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 ”韩墨骁打了招呼,走到他身边问,“等很久了?”

  “刚来, ”梁今曦起身和乔香寒轻轻拥抱了一下, 唇角一勾,“两个月不见, 乔老板愈发迷人,舞跳得也好,梁某的眼睛都看直了。”

  “四爷才是越来越风流,”乔香寒娇俏地笑, 纤纤玉手捂在胸前, “明知道我没有白蔓小姐那么漂亮,不该往您跟前凑, 可我在台下看了您一眼,心里就砰砰直跳的。”

  “胡说, ”梁四爷虎着脸, “半天不见乔老板来找我,一转身就把我的人拉去跳交谊舞,你这样朝三暮四, 男人们要疯的。”

  韩墨骁看他一眼,解释道:“乔老板是我的雇主, 她请我跳舞,我自然要从。”

  梁四爷的目光依旧在其他人身上,不经意地碰了下他的手。

  “还是梁先生和韩先生魅力大, 一个有幸陪美人跳舞, 一个见面就得美人拥抱,”琼斯愁眉苦脸道, “可是美人连看都不肯看我一眼,真叫人伤心。”

  “真不是您不好,是我刚在欧洲看了太多金发碧眼的大卫,”乔香寒娇嗔道,“都腻了,现下见了两个这么有风度的中国男人,自然要格外亲切些。”

  众人都笑起来。

  “张市长忙着也就罢了,”乔香寒环顾四周,有些好奇道,“怎么没见今昕来给四爷您捧捧场?她可是蒲州贵妇们争相模仿的时尚风向标,我这回从欧洲给她带了个手工牛皮小包,回头跟您的香水一块给她送去。”

  梁今昕性格直爽泼辣,当时梁老爷子还没咽气,叔父和姑姑们便带着人来家里要把欣日拆了,各自分走几间公司。那时她还在月子里,愣是冲回娘家力挽狂澜,把场面给稳住了,一出月子又只身跑去北方把弟弟从土匪山上揪了回来,当真是女中豪杰。

  后来丈夫得了机遇,一下子升迁当了市长,她便一心相夫教子,不再过问梁家的生意。不过生意场上的人都记得她当初的飒爽手段,不大叫她张太太或市长夫人,还是叫她梁二小姐。

  “我外甥女这两天不大舒服,家姐在家照看,乔老板总记得她,我替她谢过了,”梁今曦拱拱手,又有些严肃道,“不过这香水是早早给她送去了,少了谁的也不能少了她,否则,我可是要挨揍的。”

  梁四爷当初不肯跟梁今昕回来,一心要留在匪山上替三哥报仇,被她一个巴掌打得鼻血直流,问他是死人重要还是活人重要,剩下的两个弟妹是否任人宰割,老爹一辈子的心血要不要拱手让人,梁家是不是就这么从蒲州销声匿迹。

  梁今曦听完一个晚上没睡,第二天便和她一块下了山。

  众人听了梁四爷的话,又是大笑,相互让座之后又举杯敬酒。

  韩墨骁端着香槟偷偷观察梁今曦,没想到他也正朝他看过来,瞥了眼他手里的酒杯,抬手让侍者过来,叫拿葡萄汁换了。

  “四爷规矩这么严,”乔香寒瞧见了,笑道,“这种场合都不让韩老师喝点儿?我瞧着展助理和穆经理都喝了不少,您回去可要罚他们。”

  “乔老板这是当着我们家四爷面就开始告我的状了?”展鹏大声说着,快步走了过来,笑道,“一会儿吃饭,我要连敬您三杯。”

