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剿持续了一个星期,后期别的基地也派了不少人过来,留下来的活人被分散到各个不同的基地关押。
每天晚上时黎知都能看见秦乌,有时候秦乌会躺在他身边睡一觉,有时候问了几句身体情况便又离开。
外界的情况时黎知只能通过曲医生了解。
留在江平基地的最后几天,一堆柳山来的医生检查过时黎知心口的手术刀口后,确认他可以下床自由走动。
经过曲医生的介绍,时黎知知晓了这次来的医生全部是柳山基地地下研究室的成员。
同他们一一道谢后,时黎知披上床头秦乌留下的衣服,推开门走到外面的房间。
房间正中的床上正躺着池雅,尸体在房间里停留了好几天。
得益于寒冷的温度,池雅的身体没有明显的腐烂。
“今天下午会来人收走她,我想你肯定还想再见她一面,就拦着没让人动。”
至于角落里于别枫和池修的融合体早就被秦乌清理了。
“谢谢。”时黎知的目光含着悲悯,仔细扫过池雅身体的每一寸,将她完整地记在了心里。
池雅是一个很温柔的女生,这是时黎知对她的第一印象。
他并不觉得池雅懦弱,池雅的死无疑是可惜的。
但是身为受益者,时黎知没有资格说可惜。
正想着秦乌,秦乌就来了。
研究室的大门之前被强行炸开,在这个节骨眼也不会重修,秦乌正常走路没有一点声响。
等时黎知反应过来的时候,秦乌已经到了他背后。
“今天如何?”秦乌一边问一边脱掉防护服,他微微低头,顺着时黎知的视线看向池雅。
垂眸间,轻微颤动的眼睫落在时黎知眼中,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足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医生说我可以下床了。”时黎知露出微笑,他拢了下外套。
外套上与正主一般纯净的皂角香味令他安心。
“这几天很累吧?”时黎知歪头,与秦乌侧目而视,他的眼里有少许疲惫。
犹豫了几秒,时黎知壮着胆子抬手环住秦乌的脖颈,埋头在他的颈窝,深深叹了口气。
像是惯于撒娇的猫,一举一动透着骄矜和懒散。
“还行。”秦乌单手揽住时黎知的腰,微微用力,让他靠得更轻松,“想跟我出去看看吗?”
时黎知很轻地哼了一声当做答复,他想先去埋葬池雅的尸体。
池雅的身体被A队队员装进裹尸袋,带出研究室,装进越野车的后排座位。
曲医生拿了两套干净的防护服给他们,秦乌亲自帮时黎知穿好后才去穿自己的。
旁边几个队员看向他俩的眼神中有着心照不宣的暧昧。
“把她埋在高处吧,选个怪物少的地方。”时黎知咳了声转移话题。
他四处观望,最后选定了江平基地后方的一个小山坡。
几天没看见,江平基地内部大变样,时黎知看见几堆废墟,破碎零落的砖瓦散落在地面。
空气中飘散着过量的尘土,从防护服中看外面像蒙着一张巨大的纱网。
越野车行过砖瓦地,一路攀行到土坡顶端,从这里往下看,可以看见整个城市。
胸腔里的心脏加快速度跳动,时黎知不由得抚上胸口。
站在山坡上朝下望,红似火的夕阳映入眼帘,时黎知浑身笼罩着一层暖光,胸腔里属于池雅的心为之动容。
亲手埋葬了池雅,时黎知跟随大部队下山。
越野车到山脚时,正巧撞见别的基地运送怪物和人质离开。
有一辆车经过时,车后排的年轻人探出头来同秦乌打招呼,秦乌冷淡地回了声“嗯”。
那人也觉得无趣,移开目光冲时黎知“wink”了一下,又吹了声口哨,时黎知一愣。
接着两辆车便错开了路线。
“他是哪个基地的人啊?”时黎知不免好奇。
他偷觑秦乌,看见秦乌眼下不明显的青黑,想了想,转而去问了副驾驶上的人。
“你问我吗?”那人笑起来很阳光,两颗虎牙尖尖的。
他隔着防护服很夸张地摸了摸下巴,停顿了一会儿,见没听到队长的禁止命令,便大胆放开了话匣子:
“他们是合东市的市级基地,咱们是合东省柳山县的县级基地,其实也没太大区别,他们那边的战斗力…嗯…略逊于我们。”
“啊?”时黎知改不掉用脑的习惯,他的眼睛很亮,微微朝前倾身,“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放心大胆问,我有问必答!”队员拍拍胸脯。
“市级的基地肯定有教育机构吧?”
