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 我就直说,”展鹏便也干脆起来,“四爷对你不过一时兴起, 你掂量好自己的分量, 别以为靠着这张脸和床上那点伎俩就能……”

  “您说的都对,但我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没什么资格、也没想过和您争,”韩墨骁坦然地看着他,甚至和他商量,“您就当四爷养了一只猫逗着玩玩, 放我一马?”

  展鹏没想到平时总是皮笑肉不笑、不和他正面互怼的韩墨骁突然把话说得这么白, 也这么直接就认了他和梁今曦的关系,不像之前那么遮遮掩掩, 一时竟愣住了。

  韩墨骁又道:“四爷亲口说过您和我不同,显然没将我放在和您一样的位置上, 您大可不必这么如临大敌。“

  “那当然, ”展鹏瞥了他一眼,扫到他手腕上的表,轻蔑地嗤笑一声, “你也瞧见了,我想要什么, 四爷就会给什么,哪怕是被你视为宝贝的情侣表。因为他和我是从小的情分,我们从小就睡一个被窝!”

  韩墨骁抬手把手表捂住, 神情有些厌倦:“这表是我自己的, 不是他送的,赎回来的钱我会还。”

  “我知道, ”展鹏不无得意,“四爷跟我说过,所以那个表我戴了两天又腻了,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既然四爷这么宝贝你,”韩墨骁觉得有些可笑,“那你害怕什么?”

  “谁害怕了?”展鹏一怔,继而冷哼道,“我只是提醒你,不要得意忘形,以为四爷和你来真的。我们这样人家出来的,谁都不可能明面上和男人在一起,总得娶妻生子,更别提梁家的当家人、欣日的总经理了。”

  “这些跟我有什么关系?”韩墨骁垂下眼,淡声道,“我只知道四爷对我和逢春院有恩,他想从我这里要什么,我自然要给;四爷要给我什么,我也只能接着,仅此而已。”

  “是么?”展鹏的眼神闪烁一下,又逼向韩墨骁,“你敢说你对四爷一点心思都没有?”

  “当然有,我要是没一点心思就不会找上他,”韩墨骁轻蔑地笑了一声,“可那又怎样,四爷接了,我也认了。”

  “得了便宜还卖乖,”展鹏推了推眼镜,“四爷对你这么好,你就不动心?”

  “若对我好的我就动心,那我早该爱上一堆人,”韩墨骁转头看着电梯门,“那么多人都对我好,我爱不过来。”

  展鹏见他油盐不进,不由怒道:“你别在这里跟我绕弯子耍小聪明,我……”

  “我动不动心与你何干?”韩墨骁的耐心也终于耗尽,回头瞪着他,“你有这功夫纠缠和试探我,不如想办法拴住你家四爷,让他别往我身上撵,最后直接把我弃了,这样大家都清净!哦,你让他也别结什么婚了,就和你白头偕老,省得你分不清主次,见人就发作!”

  这恶心的关系谁爱折腾谁折腾,真当他喜欢陪着演后宫妃子争宠那一套?要是展鹏能叫梁今曦开口让他滚,他一定立刻滚得远远的,再也不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又不是梁公馆里锁着的姨太太,非要和人争抢才有口饭吃,天广地袤的,只要梁四爷肯放人,他哪儿不能去?要真有人非要和逢春院过不去,他一把子拿命拼了,死了也就问心无愧了!

  展鹏的脸又红又白,镜片背后的眼睛里渐渐浮现出一种不甘、委屈,似乎还夹着一丝羡慕和怜悯。

  一楼到了,他又说了句什么,但声音太小,被电梯的开门声盖得听不清。

  “展助理要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韩墨骁重新提起样品袋晃了晃,“在家歇了好几天,要扣工资的,不然又得找四爷拿生活费。”

