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己来。”韩墨骁伸手要去拿托盘里另外的药膏, 梁四爷别开他的手,固执地给他后面上了药,见他把脸埋在抱枕里, 耳朵里头都是红的, 揶揄道:“什么都做完了,让人上个药还害羞?”

  韩院长充耳不闻, 只顾装死。

  梁今曦把棉签丢掉,替人穿好裤子,又去浴室对着镜子给自己的肩膀和胸前消了消毒,身上又让韩院长跟猫似的到处标记了一遍, 抓咬得血淋淋的。

  等把自己身上处理完, 他找出一把指甲剪,不由分说给韩院长把十个手指头剪得一点指甲都不剩, 末了还把边缘磨得滚圆。

  韩院长的指甲本来也不长,但抓人的时候格外用力, 死死嵌入肌肉之中, 梁四爷一发狠,他也死咬着人往下刨,嘴上手上都不闲着, 以至于梁今曦后来淋浴时,上身没一处不觉得火辣辣的。

  “这下看你再拿什么挠我, ”他把东西丢在一边,拍拍韩院长的脑袋,“去床上睡, 要感冒了。”

  “床都脏成什么样了, 不去,”韩墨骁的声音也烧哑了, 闷闷地回了一句话才抬起头,迷迷瞪瞪地看了梁四爷一会儿,突然伸手拉住他的袖子,哄人似的摇了摇,“四爷别生气了,我认错还不成?”

  梁今曦看着他没说话。

  得知韩墨骁竟敢和琼斯约会,他确实想扭断他的脖子。

  不为别的,就为有人竟然敢拿他当垫脚石,在他还远远没有腻味之前,踩着他去攀别的男人、堂而皇之去勾搭他的大合作商。

  韩墨骁从他床上一下去便恨不得翻脸不认人,碰他都要躲,特地给他装了电话,十天半个月都不知道往梁公馆打一回。

  今天还当着阿德面差点跟琼斯亲上,简直放肆。

  然而韩院长又实在聪明,不仅避重就轻主动把事情交代了,神情还那么坦荡,床第间也格外热情,好像如果他真的因为他交代过的事而惩罚他,倒显得他小肚鸡肠。

  但他到底还年轻,并不善于伪装。

  他说不许他回家,一觉醒来还想要他时,韩院长显然已经不耐烦、也没来得及假装顺从就蹬了过来。那一脚简直恨不得把人踹死,后来的每次也都和当初揍赵雷音一样,想先在他脸上也来两拳。

  不过尽管双方都不同程度地负了伤,他们的身体却很快乐,欲/火在身体不断的对抗和纠缠中越烧越旺、越缠越紧,最后终于裹挟着对方,统统付之一炬,烧得什么都不剩。

  只是感情上,两人或许都憋着火。

  韩院长原先不知为什么心情不好,如今大抵是什么火都泄完了,担心他还没消气,这才后怕起来,马上又借着生病的当口温温吞吞来哄人、认错。

  多狡猾。

  “我既已是四爷的人,自然不会再想别的,更不会去影响四爷和合作商的关系,往后我都会离琼斯远远的,”韩墨骁自嘲似的笑了笑,垂眼盯身下的荔枝纹牛皮沙发,“难得四爷瞧得上我,我不会去作死。以前是我不懂事、不清醒,以后不会再叫四爷生气了。”

  这是在表忠心、作保证了。

  但梁今曦却高兴不起来,心情反而跟着他眼里被下垂的睫毛遮掉的光沉下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刚才吃的药起了作用。

