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红楼同人] 林如海咸鱼摆烂日常【完结】>第一百章、“你的黛玉崽已送达”

  林如海一时呆住了, 胸膛中充满快活的空气,他脸上毫不掩饰露出笑容,上前把两个活宝捉到跟前:

  “你们哥俩儿, 莫要在此处装腔作势唱双簧,你们母亲呢?今日可是请了大夫?”

  兄弟俩也是乐得咧开嘴咯咯笑, 指着主院方向, 示意林如海进去。

  林如海三步并作两步冲进去, 贾敏仍旧气定神闲坐在传遍摆弄针线, 见林如海急匆匆进来,脸上带着跑动以后的红晕。

  贾敏放下针线,笑林如海:“这下可好, 你那想要女儿的念头,算是着落一半!”

  林如海激动的根本坐不住, 一时把手背在身后, 一时又放到胸前,原地溜达好几个来回, 晃来晃去,没有一点儿三品官老爷的庄重平稳:“好好好,这样咱们闺女就生在春天,刚还是花开的时候, 最好不过。”

  林如海飞快的在脑子里盘算闺女的出生日子,抚掌笑得合不拢嘴。

  这开心模样, 瞧得贾敏都跟着头大,生男生女都看天意,林如海这非要女儿不可的样子, 看得贾敏心累:“你莫要念了, 要是真生了小子, 你还能把人塞回去。”

  林如海忽然想到,自己如此直白肯定会让妻子压力大,念叨着要女儿,可不是和前世念叨着想要儿子传宗接代一样?殊途同归。

  林如海赶紧自打嘴巴:“是是是,夫人心情舒畅最要紧,只要是夫人生的,什么都好,你可有哪里不适?”

  贾敏靠在大迎枕上,摸摸还没半点迹象的肚子:“没什么,只是觉得略懒些,若不是你整日念叨,我本想等再稳点才去请大夫,想不到你知道以后更急了。”

  贾敏生过两个孩子,对自己是不是有孕,心里有点成算,本来还想等几日,见林如海这么心急,只好赶紧请医来看,好让心心念念的丈夫放心。

  林如海责备的看向夫人,苦口婆心:“这事儿原本就该早点说,你看他们两个成日里横冲直撞,打来打去,两兄弟皮厚,磕碰他们不要紧,磕碰到你可了不得。”

  “若是有哪里不适,千万记得请大夫来看,不怕他们嫌烦,多给诊金就成。”

  “那些吃的用的,你想要什么只管说,纵使难得,不过就是花钱买的事……”

  林如海开了话匣子,叽叽咕咕说了一大堆,这真是贾敏不太想张扬的缘故,从以前怀着林璋就开始了,丈夫啰嗦得要命。

  这回好久才又怀上一个,更是变本加厉,事无巨细安排个没完,日日都要念上一回养生经。

  贾敏无奈扶着额头:“真是比嬷嬷还细心。”

  嬷嬷和丫鬟在旁见了,连忙笑着恭维贾敏:“这是奶奶的福气,哪家老爷像是我们老爷这么知冷知热会疼人?”

  贾敏的胎一坐稳,马上就去传信给京城,和母亲分享这个好消息。

  荣国府那边收到贾敏的信,知道她又有了胎。

  贾母是十分欢喜,尤其林璋他们还在信中说林如海眼巴巴想要闺女,都不许他们去拜送子观音,写得惟妙惟肖,贾元春在旁边给贾母堵信,林璋两兄弟的文字逗得贾母呵呵笑。

  贾母坐在自己塌上,乐得见牙不见眼,身边两个裹着纱的丫鬟,一个捶腿一个捏肩,老太太自己拿着美人锤,在腿上敲了几下,笑眯眯的:“好好好,想不到我们林姑爷那么想要个闺女,我也想要个外孙女!”

  说完她指一下大儿媳崔氏,让她过来:“你去,把前儿我得的那一盒人参给敏儿送去,他们家肯定会不缺这个,是我的心意,还有咱们家中滋阴养胎的药材,你看着挑,把裁衣裳的缎子预备好,孩子生下来就送!”

  崔氏办事一直妥当,但贾母闲不住,就是要交待。

  崔氏也笑盈盈的上前凑趣:“看老太太乐的,媳妇儿这就去!”

  说完打着帘子出去,贾迎春也跟出去。

  贾琏刚从外书房回来,听丫头说扬州那边来信,姑姑又有了的好消息,巴巴到老太太跟前,看过林璋两兄弟寄给他的信,探头探脑溜过去库房找妹妹迎春。

  迎春没见着,但是见着了母亲崔氏。

  贾琏吊儿郎当依着门,问母亲:“母亲,要是姑姑真如愿以偿,生得一个女儿,年岁刚好相当,依着祖母对宝玉的偏爱,会不会就来个亲上做亲。”

  他今日过去的时候宝玉不在,大概是午睡去了,不然宝玉若是醒着,一定要放在贾母跟前的。

  贾琏心思活络,没准儿老太太真的会打那个主意,他又不能和旁人说,只能到母亲跟前磨牙。

  崔氏瞪儿子一眼:“这话你出去不要乱说,要是叫我知道是咱们这边传出去的,看我不撕了你的皮。”

  崔氏也想到这一点,只是如今宝玉年岁小,还有就是贾敏肚子里那个不知是男是女,万一得个女儿,老太太就算有这个心,也要等孩子长到十来岁。

  贾琏被母亲批评,红了脸讪讪的挠着脑袋,忙叫母亲饶命,崔氏今日忙的脚不沾地,懒得理他那么多故事,跨过门槛刚想走出去。

  贾迎春托着三支人参从库房内间走出来,眼皮也不掀:“祖母没准真会这么想,除非宝玉将来有大造化,读书科举上颇有进益,不然只从家世上讲,纵使姑姑真得了女儿,宝玉配不上的。”

  迎春把三支人参给崔氏过目,崔氏每根拿出来看一眼,见其中有一个根须不全,摇头道:“这根虽然粗壮,但模样不好,你再去找找,还是要找看得过眼,拿出去好看的。”

  既然挑药材,贾迎春肯定是紧着实用的,挑年头长粗壮的货,卖相不一定是最好。

  崔氏交代过,捏着帕子匆匆走了,不知要去处置什么事情。

  贾迎春刚想折回去,贾琏巴巴上去拉住她,脸上依旧笑嘻嘻道:“好妹妹,话还没说完,宝玉衔玉而生,天生异象,怎么就配不得了?”

  贾迎春瞅了哥哥一眼,心道他这不是明知故问,二叔才多大官,林姑父现在就是三品,过些年不知是几品,宝玉怎么能配。

  那块石头,就只有家里人当个宝,别人家未必放在心上,今后就算宝玉能读书,但而今的局势,圣上不想老世家出头,最好的结果可能也和隔壁东府的敬大伯差不多。

  何况前面还有贾瑚和贾琏两个哥哥,怎么说爵位也落不到宝玉身上,拿什么来配姑姑的女儿?

  贾迎春虽然文静,心里面考量的事情多得很,反正她自个儿觉着,除非宝玉将来是个神童,也像林姑父一样十七八岁中一个探花回来。

  不然,悬得很。

  贾琏无聊得紧 ,围上去央求道:“我晓得妹妹话儿虽少,但是心里主意多,你就与我说说?”

  贾迎春仍是懒得理他,外面丫鬟婆子忽然大声道:“大姑娘、珠大奶奶,你们也来了!”

  听见李纨也在,贾琏这下子可不好缠着妹妹再问,自己从侧门避出去,贾迎春捧着人参走出去,看见贾元春和李纨姑嫂,摇摇摆摆的过来了。

  贾元春和李纨裹着香风进来,姊妹间见过礼,贾元春笑道:“我们两个才从老太太那边过来帮忙。”

  这话的意思是,老太太让她们来的,不是她们上赶着往上凑。

  贾迎春微笑着往里让:“你们来的正好,我年纪小,正愁没人参详。”

  贾迎春只当自己没主意,让贾元春和李纨帮忙看看预备什么药材合适。李纨已不是第一回来荣国府的库房,仍是要为里面的东西惊叹。

  精致的屏风摆件就堆了一屋子,碗碟瓷器也是半个屋子,那些凳子桌椅,在荣国府人眼里只是笨重占地方的木头家伙,这边的药材库,也是堆满了珍奇药材。

  有别人送的,更有送别人的,还有庄子上孝敬的,府里不缺这些东西,一个收拾不好,还有霉烂坏的。

  李纨和贾元春是从老太太那边来的。

  提了一嘴让她们姑嫂过来帮忙的人,和贾迎春猜得一样,就是素来不太爱说话的王夫人。

  李纨跟在贾元春后面过来,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意,但她做媳妇的心里门儿清,婆母是想要知道荣国府里又有多少好东西偏了姑姑。

  想到此处,李纨心头一阵疲惫,这个婆母心眼比不得伯母崔氏大度,先前宝玉出生,姑姑那边也没少送好东西来。

  说得好听,要有来有往,实际上巴不得只进不出,什么都归二房。

  李纨虽是二房媳妇,心里认为这样不妥,要是哪边都心不宽,将来肯定是乱家之源,比起婆母,李纨自己也更喜欢读书多的伯母崔氏。

  但当媳妇的,半点不敢表现出来,每日送贾珠出去读书以后,就到王夫人屋里立规矩。

  前儿宝玉周岁闹成那个样子,李纨娘家人就担心,李纨若是真添孩子,和这个宝玉年岁相差不大,旁人肯定偏着宝玉。

  这时候贾元春忽然递过来一盒东西到李纨眼前:“嫂子你看这个如何?”

