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两站大奖赛中国车手拿分,无疑在各大网络社区平台有着不小的讨论度。

  顾池音的拿分,和江从星的超车,以及,对下一站意大利蒙扎的美好期望。

  事实上很多比赛,不仅是F1,还有电竞职业比赛,他们参赛的队员未必是统一的国籍。可能一支站上国际邀请赛的战队,他们拥有来自中国的一号位、独联体地区的中单、北美的三号位,以及来自南美和东南亚的双辅助。

  所以说这种国际顶尖赛事,有很多并不是直接以国家为单位,而是以队伍,或者制造商,甚至也可以是赞助。

  但又不能完全说这与国家没有关系。

  因为大奖赛夺冠的车手,他们依然可以在座舱里举着自己国家的国旗向全世界挥舞,所以国内的车迷朋友们对这两个人,这两支车队都很支持。自然而然的,大家也就认为他们俩的关系应该不错。

  毕竟,谁不想在Ti看两支中国队打总决赛呢。

  谁不想长叹一口气,说,唉,中国队不行啊,连个季军都没有。

  这一点顾池音很能理解,应该说位置互换的话,如果顾池音自己是观众,他也会希望两个中国车手惺惺相惜。

  不像现在这样,看见论坛上有人把他和江从星一人裁半张脸P在一块儿,翻一个大白眼。

  在F1的赛期中,所有可能被镜头拍到的地方,车手们的穿着大多都是队服。

  因为这队服上有他们慷慨解囊的赞助,是他们车队的衣食父母。

  机场安检,茱莉提醒他微笑,车迷和媒体都在这里。

  顾池音收起手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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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站意大利,依然是周五和周六练习赛,正赛在周日。

  意大利是Hunters车队的总部,也是首席工程师马修斯的祖国,所以前往意大利,整个团队还是比较舒心的。

  顾池音懒懒地瘫在VIP休息厅的沙发里,鸭舌帽盖着脸在睡觉,斜着身子。184的身高,身材比例绝佳,一双长腿仗着VIP室空间大,随心所欲地伸着。

  此人睡得很沉,VIP休息厅的玻璃墙没有那么好的隔音效果,外面的机场频频的播报,狂奔的小孩在尖叫,顾池音仿佛自带结界,完全没有转醒或者烦躁的意思。

  这会儿F1的所有车队几乎都是今天的航班前往意大利,威廉善意地提醒过路人小心脚下。

  而就是这么一个睡得沉到人类幼崽都吵不醒的人,当威廉说,“江从星你小心点,别被他绊摔了。”

  顾池音瞬间开机,雪白的手指捏住帽檐往下一拽,露出一双眼睛。

  晶亮的瞳仁,纤长的眼睫,分明是一对毛绒绒的眉毛,偏偏看过来的视线宛如下一刻就万箭齐发。

  江从星身上深蓝色的Crown队服,F1队服基本是同一个款式,只是涂装不一样。

  四目相对,顾池音先坐直起来,然后收回腿,虎视眈眈地望着他。

  而他呢,端着一杯还没打开直饮口的咖啡,问,“你喝吗?”

  “我是个要睡觉的人。”顾池音收起敌意,换上慵懒的样子。

  江从星看了他一会儿,问,“有影响吗?”

  确实,能阻止顾池音睡觉的,大概就是趴在他耳边说:江从星要超你了。

  区区一杯咖啡,真的没有任何攻击力。

  “拿来吧。”顾池音伸手。

  刚好有点渴,而且懒得动,因为咖啡厅要走上三分钟。

  江从星递给他,一杯常温的黑咖啡。

  顾池音接过来,然后挪了一下屁股,江从星很自然地在他旁边坐下。

  在威廉错愕的目光中,顾池音打开直饮杯口,随着他喉结上下滚动,不难看出他真的挺渴的,吨了小半杯。

  然后两个人同步地叹了口气。

  威廉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明明前一天还在银石赛道你死我活,今天为什么能安静地坐在同一张沙发里呢。

  “输了。”江从星先开口。

  “嗯。”顾池音应了一声。

  威廉:“你们没事吧?”

  顾池音往前坐了坐,把咖啡放在茶几上,“没事,我们……很喜欢的一支战队,今天有比赛,然后输了。”

  威廉默默地点头。

  -

  说起来,还是初中,十年前。

  那是个青少年探索世界最积极的年纪,他们像四个月大的金毛,什么都要塞进嘴里嚼一嚼,然后能不能咽的,咽了再说。

  篮球、足球、乒乓,这些体育运动尚且会被部分家长认为是没有必要的课外活动,遑论是打游戏。

  新世界的大门,是被同班男生自习课上忽然暴起大喊一句“Dota2出了!”给打开的。

  有人被吓了一大跳,然后蹙眉指责,你一定要喊吗?

  有人则两眼一亮,Dota2出了?要测试码吗?在哪个平台?

