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四爷再次不满地看了看这客厅的格局, 跟着走进彤彤房间,抱着手臂看韩院长讲故事。

  彤彤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太兴奋,越听越精神, 韩院长都讲了三个故事了, 她还眨巴着大眼睛不肯睡觉。

  韩院长不干了,瞥了眼站在一旁打哈欠的某人, 把手里的故事书塞进他手里:“你来。”

  梁四爷指了指自己:“你确定。”

  “你以为给房子给钱就叫当爹了?”韩院长起身把位置让给他,“我要去检查其他人的作业,这儿交给你了。”

  “行,”梁四爷把一扔, 坐到彤彤旁边道, “爹爹给你讲个你没听过的故事。”

  彤彤高兴地笑起来:“好呀好呀!”

  韩墨骁见他们相谈甚欢,便放心地转身出去了。

  五分钟之后, 彤彤的哭声传到了院子另一边的房间,韩院长慌慌张张跑了回来, 一问, 孩子是被梁四爷的故事给吓哭的。

  梁四爷表示自己很无辜:“我不知道她怕鬼。”

  韩院长怒了:“你四岁的时候不怕鬼吗?”

  “不都是骗小孩的么,有什么好怕的?”

  “……你出去,啧, 出去!”

  等韩院长终于把女儿哄睡,夜已经深了。梁四爷照旧在书房等, 此时正握着毛笔低头在窗前书桌上写字。

  往常哪怕他垂着眼的时候,韩墨骁也总觉得这人太凌厉、浑身都写着“生人勿近”几个字,此时却不知为什么, 觉得这人写字的样子也吸引人看。

  梁今曦写完了, 搁下笔随口道:“睡着了?”

  “嗯,”韩墨骁转身往里走, “在写什么?”

  “写你给我的情书,”梁今曦把毛笔放下,看着自己写的那副小篆,念道,“东曦既驾,今是昨非。”

  韩墨骁关上门,将他拉到窗户外看不到的门后,垫脚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冰骁雾散,墨逆于心。”

  雨又下了起来,院子周围的几个小房间的灯都还亮着,孩子们或在用功学习,或在聊天准备睡觉,见下了雨,便纷纷把窗户关了。

  熟悉的气息将韩墨骁笼罩,柔软的唇舌皆被炽热又温柔的吻小心翼翼地包裹、舔舐、吸吮,大量的悸动在心脏处密密麻麻地层层绽放,像电流一样传遍全身。他抱紧梁今曦,仰着头热烈地回应着,甚至反客为主,用了点力将他推到门上,抬手去解他的扣子。

  梁四爷眉眼微沉,攥住他的手沉沉笑道:“小狐狸,你想干什么?”

  韩墨骁却不听,手动不了便伸着脖子去咬他的喉结,自己也暧昧地往他身上压,嘴里不清不楚道:“你不想做?”

  “以后有的是机会,”梁四爷又亲了他两下,扶着他的肩道,“早点睡。”

  说罢,他替他理了理乱掉的衣袍,转身去开门。

  韩墨骁怔怔的,唇上殷红的唇珠颤动着,眼尾已经红了,拉着他的手臂道:“那不做了…我们再去喝茶…”

  “得回去了,”梁四爷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下次再陪你。”

  其实好不容易让韩院长点了头,他自然想再和他多呆一会儿,可是时间紧迫,二姐那边暂时还没找到破绽,今晚还有许多事要安排部署。

  再说,小韩院长那卧室连门都锁不了,墙又薄,他要是真留下,都不用等明天,过一会儿就能把那些小鬼都招过来。

  到时候某只小狐狸只怕又要跟他炸毛。

  韩墨骁不再纠缠,点了下头伸手把门拉开:“我送你。”

  雨又开始下了,阿德将彤彤给的那几个小鸡先提到车上,开着车在门口等。

  韩杉洗了澡正要去睡觉,见院长似乎要去送梁四爷,见雨势有点大,便给两人一人递了一把伞。

  梁四爷看她一眼:“用不着这么多。”

  说罢,他接过韩院长手里的伞撑开,揽住他的肩将人带进了雨里。

  韩杉看了两人的背影一会儿,突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小声道:“真笨!”