  李纨见似乎是一盒子益母草,点头笑道:“自然是极妥当的。”

  贾元春是家里头一个姑娘,在老太太跟前长大,也是金尊玉贵教养着,通身都是大户人家贵女的气派,雍容华贵。

  李纨为人低调谦和,贾元春说什么就是什么,出门前母亲交代过,小姑子留不得几年,莫要生出嫌隙,以后在婆母更前才有好日子过,李纨小心应对,当下和小姑相处的还算好。

  听说姑奶奶才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娇贵,李纨无缘得见,不由心生向往,她小的时候,没少听婶婶们念叨,林探花生得如何美貌,得中探花娶佳人,比话本子里写的还传奇。

  看老太太的模样,嫁出去的女儿依旧那么挂心,府里的传言肯定错不了,李纨心底一叹,怪不得婆母这样的性子和那位姑姑不对付。

  正当此时,贾元春被药材味儿熏得打了几个喷嚏,李纨赶紧把自己的帕子递出去,又带贾元春出去通气,挑出几样东西和贾迎春一起拿着再去给伯母过目。

  崔氏才去放了对牌回来,看见两个姑娘一起来找自己,笑盈盈夸一回贾元春和贾迎春会办事,叫人把药材都仔细包起来,明儿送东西的人就上路。

  贾琏想和妹妹说会儿话,半道被打断,心里很没意思,自己闷闷又往外书房去,遇到贾赦回来换衣裳,刚好贾赦要出门作客,顺手就把贾琏带出去见世面。

  第二日,荣国府里拉了一马车东西出去,王夫人看着肉疼。

  ……

  扬州的巡盐御史林大人最近在公务上十分上进,前几年下面官员提出的关于盐引派发方案改革一事,这回算是正式制定章程。

  林如海督促各位下属,把条文落到实处,又找来好多家商户模拟,征询各地下属盐司的意见,力争让盐引派发公平,控制盐商加价谋取暴利。

  这件事说着简单,但林如海从七月里一直盯到十一月才办妥当,又写成折子,呈递到京城。

  他为什么这么努力?

  还不是目光长远,想着一劳永逸!

  每年开年以后依着朝廷的安排派发盐引,从开年到三四月都不得空,黛玉出生在二月里,林如海想到黛玉出生以后他还要在府衙忙来忙去……

  他不能接受!闺女出生以后自己不能长久陪在身边,还要苦哈哈在衙门给朝廷打工,况且整日心不在焉,也没法子好好当差。

  促进改革,加快效率,明晰步骤,活儿干完了大家一起偷闲,不是你好我好,个个都好?

  显然大部分人都是这个心思,事情进行的十分顺利,除去一小部分巴不得盐商各处碰壁贿赂银子的下属,其余人还不敢在林如海眼皮底子下面作妖。

  扬州府上下默契的达成共识——林如海上面有人,惹不得。

  这几年干得好,每人都有受益,巡视的钦差从来没为难过扬州地界的官员,大家每年考核都是优,熬过三年都是升官的料。

  众人齐心协力,一起飞升,不好吗?

  反正大家都奔着政绩去,将来要是能进京入内阁,再忙着站队斗得你死我活也不迟!

  朝廷看到江南盐司上下齐心投身改革十分欣慰,马上就批了折子,允许林如海试验自己的改革方案。

  圣上还特意下把江南两道的盐司都表彰一番,专门督促各道官员,诸如知、知州、节度使要听林如海的指挥,确保盐税尽快运回京城。

  于是十二月里,江南的盐司衙门就把盐引凭据都预备好,库房也收拾好,每人分工也上下明确,再把江南每个片区派发时间张榜工部,下达各处商会,只等来年过完年,大约一个半月就能全部派完,收缴盐税,报送朝廷。

  朝廷早得银两,对于一年的开支更好做谋划,六部大臣们还在商议,是否把盐税收缴时间再调回年底,户部好统筹银两。

  公事上进行的顺利,私事上林如海更高兴。

  贾敏这回有孕还真没什么地方难受,也就一开始懒了小半个月,后面不见害喜,精神头也好,因为怀孕略胖了点,整个人看山去简直活脱脱一朵人间富贵花。

  更有一个好消息,林家的下人终于找到甄士隐了。

  正好年底,腊月二十五。

  原本林如海派常安回老宅去盯着守宅子的仆人洒扫院子,整理祠堂,他在不能回去拜祭,宗祠务必要认真清理,求先祖保佑。

  常安在老宅内上下巡视,见祠堂里有几盏供灯和许多灯笼都旧了,亲自叫人驾车去采买,可巧路过甄家那条巷子。

  林如海怎么也想不到,寻摸了那么久的人,就在姑苏,苦苦寻觅多年,那是踏破铁皮无觅处,得来全不废功夫。

  常安回来扬州报信的时候,都翻过年去,已经是正月十五。

  常安绘声绘色讲述着去年腊月二十五的惊险见闻:

  “那户甄姓人家隔壁的庙里烛火倒了,小庙烧了大半个院子,旁边好些人家都受到波及,还好风不大,大家都忙着救火,乱糟糟的,差点没把家里的姐儿丢了!还是小的捡着了孩子。”

  林如海前世不知香菱丢失的细节,只知道香菱被弄丢,也许就是忙忙乱乱,方才弄丢的。

  听常安的说法,香菱原先也是小富之家,可怜遭难竟是被卖为奴婢,被折磨致死。

  贾敏拈着一枚榛子,听常安捡着孩子,有些后怕的摸摸自己显怀的肚子:“怎么会被你捡着?”

  常安摇头:“小人也不知,反正那孩子不知被谁放在街旁的石头上坐着,吓得直哭。小的见半日不来人,就把孩子先抱到马车上避风。后面等火灭了去寻人,甄家奶奶吓得魂儿都快掉了,听说交给小厮带着出去避火。”

  常安说着也开始抱怨那家小厮:“好没成算,那么伶俐一个丫头,额头上天然一个胭脂记号,长大了必是一个美人,要是被拐子捞走,真造孽!”

  这样漂亮的丫头,真被拐去,在江南一带会被精心养成瘦马,卖到旁人家为奴为婢,要不就是在楼子里接客。

  常安他们跟着两个哥儿出门,最怕就是孩子丢了,满眼满身都要盯着。就连自家那几个孩子,家里人出去都不敢放松,那个小厮还真是,无德无义。

  常安后面还听说小厮怕主家责备,自己卷几样值钱东西跑了,官府正在缉拿。

  嬷嬷们见林璋和林珺兄弟俩排排坐在一张圈椅上,听得一愣一愣,连忙也说到:“哥儿听见不曾,出门不许乱跑,像是你们这样长得好看的,拐子最喜欢。”

  林璋和林珺这样清秀白净的小模样,一些达官显贵最喜欢的小厮,买回去又当下人,又当娈童。将来长大腻了,好心的会放了籍,让他自去谋生,坏心眼的照样转手卖掉,或者发到庄子里为奴。

  两兄弟被吓得一激灵,绞着手指,重重点头,一想到自己被拐走,今后见不得父亲母亲和哥哥,林家老二眼睛红红,吧嗒吧嗒开始掉金豆子,紧紧抱着哥哥的手臂,生怕有人把自己拐走,原先林珺很想去看十五灯会,现下似乎也没那么想去了。

  常安把甄家给的谢礼带来,这回失火甄家虽然没有被付之一炬,但也被去将近一半,家中还有好几口人受伤,知道常安的来历,暂时不能登门拜谢。

  林如海打发下人把甄家的谢礼入库,知道香菱没弄丢,心里宽慰。

  林如海问窝在圈椅里的贾敏:“有没有吓着我家小闺女?”

  贾敏活动了一下脚,摸摸肚子:“正睡觉,乖得很。”

  这孩子和前儿两个还真不同,贾敏笑道:“前儿嬷嬷还和我说,看样子像是个闺女,比那两个小子文静多了!”

  林如海笑眯眯的,满眼都是对女儿的期待:“这就好。”

  贾敏又问他:“好端端的,你怎么想着要去找那个甄家,莫不是祖上有亲?”

  林如海很少做这种没头没脑的事,而且他遣人去找甄家也不止一两年,最奇怪的是明明江南都快翻遍没个消息,最后冒出来才发现人就在自家眼皮底下。

  真真是个灯下黑。

  林如海搓搓发冷的手,笑道:“我也是偶尔梦见过的场景,心里怀疑得很,赶巧也好,真的也罢,就当给林家积德行善。”

  贾敏想来也是,林如海忙活这么多年,这回常安机缘巧合捡到甄家姑娘,办下一件大好事,那样忙乱的情况,孩子一人扔在外面被拐子拐走,或者跌水淹了,都是造孽。若林璋和林珺丢了,自己还不得急疯?

  这样的假设,只略想一想,贾敏这当娘的就觉着催心催肝的疼。

  贾敏点头赞同:“也是,凡事多个心也好,好些年前,你让家里人去找陈家兄弟,就是做下一桩好事。”

  当年若不是林如海心血来潮要下人去寻陈举人,他那两个遗孤血脉,而今不知散落何方去。

  一月里过去,贾敏的身子越发沉重,林璋和林珺正月十五的时候没闹着去看灯,平日里也懂事得很,课业结束以后,两兄弟也不上蹿下跳的耍,帮着乳母嬷嬷预备将来要给妹妹用的东西。

  “这个东西为何要用旧的,我们妹妹要用全新的才行!”

  林珺看见丫鬟们把库房里的旧小床和旧摇篮都搬出来,认真擦洗,还有尿布也是皱巴巴的旧棉布。

  嬷嬷耐心和他解释:“就是要旧的才好,旧的物件没味儿,小孩儿娇嫩,软和的布料不扎人,这个小床和篮子,还是璋哥儿用过的,现在给姑娘用,多合适。”

  林家老二很不服气,又问:“那我用过的呢?我的也给妹妹用。”

  嬷嬷又道:“哥儿那时候在庐州,用的不是这个,哥儿那个木料不太好,虫蛀坏了,没留下。”

  林珺一阵挫败,他也想要妹妹睡自己的篮子和小床。不过哥哥倒是很得意,妹妹要接着用他的东西。

  现在全家已经默认太太这一胎怀着的是个姑娘,一家子上下翘首企盼的姑娘。

  小床上的帐子巧手苏绣,一朵又一朵的芙蓉花,光一个帐子,怕是要够寻常农家吃好几年。

  两个儿子林家一直是照着平常份例来养,江南地区本就有娇养女儿的传统,轮到林如海这儿,两辈子的期盼加起来,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往闺女屋里搬。

  忙忙碌碌中,江南又一批盐税井井有条入库,林如海忙里偷闲,先是开年以后收到学政的邀请,去学宫那边露个脸,而后又和知府、知州一齐参与二月二龙抬头的春祭。

  甄士隐家火灾之后缓过劲儿,知道原先把闺女甄英莲带回来的是扬州府里统领两淮盐运的林大人家的家丁。

  林如海的名声,甄士隐早就听过,十八岁的探花,自那以后,朝中再没人得此殊荣,而今能当此大任,简在帝心,圣上颇有识人之能。

  甄士隐还没见到面,就在心里自动给林大人渡上好几层金,等他从姑苏专程过来,送帖子拜见。

  林家下人都是客客气气,很有规矩,林如海坐在这个位置,往来富商显贵,举人身份未必能入他眼,但林家下人没飘,言行举止透出家风清正。

  甄士隐继续在心里给林大人再刷一层金水,在会客花厅里见到林如海的面,此人生得端正儒雅,气质非凡。

  甄士隐简直五体投地,虽然有功名者见官不跪,但他对上的是三品大员,比知府还高两级,人家又没有官架子,甄士隐不能自己不识时务。

  甄士隐躬身行礼,万分恳切道:“小人拜谢大人,小人年过半百,膝下只有此女,若不是被大人家捡到,现下不知流落何处……简直要了我们夫妻半条命啊!”