教育机构的保留也是很重要的,柳山县的占地面积不算太大,容纳不下教育区的建设。
还真让这小子说对了,奇虎震惊地扯了把安全带,被驾驶员当头敲了个栗子。
“啧,凶死你算了,我就震惊一下下也不行嘛。”奇虎嘶着凉气揉额头,报复般地又扯了两下安全带。
“再扯给你头打瘪!”
“哎我就扯!你有本事打死我!”
于是这个话题就断了,时黎知坐在后排,看着副驾驶的年轻男生跟驾驶员暗戳戳地较劲,也歇了继续问的心思了。
靠回座椅上,他闭上眼睛放松一下精神,搁在座椅边的手上覆上另一只更大的手。
温暖的体温一点点渗透进他的心底。
身体也随之靠近,直到肩膀相触,手臂相贴,时黎知的睫毛颤动两下。
暂时被搁置在一边的感情又被他捡起来细细品味。
在梦中向爸妈借的勇气,全被时黎知用在跟秦乌告白这件事上了,秦乌用贴身不离的配枪给了他回应。
他们现在,亲也亲了,睡也睡了,虽然还没发生过更进一步的关系,但是用男朋友来相称绰绰有余。
跟秦泽谈恋爱的经历并不愉快,老实说,时黎知没想到自己还会喜欢上别人。
而且那个人还是秦泽的叔叔。
朝夕相处,时黎知知道秦乌对任何事情都很负责任,他愿意再赌一把。
鼓起勇气睁开眼,低头看了看覆在自己手背上的骨节分明的大手。
他轻巧地翻过掌心,隔着防护服生疏的紧紧握住那只手。
秦乌的视线始终注视着道路前方,下颌崩得很紧,放在身侧的手却毫无保留地回应时黎知。
多日盘旋在胸口的乌云瞬间在两只手交握的那刻消散,秦乌现在才想明白,他在很久之前就对时黎知心动了。
最后休整两天,再次确认江平已经是一座“空城”后,车队准备返回柳山。
应了时黎知之前的要求,秦乌开着车在城内转了一圈。
熟悉的街道和建筑物在眼前走马观花般闪过,全被落在车后。
江平已经没有活人了,只剩下满街的数量惊人的怪物。
他们听见车引擎的声音,扬起血肉模糊的面容盯着车子看了一会儿,扭头追过来,没跑两步便被落在后面。
“走吧。”时黎知从梦中醒来的时候便知道父母多半是不在了。
此时转转也就是全了他一个念想,下次再回来指不定是多久之后了。
“嗯。”秦乌没说多余的话,从口袋里拿出还散发着热气的豆浆。
等时黎知接过后便拨动方向盘调转车头,换了个方向朝城外的高速去。
也不知道秦乌是什么时候装进口袋里的,时黎知颇为惊讶地打开包装袋,就着吸管小口啜饮。
牙齿不自觉地咬住吸管,他没什么胃口,早上吃过一小块面包后就吃不下其他东西了。
现在的热豆浆也是 喝两口就喝不下了,但是为了不让秦乌察觉,他全程扭头朝着窗外看。
殊不知后视镜早就将他完全暴露了。
镜子里映出的那张小脸估计都切不下二两肉。
脸颊边原本还剩了点婴儿肥,现在也瘦没了,显得时黎知的眼睛更大。
知道时黎知还在想着因为他而死去的池雅,这道心里的门槛秦乌无法替他过,但是——
“喝完了把垃圾给我。”秦乌不允许时黎知连一杯豆浆都喝不完。
“……哦。”时黎知极慢地回话,抱着豆浆,用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拔出吸管,仰头灌下了那杯豆浆。
满口的豆子香气稍稍抚慰了他的难过。
放下杯子时,车子正巧经过垃圾站,时黎知按下车窗,准头非常好的将豆浆杯丢进垃圾池。
关窗时看见垃圾站边上停着一辆很熟悉的机车。
白色的车身上沾满了发黑的血迹,车把手的位置梢有残缺。
不知道在这里停放了多久,时黎知正想仔细看看,突然眼皮一跳,一下子记起来。
这是秦泽以前最喜欢的那台机车,在秦泽丢弃它之前,时黎知还亲眼看见过秦泽开着机车撞死了一个环卫工人。
这辆车估计就是那个时候被丢弃的,时黎知两手合拢遮住嘴,长呼一口气,热气模糊了视线。
他当时还去派出所报了案,还没来得及查案,江平区就到了末日。
促使他同秦泽分手的最主要原因就是这件事。
价值观不合还可以调节、迁就,但是人品不行却是永远没办法解决的。
看出时黎知心情不美丽,危莉跟雷容铭默契的没有开口讲话。
但是他们眼看着队长跟队里最小成员的正常相处。
总感觉,好像无意中吃了一嘴狗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