  展鹏厌恶地看了他一眼,挥了挥手示意他滚。

  韩墨骁转身快步走出电梯。

  直到出了欣日的门,坐上黄包车,他才搓了搓脸上僵硬的肌肉,长吁了一口气。

  和一个没有上牌桌的人论输赢,这展鹏少爷看样子确实是用情至深了。

  幸而他不曾动心。

  哪怕有,也只有一点点。

  也许还能收回来。

  看了下手边的大衣,他又想,刚和展鹏说得义正严词,他就又该去犯贱了。

  梁四爷没叫他滚,还把衣服留在他这儿暗示他,鉴于之前的坏表现,他应该去示一下好,和以前一样认个错,再把人伺候高兴了。

  但是他不想去。

  他双手捂着脸靠在车上,深深地憎恶起自己来。

  果然是又当婊/子又立牌坊啊……

  回到香玉路过收发室,吴大爷又把他叫住了,道:“韩助理,又有您的包裹到了,很重,您等等,我跟您一块抬上去。”

  韩墨骁点头等了一会儿,吴大爷把一个半人高的箱子拖了出来,两人一块连拖带拽的弄进电梯,到了公司,又费了好大的劲才拉进他的办公室。

  吴大爷抬起手擦了擦头上的汗,扫了一眼他的办公室,好心地提醒他:“年轻人喜欢买点漂亮东西是正常的,但要有节制,否则就成败家了。我看这些已经够了,再买您这儿该成仓库了。”

  “知道了,吴大爷。”韩墨骁笑笑,把人送走了。

  他转身看着满满当当的办公室,书籍、摆件、挂画、熏香、茶具等全是上好的物件,连桌上摆的盆栽都是名种,怪不得吴大爷觉得他败家。

  其实他哪有闲钱买这些东西,都是梁今曦搜罗买了让人寄过来的。

  从乔香寒开口请梁四爷当说客,到韩墨骁入职只花了三天时间,下面只来得及把总经理室隔壁的会客室收拾干净给他做办公室,乔老板亲自配了办公家具和绿植,让人装了电话机。

  入职之后,韩墨骁每隔几天便收到一两个包裹,大部分从全国各地走邮政专送送来,还有一些是从国外运来的。

  收发室的大爷为此早就认得了韩墨骁,起先问怎么一部分样品现在寄到韩助理这里,不是统一寄给产品经理。韩墨骁说寄给他的都是私人物品,大爷也没再多问,小的让韩墨骁自己拿,大的重的就都替他送。

  在梁四爷连着几个月不知疲倦的置办下,这里和乔老板那个放满了从世界各地带来的物品的办公室一样夸张,吴大爷大概看他年纪轻轻就这么会花钱,这才好心提醒他一句,让别买了。

  这话他早就和梁四爷说过,别把他整得跟暴发户一样。

  梁四爷那会还埋在韩院长身体里,细细的吻密密麻麻落在他的后背上,满不在乎道:“我们小韩院长怎么说也是香玉的总助,经常要在办公室和人谈生意,你年轻、脸又嫩,没点排场哪儿压得住那些老狐狸?”

  这话倒也没错,钱和势一样压人,来这儿的人不说被这满屋子价值不菲的玩意儿弄得瞠目结舌,多半也会看香玉这总助年纪不大、排场不小,倒也会减去几分因他年轻生出的怠慢之心。

  乔老板对此更是喜闻乐见,说就当是她蹭了梁四爷的人情,省得旁人以为她这个当老板的虐待韩院长,给他一个徒有四壁的空办公间。

  韩墨骁拆开新到的包裹,里面层层叠叠地包着一个巨大的玉石摆件,拆出来一看,是个佛像。

  他扭头看了这房间一圈,觉得作为一只被当成宠物的沼泽山雀,他的鸟笼子已是镶金嵌玉,比赵雷音的那只鸟笼可值钱多了。

  梁四爷对他这么大方,难怪展鹏急眼。

  乔香寒进来时,韩墨骁正费力地将那佛像往沙发旁边的边柜上搬。

  她咋舌道:“这房间的东西都堆起来了,四爷还不收手?”