  谈到女儿,甄士隐老父亲真情流露,特别诚心。

  林如海让他起来,落座喝茶。

  作为曾经同样只养下来闺女的老父亲,林如海一面同情甄士隐,一面心里嘀咕,若闺女真是你半条命,还不小心看顾着。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但凡家人多上点心思,甄家香菱都不会落到为奴为婢的境遇,纵使甄家被火烧了,但香菱正经人家的姑娘,良籍和奴籍,天差地别。

  林如海转念一想,自己前世还不是差不多,没将闺女看护好,忽然泄气,他又问甄士隐:“本官听闻你也有功名在身,为何不往上进京会试?”

  考过乡试得了举人不往上考的人,江南一地挺常见,有些得举人身份就是为避开名下田产税务,有些得了举人,颇有家资,能打通关节捐官的,还能在朝廷谋差。

  赖大家的孙子就是捐的官,何况那人还没考到举人呢!都能落到一个实差。

  甄士隐惭愧道:“小人膝下无子,已过天命之年,若是有个儿子兴许还要往上挣一回,现下只想安然度日,教养女儿。”

  林如海心底很不赞同,原来他还以为甄士隐是喜欢清静,年过半百不想再挣命,没成想还有个缘由是膝下无子。

  这让一心期待女儿出身的林如海心里怪怪的,真这么下去,救得香菱一回,怕是救不得第二回。

  林如海拱手道:“本官虽然年幼,有一言相劝,还望甄举人不弃。”

  甄士隐忙道不敢,恭敬答话:“小人谨听大人教诲。”

  林如海一吐为快:“举人说家中无子,是以心灰意冷,未免太过消极,举人膝下还有女儿,若将来令爱嫁入旁人家,受了欺辱,又该如何?”

  这话说的甄士隐老脸一白,甚至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一面说女儿是他半条命,一面又说没有儿子不想谋什么功名,虽然都是真话,但两相矛盾,还显得自己小气。

  林如海继续说:“以我之见,就算举人无心仕途,往京中试一回,增长见识,将来回来说给女儿听,也算一桩好事。”

  林如海盘算过,甄家祖上有点家资,不至于供不起甄士隐上京会试,况且各县各府都有路费支持,甄士隐去一趟花不得几个钱。

  他和黛玉一样,十分可怜香菱,香菱样貌、品性俱佳的姑娘,读书极有灵性,若是父兄再上一层楼,将来兴许能嫁个好人家,不至于落在薛蟠那样的人手里。

  甄士隐垂眸,道一声受教,见自己进来的时辰差不多,只说回去必定刻苦读书,才从林家出来,匆匆就回姑苏去。

  回到家中,马上就叫人收拾书房,把原先的书都搬出来,预备下一科进京会试。

  林大人好心提点,他也该做出点模样才行,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林大人说的含蓄,自己兴许不是因为膝下无子,方才不上进,而是怕进京赶考、名落孙山以后,心底难以承受。

  自己不努力挣一个功名,将来给女儿当靠山,还天天把爱女挂在嘴边,落到旁人眼里,定然虚伪。

  进入二月,林如海的焦躁又上一个等级,每日战战兢兢,虽然闺女黛玉生在花朝节,但贾敏大腹便便,乳母和收生嬷嬷们都说,随时有可能发动。

  林如海恨不得衙门告假,专门留在家里陪伴。

  等到二月十一,天黑了个把时辰,贾敏忽然就发动了!

  万幸下人们都没睡着,赶紧起身把贾敏移入产房,烧水的烧水,熬参汤的熬参汤。

  林如海和两个儿子瞪着眼睛,一晚上不敢睡,在院外等消息。

  天蒙蒙亮,年纪最小的林珺打着哈欠,脑袋一点一点的,倔强的不合眼。

  忽而院子里面两个婆子,大声嚷嚷着跑出来:“恭喜老爷,恭喜哥儿!太太添了一位千金!”

  这户人家可不同,家里有两个哥儿,阖家上下伸长了脖子盼一个小闺女。

  婆子们心里都羡慕刚刚出身的小丫头好命。

  她们去别家收生,多得是听见生了丫鬟片子甩脸色的老爷,就算不那么讨厌丫头的,也只是淡淡笑一下,说闺女也好。

  摆明了就是,要是能生个哥儿,就更好了!

  那边太太孩子一生下来,知道是个丫头,一屋子人欢呼雀跃,收生婆子没见过这等阵仗,没来由竟是眼眶有些发热,赶紧用银剪子剪断脐带,热水擦洗。

  收生婆捧着新生婴儿,小声念叨:“小丫头,你好命,平安长大有福气。”

  她接生过很多孩子,先前也有不想要女儿的人家,自己不愿动手,直接就要收生婆把孩子溺死,她们手上都是沾过人命的。

  都是人命,谁愿意做这等狠心事呢?

  收生婆小心翼翼把孩子包起来,乳母把小丫头抱过去给太太看,又出来给老爷报告好消息。

  林如海差点直接原地蹦起来,双手合十:“苍天保佑,苍天保佑。赏!赏!赏!都赏,都赏!”

  他自十六岁重生,蹉跎将近二十年,等着就是这一刻,虽然妻儿在侧,仕途通达,但唯有女儿黛玉,是挥之不去的执念。

  大约只有这辈子,眼看黛玉平安喜乐,林如海才能从前世眼睁睁看着黛玉病的宛若骷髅,哭出血泪,凄风冷雨中咽气的凄惨场面中救赎悔恨的自己。

  他很幸运,他这辈子有机会!

  原先困得要命的林家老二此刻已经蹦跶开,抓着他哥哥的手,蹦蹦跳跳。

  “我有妹妹喽!我有妹妹喽!”

  相比而言,林璋算是最沉稳的一个,毕竟他现在是两个小不点的哥哥,尤其是有妹妹以后,更加需要沉稳。

  林如海又问婆子:“可收拾好了,我要进去看你们太太,还有我闺女。”

  林珺窜过来,也脆生生的插嘴:“我要去看妹妹!”

  林璋身体很诚实,马上挤过来,林家三个男丁凑成一堆,高高矮矮,错落有致。

  婆子拢着手,笑盈盈的,眉眼眯在一处:“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奶奶精神头很好,还和我们说话呢!”

  林如海听说贾敏精神头也好,心底大安。

  林珺还在围着他哥哥跳,半点不知道疲惫。

  “哎呀,我当哥哥了,我不是最小的。”

  婆子道过喜,赶紧又回去收拾,他们都说林大人家最大方,看大人和两个哥儿高兴的样子,这回赏赐肯定不薄!

  只要把刚刚出身的小丫头照顾好,再多说几句漂亮话,没准还能多得一份!

  收生嬷嬷们很快给贾敏做清理,胞衣脱落不见血,这一胎果然生得顺。

  丫鬟们熏香、换被褥,有条不紊。

  贾敏精神好,这孩子不知是不是闺女的缘故,体格比前两个孩子欠一点,生得很顺,她抱着闺女也舍不得放。

  贾敏公允的评价,小闺女模样长得比那两个猴儿刚生出来好看。

  屋子才收拾好,林璋和林珺两兄弟,争先恐后,恶狗扑食似的冲进来,到贾敏跟前都小心翼翼,放轻步伐。

  天光大亮,今日的太阳特备好,阳光灿灿,撒在院子里。

  林璋凑过去看妹妹的小脸,又捏捏蹦跶一早的小弟:“啧,长得比你刚出生时候好看,果然小姑娘好看。”

  林如海好容易挤进来,恨不得多长一双眼睛:“比你们俩出生的时候都好看。”

  林珺伸手想摸妹妹的小脸:“她怎么睡着了,妹妹醒一醒,起来玩。”

  林璋一把抓住弟弟的爪子:“你的手不干净,摸不得,小婴儿都是要睡的,你小时候像猪一样,睡了吃,吃了睡。”

  林老二瘪瘪嘴,见妹妹好像一块嫩豆腐,又像昨儿吃的鸡蛋羹,好像一晃就会碎,忽而有点后怕,再不敢动,把手背起来,仿佛鹌鹑似的探头看。

  贾敏笑着让丫鬟带林璋和林珺去洗手,等两兄弟回来,从襁褓掏出闺女软软的小手放在他们两兄弟手上。

  林璋作为有经验的老大哥,和弟弟传授自己的经验:“你出生的时候也是这样软软的,手也软软的,要等长大多吃奶,才会有力气。”

  林老二小心翼翼托着妹妹的手,感觉手心热热的,痒痒的,很轻又很重。

  贾敏精神果然不错,还能笑着问林如海:“前儿你这当爹的不是念叨,早把闺女乳名取好了,还请探花老爷多指教,到底取了个什么名儿?”

  林如海喜笑颜开,进来以后嘴巴就没合上,从怀里取出一张带着潮气的红纸:“黛玉,小名就叫黛玉。”

  林璋凑过去看了一眼,又问:“大名呢?”

  林如海早就想好大名了,只是怕叫了大名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妨害黛玉,咳了一声:“大名……等周岁就取,再长大点,就让她和你们一起读书。”

  贾敏心底默默把黛玉两个字念了几遍,会心一笑,哥俩儿都是玉字边,闺女叫这样的乳名正好。

  林珺少年老成,评价妹妹的乳名:“玉字虽常见,但黛字不俗,好名字,好名字。”

  他们哥俩儿没有乳名的待遇,出生就叫哥儿,等一岁了才取大名上族谱。

  林老二没心思计较这个,听见父亲说以后要让妹妹和自己一起读书,早就开动脑筋相像自己带着一个小团子一起念书写字的场景。

  怕父亲注意不到自己,放下妹妹小手,举着手臂蹦跶:

  “我要教妹妹写字!我要教妹妹写字!”