  韩墨骁写的那幅《将进酒》送来的时候,他正和琼斯第一次当面会谈,错过了当面打开的机会,直到晚上回了家才将那个锦盒拿出来。

  当晚,梁今曦屏退所有人,对着这幅字看了一宿。

  李太白当年被赐金放还、失意至极,与友人吟诗作赋、借酒浇愁,这首诗基调虽然沉重,却自有谪仙诗人的潇洒豪横、狂放恣意,写得大开大阖、笔墨酣畅。

  韩墨骁没用半点装饰,拿素白的纸、纯黑的墨挥洒而就,只在左边落款处点了红章,运笔行云流水、通篇一气呵成,将诗人的苦与痛、爱与恨、潇洒与豪迈彰显得淋漓尽致,仿佛李太白魂归当下,握着谁的手亲自写就的一般。

  这不是梁四爷第一次看见韩墨骁的书法,可时隔数年,他却再一次被他用一幅字拽住了心魄。

  哪怕从富家少爷变成乞丐,叫人打个半死、在床上躺了大半年,起来依旧要把所有孤儿护在身后;哪怕差点被人下药强/暴,冒着被赵家报复的风险也要一刀插进赵雷音的脖子;哪怕被他这个陌生的男人在床上恶意欺负、惩罚、羞辱,痛过伤过之后,他韩墨骁依然能写出那么鲜活灿烂的行草,依然守得住要坚持的东西。

  看似被命运折断了脊梁,实际上比谁都活得顶天立地;看似卑贱若蝼蚁,实际上哪怕跪行也挺着那细瘦笔直的腰杆子。

  本以为这样的人要是真愿意低头,梁今曦心里一定爽快。

  可如今韩墨骁真的低头了,顺从了,看上去也认命了,梁四爷却不高兴、不爽快了、生气了。

  “这些天还见了谁?”他眸光暗沉,“有人动你?”

  “没谁,我和逢春院都好好的,”韩墨骁见他眼神要吃人,肌肉虬结的上身却全是黄黄红红的碘酒和抓痕,想笑又不敢笑,憋得连肩膀都在抖,“四爷您现在实在不适合发脾气。”

  “大胆,”梁今曦垂眸扫了自己一眼,“四爷打仗都没挂过这么多彩。”

  韩墨骁实在忍不住了,笑得在沙发上打滚,不小心牵扯到痛处,又疼得龇牙咧嘴,面上的表情要多狰狞有多狰狞。

  其实他笑别人身上伤痕累累,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梁四爷倒没舍得给他弄破皮,可身上的指印和吻痕实在不少,青的红的,整个人都快成花猫了。他又白,即便穿了梁四爷的睡衣,过大的领口和袖子、裤脚处露出来的皮肤也是肉眼可见的斑驳。

  等他笑完了,梁四爷的气也散了,拍拍他的脸道:“你还挺有劲,起来。”

  “没劲了,”韩墨骁以为梁四爷又要做,连连摇头道,“动不了,四爷不要再弄我了。”

  “小韩院长还挺爱撒娇。”梁今曦把他拦腰抱起,却不是将他带去床上,而是出了门。

  除了第一次招呼都没打就走了,其他时候刚上完床,梁四爷脾气会特别好,特别愿意宠人。

  这回韩墨骁陪他胡闹了一天一夜,人都烧糊涂了还由着他继续乱来,一点都没矫情,要不是实在没精力再来一回,只怕真要舍命陪君子。

  简直荒唐,又实在酣畅。

  由于某些不便言说的原因,梁今曦不得不压制自己的情绪和欲望,压制久了,身体渐渐地好像不怎么需要性。

  可从遇上韩墨骁的第一回起,他便有些收不住,此后尽管尽量克制了没有老见他,一旦见面却一次比一次欲壑难填。

  这回十来天没见,再碰了他便好像怎么都不满足,想到他竟可能有二心,就感觉非要把人真的囫囵个人吞下肚似的。

  现下身上和心里的火都纾解得差不多了,浑身上下都像刚打完一场仗那么舒爽,别说抱这个么对味的人走几步路,要他一勺一勺地喂饭,梁四爷都乐意。

  “去哪儿?”韩墨骁驾轻就熟地抱着他的脖子问。

  “小韩院长猜猜看?”梁今曦淡淡瞥了他一眼,觉得他嘴上那颗小小的唇珠像樱桃树上刚熟透的樱桃。

  韩墨骁刚要说话,忽而察觉梁四爷的脸离他太近,不知是不是抱累了,梁四爷将他抱紧了一点,走动间两人稍不注意就会亲到对方嘴上去。

  他连忙扭头随便指了个方向,问:“右转?”

