知生日,他如果不去……
宋宁见他这么半天没吭声,忍不住劝道:“我说,你上次生日,人家许少可是忙前忙后,你可不能不去啊。”
似乎是怕他不答应,又把陆思扬的好友盛木言搬了出来,“而且,木言也来,他跟那几个公子哥又不熟,你不来他多尴尬。”
陆思扬沉默了几秒,突然笑道:“我可没说不去,许大少爷过生日,我不去怎么行!”
陆氏旗下位于市中心的连锁酒店,租的就是许家泰和广场的铺面,租金也只收市价的七成。
即便不看交情,陆氏与许家还是要长久合作的。
许家大少爷生日,他要是不到场,未免太说不过去了。
宋宁一听就乐了:“成,不见不散啊!”
挂断了电话,陆思扬慢条斯理整理着行李箱里的衣服。
从前最喜欢跟这群人出去,一疯一整夜,他爸每每都是大发雷霆,可依旧挡不住下次。
可现在……想到晚上包间里乌泱泱的一群人,喝酒聊天玩牌,心里只觉得烦闷,可又不得不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就变成了他们之间维系感情的途径。
只是,有些东西,似乎早已经变味儿了。
就连他自己,都会下意识先考虑到许家与陆氏的合作关系,而不是多年的交情。
想起上次生日时,他单方面与方律冷战,几天都不肯接对方的电话。
却没想到方律背着他,悄悄准备了生日惊喜。
夜幕下的游乐场,闪着五彩光线的摩天轮,还有两个人算不上告白的告白……
方律,该死,他怎么又想起了方律。
陆思扬烦躁地揉了揉脑袋,额前几缕被发胶固定到后面的头发悄然垂了下来,半盖住了他的眼睛,也遮住了瞬间黯淡的眸光。
方律……方律……
这两个字像是带了魔力的咒语,在眼前跳出来的那一刻,却总要扯出血淋淋的疼痛。
休息室里没有开空调,冷风从半开的窗缝间钻进来,将他的指尖沾染上了凉意。
呼吸间,连胸口泛着冷。
他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失焦的眼神飘向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半晌,他收回了视线。
修长的手指逐一插入发缝,将额头落下的碎发,一点点重新拢了回去。
方律。
他抬起头,将眸底痛苦的暗芒压下。
方律。
他要把这个名字,连同所有有关的记忆,全部都忘掉。
*
今日是许知生日,本想着早点过去,却不巧业务部经理过来汇报项目进度。
等他想起来时,天都黑透了。
他赶紧换了身休闲西装,驱车赶去了约定的地点。
等陆思扬到包间的时候,里面已经坐满了人,他又是最后一个……
许知正坐在正对门口的沙发上,跟宋宁他们在打牌。
见他进来,包间里的人纷纷起身向他打招呼。
许知捏着手里的牌,表情略有些夸张地说道:“陆大总裁,姗姗来迟啊!你看你这面子,大家都站起来夹道欢迎你!”
陆思扬只淡淡一笑,将准备好的礼物递了过去:“大寿星,生日快乐长生不老啊!”
“一对A!怎么样,看谁还敢拦!”许知在玻璃台面上甩出两张牌,才转过头接下他的礼物,“多谢多谢!陆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许大少爷今儿怎么这么客气?”陆思扬居高临下看着许知,半开玩笑道,“是不是收我的礼,不好意思了?”
宋宁神色在二人之间转了转,回过头捣了捣陆思扬的胳膊肘,调笑道 :“看来你以后得天天送礼,许少天天对你这么客气!”
一群人哄笑起来,许知指了指旁边:“陆总玩不玩牌?”
陆思扬笑着摇摇头:“你们玩吧,我去那边坐会儿。”
许知摆摆手:“成,那我们继续了。”
陆思扬在包间里扫了一圈,打牌拼酒玩骰子,他都没什么兴趣。
角落里,他果然发现了正翘着二郎腿玩手机的盛木言。
圈子里的公子哥们或多或少都有些畏惧盛木言,十分有眼色得不敢过去随意打扰。
陆思扬看着盛木言旁边空出来得位置,抬脚走了过去。
“怎么不跟他们一起玩?”陆思扬挨着盛木言坐下,瞥了一眼对方的手机,忍不住笑道,“还在玩你的消消乐呐,网瘾少年?”
“这算什么网瘾,打发无聊时间罢了。”盛木言退了游戏,视线往那边看了一眼,意味深长道,“许大少爷今年这生日还真是排场,圈子里排得上号的都来了。”
“我看不是吧,”陆思扬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一脸贱兮兮道,“许知脸再大,不是也没能把你老公请来嘛。”
盛木言轻咳一声,神色有些不自然:“任擎川可向来不喜欢这种场合。”
陆思扬笑出声来:“我刚才没题名道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
盛木言瞪他一眼,端起面前酒杯抿了一口,掩饰泛红的面色,却藏不住眉眼间流露出的羞怯。
见状,陆思扬嘻嘻笑起来,心底却升出些许酸涩与艳羡。
他朝着门口的服务生招了招手,对方心领神会地将他面前的空高脚杯倒满。
陆思扬端起酒杯,跟盛木言碰了碰:“干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