  他旁边还跟着乔香寒说的那位穆经理,两人拉过两张椅子坐下。

  这几个人聚在一块,很快又开始聊生意、聊斯雷格下一个新品,有展鹏在,给梁今曦翻译的工作也不需要韩墨骁做了。

  他安静地坐在梁四爷身边,侧着身子看舞台上的演出。

  梁四爷靠在椅背上听他们说话,趁众人都凑过去看琼斯拿出来的一款还在研发后期的新产品样品,伸手越过椅子的扶手偷偷拿住韩墨骁的手,垂在一侧捏他的指头玩。

  韩墨骁以为他有吩咐,会场又太吵闹,便把头靠过去想听他说什么。

  梁今曦却也以为他有话要讲,也扭头过来,两人的唇无意间从对方嘴上一擦而过,都愣了一下。韩墨骁要往后缩,手又被重重捏住了。

  他无措地看着梁四爷,感觉心跳都停了,胸腔里挤挤涨涨的。

  幸而梁今曦也只是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便假意扭头去看台上的表演,在他脸颊上似有若无地亲了一下便没什么表情地收回手,重新坐好了。

  灯光都聚焦在舞台上,下头的人也各自忙着聊天,连他们这桌的人都没注意到两人短暂的动作。

  韩墨骁转身,重新把目光转到台上看演出,却什么都听不到,过了好一会儿,心脏突然像才活过来一样疯狂地跳动起来,耳朵也不聋了,香槟和水果糕点的味道争先恐后地钻进鼻腔里,台上的人也终于清晰起来。

  他抬手碰了碰脸,又碰了碰嘴唇,脸和唇都后知后觉地滚烫起来。

  没多久,晚宴准备好了,风情万种的白蔓亲自来挽了琼斯,乔香寒也挽着梁今曦在众人簇拥下移步晚宴厅。

  韩墨骁和琼斯的翻译一块走在最后,从侧门径直去了离主桌很远的位置。

  饭吃到一小半,有个侍者突然走到韩墨骁跟前,把他面前的红酒杯撤了,换了杯葡萄汁,说是梁先生吩咐的。

  一旁琼斯的翻译听见侍者,小声对他说:“我刚才给梁先生和琼斯先生翻译了一段私人对话,关于您的。”

  韩墨骁闻言勾了勾唇,伸手夹了一块莲藕。

  翻译见他没接话,脸色有些尴尬。

  “我身体不好,就不敬您酒了。”韩墨骁端起葡萄汁敬了敬他,把话题扯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个翻译和他并没有交情,突然提起这件事,应是已经知道他和梁今曦的关系,又知道他“勾引”过琼斯,要不就是想和他结交,以后有什么事也能传递到梁四爷那去;要不就是看不上他,打算来讥讽两句。

  前者他帮不上忙,后者他也理会不了,索性也不想听了。

  他下午吃了些点心,没吃几个菜就饱了,只好干坐着。

  “这干锅羊肉上怎么没香菜?”旁边有人道,“其他一般要搭配香菜的菜也没有,蒲州香菜很贵吗?”

  “没有就没有呗,又不影响吃,”另外一人道,“你还计较这个?”

  “哦,不是,因为我很爱吃香菜,吃羊肉没有香菜很不习惯,”那人不好意思地笑笑,余光看了眼旁边的桌,突然拉住一旁的服务员道,“哎,为什么其他桌的菜是有香菜的?咱们这儿是不是忘记放了。”

  香菜生吃也可以,一般都是最后放,等装好盘往菜上撒一把,爱吃的人就等着抢这一筷子,那人等了几个菜都没有,看到别桌却有,简直格外失望。

  “不是忘了,先生,”服务员笑着解释,“梁四爷特别交代过,说咱们这一桌有客人对香菜过敏,这桌所有菜就都没放。”

  那人见是梁四爷说的,便也没再说什么,安静地坐下了。

  韩墨骁却猛地想起他曾随口说过的一句话来,他说他对香菜过敏,吃了会眼泪流不停。

  那不过是一句显而易见的假话,梁四爷竟记到现在。细想想,他第一次去梁公馆吃饭,梁四爷便替他挑过香菜,后来再也没见过梁公馆的饭菜里放过这个。

  他遥遥朝主桌望去,那边正觥筹交错、一派热闹的光景。梁今曦站着和人喝酒,不知是不是感觉到什么,随意朝他这儿看来,见他也正望着自己,也没什么表情,看了他一秒钟便转头应酬去了。