  作者有话说:

  你的黛玉崽已经送达

  赶紧收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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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1 第一百零一章

  ◎“不好意思,我想奶娃”◎

  第一百零一章、“不好意思, 我想奶娃”

  黛玉的降生给这个家带来了莫大欢喜,林璋和林珺累了一宿,贾敏方才生产, 正需要歇息,两兄弟看过一回小妹, 就被赶回去睡觉。

  都是长身子又多睡眠的小孩, 前一秒兄弟俩还叽叽咕咕的头对着投唠叨以后要带妹妹去什么, 后面满马上就睡着了, 顿时没了声。

  春日渐暖,花朝以后,林家园子里桃花、杏花、迎春花, 开得花团锦绣,林璋和林珺每日的功课, 除了读书写字, 还有一项就是看妹妹。

  早上进学之前,兄弟俩来母亲这边请安, 一定要看一眼小妹,虽然那时候黛玉还在睡梦中,偶尔动一动脸,伸个懒腰。

  林珺趴在妹妹的小床前, 睡着的妹妹怎么这么可爱,看看这小嘴儿, 小脸,小鼻子,小手。

  林家老二一边傻笑, 一边念叨:“妹妹啊!呵呵呵, 我的妹妹黛玉!黛玉、小黛玉!”

  林璋稍微慢了点, 最好的位置已经被弟弟占了,伸手把弟弟揪起来:“林墩子,不要把你的口水滴到妹妹脸上!”

  林家老二被大哥骗了,以为自己真的流口水,赶紧捂住脸擦擦,回过头原先自己占据的绝佳位子已经被哥哥占了。

  林墩子很生气:“你骗人,我才没有流口水。”

  林璋哪里管弟弟生气,蹲在小床边,开始重复同样的动作:“妹妹,妹妹,黛玉小妹妹。”

  林珺急的原地跳起来,小脸通红,想把哥哥挤开,一面还和乳母告状:“哇!哥哥和我抢妹妹!哥哥你没有学过孔融让梨吗!”

  乳母们不好上前拉架,每天都要看哥儿俩过来闹一回,等哥俩去外书房上学,还觉着冷清。

  都说小孩儿一日一个模样,黛玉生下来十来天,原先新生儿皱巴巴的感觉越来越淡,变得白白嫩的,吃饱喝足,醒着的时候,有人说话她就会咧开嘴笑。

  妹妹一笑,就把林家老二迷得五迷三道的:“我们黛玉会笑了,这么小就会笑了,我是哥哥。”

  林家老二见妹妹眼睛乌溜溜的像是两颗黑葡萄,赶紧把自己大脑袋凑过去:“我是哥哥,我叫做林珺,就是那个珺。”

  他怕妹妹不知道是哪个字,也不管出生十几天的黛玉能不能认识字,拉着黛玉软乎乎的小手,在她手心上轻轻写字。

  乳母和丫鬟们劝他:“哥儿,姐儿这么大还不认字,东西也不太看得清,要长大点才会认人呢!”

  林珺才不管这个,撅着小嘴,眉头一皱:“你们懂什么,这叫笨鸟先飞……”

  诶?似乎有哪里不对,他怎么能说妹妹是笨鸟。

  于是林珺又改口:“这叫未雨绸缪。”

  家里几个人都存着小心思,未雨绸缪的不知林珺一人,就说林如海,自打黛玉出生,每日除了出去办公,就是回家带孩子。

  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问贾敏今日恢复的如何,要是黛玉醒着,除了吃奶换尿布,那就不会落到别人手里:“哎呦我的宝贝闺女,今天乖不乖啊?有没有好好吃奶 ?我是爹爹。”

  林如海坚持不懈的和女儿说话,因为他霸着黛玉,时常受到两个儿子的讨伐,到时候还要贾敏出来‘主持大局’把抱孩子的时间分配一下。

  林家的乳母和嬷嬷们看着稀奇:“呵,这爷三儿,也不知争什么,姐儿还不知事呢!”

  这姐儿真是命好 ,生来就像是掉在蜜糖窝窝里一样。

  贾敏身边的大丫鬟见那边林璋和林珺又争起来,用帕子捂着嘴笑:

  “我瞧着他们多半是想着,多和姐儿说话,今后没准姐儿一开口,就会叫人了!肯定是争这个,小孩儿心里最清楚,谁带她,她就认谁。”

  在几人你来我往的争夺中,小黛玉渐渐满月了,林珺见妹妹茁长成长,一颗兄长的慈爱之心越来越膨胀,还是长大点儿好,妹妹总算不是刚出生时候的嫩豆腐样儿,他也敢偶尔摸一摸。

  林老二只想妹妹长得再快些,最好明天就会走路,后天就能说话,等到大后天,他就会有一个小跟班,到时候他就天天领着黛玉去听先生讲学,让黛玉坐在自己旁边,他要教黛玉背诗、写字、各种道理。

  想到自己将来的责任,林珺感觉自己任重道远,读书也比以前更认真。

  殊不知他哥儿也跟着暗自较劲,今后带妹妹的差使,总也要讲一个先来后到,怎么能让林墩子抢先!?

  林璋不服,他比林珺大几岁,读书写字,怎么会被弟弟比过去?

  老父亲林如海稳如泰山,恨不得把两个猴儿拎走。

  林如海:你爹我还在这里呢!

  日子就这么热热闹闹到了三月里,一时春暖,一时又淅淅沥沥飘着牛毛雨,暖一阵寒一阵的,各处芳菲争春,花开得热烈。

  眼看着家里人人宠爱的姑娘要满周岁,阖家从太太到老爷,还有两位小爷,半点没提要办满月宴席的样子。

  林家几个外面管事的管家,一起来向林如海请示:“老爷,眼看咱们家姑娘要满月,不知满月宴……老爷可有想法?”

  家里内宅管事的是太太,太太没出院子养着,现下日子不多,只能来讨林如海示下。

  林如海只顾着带孩子,不知岁月长,听见管家一说,略一思索便道:“办那个作甚,兴师动众的,家里没几口人,忙不过来,这天暖一日,寒一日,你们奶奶身子亏空没好利索,那些人来我家中,又不是真心为着看我闺女。”

  管事的听着大人的话,心里有点急,大人可是真一点交际机会都不想给那些人,多少商户、官员、听说林大人家又添新丁,巴巴就等着满月排队送礼。大人可真是釜底抽薪,连个机会也不给。

  管事的想不通,大爷和两个哥儿都这么喜欢姑娘,不该把满月宴大操大办,叫人都知道对姑娘的爱重才对吗?

  管事的只能顺着林如海的心,笑道:“老爷说的对,小的们也好和下人说。”

  林如海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又道:“虽说不办宴席,该赏仍是会赏,你们且好生办事,爷的脾性你们也知道,这一二年虽面上好了点,但谁犯在我手里,莫怪我狠心。”

  几个管事被林大人寒透的目光瞪得心底一激灵,忙不迭的点头,表示自己不敢怠慢。

  林如海早就和贾敏商议过 ,小儿娇嫩,贾敏又没调理好,没来由的办什么满月,肯定是贾敏操心,吵吵嚷嚷的来人复杂,万一当中有生病的,还会给孩子大人都过病气。

  林家在扬州没什么亲朋,也无交情深厚的世交,多是等着送礼攀附之辈,林如海不想让自家小闺女满月变了味儿,也不想给旁人钻营的机会,顺便维持自己一如既往清正不阿的人设。

  说不办,就是不办,只在黛玉满月前后几日,给黛玉包上一个红色襁褓,穿新衣,家里人都换新衣裳,下人多发一月月钱。

  下人们不用劳心劳神预备满月宴,还能白得赏赐,别提心里多高兴。

  一满月,林如海就觉着自家闺女更懂事了,日日抱着不肯撒手:“我们黛玉,真是越长越漂亮了,看着就聪明伶俐。”

  贾敏见他那痴迷样儿,还好不会叫同僚看见,定会叫人惊掉下巴,还好两个儿子不在,不然三个人肯定要争着闹一回。

  贾敏无奈摇头:“真是,喜欢得几乎要昏了头,将来她若是知事,你可再不能如此,须知溺子如杀子。”

  这不是在玩笑,贾敏真是担忧这个,养儿子的希望儿子光耀门楣,不免会要求有几分严格,轮到养女儿,多半会宠得肆无忌惮。

  贾敏小时候父亲也更宠爱自己,对于两个哥哥,时常是棍棒伺候。

  林如海抱着黛玉凑过来,点头哈腰,笑道:“夫人说得对,我这不是趁着她还什么都不知道,所以肆无忌惮,前儿我对两个哥儿还不是这样的。”

  旁边的乳母嬷嬷,还有伺候年头久的丫鬟皆是面面相觑,不敢说真话。

  不,您真不是这样!

  起码林如海对着两个哥儿没那么痴迷劲儿,不过大家都理解为,家里好久没添丁,又是个姑娘,大人才如此爱不释手。

  逗一回女儿,林如海又神色担忧的问妻子:“你身上可好了,城里不见有几个好大夫,要是在京城就好了,太医院那群老家伙,旁的不成,有好几个倒是妇科圣手。”

  这事贾敏也要被林如海唠叨得耳朵生茧了,林如海生怕她落下隐疾,每次生了孩子都要战战兢兢问上三五个月出去,林家人其实不太经常生病,但是林如海仍旧十分喜欢屯药材。

  大约是以前老太爷和老太太身子不好,家中养成的习惯。

  贾敏温柔笑道:“我已经没什么大事了,毕竟年纪不小,自然比不得年轻时候,恢复得慢点儿。”

  林如海一手拍着孩子的襁褓,满眼都是妻子贾敏:“夫人那里年纪大,我看夫人一如当年。”

  贾敏被丈夫说得害羞,转过身去拿起随手放在床边的小肚兜接着绣鸳鸯:“你啊,难得这么些年老夫妻两,真是嘴甜。”

  夫妻二人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只见一只猴儿背着自己的小书袋从门外跳进来:“母亲!妹妹!我散学回来了!”

