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么低着头走着,迎面来了一个异教的苦行僧,那人赤裸着精壮的身体,只在腰间围了一个兜布。这行人上前来问路,问到摆轮码头怎么走。毫不羞赧的暴露着的肉体,令Noah想起了不久前跳下床去洗浴间的Gabriel,他呆愣了好一会儿,直到那男人用异国口音很重的本国语言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他才努力从自己结成块的思绪里找出了答案。男人对他说了一句异教徒的祝福,大踏步走远了。他望了那坚定的背影一阵子,又缓缓地往前走去。

  “现在不知道我和他谁的罪孽更重。”Noah没头没脑地抓住了这个想法,一想到最终审判到来时,那些平日里向他悔罪的信徒们会发现他也在他们的队伍里,他竟感到了一阵荒谬的开心,但等到他想起上一任主教临终前对他的嘱咐,他又笑不出来了。

  那时那慈祥的老人早已油尽灯枯,他遣散了那些挤在房间里的修士们,单独把Noah留下来说话。他躺在那儿,已经不能用有力的双手拍打这从小教导的爱徒的肩头,Noah跪在床边,压住自己的眼泪,听取他最后的教导。

  “对于。。。。。。”弥留之际的老人每说出几个单词,就要拼命从死神手中抢夺自己的生命。他急促地喘着气,Noah膝行上前,把耳朵凑到他跟前去。

  “对于你的罪孽,”主教睁开眼,那儿已经只有依稀生命的残光,其余都是死亡的混沌阴影,“对于你的罪孽,你要小心侍奉着。”没等到Noah进一步询问他,他就在这句话中用尽了最后的生命,一个钟头后,教堂为他敲响了丧钟。

  他的罪孽,这是前任主教从小就教导他的。的确,他这畸形的器官是上帝的意志,是对他的罪孽的审判,上帝不惜令他的生身父母犯下抛弃婴儿的罪过让他来到这最适于赎罪的场所,则是对他这个罪人的慈爱。他应该始终谦卑地奉行上帝的意志,一点一点地赎清自己的罪,到了最后的日子,上帝自会对他的功过有个公正的评判。

  上帝的意愿!耳边猛地响起Gabriel的声音,不久前面对着失去贞洁的赤裸的他,这魔鬼也这么说。仿佛他这多余的阴道并不是上帝对他的审判,而是专门用来满足这恶魔的淫欲的工具。但从那背叛上帝的交媾中,他难道没有像Gabriel一样获得快感吗?如果他认真地对此反抗过,Gabriel又怎么会笑着称这件事是合奸?

  一颗硕大的雨滴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个地区的夏季经常有这种突如其来的降雨。得快点走回去,不然会被淋湿,Noah这么想,但他的身体却有另一种想法,他在这泥土路上踱着步子,让雨滴穿透衣物来到自己的皮肤上,很凉爽,让他想起儿时和同伴们互相开玩笑的施洗游戏。

  “或许我应该让自己更凉快点。”他盯着路边那条此时被雨滴弄得沸腾起来的小河,这河里也发生过几次溺亡的事故。他调整了行进的方向,让自己滑下土坡去,触碰到河水的那一刻,他被冻得打了个哆嗦。

  他往河心前进,在岸边看起来很汹涌的河水,真正置身其中时却很平缓,河水温柔地抚摸着他,让自己的身体浸没在河水里,或许能够洗清他今日的罪孽。

  离他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声鸟叫,Noah吃了一惊,扭过头发现,河边的小树丛里正歇着一只白色的鸽子,看见陌生人的目光,这鸽子拼命扑腾着翅膀,但却飞不起来,他发现它的左翅上有血迹。

  他到底在干什么?试图用自杀给自己的罪孽又添上一笔?鸽子的叫声唤醒了他,他从河水里走出来,向那可怜的鸟儿走去,面对这逼近的人类,飞不起来的小东西在地上尖叫着乱蹦着,他费了好大劲,甚至摔了两跤,才把它抓住。鸽子在他手里因为害怕而僵着身子,它小小的心脏很强劲地跳动着,Noah用撕破的衣服包裹住它,重新走上回修道院的道路。

  他回到修道院,在一个同伴惊异的眼神中含糊其词了几下。躲进自己的房间,他打来清水给自己清洗,把Gabriel留在他身上的痕迹都抹掉后,他换好衣服,给可怜的鸟儿包扎。他让它歇在一个布篮子里,给它放了点米粒,察觉出他没有恶意,鸽子明显放松了不少,它啄着食物,不时扑腾着自己那只完好的翅膀,烛光给它的白羽毛镀了层金边,把它扇动的翅膀投影到墙壁上,看起来就像画里的天使降临。Noah跪在床边,做