  韩墨骁收回目光,瞥到手上的腕表,勾唇用手摸了摸。

  他们这一桌基本都是些不重要的随行人员,来敬酒的少,很快就吃得差不多了,大家各自散去,他也走出晚宴厅,找到饭店的大堂经理,让他带他去打了个电话。

  明天上午原是要去张家上课的,但他还得等梁四爷应酬完一道回梁公馆,兴许又要闹到半夜,便打电话去跟张家请假。

  “韩老师,您最近是不是太忙了?”电话那头道,“我们家这两个孩子明年就要送到国外去了,英语课可不能耽误了呀。”

  “张太太您放心,明天下午我一定准时赶过去。”韩墨骁保证完又赔了不是,这才挂了电话,他没有回宴会厅,在大堂角落里找了个无人沙发坐着等。

  这几个月请假请太多,雇主们有意见也正常。

  他搓了搓脸,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晚宴九点多才结束,梁今曦送完几个重要的客人,回到宴会厅朝韩墨骁那桌看,一个人都没了。

  展鹏道:“他们那桌早散得早,韩先生应该已经回去了。”

  “去找找,”梁今曦吩咐旁人,对展鹏和穆经理几个道,“你们今天也辛苦了,早些回去歇着。”

  “我先送四爷回去再说,”展鹏笑笑,递过去一杯热茶,“您今天喝得不少,我怕您在车上就要吐出来。”

  韩墨骁歪在沙发上睡着,模糊听到有人喊自己,睁眼瞧见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坐在自己跟前,带着圆眼镜,面相和蔼。

  是西江来的经销商黄伟河,册子上有他的照片。

  “黄先生,”他连忙坐直了,“您还在,可是宴会招待不周?”

  “哦,没有,都好。韩先生,”黄伟河犹豫一下,道,“若是我没看错,你应该是白世昌先生的养子,之前…叫白骁?”

  韩墨骁一愣:“您认识我养父?”

  “果然是!”黄伟河笑了笑,道,“刚才看你跟在梁四爷身边,又姓韩,我还不敢认。六七年前我们在白家见过一面,你那时还小,打了个招呼就跑了。”

  “惭愧,我那时成天想着玩,”韩墨骁不好意思起来,“今天真没认出您来。不过,黄家一直都是白家的最大经销商之一,您怎么……”

  “哎,我们也不想这么大老远来蒲州进货,”黄伟河叹息一声,摇摇头道,“自从白老爷去世,白家公司主事的人全换了,几个姨太太的娘家人和白家那几房斗得不可开交,给我们的货是越来越贵、周期又长,跟以前的品质也不一样,有时还有过期的也掺杂在里头,我实在是……”

  韩墨骁沉默不语,除了黄家,他已经在这次的名单上看到好几个白家下面的合作伙伴的名字了。

  “白家那个小少爷还小,那么大的家业,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他接手,”黄伟河看了韩墨骁一眼,“白老爷总夸你聪明,要是你和白大少爷都还在,也不至于……我以为你还在欧洲留学,前阵子才听说了你的事,哎,命苦的孩子……”

  “黄先生,”韩墨骁见他面露悲怆,握了他的手宽慰道,“我如今也很好,白家的事自有姓白的人去打理,我也不便沾手。”

  “也是,也是。不过你能跟着梁四爷做事,自然是好,”黄伟河拍拍他的手背,笑道,“我瞧他也看重你,白老爷泉下有知,会高兴的。”

  韩墨骁神色微僵,也笑了一下,说:“天色不早了,您不如早些回去休息,我帮您叫车?”

  “不用,我就在这楼上住,”黄伟河站起身,又看着他感慨道,“可惜我家也只有一个儿子还没婚配,要是还有待嫁的女儿,招你来做个女婿,帮我打理生意是再好不过了。”

  韩墨骁不仅一表人才、气质出众,今晚的表现他也都看在眼里,要是真能入赘黄家,起码能帮黄家再上一层楼,可眼馋的同时又不可能去跟梁四爷要人,甚感遗憾。

  “您抬爱了,我一钱不值,哪有这个福气。”韩墨骁陪着他走进通往客房的走廊,到了电梯厅,黄伟河又非要去房间里拿些从西江带来的特产让他带回去。

  韩墨骁拗不过,只得跟着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