  原本沉在香甜梦境中的小黛玉被吓得抖了一下,小眉毛皱起来,鼻子一拱一拱的,憋得脸红彤彤,哇的一声哭出来。

  林如海嗔怪道:“瞧你那猴急样子,可吓到你妹子了。”

  林珺马上放轻步子,蹑手蹑脚轻轻走过来,喘气儿也轻飘飘的,马上冲中气十足的嗷嗷大叫换成温柔小声:“哎呦,黛玉,我是哥哥,我是哥哥,不是什么坏人。”

  林珺一面说,一面拍拍,黛玉刚想哭的架势马上就止住了,打了一个哈欠,把小手伸伸。

  林老二继续开始念经:“哥哥今天……”

  不过他妹妹黛玉今日很不给哥哥面子,努努小嘴,马上又睡着了。

  林珺赶到十分挫败,还以为自己先回来能占个先机和妹妹多说一会儿话呢!

  林如海让乳母把黛玉先抱出去,问小儿子:“你大哥如何不来?”

  林珺眼巴巴看见乳母把妹妹出门去,嘴上答道:“回禀父亲,哥哥今天要写文章,不能来,我做完了功课,先生放我回来,我马上就过来,我还想把今天学的书念给妹妹听。”

  林如海还想说点什么,看到平常经常从外院送信的婆子在外面晃悠,当即就让林珺去隔壁给黛玉念书,把那婆子叫进来。

  那婆子进来,恭恭敬敬递过一个封信:“老爷,江先生送来的信。”

  林如海三下五除二,拆开封蜡,听见是江账房的信,贾敏放下针线走过来:“江账房怎么说?”

  江武回去守孝已经两年多,江南地方上一般守到九个月,甚是有些为外出谋生的守到七七四十九日,江武不是功名在身的读书人,按理不必守那么久。

  但他还是在家中比着读书人守孝,林如海明白,此人并不是为着什么父子情深的孝道,图的就是一个好名声。

  江账房要好名声没大用,但是林家需要好名声的账房。

  林如海把信递给贾敏:“他问我家中可寻得了新账房。”

  贾敏笑了:“寻常账房岂能和他比?我们家墩子不是心心念念想学算盘,老爷去封信,请他回来。”

  他的能耐,不只林家上下负气,就连衙门里也服气!

  林如海也还是这个意思,仍旧请他回来,沉吟片刻:“我让家里妥当人,亲自去接他。”

  贾敏对未来的日子充满了憧憬:“若是能长久最好,将来玉儿长大,也让她学。”

  女儿家将来要管家理事,更是要好好学算账,不要最后连自己的嫁妆都算不清楚。

  林如海若有所思,前世贾敏走得早,黛玉以只跟着王熙凤边看边学,贾母偶尔指点,就可以把潇湘馆管理得井井有条,这回要是能和江先生,学算盘,她天资聪慧,肯定也是一个神算子。

  林如海道:“他回来也好,衙门的账目,今年也该好好算一回,先前没让他算,银子交到朝廷手里,总不放心。”

  这也是林如海要派人去专门接江账房的原因,没准儿现在扬州衙门里好些人不愿看见他回来呢!

  贾敏嗔怪的看丈夫一眼:“要不是我拦着你,你就要让璋儿去了,你这当爹的还真会支使儿子。”

  前儿衙门抓不到人算账的时候,林如海差点就让十来岁的林璋出头帮盐司衙门算税银。

  林璋早年和江先生学算盘,差不多已经可以算出师,他在家里经常帮母亲算账练手,现下里各处庄子上交过来的东西,都要在林璋手上过一遍。

  拿他的话说,就是三日不练手生,贾敏当然知道乖儿子算盘功夫深得账房真传。

  但是盐税银两,这一桩大事,想来不必轮到林璋出手,江南最不缺的就是商户,富户最需要的是账房。

  这事最后还是官府衙门着人请来好几家大富商的账房在衙门的监督下一起算完的。

  参与的几户商户都很有脸面,不过那些官员和衙役也深深意识到,原先林大人带来的四个指头账房,是何等的厉害,一人能算那么多人的活儿。

  更有商户私下打听,想着趁江账房回去守孝,自己能不能拉点儿关系,重金聘请,将来把账房招揽到自己家里,都没拉拢成功。

  林如海暂时抛下小闺女,出去外书房,遣人叫来常安,交代此事,让他务必多带几个勇武家丁,等林璋散学回来,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听说账房先生回来了,林家老二比他哥哥还高兴,先前他还没开始学打算盘,先生就走了,每日看他哥在那里炫技,林珺都心里痒痒。

  林珺日日盼着先生赶紧来,江南巡盐御史府上岁月静好,京城里又翻过好几层浪,风云变幻。

  荣国府里。

  天都黑透了,外面不见月亮,蝉鸣生一阵盖过一阵,吵得人心里烦,府上专门有值夜的婆子小厮,出去打着灯各处驱赶,似乎也无大用。

  贾赦从外面吃酒回来,推开门进来,风一吹,带进一阵浓烈的酒气,屋内的烛火跟着晃荡几下。

  歪歪倒倒的,踉跄几步,进来一屁.股落在塌上,支着手,捂着头,脸色发白。

  崔氏放下手里的蒲扇,赶紧上前:“大爷怎么了?平日里出去吃酒,没见你这样。”

  贾赦仍旧是捂着头,不耐烦的挥挥手,说话也有点含糊,真是醉的不轻:“你让他们都出去,我头疼得很,把门关上。”

  崔氏赶紧把捧着水的丫鬟们支开,关上门:“大爷,到底怎么了?是不是瑚哥儿出事了?”

  贾赦养醉眼朦胧,懵懂摇摇头:“他没事,好着呢!”

  随即含含糊糊的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我今日去吃酒,半醉半醒歪在那里,听见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容我慢慢说。”

  “江南提督得了重病……”

  “咳咳……”

  “江南节度使瞒而不报,不知道又打什么主意。江南节度使手上有兵啊!”

  崔氏刚刚伸出去想给贾赦擦汗的手停滞在半空,怪不得老爷要赶人,这样的状况,史书里记载,多半是要造反啊!

  而且江南老早之前就出过一回事了!死了好几个人,砍得脑袋都能累成小山,还有糊里糊涂烧死的。

  那件事情办得隐秘,都过去大半年,江南平定,才慢慢传出来。

  崔氏连忙俯下身问:“那年不是……不是有钦差下江南,把人都处置过?”

  贾赦依旧大舌头,但脑子还能勉强转一圈,又道:“江南不能无人镇守,后面圣上又指一个去管事,江南提督本来就为着辖制节度使,手上也有几个兵,这回江南提督病了,按理说要报给朝廷……”

  这样简单的道理,崔氏一个内宅妇人都懂,官员各司其职,若是不能当值,朝廷也好另派人去接管处置:

  “官员如果重病,都要往上报……尤其是管兵的!这我知道,戏文里都唱,多的是奸贼趁着主将不在作乱。”

  贾赦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他虽不学无术,但以前跟着长辈耳濡目染,略懂一些:“我也不知他们谈论的真假,江南节度使这么做,岂不是有二心?”

  崔氏担心的是,以后事发今日一起吃酒的贾赦会不会被卷进去,到时候可是一大家子的人:“大爷今日是和哪几个人吃酒,他们既然听见风声,为何不报给圣上?”

  真是不懂,那些人还领着皇帝俸禄,一口一个万岁,忠君报国,就是这样报国的?

  贾赦捏着眉心,半躺下去:“谁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有卫家、冯家、还有忠勇伯……北静王……”

  崔氏越听越心惊,那几家联合起来,要造反也不是不可能。

  眼看贾赦说完以后,晕晕沉沉歪在靠枕上,再戳他也不动弹,崔氏无力叹气,开门出去。

  刚刚被撵出去的通房一张鹅蛋脸,水杏眼,穿着一身藕粉裹纱,这一段时日贾赦很宠她,唯恐奶奶寻自己的晦气,赶紧把水捧过来,可怜巴巴的:“奶奶……”

  崔氏看也没看花枝招展的丫鬟一样,亲自把水和帕子接过去,对几个守在外面丫鬟说:“你们去熬醒酒汤来,大爷昨儿个喝多了,我怕他晚上难受,今日我守着就是,你们在外间,不必进来。”

  夫人亲自要照顾,不是她们当下人的能多嘴的,各人赶紧去熬醒酒汤,拿醒酒石,烧洗脚水,忙到后半夜里,院子才安静下来。

  第二日贾赦是被热醒的,今日太阳火辣辣,撒在窗框上,贾赦挣扎爬起来,晃晃昏沉的脑袋,天旋地转。

  崔氏捧着香片过来给他漱口:“大爷,你可好些?”

  贾赦漱过口,揉着太阳穴:“他们那个酒,不知掺着什么,喝的人头疼,取点西洋膏药来贴。”

  贾赦说完,才发觉今日屋里人特别少,只有崔氏一个,所以才见崔氏碰茶来,看见她眼底片乌青,神情疲惫,有些过意不去:“奶奶一夜未睡?”

  崔氏熬着一夜,脑袋也发胀,点头道:“略靠了一会儿。”

  贾赦坐起来,又道:“让丫鬟们服侍就成,何必亲力亲为?”

  崔氏皱着眉头,又说:“我见爷醉得很,怕你说梦话。”

  此言一出,夫妻忽而陷入沉默,贾赦还存着一点记忆,把昨日听到事情在心头回味。

  他说的事,确实不小,所以就算醉着,贾赦还要用残存的意识,将丫鬟们支开。

  贾赦知道自己不是块材料,当不得栋梁,办不好多少大事,起码不要给家里惹事。

  崔氏见他清醒许多,赶紧问:“大爷,你仔细想想,昨个儿到底听到了什么?妹夫他们还在扬州呢!是不是有人要造反?”

  她昨日悬了一夜的心,那些人把贾赦拉去喝酒,指不定就看上荣国公和宁国公,两位国公爷以前在军营颇有声望,为那些人的狼子野心造势。

  崔氏知道贾赦多半没那个胆子,自家也没那个能耐,不想白送命。

  贾赦沉吟片即,看着外面投进来的一缕阳光:“难说,只是我觉得江南造反怕不能,现下没哪个地方打大仗,估计他们趁着这个时候,物色江南提督的人选,找一个他们看得上眼的人物。”

  他略一分析,如今天下平定,不见哪处有大灾和民乱,真造反也是要讲究时机。

  如果他们真的在谋算那种事,兴许会做得更隐秘,贾赦未必能听得见。

  虽然贾赦如此说,崔氏仍是惴惴的,昨个儿贾赦报出来的一串人名,实在是叫人越听越惊心,都是府上经常往来的人家,就算大爷只是去和他们吃个酒,将来真的倒霉事发,荣国府又怎么逃得掉。

  这件事无论今后如何发展,贾赦都只能装作不知道,若是他想和圣上检举,但醉醺醺的时候听到的话,如何能当证据?

