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出了这种事, 岑云自然没好意思再去招惹乔香寒,幸而还没有跟梁小四说过,除了岑栋, 谁也不知道他动过这种心思。

  但是他了解岑栋的性子, 这小子是个认死理的,要是自己想不通, 简直软硬不吃,他担心他闹出什么事来,索性把他关在家里让他好好冷静冷静,怕他联系乔家那小子, 又把他那边的电话线都给罢了, 还派了两个兵看着,不许任何人帮他往外递消息。

  岑云的兵都怕他, 从没见过他跟少爷发这么大火,哪敢违拗, 于是真把岑栋看得跟犯人似的, 别说往外递消息,恨不得蚊子都不让从他屋里往外飞,连柳芽结婚都没能去现场道贺。

  逢春院都只当他和平时一样被岑云派出去出差了, 也没人打电话来问一句。

  整整一个星期,岑栋都没能往乔齐玉那儿递一点消息。

  不过乔齐玉虽然几乎每回都要岑栋先让步, 这一次见他一直没有动静,倒忍不住往岑家打过一次电话,还来找过他一次。只是岑栋的分机线被拔了, 下面人接到电话和看到他来都只说少爷不在。

  从来没有对谁这么上赶着却被拒绝过的乔齐玉委屈极了, 除夕夜和岑栋挤在那张硬邦邦的小床上接吻时心里有多甜蜜,此时就有多痛苦。

  那事又不是他一个人做的, 就算他喝多了不应该去撩拨人,就算岑栋后悔被他带歪了,就算他觉得两个男的接吻什么的让他难受、恶心……这些都是可以聊的,说开了也许就没事了,也许就可以和从前一样……

  实在聊不好,打一架都行,反正他也打不过那家伙,被他揍一顿就是。

  就算揍完他,岑栋还是要跟他散伙,也算散了个明白。

  如今这样算什么?

  他在心里骂了岑栋好多次胆小鬼、孬种,亲一下怎么了,亲了很多下又怎么了?难道谁还少了块肉不成?

  更叫他觉得难过和心酸的是,那天晚上岑栋后来明明比他还激动,到后面完全是他追着自己不放,愣是把他亲得浑身发软、力气全部被抽走,可是一清醒过来就这么讨厌被他,讨厌和他有过那么亲密的一个晚上吗?

  只有他一个人其实心里很喜欢那种感觉吗,只有他一个人不后悔,只有他一个人不觉得那是错误吗……

  乔齐玉心里有气,所以当林幼娜又来问他要不要出国留学的时候,他张口便说要去,还跟姐姐说了。乔香寒本就想让他出去看看,自然欣然应允,立刻就着手去办,等岑栋解了禁足给他打电话时,报名表已经递了出去。

  乔齐玉一肚子都是气,握着话筒不肯说话。

  岑栋自然知道他为什么,低声道:“还在气我?”

  “你不是躲着我,不想理我吗?还给我打电话干什么?”乔齐玉一听到他的声音便喉咙发酸,本来很生气的两句质问出口的时候已经染上了不易察觉的哭腔。

  “不是躲你,”岑栋解释道,“之前被我爸关了起来,电话线也被拔了。”

  “关你?”乔齐玉纳闷,“你爸不是最疼你么,关你干什么?”

  “惹他生气了,”岑栋道,“我有话要跟你说,不过马上要出趟差,等回来找你。”

  “你不是才出来,怎么又要走…干什么去?”

  “现在不能说。”

  乔齐玉撇了撇嘴,知道现在不是闹的时候,便道:“我也有话要跟你当面说,你什么时候回来?”

  “过几天。”

  “具体几天嘛?”

  “五天左右。”

  乔齐玉的嘴撅的老高:“这么久啊?”

  “我尽量早点回,你要是无聊可以去我书房玩模型。”

  “谁要去啊,”乔齐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你又不在家,等你回来再找我吧。”

  岑栋马上就得动身,没说几句就把电话挂了。不过尽管就说了几句话,乔齐玉原先的那许多委屈却一扫而空,对两人的再见面又期待起来。

  三天后,乔小少爷实在等得心急,拿着玻璃柜的钥匙真跑岑家去了。

  看不到人,在属于他的空间呆一呆总是好的。

  乔齐玉在书房胡乱地摆弄了一会儿模型,又翻了几本书,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加之这几天都没睡好,困劲儿也上来了,便干脆丢开书本,趴在沙发上想补一会觉,想了想,又跑到了岑栋的房间。

  不过上回他的鞋子把人的床弄脏了,这次特地先好好地洗漱了一番,才干干净净地爬上去盖上了被子。不知是真的太困,还是因为这床舒服,乔齐玉很快就睡熟了。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做梦都在跟看不清脸的人打架,乔齐玉猛地惊醒,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好一会儿才听出浴室有声响。

  是谁?!

