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会客厅。

  “我的一个人重伤昏迷, 一个受了惊吓,”梁今曦把验伤报告随手丢在桌上,“都道不了歉。”

  “四哥, 你拿个假报告就想把人保下来?”冯庆武指着自己包得像粽子的脑袋, “我这个才叫重伤!”

  “白纸黑字,公章也在, ”梁四爷吹了吹茶沫,“庆武兄弟说假就是假的?你们可是两个壮汉,不可能打不过他一个体弱多病的。这份报告我看了,相当保守。”

  “保守?”冯庆武怒道, “我就打了他一巴掌, 能打成重伤?”

  梁四爷冷冷扫了他一眼,垂眸去喝茶:“报告是骗不了人的。”

  “哼, 那家医院你们梁家有股份,自然是你说了算, ”冯庆武冷笑, “现在人都没在跟前,你说重伤就重伤?我他妈都没碰他一根手指头!”

  倒是他,被那臭小子砸了脑袋, 又让梁今曦拿叉子把手插了个对穿,他来不及仔细检查, 随便包扎了一下就来找表哥张市长,谁知道他竟然不在家,那婆娘又是梁今曦亲姐姐, 要不是还有个叔叔在蒲州, 他真是要被欺负死!

  可梁今曦当着他叔叔的面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真当他是死的吗?

  梁四爷突然笑了一下:“你要真碰了他, 现在可真就生死未卜咯。”

  冯茂清原本也只是坐在一边喝茶,闻言抬眼看了梁今曦一下,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话要说,但还是没有开口。

  事情怎么回事他已经很清楚,冯庆武确实不占理,可也确实差点没命,况且若论亲疏,庆武和那韩墨骁孰轻孰重本不需要拿来讨论。

  其实就算人来了,顶多口头道个歉就行,他不会让庆武再动粗,还会要求他跟人也赔个礼道个歉,双方握手言和,这事儿也就过去了。

  可这梁家老四竟连让人露面都不肯,拿了份一眼假的验伤报告过来,如今竟还说这种话……

  他对冯家也太轻视了些。

  冯庆武见二叔面露不喜,立马有了底气:“四哥,您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我再怎么样也是张家的亲戚、小时候跟我表哥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我二叔和你们欣日也是长久的合作关系了,当年你两个哥哥和老子出事,是我二叔鼎力挺你上位,就算我怎么他了,你还真要动我?”

  冯茂清心中一惊,插话道:“闭嘴!”

  这个蠢材,要不是有这些情分在,梁家老四就不仅仅是教训他,而是早把他灭了,还轮得到他在这里大放厥词?

  果然,梁今曦皮笑肉不笑道:“庆武兄弟这不是还好好的么?”

  冯庆武不爽地举了举打着绷带的手:“我这叫挺好?”

  梁四爷不再和他纠缠,把茶杯放下道:“想要什么,条件你开。”

  冯庆武眼里凶光毕露:“我要那韩墨……”

  “你还在犯蠢?”冯茂清打断他道,“你来蒲州到底是来谈生意还是来生事的?不务正业!”

  都已经这样了还敢惦记那个人,这小子脑子里是不是缺跟弦?

  他这么一提醒,冯庆武也终于想起正事来,眉毛一扬道:“我要欣日西江全市的一级代理权,价格比一级代理再低两成,给货也要一级优先。”

  “价格和优先权可以给你,城区给你三分之一。”

  “什么?”冯庆武怒了,“西江就那么点大,你打发叫花子呢?”

  梁四爷眼皮都不抬:“做生意和开采矿藏不一样,不是越大越好,你暂时没能力做全市,别让人忽悠了。”

  “可……”

  “梁四侄说得对,”冯茂清道,“王长龙把你的喜好拿捏得清清楚楚,随便画了张饼就把你撺掇到蒲州来闯祸,要真把西江都给你,你拿得住?”

  “你们都没给我,”冯庆武不情不愿,小声道,“怎么知道我拿不住?”