  圣上肯定不会把那几个人家一起端了,若是那几乎有权有势的心生不满,届时圣上为了平息众怒,惨的是肯定荣国府。

  崔氏忽而想起来一件事,赶紧问丈夫:“先前珠儿舅舅王子腾,是几品来着?”

  贾赦皱眉,脑袋依旧混沌一片,揪着下巴的胡子思索好一会儿,慢悠悠道:“经营节度使,算是……从三品吧?”

  随即冷笑:“他怎么可能,先前的江南提督看圣上心思,不是从一品就是二品大员,这桩好事,要还轮到他,王家升官这么快,肯定是圣上眼中钉。”

  而后一段时日 ,贾赦宿醉之后落下头疼未好,在家歇了几天,吃了大半个月的药,才渐又起色,那几日派人去史家那边打听消息,朝廷里没有听说江南出事。

  要是那天自己听到的事情不假,要么就是江南提督忽而好了,要么就是那些人心里有鬼!

  贾赦是边缘人物,只能旁边安静待着,借着头疼的毛病,少出去和吃酒。

  原本贾政在工部当差,若心思活络点,更容易探听消息,可贾政每日除了当差再回来,旁的做不出大事,现下王子腾调出京城去,消息渠道一下子就断了。

  还是妹夫林如海在京城的时候最好,总是时时提点,叫人安心。

  江南的林如海虽然主业是在家奶孩子,不等于他真是聋了、瞎了。

  士农工商,商人走南闯北,消息最为灵通,莲心家的男人,因为沾点林家的光,生意做得不是最大,但一直很顺,上回规规矩矩的照着官府的要求买盐引,还真得了一份,这几年每年发点财,攒下来也不少。

  他要做的就是给林大人递一些消息,看着也不像什么大事,多半是那几个要紧官员家有没有添丁进口,采买过那些要紧东西,十分琐碎。

  江南提督重病的消息捂得很紧,对外只说小恙,需要休养,背里有没有用贵重保命的药材,商户最清楚。

  更奇怪的是江南提督府上,开始到处寻摸大量冰块,江南的冰难得,提督府设在松江,若是从富户手里运过去,路上化掉大半,因此提督府只能高价请人制冰。

  莲心男人能打听到这个消息,是因为一个交情很深的掌柜,贩卖制冰的硝石,赚了挺大一笔,想邀请他家入伙。

  此事当真诡异,四五月不是江南最热的时候,就算未雨绸缪,预备的也太早了!

  林如海收到消息,心底凛然,嗅出一股子不寻常,若林如海没记错,江南提督而今也有五十岁上下,他的父母双亲早就仙逝,提督大人是守孝以后再度被圣上重用的心腹大臣。

  夏日用冰,除了纳凉,还能防止尸体腐坏。

  林如海心底涌起强烈的不安,他们究竟要做什么?!

  江南提督驻军的地方离扬州远,军政自有兵部管辖,就算是一地知府,都会识趣的绕着走,明哲保身,林如海专管盐政,就更不好插手,只能静观其变。

  常安幸不辱命,很有排场的把江账房接了回来,林如海派他去,就是为给江先生撑腰,顺便威吓一二。

  江武有才华,如果不是幼年遭父亲折辱,现下兴许能和林如海同朝为官,林如海不愿见他被家人拖累。

  这回江账房依旧是独个儿过来的,到家第二日,略一修整,就被衙门请过去核算账目。

  过几个月钦差要到江南,前几年他们的各项账目,因为有江先生核算,没出过一点纰漏,江先生走后再记的帐,知府大人总是不安心。

  江先生优先核算刚刚交上去的盐税,发现实际交上去的比记账的多三百两,对了两回,才发现是有一页账本松,夹去其它账册里。

  “只有几处小错,算少几份。”

  知府大人一个大喘气:“不曾算多就好,宁少不多。”

  给朝廷的钱,多了不怕,就怕少了,三百两真的是个小数目,微不足道。

  江先生一连在衙门里忙了十来日,把各处账目捋一遍,大概都不见大的错处,知府大人也跟着心情舒畅,当着林如海的面,笑得眼角绽开皱纹:“这回端午,大人莫不如请先生一起来?”

  江先生连忙作揖致谢:“小人多谢大人厚爱。”

  他不能考功名,是个白身,身有残疾,做着商人的行当,身份卑贱,知府大人邀请他去官员们的宴席,乃是对他才华的看重。

  这件事本来林如海可以轻而易举的办道,可惜江先生是林家账房,他不便做这件事。

  对于江武被各位官员认可,林如海打心眼里为他高兴,回家告诉贾敏,让她记得遣针线房的丫鬟给江先生预备一件妥当衣裳。

  眼看端午就在跟前,家里各处都挂上菖蒲和艾草辟邪,林珺像是个督功,每处看过,一束艾草,一束菖蒲,不能放错。

  尤其他和母亲住的院子,巴不得把每一扇窗户,没一扇门都挂满。

  林老二和往常一样散学就来找妹妹玩,黛玉吃过奶还在睡。

  林珺把下巴搁在小床上,和哥哥头对头看了一会儿黛玉,扬起脸,眼睛咕噜咕噜转,露出笑脸:“爹爹,我们端午,能带着妹妹一起去看龙舟吗?”

  林如海没发话,大哥先果断拒绝:“她还小,不能去,怎么说也要明年才能去呢!”

  贾敏也笑道:“我也不去,让你们父亲带你去。”

  林珺拍拍小胸脯,仰着脖子:“我不去,我要在家里陪妹妹,又挤又吵的,只是看几艘船,没意思。”

  最后的结果便是林如海带着林璋去赴宴,同行的还有现在林家两兄弟的房师,冷二先生。

  江先生虽然也被邀请,但自己一人去的,没有和林如海一路。

  冷二先生有腿疾,拄着拐杖能挪动几步,大多时候需要小厮搀扶,林璋作为学生,当然要事必躬亲,给先生拿着拐杖,指挥小厮慢慢把他扶进去。

  “先生慢行。”

  冷二先生是正经天子门生,离开官场多年,这些当官的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要做出其乐融融的模样。

  知府大人笑道:“我与大人是同科进士,早就听说他在府上当另公子的房师,请了他几回,也不出来。”

  冷二先生也豁达,指着自己活动不便的双腿,以玩笑的口吻说出:“大人见谅,在下实在不便。”

  这时专管学政的孙大人也插嘴:“我识得一个厉害的针灸师父,家学渊源,过几日我请他去给你看看。”

  冷二先生歪在紫檀圈椅上,遥遥作揖拜谢:“多谢。”

  林璋正心不在焉,忽而有人恭维他父亲林如海:“令公子真是龙章凤姿,今后必定是人中龙凤。”

  林如海忙道不敢,让林璋去给诸位大人见礼。

  此等场景林璋早就经历过,行云流水拜过来,人人都夸。后面还有各家大人的晚辈,或是侄子、或是儿孙,都来拜见。

  知府大人又笑着举杯:“陪着我们这群老头子也是无趣,你带他们去看舟,好生看顾,多带几个下人。”

  一群少男安安静静离开,林璋看见江先生和那些清客在一处,坐在不起眼的角落,心里很不是滋味。论理,江先生才是他的启蒙老师,但夸赞却只落在冷二先生上。

  林珺闷闷走出去,跟着带路的小厮,一群人去到对着湖面看龙舟比赛的屋子。

  忽而有人拍了他肩膀一下:“听说你还有个兄弟,如何不一起带来?前年去年我都见你们家带他出来。”

  刚刚自报过家门,此人是孙大人家的侄孙,名叫孙越。这孙越十二岁上下,十分健谈,一双笑眼,天然亲和。

  林璋不好拂人面子,礼貌答道:“家里添了妹子,小弟在家中照管母亲和妹妹。”

  孙越开了话匣子,又道:“早就听闻这样的喜事,你家妹子满月不曾摆酒,百日里总要摆酒庆贺了,到时候我们也好上门一贺。”

  林璋不是胆怯出不得彩的人,但也不喜欢旁人一来就显得如此亲昵,不知情的还以为孙越是林家的密友。

  况且这个姓孙的,话里话外,似乎有备而来,对自己家里的情况十分了解,知道自家没给黛玉摆满月酒,看似无心,实则是看自己的年纪小,试探一二家里有没有办百日的心思。

  林璋一副严肃模样,郑重道:“此事还需大人做主,我家妹子六月里满百日,正是最热的时候,兄台问的事,在下不知如何回答。”

  孙越碰了钉子,见这小子硬邦邦的不爱说话,摸摸鼻子,讪讪离开,去找自己相熟的人谈天去。

  这回出去人是挺多,但林璋玩的不痛快 ,还不如以前和弟弟一起出去,林墩子只是吵了点。

  傍晚时分,林璋才从外面回去,进家门林墩子又献宝似的给他展示今天的学习成果:“哥哥你看,这是我编的彩绳。”

  “这根是给哥哥的,这根是父亲的。”

  林老二指着两条绳子,要给哥哥绑起来,林璋看见母亲,颔首道:“父亲晚间还有应酬,让我送冷先生先回。”

  贾敏见儿子神色不对,问:“如何闷闷不乐,谁给你委屈受了?”

  林璋上前捏捏妹妹的小手,她左手右手都系上一条五彩绳,脸生的娇嫩,所以没有用雄黄酒画字,摇头道:“无事,只是今日出去累得慌,还是林墩子好。”

  五六月里除去巡查各处是否私自贩盐,盐运上不见大事。

  同僚们都很关心林如海家的小闺女,林大人深爱此女,或多或少,都传出风声。同僚们的关怀,一是出于对小辈的关怀,一是对于官场交际的需要。

  林如海也明白,若一味推辞,显得过于清高,对同僚间对情感,不是好事。

  他掐指一算,黛玉满百日的第二天,刚好各处衙门似乎也没多少大事,知府和通判大人已经出去巡视河道,日子不赶巧,林如海让家里预备酒席,请两淮盐运衙门的同僚去吃晚宴。

  等知府衙门的人回来,再另请一回。

  那日等到下午差不多该散的时候,盐司衙门的同僚们一早得到林如海的邀请,大家浩浩荡荡一起出门,预备回家换身常服,就带礼物去林如海家做客。

  林如海办得这么低调,意思很明显,不想张扬,单纯贺一贺小女百日,联络同僚感情。

  林大人是真清高,大家都懂。

  沉沉的灰云堆在天边,又闷又湿,肯定有大雨,众人都想快点走,不然大雨封路。

  一群官员红袍、青袍、绿袍,浩浩荡荡走到衙门口,只见一队披着黑披风,内里穿着青紫袍子的公公骑着高头大马拥着两位大人,狂奔而来。

  朝廷的加急圣旨!