  他惊出一身冷汗,立刻起身轻手轻脚下了床,左右看了看,蹑手蹑脚去书房的高尔夫球袋里抽出一根杆子拿在手里,这才又颠着脚往浴室走去,准备等那贼人一出来就给他一下,砸他一个脑袋开花!

  时间像停滞了一般。

  乔齐玉手心都是汗,脑子里面都是各种袭击的计划,压根就没听出来浴室里是什么声音,就在他等不及,打算直接推门冲进去时,浴室门开了。

  岑栋刚一开门便感到一阵带着声音的风快速朝他袭来,立刻闪身一偏,抬手抓住了偷袭者的武器,另一只手已经朝对方的脖子掐去,看清乔齐玉的脸又连忙收了招。

  “岑栋!”乔齐玉又惊又喜,松了手就往人身上扑。

  岑栋把杆子一扔,双手抱住了他。

  “你不是明天才回来么?”乔齐玉把脸埋在岑栋脖子上,感受着他温暖的体温,觉得很想哭。

  有时候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知道对方还愿意拥抱自己,什么委屈好像马上都散掉。

  “事情办得差不多,怕你等久就赶回来了,”岑栋道,“听说你要出国留学?”

  “还不是被你气的,”乔齐玉哼了一声,又道,“我姐也希望我出去看看,反正也没有很久……”

  话一出口,又觉得太久,不由抱紧了岑栋,把腿盘到他腰上,拧着眉道:“干嘛,我要出国还得你同意啊?”

  “自然不用,可是,”岑栋顺着他盘在自己身上的腿摸到他没穿鞋,脚丫子冻得冰凉,便用手捂住,“我们也见不到了。”

  乔齐玉心里早就后悔,可想想又赌气道:“你不知道去找我吗?再说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他虽然任性,却也不是完全不懂事,乔香寒想在欧洲开分公司不是一两天了,需要帮手,他要是能在那边,自然是最好的。

  父母去世后乔家就落入二姨太和她儿子手里,年仅十八岁的姐姐差点被卖给一个四十多岁的淫棍做小老婆。她和乔家断了亲、孑然一身地离开西江,来到蒲州后凭自己单薄的身躯创建了香玉,堪堪站稳脚跟便又想办法将受尽虐待的他从乔家接了出来,此后姐弟俩相依为伴。

  那之后,姐姐没让他受过半点委屈,还被人暗地里各种嘲讽和诽谤,不是说她爬达官显贵和洋人的床,就说她其实是乔齐玉的生母,年少时做了丢脸的事才被乔家赶出来,至今就没有谈婚论嫁。

  如今他长大了,自然要为姐姐和香玉出力,这留学虽然有一部分是因为和岑栋赌气,大体上却是早就想好了的,再舍不得也得去。

  “好,我去找你,”岑栋轻笑,抱着他转身走到床边想把他放下,可他死活不撒手,便只好就这么抱着他坐在床沿上,又笑道,“刚才还想一杆子打死我,现在又这么粘人。”

  乔齐玉脸热,闷声闷气地说:“我哪知道是你啊?刚才正好做了噩梦,还以为有坏人进来了。”

  “真遇到坏人你也该赶紧偷偷溜走,”岑栋更想笑了,拍了拍他单薄的背道,“就你这小身板,还想着当英雄抓贼?你打得过谁?”

  “打不过也要打,要真是坏人潜进来,肯定是想对你不利,”乔齐玉终于抬起了头,理所当然地说,“万一他在你这儿埋炸弹怎么办?我总不能由着他害你,只顾自己逃命。”

  话刚说完,乔齐玉就感觉自己像一颗被塞进榨汁器里的橙子,浑身都被勒紧,胸腔被挤压得发疼。岑栋的力气太大,这样他身上又要青,连忙拍着他的手臂道:“疼,快放开我。”

  “不放,”岑栋已经忍得很辛苦才没直接亲上去,闻言只是松了松力气,道,“我刚才进门发现你在,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我在想,要是我每天回来的时候,”岑栋直直地看着乔齐玉,“你都在就好了。”

  乔齐玉被他看得心怦怦直跳,惊觉现在的姿势有些过于暧昧,慌忙挣扎着从他身上下来,钻进被子里,过了一会儿才说:“…我昨晚没睡好,要再睡一会。”

  岑栋好一会儿没回话,乔齐玉心里着急,又翻身去看,正对上他别有深意的目光,脸上立刻又着了火,把头都缩进了被子里。

  “我也一晚上都在赶路,得补一觉,可你把我的床占了,”岑栋抱着手臂站在床前,问,“我睡哪儿?”