  院长和干爹手上戴着的,不就是那种情侣对戒么?还是小枫聪明!

  从书房走到大门口也就十几步路,很快就到了。

  “进去吧,”梁今曦把伞递给韩墨骁,见他脸色不大好,在他唇边亲了亲,低声道,“睡觉是梦到我,做好一点的梦。”

  夜深了,天气还凉着,清冷的小巷子几乎一个行人都没有,几盏昏黄的灯稀稀拉拉地摇曳在黑色的雨幕里。逢春院门口还挂着过年时挂上去的红灯笼,本是喜庆的颜色,此时却反而将灯光遮挡得更昏暗。

  梁公馆那辆黑黢黢的车无声地停在门口,周身笼罩着一层雨雾;阿德隐在黑暗的驾驶位上,连挡风玻璃上也映不出他的棱廓;彤彤送的小鸡明明平时叫得很大声,此时却听不到一点声响,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

  韩墨骁突然害怕起来。

  也许明天一觉醒来,就会发现今天发生的一切真的只是个梦;也许这个人一离开,梦就醒了。

  梁四爷放开揽着他的手,转身去拉车门。

  “曦哥!”韩墨骁突然拉住他的袖子,“你……你是真的……”

  “骁骁?”梁今曦扭头看他。

  “…没事,快上车吧,都淋湿了,”韩墨骁放开他,挤出一个笑脸道,“我也要去睡了。”

  说罢,他也不等人上车,赶紧转了身就要走。

  冰凉的手被握进温暖的掌心,颤抖的身体也重新进入熟悉的怀抱,梁今曦将他拥回怀中,吻着他的头顶低声道:“别怕,我在。”

  韩墨骁的眼睛立刻又泛起酸来,闷闷地“嗯”了一声,抓紧他的衣服把脸埋在他胸前:“今天好像做梦一样,我怕你走了就……”

  梁今曦轻笑,低头在他嘴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问:“痛不痛?”

  “你就是要报我刚才咬你的仇,”韩墨骁摸着被咬疼的嘴唇,心里已经好过多了,又问,“但我还是有些担心,二小姐那里真的能解决吗?”

  “她已经放弃给我找门当户对的小姐,”梁今曦淡漠地说道,“这阵子天天找些家境贫寒的姑娘回去,还不知道选了谁。”

  “你有把握吗?”

  “别担心。”

  “嗯,”韩墨骁点点头,又觉得自己过于矫情,脸上臊得慌,便举着伞把他往车那边送,“你快走吧,再不走天都要亮了。”

  “以后有什么都要跟我说,”梁四爷捏了捏他冰凉的脸蛋,柔声道,“对小韩院长,我有用不完的耐心。”

  “知道了。”韩院长脸更烫了,把他推进车里,“嘭”地将车门关上了。

  三天后,报社果然派了摄影师和记者过来,逢春院的人也都到齐了。

  “小松换好衣服了?过来给我看看,”韩院长走到院子里打量着刚换好西装的韩松,满意地点着头,夸道,“本院长的眼光真不错,好看,精神!”

  “尺寸也正好,”韩松高兴地整理着领带,“我还没穿过这么好的衣服呢!让院长破费了。”

  “今天是个大日子,当然要穿好点,”韩墨骁见他领带依然歪着,抬手替他理了理,“你和小柏的入学考试考得怎么样,有合适的学府没有?”

  韩松和韩柏前阵子都不在蒲州,在外地参加大学招生考试,昨天晚上才回学校,今天一早就被小枫喊了回来。

  “正要跟你说呢,”韩松一脸灿烂道,“西南大学和燕北大学都有意录取我们。听说我们是孤儿,除了学业奖学金,他们还会提供勤工俭学的岗位,到时候我们可以去给教授做助教,或者去校报做编辑,生活费就不用愁了。”

  “这两所可都是数一数二的学府!真棒啊你小子!”韩墨骁惊喜地拍着他的肩,又问,“那你们商量过了吗,去哪上学?”

  “燕北大学的物理系是最好的,我打算去燕北大学。”

  “挺好,那小柏呢?”