  众人呆立,倒吸一口凉气,赴宴吃席的事已经被抛诸脑后。

  枣红大马下来一个黑脸长须大人,着青色官袍,怀里抱着一把尚方宝剑,威风凛凛。

  林如海认出来,是朱谦!!

  朱谦冷然,他不明白为何这群官员都站在门外,莫不是先听到了消息?

  “各位大人,还不速速接旨!”

  虽然传旨的是朱谦,林如海知道朱谦肯定为了皇家威仪,才摆出这张又硬又臭的脸!

  两辈子,这家伙一出现就没好事。

  林如海心底骂一句很见不得人的脏话,脸上摆出温润恭顺的神情,领着一干同僚,郑重徐徐叩拜。

  “臣等接旨!”

  接你个头哦!

  今天我家黛玉满百天,酒都摆好等着我呢!

  作者有话说:

  朱谦:怎么提前出来接旨?人这么齐!!圣上的秘密安排暴露了!?

  林如海:我#……%&……#%¥,肯定没好事!!??我姑娘大喜的日子,搞这一出!!!

  嘎嘎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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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2 第一百零二章

  ◎“我们都被皇帝耍了”◎

  第一百零二章、“我们都被皇帝耍了”

  “……两淮巡演御史林如海, 承沐天恩,勤勉政事,民有所安, 表德优贤,元功懋德, 膺兹重望, 擢江南提督……”

  林如海身子僵了大半, 他知道朱谦一来就没好事, 想不到竟然是这样一件了不得的坏事!

  “林如海,林大人,还不速速接旨。”

  “臣, 谢主隆恩,武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干官员皆呆呆的跪在原地, 头也不敢抬, 只能从余光中瞥见林大人接过黑脸长须大人手上的圣旨。

  他们没听错吧?

  圣上要林大人去做什么?

  江南提督,那是仙风道骨, 温文尔雅的林大人该做的事吗?迄今为止,朝廷从未让江南人士担任此职位。

  而今林如海籍贯如何都不要紧,江南提督驻军松江,那边肯定出大事了。

  倒霉的林大人啊!他到底暗中得罪了谁?是不是挡了哪位贵人的财路, 竟是把林如海推上这个位置他于死地!!

  龙椅上那一位,明显要把林如海推出去当挡箭牌, 一个处置不妙,林如海和家里的妻子儿女,只有万劫不复的料。

  大人们的眼里充满对林如海的同情。

  “朱谦接旨……”

  “……朱谦, 为官清廉, 卓有政绩, 安民忠君,表德优贤,元功懋德,膺兹重望,擢两淮巡盐御史……”

  一干官员此刻几乎石化,朝廷竟然把下一任巡盐御史都安排好了。

  原来这位黑脸严肃的大人是朱谦!

  黑面判官朱谦……

  林如海听见身后的同僚们倒吸凉气的声响,众人控制不住惊讶的感叹。

  “啊,这?”

  从今以后肯定没好日子过,这位朱大人,在官场之上享有铁判官的恶名,人尽皆知,偏生他还深得圣上和太子的倚重,有恃无恐,落在他手上,讨不了好!

  大臣们在官场上混,肯定能嗅到圣上太子不和的气息,暗地里大部分官员都悄悄站队。

  有些人风头无双得圣上重用,有人韬光养晦少给太子麻烦,将来太子登基,势必会有新旧势力更替,他们这种前朝安分的大臣,大多会被重用。

  许多被朱谦整治过的官员,暗里都等着将来太子登基,朱谦被治罪。唯有林如海心里明镜儿似的,朱谦到太子一朝,被打磨得更加锋利,是朝廷最快、最好用的刀,出鞘就见血。

  林如海原本以为这一世在盐税上仔细做账,兢兢业业办差,应该可以免于一难,而且这辈子他和朱谦关系还特别好。

  没想到朱谦这把刀还是被朝廷支使过来,用另一种方式,先宰林如海。

  江南提督,此等要职。林如海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如何担得起?

  纵使林家祖上以军功起家,五代列侯,早在林如海祖父那一辈已是干干净净退出军营,偏居江南,以读书为主业,捡着清贵的名声,诗书传家。

  也是林家识趣,给朝廷勋贵都做出表率,投桃报李,圣上又大大方方给林家的爵位续了两代。

  朝廷上下,尤其高高坐龙椅上那一位,肯定知道林如海担不起此职,更不会管理军营,因此专门指派朱谦和义忠王南下,露出明牌,故意把林如海推在前面当傀儡。

  此举杜绝林如海与京城勋贵勾结的可能,敲打那些蠢蠢欲动的世家,除非你们的家族向林家一样与军方再无瓜葛,子息凋零,后代科举才华卓越,才能被朝廷‘重用’。

  林如海是皇帝立起来的靶子,也是皇家满意的‘表率’。

  林如海现在心底已经骂了一箩筐脏话,接着想骂下一箩筐。

  “恭贺、恭贺林大人升迁。”

  “恭贺大人。”

  “唉……”

  恭贺之声不绝于耳,众位官员都极有眼色,看着钦差和王爷的架势,与林如海还有话说,官员们挨着墙边瞧瞧散了,林家的百日酒,今日是喝不成喽!

  太荒唐了!

  盐司衙门上下都为林如海捏一把汗,也为将来自己的官途担忧。

  等人散得差不多,朱谦原本硬邦邦冷冰冰的面容才有所缓和,上前对林如海道:“还请大人,往驿管一叙。”

  “下官家中……”

  林如海拱手,平复心绪,深吸一口气:“下官小女百日,于家中略备薄酒,还请王爷王爷和朱大人赏光,往贱宅一叙。”

  不想今日还是这样的大日子,朱谦一瞬间意识到,方才大人们在门口站得这样齐整,兴许是去林家赴宴。

  看来他和义忠王,还真是掀桌来了。

  只愿林如海不要觉得自己晦气。

  林如海开口相邀,二人欣然前往,行至林家宅邸,正门大开,天色阴沉昏暗,下人们打着灯笼在门口相迎。

  缓步跨进大门,处处是江南园林的旖旎巧思,纵使天色不好,义忠王品度一二,倒是把自己的撷芳园比下去了。

  义忠王言语间颇有些阴阳怪气,笑道:“林大人还是会享受,若这一处地方都叫做贱宅,世间没有好去处了。”

  林如海只当没听出他言语中的讥讽,坦然道:“王爷过奖,此处是祖上置办的产业,家父精于此道,下官不过沾光而已。”

  义忠王讨了个没趣,目之所见也不是什么奇花异草,只是格局布置十分用心,不见奢华,人力心血所为,自己再酸下去,反而显得当王爷的小家子气。

  林如海引着二人入花厅,请义忠王上座。

  方才坐定,林如海没心思讲冠冕堂皇的场面话,直接开口:“敢问二位来使,下官何时启程?”

  朱谦答:“明日。”

  林如海沉默,执起青瓷酒壶,为二位贵客斟酒,义忠王饮下一盏润喉,轻轻击掌,跟在他身边的随从上前,放下肩头背着的布包。

  义忠王笑道:“这是大人的官服,大人可会骑马?”

  ……

  三人在花厅饮酒,贾敏却在屋内心神不宁,把刚刚引人进来的小厮叫到跟前:“怎么回事,老爷不是说今日邀请同僚赴宴,刚刚叫人回来传话撤桌,现在带回来的是谁?”

  小厮腿也在抽筋打转儿,抖抖索索:“奶奶,是朱大人和、和义忠王殿下。”

  贾敏叹气,不成用。

  贾敏见管事的常安和常吉都匆匆进来,赶紧吩咐二人:“你从角门出去,往那几位大人家,仔细打探一回,这两人过来,朝廷中有什么旨意?”

  两人跟着林如海最久,比谁都知道那二位都不是简单角色,神情严肃,垂头领命,脚上一刻不停,赶紧出门探听消息。

  “去把冷先生请……罢了,他腿脚不便。”

  贾敏本来想去请先生商议,但冷二先生离开官场多年,想来也商议不出结果。

  这个时候贾敏来不及盯着家里那一对活宝,此刻林璋和林珺已经摸到了花厅外,远远看见席面上的三个人。

  除了他们的父亲,有一个黑脸大胡子,还有坐在主位的,看打扮像是皇室中人。

  林璋拍拍兄弟的肩膀:“林墩子,你先去。”

  林老二小声问:“我去做什么?”

  林璋又给弟弟支招:“你去撒娇,我再出去,你记着,你是听见父亲回来了,心里高兴。”

  林璋怕弟弟不懂,反问他:“懂吗?”

  林墩子小嘴抿着,神情严肃而专注,点头道:“知道。”

  说完,林珺说时迟那时快,一下蹦蹦跳跳蹿出去,声音嗲嗲的:“爹爹,你回来了?我还担心下雨,你被大雨拦路回不来。”

  林老二上去见到两个生人,也不怕,笑眯眯的大大方方作揖行礼。

  “二位伯伯好。”

  说完,一头就扎进他爹怀里,闹着要吃桌上的虾仁,林如海顺手给他夹了一个。

  林璋随后也走过来,先对着那两人请安。

  “见过二位伯父。”

  管他们是谁,反正看着都比他爹大,叫伯父错不了,若是不小心叫错了,那这两人该回去反思自己为何长得那么老。

  林璋和林珺打破了原先僵持的气氛,义忠王看着林璋,露出笑颜:“这是璋儿吧?长这么大了。”

  朱谦赶紧道:“璋儿,这位是义忠王爷。”

  林璋把林墩子拉过来,兄弟俩上前再拜,不卑不亢:“见过王爷,王爷早年赠与学生的珠串,学生一直珍藏。”

  义忠王让二人免礼。

  两兄弟又上前拜过朱谦:“朱伯伯。”

  朱谦留着大胡子,天色太暗,林璋在远处认不出,但是他开口讲话时,林璋听声音认出来了。

  朱谦亦是感叹:“璋儿已经长这么大了。”

  原先梅姑有过一回孩子,只是没养住滑胎了,至此以后梅姑身子便不太好。林如海少年丧父丧母,而今家中儿女双全,其乐融融,朱谦羡慕的同时,打心眼里为他高兴。

  想到这回把林如海牵扯进来,心底很是愧疚。

  有人在心里想,有人心里怎么想,嘴上就怎么说,义忠王道:

  “林大人儿女双全,承欢膝下,着实叫人羡慕。”

  “本王这回来得急,下回把礼物给你们补上,你们喜欢什么,和本王说。本王旁的不多,宝贝挺多。”

  林璋笑答道:“长者赐,不敢辞,王爷送什么都行。”

  林如海又对两兄弟道:“你们先下去……”

  林璋听话,领着弟弟行礼告辞。

  义忠王正觉得林如海这俩儿子有趣,原本想逗一逗,被扫了兴致,故意又道:“不是说女儿百日,听闻林大人最疼爱女儿,可否舍得抱出来让我们长辈瞧一瞧?”