  纠缠最激烈的时候,两个人也是不接吻的,这好像已经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

  梁今曦喜欢亲脖子、背和小腹,在能种花的地方种满花,用犬齿细细地磨,用舌头舔舐,故意弄得人上下不得,像极其有耐心的毒蛇,明明可以直接开动,非要费心先给猎物做个全身麻醉,让它在快乐中迷狂,心甘情愿被拆吃入腹。

  韩墨骁喜欢亲耳朵和脸颊,频率不高,被弄得受不了的时候才这么去讨好人,实在急了就下重口咬,梁四爷有时候被他咬得“嘶”的一声,扯住他后脑勺的短发将他拉开,还能看见他嘴角红丝丝的血迹。

  “你要吃人?”梁四爷咬牙切齿,怒目而视。

  韩院长被他扯得往后仰着头,白豆腐似的脸汗涔涔的,脆弱的玉色脖颈完全暴露在对手面前,可他完全不憷,那双天生含情的眼里似有水波荡漾:“四爷这身腱子肉味道确实不错。”

  说完还要用行动挑衅,勾住梁四爷的脖子就咬,结果自然又是新一轮的肉搏、反抗、征服。

  尽管两人的武力值相当悬殊,可韩墨骁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男人,曾经还打赢过赵雷音,梁四爷制服起他来颇有趣味;而韩院长总是过得相当憋屈,有这个机会自然撒出去不管,浑身的招都使了出来,反正也不可能真的伤到身经百战的梁四爷。

  或许也正因为这样,两人这回大战一天一夜,事后都感觉良好,甚至比从前要更亲密了一些。

  不过这不代表韩院长就愿意做些突破底线的事,比如接吻。他是不懂爱情,但他记得大哥曾说过,只有相爱的人才会接吻。

  这么贵重的东西,哪能拿出来卖呢?

  梁今曦松了松手臂,不再说话,四平八稳地走路,抱着一个成年男人也丝毫不吃力。

  拐了弯又走了一段,他停在书房门口,叫韩墨骁推开门,抱着他走了进去。

  书房保留着中式装修,满满一墙书架塞得满满当当,少有的几个摆件和装饰也古朴典雅,韩墨骁写的那幅《将进酒》便挂在那张古典沉静的乌木书桌后面。

  报纸上那张黑白色的照片没有拍全,韩墨骁又不太记得他办公室的装修,错认为是在办公室拍的。

  单看整体的风格,那幅字挂在这儿倒很合适。

  只是韩墨骁没想到梁四爷会把他的字挂在这么重要的地方,若有人问起,也不知梁四爷会怎么回答。

  梁今曦走到书桌后把人放下,取出文房四宝放在一旁,自己站在桌边开始研墨。

  韩墨骁见状便立即警觉起来,站起身笑道:“四爷怎么突然来了兴致,是要画画还是写字,我来替您研墨。”

  梁四爷一眼看穿他在想什么,用下巴指了指椅子:“你坐。”

  “我身上还疼着呢,”韩墨骁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暂时不能坐。”

  “那就站着写。”梁四爷掷地有声,在他跟前铺了宣纸拿镇纸镇好,取了狼毫蘸了墨,沉着脸递给他。

  韩墨骁僵站着不动,也不伸手去接,因为身体难受,头上不断地冒冷汗,眼睛毛茸茸的,眼神清亮坚定。

  两人无声对峙了近三十秒,笔头上的墨滴在雪白的宣纸上,砸出一团漆黑的绒花。

  韩墨骁垂下眼,听候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