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彧将邸报递给郭嘉。

  郭嘉一目十行地看完,踩着木屐走到窗前,又走回来,“哒哒”的脚步声回荡在屋中。

  “临阵换将,兵家大忌。幸亏张角病重,黄巾贼发现大贤良师张角也会生病,也会力不从心,不是什么活神仙,信仰崩塌,已经失去斗志。他们战败只是迟早的事。然而陛下舍不得出钱出粮,竟然允许州郡官吏、士绅土豪纷纷招兵买马,协助朝廷的军队清缴黄巾,这样是节省了一批军费,却埋下天大的祸根。文若、志才,嘉说句不中听的话,此番平定黄巾的过程中,军权逐渐失控,正是天下大乱的开端!”

  哪怕一切都变得不同了,郭嘉依然能透过世事纷乱的表象,一眼看到潜藏的危机。

  现在这个时间,绝大多数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包括董卓。他顶多就是手中有兵,说话做事硬气一些。但这样发展下去,即使没有董卓,也会有其他人拥兵自重,野心膨胀。

  荀彧坐在明暗交界处,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光和影在他的官服上流转,“我想守住汝南和颍川,乃至整个豫州,先保一方平安。若天下有变,匡扶社稷。”

  戏璕是第一个看邸报的,他轻咳一声:“文若,这可不是治理好豫州就能实现的志向,首先,得练出一支强兵。按照朝廷的制度,汝南属于内郡,不设都尉,又不似颍川长年闹匪患。文若只能养一千郡兵,这可不够匡扶社稷的。要不再招募三千乡勇,农忙时种地,农闲时操练。这些并非正规部曲,不算违法,没人会过问的。”

  郭嘉心中赞同戏璕的提议,却没有表态,因为他了解荀彧是一个多么正直的人,荀彧怎么可能说一套,做一套,暗中违背朝廷的制度呢?郭嘉决定不开口,因为他一向不愿意让荀彧感到为难。

  然而下一刻,荀彧极其认真又严肃地说:“先前黄巾军攻打官府,屠杀士族豪强,如今郡中尚有十六万九千八百一十三亩无主的田地,至少得五千人,不然种不过来。”

  说完,他取出一片二尺长的木牍,提笔蘸墨,写成一篇招募五千名乡勇耕田、协助官兵抵御流寇的檄文,盖上汝南太守印,交给戏璕。

  郭嘉陡然欺近,一双极清澈的眸子盯着荀彧,目光中带了几分审视的意味——最致命的刀,或许才有这样锋锐的光。

  戏璕也十分诧异,观察着荀彧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

  “文若能想明白就好。我刚才还在发愁,奉孝不吭声,我一个人纵使将口水说干了,恐怕也说不动文若。”

  荀彧猝不及防,有点心虚地移开了视线。如果是从前的他,确实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戏璕再劝也没用。郭嘉倒是有能耐让他改变主意,但自从郭嘉发现他每次违背做人做事的原则,内心便会掀起一阵天人交战,无比矛盾,就很克制,再也没有试图改变他。

  他的好友,其实都是温柔的人。

  午后的斜阳透过窗棂,模糊了面容。荀彧低磁的嗓音染上一丝笑意:“怎么,真当我是那抱着桥柱淹死的尾生,刻板固执,不懂变通?我虽然有几分儒生意气,可惜没有女子与我约在桥下。纵然有,洪水来了我也得上岸等,至少活着相见。”

  当年董卓废立天子,践踏皇室。荀彧还是一个小小的守宫令,左右不了大局。他既没有效仿卢植等忠臣,不顾后果的怒斥董卓,付出惨烈的代价。也没有像王允一样一面曲意逢迎,一面寻找机会除掉董卓,而是选择远离是非之地,先保全家族,再想办法匡扶汉室。

  所以荀彧的忠正守节,其实是有关社稷安危、天下大义、百姓存亡的大节不可变,其他事都有商量的余地。

  郭嘉轻笑一声:“文若居然会说笑了,玩家果然是难以预测的天灾。”

  荀彧确实受到玩家的影响,不似从前那么严肃。

  最近他每天都开着马甲小号伍君豪,混在玩家频道和U站,疯狂地吸收新知识,在喵伍的耐心讲解下,荀彧已经掌握了阿拉伯数字、方程式、简体字、化学元素周期表、穿越者必备技能1、2、3……

  然而喵伍万万没想到,亲眼见证荀采从一位腼腆清秀的淑女,变成隔三差五设计新妆容的美妆达人、外加狗血言情小说爱好者以后,荀彧也开始放飞自我。

  荀彧招募了十几名擅长炼丹的方士,让陈光一对一指导,然后分别给方士安排任务,有的负责搞蒸馏酒,有的提纯木炭,有的提炼硫磺,有的熬制红糖,有的提纯硝酸钾……每人只负责一个环节,而且为了保密,很多材料都和黑火薬的配方无关,是玩家制作其他东西的原料。

  荀彧将各种粉末按照一定的比例混合,亲手配制出助燃的黑火薬,以及爆破的黑火薬。并且跃跃欲试。

  然后,因为族人被荀彧关入大牢,集结了许多部曲、气势汹汹地上门讨说法的汝南袁氏嫡系,就遭遇了离奇的“平地惊雷”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