  了自上一任主教逝世后,他最长的一次自我悔罪。

  他度过了堪称平静的一个星期,侯爵来过教堂,感谢他对Gabriel的帮助,他也安静地接受了。到了下一次的教义问答课,他照常去了侯爵的府邸,既然他天生是个罪孽深重的人,那么Gabriel的所作所为也是上帝对他的试炼,他要认真地遵守这天父的意旨,他相信它会安排好一切。

  当他踏进学习室时,Gabriel早就在那儿等着他了,他的如常现身似乎颇让这少年惊讶,当他向他问好时,Gabriel Lorenzo回应给他一个美丽至极的笑容。

  “也向您问好。”他笑着,他身后的桌子上是一瓶刚从花园里采摘来的玫瑰花,鲜艳欲滴,红得像血。

  又有船进港了,Gabriel站在山坡顶上,看着那艘豪华的客船慢慢地泊进港口。他从破口袋里取出那个只有一只镜片的望远镜,看到了那艘船桅杆上挂着的国旗,事情不怎么美妙,这船是从弗洛那儿过来的,这就意味着,今天那女人又得发疯了,他要在街上多逛一会儿,晚点再回去。

  一路踢着石头走下山坡,刚走到集市门口,红头发的Lily就袒露着一双早已下垂的乳房上来搂他,他巧妙地挣开了。那女人见状也没有发火,叉着腰大喇喇地问他:“打算干什么去呢?我的小鸽子?”

  “去找Randolph。”他把视线从那干瘪松弛的乳房上移开,转到那女人尚且留存了一丝风韵的脸上,听了他的回答,她报以一阵大笑,露出长年吸食劣质毒品而糟烂无比的牙,“恐怕你得等一会儿,那小子昨天进了Luna的房间,这会儿还没出来呢。”

  “那我先去码头转一圈。”

  “这么急?何不上我这儿坐一会儿?我给你泡壶茶。”

  “不了,以后再说吧。”他摇着手,飞快地走远了。

  他跑到妓院门口,找到Luna的房间,抓起地上的一个石头奋力向那被贴得花里胡俏的窗户丢去,随着石头消失在房间里,那儿传来一声破口大骂。不一会儿,显然没穿衣服的Randolph出现在窗口。

  “干什么呢?你这杂种!”

  “你才是在干什么?你这猪猡,你忘了今天是有船的日子了?”

  他不为所动,也问候了回去。

  男人抓了抓那头鸟窝般的头发,转身对着屋子里问了问时间,得到答复后他吩咐Gabriel在那儿等他一会儿,他在窗格子里消失后,一个披着薄被单的女人出现在那儿,她一边提着被单,一边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梳着一头卷发。

  “上来坐坐?”

  “不了,”考虑到前天他才在她床上呆了一晚,他拒绝了这好心的请求,“我过会儿会赔你的窗户的。”

  “嗨,亲爱的,你砸得正好,我正嫌它让屋子里太热呢。”Luna笑了起来,露出她的两个酒窝,Gabriel也回给她一个微笑,接着Randolph招呼了她一句什么,她转身离开了。

  收拾停当的Randolph一路踢着步子奔到马路上,生怕别人没注意到他新的皮靴。他和Gabriel并排走着,问这小小伙伴港口上来了几艘船。

  “至少四艘,三艘货轮一艘客船。”

  男人吹了个口哨,“运气好我们可以大丰收。”

  他们穿过主街,酒馆门口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醉汉,这些在旧大陆讨不到什么彩头的底层人,在新大陆可是极受欢迎的贵客,他们远洋而来,在这些小酒馆和妓院里花光或被偷光自己的积蓄,天亮的时候被丢到马路上,往往一觉醒来,只能赤着脚走回码头。

  “真希望能来一些女客,她们那些戒指项链可都是稀奇货。”Randolph伸了个懒腰,打了个酒味儿浓郁的嗝。

  “说不定有,那艘客轮是从弗洛过来的。”

  “啊!真是个好消息,弗洛,黄金和宝石之国。对了,你老娘没问题吗?你已经三天没回去了吧?就这么把她扔在家里?”

  “她能有什么问题?她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日没夜像个疯子一样祷告,好像那个见鬼的上帝能听到她在这个破烂地方说的话,让那个男人回头看她一眼。”

  “你真是粗俗!别这么对神不敬!”Randolph怪里怪气地回他一句,假模假样地在胸口划了个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