  “第一笔生意就被你搞砸了,你有什么能耐做全市?”冯茂清皱着眉把杯子往桌上一拍,“人家没直接把你代理权撸掉都算大方,现在还答应给你那么低的价格,等于往你兜里送钱,还不快点认错!”

  冯庆武翻了个白眼,把头扭到一边。

  现在是他脑袋和手上打着补丁,竟还要他道歉,想都别想!

  冯茂清见他还一副蠢样,更是怒其不争,骂道:“狗东西,那两个人就算和任何人都没关系,也是你的生意伙伴,你就这么对人家?欺男霸女、仗势欺人,你这叫做生意?怎么不干脆上山入伙,做土匪去?”

  “二叔,”冯庆武也生气了,“你到底是我二叔还是他二叔,怎么帮外人说话?”

  “你要不是我冯家的人,我才懒得管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一来就给我惹事,丢我的脸!”冯茂清被他气得脸色发白,摇着头感觉自己快要心梗了。

  “冯家的矿在西江是挺大,庆武兄弟这些年只怕也横冲直撞惯了,”梁今曦转头看着冯茂清,淡淡道,“否则也不会明知乔老板和我们姐弟关系这么近还敢下手。”

  “你居然当着我面跟我二叔上我眼药!”冯庆武站起身,“梁今曦!你别以为我真怕你!”

  “闭嘴!”冯茂清怒喝,“没脑子的东西,管不好你□□里那二两肉,被人千刀万剐都活该!你还伤了梁四侄,没让你给他跪下都算好了!你明天就给我滚回西江去,没事不许再来蒲州丢人现眼!”

  冯庆武气得脸都绿了,转身就要走。

  “给我站住!”冯茂清又喝道,“让你道歉你聋了?你□□未遂还有理?信不信我给你送警察厅去?”

  “呵!我算是看出来了,”冯庆武冷哼一声,“梁四爷护着那个小白脸和那个女人,二叔你也怕得罪市长的小舅子,以后在蒲州不好混!你攀上了梁家这门假亲戚,连我都不认了!”

  “你放什么狗屁?”冯茂清气得头上青筋直暴,“还不快点给我道了歉滚回西江去?以后再打着市长的旗号在外面撒野,我头一个抓你回来送监!”

  冯庆武咬牙瞪着他二叔看了几秒,终于识相地闭了嘴。

  “对不起了梁四爷!”他敷衍地对着墙拱了拱手,拔腿就走了。

  “这个蠢货!”冯茂清的脸是白了又绿,喝了好几口茶才顺过气来。

  他都快六十了,生意场上也混了几十年,自然明白梁今曦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再让那蠢货留在蒲州惹事,迟早要闯出大祸来。

  张市长铁面无私,如今还不知道这事,庆武走了也就走了。要真闯出大祸来,别说只是市长一个不走动的远房表弟,就算是亲弟弟只怕也是该怎么办怎么办。

  他们冯家在西江是有权有势,可这里是千里之外的蒲州,他和欣日还有诸多合作,家里又帮不上什么忙,梁今曦平日里也给面叫他一声二叔,他不可能为这点事把梁四爷给得罪了。

  况且这事本来就是庆武那小子愚蠢,于公于私,他都得站在梁今曦这边。

  说起来,冯茂清和梁家也算打了多年交道,大概知道欣日历任当家的都是什么脾气。这梁今曦虽然看上去斯斯文文、很讲道理的样子,实际上只讲他想讲的道理,把皮一剥,骨子里虎得很,还特别护短。

  冯茂清有些惴惴不安地看着面沉如水的梁今曦,总感觉他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他放下茶杯,假装关心地问:“梁四侄,你刚说韩先生还没醒,他可要紧?”

  “不知道,”梁今曦玩着茶杯盖,漫不经心道,“我从医院一出来就让我姐喊家里来了。”

  “……”冯茂清老脸一僵,似笑非笑道:“有你这么护着,他自然长命百岁。”

  “不单为着他,”梁今曦手指一顿,茶杯盖扣在茶杯上,发出一声脆响,“乔香寒也差点受了欺负,他们都是我的人,我要是不能给他们讨个公道,下次欣日再有波动,还能指望谁?”