  蚊子声一样大的话从被子里钻出来:“不是还有一间房么?”

  “好,我把沾了血的衣服处理一下就去。”

  “你受伤了?!”乔齐玉立马掀开被子爬过去拉开岑栋的睡衣,想要看看他伤在哪。

  “没有,骗你的。”岑栋勾唇,握住他的手腕不让他动。

  “骗人,你刚才在浴室处理伤口?”乔齐玉挣扎着焦急地说,“快让我看看。”

  岑栋见他不依不饶,只好放开了手。

  乔齐玉拉开他浴袍的带子,撩开衣襟,露出一副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修长身体:宽肩窄腰,骨架匀称,肌肉不算夸张但线条流畅,而且岑栋皮肤很好,光滑的皮肤表面好像罩着一层薄薄的光晕。

  不对,怎么会有光晕?

  乔齐玉红着脸闭眼摇了摇头,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岑栋这一次确实没有受伤,可身体上早有大大小小好几道疤痕,乔齐玉伸出手指一一摸过,问还疼不疼。

  “早就好了,”岑栋摇头,见他刚才还一副又不好意思又想看的样子,这会儿眼圈却红了,捏了捏他的腮帮子道,“这也要哭,是不是男子汉?”

  “谁叫你骗我?就你这样的是男子汉,行了吧?”乔齐玉甩开他的手,重新爬回被窝里用后脑勺对着人。

  “好好睡。”岑栋撸了一把他的头发,转身准备去客房。

  乔齐玉依旧背对着他,却反手掀开自己身侧的被子拍了拍床,道:“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大方,这床我也睡不满,就分你一半,反正又不是没一起睡……”

  他的声音小了下去,脖子和耳朵红得不像话,显然是想起了什么。

  岑栋笑了一声,乔齐玉又想炸毛,却感觉到旁边的床垫陷了下去,身后也多了一个人的呼吸。

  岑栋睡上来了。

  这房间虽然比逢春院的房间要大很多,可是别无他人,也再没有韩枫有节奏的呼吸声。

  乔齐玉早就睡意全无,这会儿眼睛更是瞪得老大,心跳得跟打鼓似的,没话找话道:“你出差去做什么,现在能说吗?”

  “我爸弄了架运军火的飞机,半道上让土匪给截胡了,让我去要回来。”

  “飞机不是在天上飞着么,怎么还能让土匪给劫走?”

  “碰巧出了点故障迫降在他们山头不远处,两个驾驶员都被杀了,不然我还能再早点回来。”

  乔齐玉转过身看着他,不解道:“你在军校不是学过开飞机吗?你开回来不就得了。”

  “我学的是小型战斗机,这是运货的大飞机,要两个人同时操纵,”岑栋道,“我一个人要没开好,指不定又掉到哪个土匪窝里去。”

  “哦,”乔齐玉点了点头,又问,“土匪抢了东西还能还给你呢?”

  “当然不能。”岑栋笑了,要这么讲道理,就不叫土匪了。

  “那你怎么要回来的?”

  “我把他们老巢端了,就要回来了。”

  “真的?”乔齐玉彻底来精神了,“怎么端的?”

  岑栋便略去那些不太适合讲给乔齐玉听的片段,大概给他讲了讲,等停下的时候,乔齐玉已经自动蹭到离他很近的地方,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脸崇拜地看着他了。

  岑栋忍着某种冲动,问:“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乔齐玉这才想起自己应该先摆出一个生气的样子,连忙转身背对着他道:“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不想理你。”

  都已经挨着说了半天话才说不理人,显然是撒娇的话,岑栋抬手揉了揉他滚圆的后脑勺,又道了一回歉:“是我不对,让你心情不好。”

  “何止心情不好,”乔齐玉瓮声瓮气道,“我都快被你气出病来了。”

  岑栋勾住他细瘦的腰将他扳过来,乔齐玉立刻就抱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肩上,简直委屈得要哭出来了。岑栋伸手轻抚他的背,一遍又一遍地说对不起。

  乔齐玉仰脸看着他,眼里亮晶晶的。

  饱满的唇近在咫尺,岑栋呼吸一沉,缓缓地低下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