  “我当然是小松哥去哪我就去哪,”韩柏也走了出来,有些不自在地抬了抬胳膊,“院长,我这衬衣是不是小了点儿,我手都打不开。”

  “你俩不是一般高么?我买的一样的尺寸,”韩墨骁纳闷地走过去,一抬眼又哭笑不得了,“你这臭小子,才几个月就窜这么多个子了?”

  这小子眼下比韩墨骁还高了小半个头,肩膀也开始变宽了,怪不得这衣服小了。

  “院长你是不知道,他最近可能吃了,饭量是我的两倍,”韩松跟过来和他比了比,“你瞧,他已经比我高了。”

  小柏道:“你也不矮,你和院长一般高了。”

  他们这么一说,韩墨骁道想起一件事来:“你们今年都要十八了吧?”

  “我下个月就满了,小柏再过两个月。”

  “真的长大了,”韩墨骁笑着拍拍兄弟俩的肩,“过生日的时候,记得去给韩爸爸扫个墓,他要是知道你们这么有出息,会很高兴的。”

  “嗯!”

  “院长!我也换好啦!”柳芽穿着一条漂亮的浅绿色旗袍,从台阶上下来了。

  “我的祖宗你小心点,”许小二一脸紧张地跟在她身边,老母鸡似的张开手护着,“还没坐稳呢,哎……你慢点,小心地滑!”

  “今天天气这么好,地上早就干啦,”柳芽走到韩院长跟前转了个圈,“哥,好不好看?”

  “好看,”韩墨骁瞥了眼她还扁平的小腹,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都要当妈妈了,还这么冒失。我听说头三个月是最要紧的,你还是听小二的,注意些。”

  前几天柳芽把王婶娘喊了过去,原以为只是去说些体己话,谁知婶娘带回来一个大喜的消息:新婚第三个月,柳芽怀孕了。

  许家全家上下都高兴极了,现在什么都不让她做,许小二更是恨不得让她脚不沾地。

  “知道啦,”柳芽低头将手覆盖住许小二摸她肚子的手背上,笑着埋怨道,“哎呀,你一天到底要摸几遍?现在才花生米大呢,能感觉到啥?”

  “他能感觉到,”许小二嘿嘿一笑,对着她的肚子道,“宝宝,我是爹。”

  韩墨骁摇摇头,不理这对腻歪的小夫妻,回屋给韩柏找新的衬衣去了。

  报社来的几个人分别采访了一下院里的几个孩子,冲冲他们从没上过报纸,自然是抢着说话,热闹得很。

  彤彤今天终于肯将她的粉色枪枪放在屋里,换上了漂亮的蓬蓬裙,和大家玩了一会儿,见梁四爷迟迟不来,便搬了个小椅子到门口去等。

  刚坐下没一会儿,便看见那辆熟悉的车开了过来。

  阿德轻轻按了两声喇叭。

  彤彤开心地跑了过去:“爹爹!”

  梁四爷让阿德停车,下了车将她抱起,见彤彤歪着脑袋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小六,勾唇道:“叫姑姑。”

  梁今晴朝小姑娘挥了挥手,笑眯眯地说:“小彤彤,我是你爸爸的妹妹。”

  “姑姑!”彤彤立刻开心地叫了一声。

  “真乖,”梁今晴捏了捏她圆滚滚的小脸,将一个纯金的小手镯戴在她手腕上,问,“你爸爸呢?”

  ……

  韩墨骁将自己的领结整理好,转身正要出房间,便听彤彤大声道:“爸爸,出来拍照啦!”

  “来了。”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房门。

  寒冷的冬天和多雨的春季过后,澄澈的阳光再次洒在逢春院干净清新的小院里,亲人们已经穿戴整齐,挥着手指着已经准备妥当的摄影师,笑着叫院长快些过去。

  那个最特别的人抱着他的女儿坐在圈椅上静静地看着他,旁边的椅子虚位以待。

  韩墨骁有一瞬间的愣神,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碧蓝,白云舒卷,什么阴霾都以消散不见。

  他下了台阶,一步步走向了那个人。

  “好,大家看我,”摄影师举着按钮指挥道,“三、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