  “这话在理。哎,庆武纯是被家里惯坏了,身边又都是些猪朋狗友,小时候不这样,”冯茂清皱着眉摇了摇头,见梁今曦沉着脸不说话,又道,“你呢,也就别再跟他计较了,说来说去都是亲戚。”

  “二叔,就是因为闯了祸有人替他收拾,他才这么不懂事,强.奸不成还要取人性命,人证物证俱在,真送警察厅去也不是不行,”梁今曦见冯茂清脸色难看,又将话锋一转,“不过既然都是亲戚,那就私了。”

  冯茂清神色一凝:“他也没真把人怎样……你想怎么私了?”

  再说不是已经给了教训么?脑袋破了,手也伤成那样。

  “他扇了韩墨骁一巴掌,我废他一只手,本来挺公平,”梁今曦看着冯茂清,锋利的唇跟刀片似的,好看又残忍,“可他的罪状不止于此,如今他拿了他想要的,我想罚的还没罚完,您就把他赶走了。”

  “你、你把他的手废了?”冯茂清冷汗都出来了,他原以为他把人赶紧撵走就算了,没想到梁今曦竟下手那么狠!

  看着梁四爷带来的两本厚厚的报告,冯茂清都快心梗了,没点屁事的出了重伤报告,真有事的却不知道好好做个检查再来扯皮。

  那个蠢东西光知道咋呼,心眼子没有人家一半多!

  “没事,虽然伤到了筋脉,”梁今曦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但养个小半年就能再拿筷子,以后顶多有个手抖的小毛病,不影响生活。”

  “……那你还想怎样?”冯茂清这话问得简直心惊肉跳。

  “我这人一码归一码,钱和市场我可以给他,可他该受的惩罚也不能少,否则不长记性,”梁今曦貌似认真地想了想,“我会让阿德去把他另一只手也废了,让人伺候一段时间的起居,以后就知道不该碰的人别瞎碰了。”

  “什么?”冯茂清“蹭”地从椅子上站起,“你……”

  “您放心,阿德是我手把手教出来的,不会出纰漏,”梁四爷又笑了一下,“再怎么样也比去坐牢强,您说是不是?”

  “……”冯茂清眼角直抽搐,心里的火压了又压,这人是铁了心要让庆武吃苦头。

  他想了想,咬着牙挤出一个笑脸:“那臭小子这么横行霸道,确实缺管教,但也用不着再劳动你的人。我今晚就给他爸打电话,等他一回西江就关起来打一顿厚厚的板子,让他好好趴上一个月,长长记性!”

  哎,梁家那个老爷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养孩子的,一个比一个难缠。

  从前那老三好歹是个笑面佛,脾气也好,什么都能当成生意谈,手段也不至于这么狠毒,也懂得给他这个所谓的二叔一点薄面,日后也好相见。

  偏这个老四难搞,油盐不进,除了对他真正在乎的人,对谁都铁面无私,简直睚眦必报,一股疯劲儿。

  那个阿德就是条忠诚无比的恶犬,梁今曦让他废庆武一只手,他不会少弄坏一个指头,手段只会比他主子更残忍。偏这梁今曦背后还有个岑司令,要是得罪了他,可比梁家那几个死了的加起来都难对付。

  冯茂清记得他除了刚接手欣日那会儿为了立威是狠了点,已经许久不这样咬着人不放,看来是真动怒了。

  哎,庆武那臭小子这次真是太岁头上动了土,躲不掉啊!

  梁今曦似笑非笑地看了冯茂清好一会儿,看得他头皮发麻。

  “听二叔的,”终于,梁四爷开了金口,“以后他离我的人远点,我不动他。”

  “这就对了嘛,”冯茂清松了一大口气,“都是亲戚,喊打喊杀的,伤了和气多不好。”

  “二叔说得是,”梁今曦起身走了两步,突然又转头道,“庆武的板子挨了您告诉我一声,都是亲戚,我也该让人上门探望探望。”

  “……好……”

  梁今曦勾唇点了下头,留下脸色精彩的冯茂清转头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