  学校旁边小暗巷里的网吧,天花板永远修不好的白炽灯,被烟熏得焦黄的墙,两个少年挨着坐下,折腾了好一阵后终于进入游戏。

  Dota2,Dota的续作。彼时精美的地图,全新的英雄模型,斯坦福大学交响乐团录制的背景音乐,这一切都在冲击着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两个人。

  在Dota的年代,他们还只能逢年过节的时候,看邻居家的大哥哥玩一玩。根本看不懂,但硬看。

  后来发现了游戏风云节目,需要付费,他们在江从星家里义无反顾地用家里的座机付费,尔后被父母各打五十大板。

  再后来,终于熬到了初中,父母忙于工作,Dota2的问世,真是对的时间出现了对的游戏。

  所以如果说有什么能暂时让顾池音和江从星成为短暂的朋友,那就是他们双排打Dota2的时候。

  接着他们像所有电竞爱好者一样,喜欢一支战队,崇拜某位选手。

  然后在上学和练车之间抠出时间来关注他们的战绩,看看他们的对手。

  一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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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池音伸了个懒腰,“唉——十年了,Frost再不拿个世界冠军,他就28岁了。”

  江从星靠进沙发里,抬头看着VIP休息厅的天花板,“是啊,其实有时候我都不希望他再继续打下去,他的年纪,反应,大局观,已经不适合打职业了。”

  “他适合!”顾池音瞪过来,声音不大,但威慑力极强,“他状态很好,你看他KDA啊!”

  威廉不敢出声,在手机上给老婆发消息,撒娇说队友好可怕。

  “Frost就是太在意KDA才会这样,他已经陷入了一种怪圈,你看他的经济输出比,他为了漂亮的数据已经不择手段了。”江从星说。

  说完,周围的声音好像涌不进两个人之间的空气,这是个比较宽的单人座沙发,两个人坐在一起会迫不得已的大腿贴大腿。

  也是因为他们说的是中文,威廉能察觉到气氛不对,但并不知道究竟是哪里不对,匆忙打开的翻译软件它忽然需要更新才能使用。

  顾池音沉默地看着他。

  事实上被顾池音这样长相的人凝视着,压力还是挺大的。

  他五官非常好看,清俊得恰到好处,不失男性的骨骼感,和没睡饱会泛红的下眼睑,江从星实在是不敢久看。

  于是江从星收回目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Frost有点偏执了……”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顾池音冷静地说。

  江从星知道他非常喜欢Frost这个选手,十年前参加国际邀请赛初露锋芒,现如今天才少年变天残老年,人在中路十个信号往他头上点。

  而茫茫互联网上骂声一片,键盘侠们让他别再进隔音间丢人的时候,顾池音自己一个号,拿了江从星的号,在贴吧论坛跟人从白天喷到黑夜。

  期间江从星还接了一次手,顾池音说,他打字。

  “江从星,这种话不要再让我从你嘴里听到第二次。”顾池音说。

  他说得非常认真,尽管后面没有接一些“再让我听见一次我就如何如何”的警告,但这对江从星来说已经足够了。

  “好。”江从星点头。

  两人之间的状态又回到冷脸相对,但顾池音自己也明白,他说Frost的那些问题,何尝不也是心疼英雄迟暮。

  自然,顾池音也不是少年时期非黑即白不留情面,他还是给了江从星一个台阶。

  “记得抢Ti门票。”顾池音说。

  江从星一笑,“好。”

  三岁就认识,二十年了,顾池音是“真的生气”还是“这个气我一定要生”,江从星可太清楚了。

  所以有台阶他立刻下,然后站起来抻了下队服,“我先过去了。”

  “嗯。”

  江从星回到他们车队休息的地方后,顾池音端起咖啡又灌下去半杯。

  威廉凑过来问他,“什么战队呀,什么游戏呀,什么比赛呀。”

  顾池音苦笑,“唉,从十年前就喜欢的一个职业选手,今天打Major级联赛,又输了。”

  威廉眨巴着人畜无害的大眼睛,那是真欧式大双,来自德国。

  “别难过,对了,Ti又是什么?”

  Ti是威廉从他们对话中听见的英文字母。

  顾池音给他解释了一下,那是国际邀请赛的简称。

  而今年,恰好国际邀请赛的举办时间,是F1夏休前最后一站大奖赛结束。更巧的是,今年夏休前的最后一场大奖赛在美国,所以他和江从星决定奔赴一次现场。

  威廉听了三分诧异三分羡慕,还有四分迷惑。

  “我以为你们老死不相往来?”

  顾池音想了想,解释道:“你要知道,在共同的敌人面前,偶尔是可以合作的。”

  说着,顾池音把手机屏幕朝向威廉,“Frost的敌人就是我和江从星的敌人。”

  顾池音指着战绩表对面的那个中单,“就他,16岁打职业,江湖人称上辈子拯救了地精一族的男人,地精修补匠100%胜率,关键年纪还小,他就是我和江从星共同的敌人。”

  接下来,威廉被迫听了一大串顾池音对敌方队伍的介绍以及吐槽。

  听完,威廉困惑,原想说哪有一天天盯着热刺看的阿纳森球迷,但转念一想……

  “你每天光睡觉就要睡那么久,我们又开会、练车、体能、比赛,你怎么还有时间研究这个?”

  顾池音说:“我有江从星啊。”

  作者有话说:

  ……你又把威廉整不会了。

  江从星,辅助追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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