  “您就别看笑话了,”韩墨骁道,“快来帮忙。”

  两人合力又摆弄了一会儿,总算把那尊佛像给摆好了。乔香寒拍拍手:“哎,看来我得赶紧升你做副总,或者把生意再做大一点,给你换个更大的办公室。”

  “我会跟他说别买了,不然真成仓库了,”韩墨骁知道她没事不会来他这儿,给她倒了杯茶,“说吧,什么好事儿?”

  “可惜不是好事,王长龙那儿来信了,说最近找他合作的人太多,跟咱们的合作要再缓缓,年后再说,”乔香寒接过茶坐到沙发上,一脸气愤,“他竟然还说,要是我们再把价格压低三成,他可以马上就在全西江铺上我们的货。”

  “不可能,”韩墨骁想也不想就否定了这个要求,“这人仗着那冯庆武和张市长的关系,远在西江竟也撒起泼来,我们是一级代理,他是二级,给他降三成,那不比我们自己的拿货价还低了?”

  王长龙是香玉在西江一个代理商,做得也不大,之前连蒲州都没来过。可最近张市长的表弟冯庆武入了他的股,前几天他特地跑到蒲州来谈铺货的事,号称已经打通了西江所有百货公司,要大面积铺进去。

  这么大的单子,香玉自然重视,乔香寒带着韩墨骁和几个经理一块接待的他。

  让人失望的是,那王长龙就是个生意场上的老油子,四十来岁,长得贼眉鼠眼、肚大如罗,一看到乔香寒就面露猥琐之色。

  她和他握手,他学着洋人吻了她的手背不说,竟还伸出舌头去舔,要不是乔香寒躲得快,那恶心的涎水只怕要腐蚀她的皮。

  席间更是丑态毕露,要不是韩墨骁换了位置在中间拦着,竟好几次当着七八个人面就想吃乔香寒豆腐,可话题一扯到生意上就打太极,不是劝酒就是说荤段子,还暗示乔香寒给那方面的好处,实在让人生厌。

  香玉这边已经做了最大让步,可他又说现在自己做不了主,要把协议带回西江跟冯庆武商量,现在果然耍起横来,明摆着要拿冯庆武这层关系来压他们。

  “这人人品不行,”韩墨骁皱了皱眉,“依我看这生意不跟他做也罢。”

  “可他在西江的百货公司吃得开,现下又跟张市长的表弟搭上了关系,”乔香寒叹了口气,“我老家虽然在西江,却没什么人脉,要大面积铺货还得靠他。”

  “我上次在签约仪式上见过曾经认识的一个代理商,人挺不错,”韩墨骁思忖道,“回头我联系他试试。”

  西江是一个离蒲州很远的城市,也不算大,欣日自己是不会往那边铺的,都是代理商去做,黄伟河也是二级代理。

  不过西江的煤矿和稀土资源很丰富,有钱人并不少,除了欣日的货,香玉自己从欧洲进口的服装和鞋包也能往那里铺,找黄伟河合作倒是个好法子,只是不知道他的实力在西江能不能拼得过王长河。

  “先不着急,反正今年大部分的货已经差不多分完了,新的订单也下得差不多,就算西江那边不卖影响也不大,”乔香寒呼了一口气,道,“等开了年咱们再想办法,我把冯庆武请到蒲州来当面谈,这个人咱们能不得罪就别得罪。”

  “好,我们到时候把合作条件再放宽一些,”韩墨骁点点头,又道,“你找二小姐也问问那冯庆武什么情况。”

  “行,”乔香寒又抿了口茶,走之前还不忘把那盒茶叶顺走,嘟着红唇嗔道,“这茶真不错,四爷太偏心了,从不给我送这么好的茶叶。”

  “送你还不行?快走。”韩墨骁笑着把人赶出去,目光滑过挂在门口的羊毛大衣,叹了口气,低下头伏案加班。

  他宁愿彻夜写方案、出合同条款,跟人磨三天三夜的嘴皮子谈生意、讨价还价、鸡毛蒜皮地计较,也不想去认错,不想服软,不愿意又一次没脸没皮地爬回梁四爷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