  这位王爷自小娇惯,想一出是一出。

  朱谦咳了一声:“王爷,吾等风尘仆仆,还是改日再见。”

  义忠王尴尬一笑,自嘲道:“你说的对,也是……本王一身臭汗。”

  林如海忽然开口:“王爷、朱大人,圣上要下官做什么,还请明示。”

  自己这身板,又不是从小习武,圣上疯了才会让他出去冲锋陷阵,带兵打仗。

  义忠王也懒得打哈哈:“旨意上写的分明,大人只管穿上官袍,与我们二人一齐过去,朝廷自有安排。”

  朱谦又道:“我记得林大人,应当会骑马。”

  林如海颔首:“下官虽学艺不精,但已够用。”

  说完正事,三人还真是认真饮酒吃席,林如海作为东道,尽心尽力,为两人介绍扬州风味。

  ……

  常安等人已经从外面探到消息,回家报给贾敏。

  贾敏听完,眼前一黑。

  女子产后多有血亏之症,贾敏一直在调理,今日忧心忡忡,晚间水米未进,听说林如海被挤兑到江南提督的位置,腿脚发软。

  “什么?!”

  丫鬟们赶紧把人扶住:“太太!”

  贾敏稳住心神,深深呼吸:“无事……我略坐一会儿就好,你们赶紧去,从小门,把冷先生请进来!”

  江南提督,从一品大员,这不是升官,这是要命!

  冷先生被小厮们搀扶过来,他路上已听下人说过,心里也是七上八下,却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安抚贾敏:

  “正因大人是文官,又是江南一带圣上最能信任的一个,朝廷才会动这个念头。夫人只管放心,当下还有义忠王爷和钦差在,大人一定不会有事。”

  “可是……”

  林家不能自乱阵脚,冷二先生微笑道:“林大人肯定要出门几日,夫人还请安心预备衣衫。”

  两人说话间,林如海那边宴席已散,从外面走进来,他先给冷二先生行礼致谢:“大半夜的,叨扰先生了。”

  冷二先生笑着问:“夫人忧心,故而请老夫进来商议,不知大人何时启程?”

  林如海答:“明日。”

  贾敏绞着帕子,心里慌得像是揣了一只兔子。

  冷二先生拱手:“大人福泽深厚,此一去,走的是通天之道,在下预祝大人凯旋。”

  贾敏一夜未睡,给林如海预备换洗的衣裳,让林如海把家里最靠得住的常安和常吉都带去,林如海却做主让他们守家,点了勇武可靠的四个小厮。

  林璋也是一夜没睡好,清晨天蒙蒙亮,贾敏和孩子们一起把林如海送到大门口。

  林璋懂事了,他感受到这次父亲出门的不同寻常,有些害怕:“父亲!”

  林如海拍拍儿子的肩膀:“你是长兄,在家中好生看顾姊妹,孝敬母亲,为父去去就回。”

  林如海又把还在襁褓中睡梦酣沉的黛玉接过来,亲亲他的小脸:“你爹,当大官去咯,等着爹爹回来。”

  义忠王和朱谦在远处候着,看见林如海和家人依依不舍,显得他们好像做了天大的恶事。

  …………

  朝廷为何就忽然急诏林如海升任江南提督,此事还要从十日前说起。

  那日大朝,圣上与众臣道:“江南提督赵显染病不起,上折子请朝廷另派官员主事,不知诸位爱卿可有举荐之人,速速递上来。”

  朝臣小声议论起来,江南提督居然病重了?

  唯有心底有鬼那几位大臣,心里咯噔一声,那事果然不能再瞒下去,圣上已经知道江南提督病重。

  此时礼部尚书黄大人出列,声音苍老嘶哑:“圣上,老臣以为,当下军务各处调动不易,应举荐熟悉江南军务的大臣速去江南主持大局。”

  圣上点点头:“你说的有理,爱卿心中可有人选?”

  礼部尚书又道:“老臣惭愧,老臣不识军务,暂无人选。”

  圣上又问兵部:“兵部可有人选?”

  兵部尚书踌躇上前,他们并未收到江南提督病重的消息,莫不是圣上的密旨。

  兵部尚书硬着头皮道:“圣上,此事事关重大,容臣等再议。”

  圣上也没有责问兵部失职,和颜悦色对众臣道:“三日之内,务必拟定,诸位大臣若有举荐者,上折子呈递。”

  一干大臣齐齐答道:“臣等谨遵圣命。”

  六月的京城,夏风燥热,许久不曾落雨,鸣蝉聒噪,催命一般的叫,院子外的梧桐被晒蔫,低头耷耳,烤的半熟。

  贾赦顶着一身臭汗从外面走进来,顺手就拿起妻子手上的蒲扇,挥着扇子把屋里的丫头都赶出去。

  随后坐在桌边,猛灌下一口凉茶:“江南果然有事……朝廷有命,凡六品以上京官,都要举荐江南总督的人选,三日内呈上去,你们爷自生下来,担了爵位就没沾过一星半点正事,让我写谁?!”

  贾赦拿起桌上一块帕子擦拭脸上和脖颈上的汗珠,顾不得那块帕子是谁的。

  崔氏听了,当场呆住,赶紧站起来,走到贾赦跟前,催促道:“大爷快写,写完以后把折子递上去?!”

  贾赦心里犯难,才从外面晒过大太阳,心里十分焦躁,拉着脸反问:“你让大爷我写什么?若是随便写来,肯定叫人抓住把柄,说我懈怠无知。”

  崔氏沉下心,耐心与贾赦解释:“此言差矣,正是要随便写,写一个看起来最不适合的人,朝廷里面看见,大不了说一声荒谬,圣上也能看明白,咱们家无意参与此事。”

  贾赦还是听劝,况且崔氏说的有理。

  点头:“有几分道理。”

  崔氏见他听劝,赶紧又催:“大爷快写,最好今日就递进宫去,不然……不然那几家,肯定请大爷去吃酒,商议举荐人选。”

  可贾赦两眼一抹黑,根本不知道该写谁,崔氏瞧着很有主意的样子,他故意反问:“奶奶有大智慧,爷真是愚钝。奶奶你说我该写谁?”

  崔氏想到一件大事,顾不得贾赦言语间的讥诮,耐心与他分析情况:

  “咱们家举荐之人,不能随意,若真写一个毫不相干的,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将来府上还要和他们打交道,得罪不起。”

  贾赦肯定不想得罪京城的老勋贵,宁国府和荣国府都是老勋贵中的一员,现下好些事情都要仰仗其它家,他怎么能自己毁了交际圈。

  可是 ,皇宫里面,龙椅上那一位,荣国府更得罪不起。

  贾赦脸色发苦:“那一位,我们全家脑袋都得罪不起。”

  崔氏叹气,沉思片刻,忽而眼前一亮:“不如这样,老爷写林妹夫,林妹夫就在江南,万一上面的人问起来,爷可以说妹夫是江南人士,应当了解江南的情况。”

  贾赦也觉这个主意不错,他连借口都想好了:“若是他们几家问起来,我就说自己没多想,只管赶紧递折子了事,所以就写了自家人。妹夫那个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带兵的!”

  夫妻俩一合计,贾赦都来不及与贾母商议,赶紧进书房写好折子,亲自又顶着大太阳,把折子投到吏部记档。

  崔氏果然料事如神,贾赦才从外面回到家,就有人来请他出门吃席,无法,贾赦只得又顶着热气出去见客。

  说是吃席,实际上商议此次江南提督的人选。

  崔氏见贾赦带着酒气回来,赶紧上前扶他:“爷,怎么样?”

  贾赦这次只喝了两盏,半点不见醉意,眼中泛光:“他们果然有心,一些举荐忠勇伯家的小儿子,还有一些举荐南安郡王的女婿,还有冯家一个后生,都有点能耐,行伍出身,说得过去。”

  贾赦微微一笑:“可惜,咱们家折子已经递上去了,他们还说我太心急,听我说胡乱写上林妹夫,个个冲我摇头。”

  那几人也没怪贾赦,毕竟贾赦自小就是个缩头乌龟样,十分护短,行事不着调,写林如海上去,真像他能办出来的事。

  只是少了一家,对他们却没多少妨害。

  崔氏默默听着,这些人还真是聪明,押宝也要押两三个,若是大家都举荐同一个人,上面肯定怀疑,略分散点,大约就不会那么明显。

  ……

  三日过去,朝廷开始清点京城官员递上去的折子,圣上看折子的速度不快,兴许是在犹豫人选,也有传言江南提督身子已经有起色,大约不用另寻他人。

  如此又过去几日,圣上已经收到义忠王和钦差进入扬州境内的密报,估摸着二人应该已经宣旨。

  朝会之上,圣上又道:“这几日各位大臣的举荐,朕都看过。”

  说罢叹息一声,大臣们忙问:“圣上何故烦恼?”

  圣上答道:“圣上并非烦恼,唯有忧心。朕深感忧虑,已是派遣义忠王为钦差,下江南接管江南总督事宜。”

  大臣们皆大吃一惊,好在他们都经历过不少风浪,马上恭维起来:“圣上英明。”

  待群臣拜过,龙椅上那位九五之尊捻着手上的佛珠,缓缓道:“朕已采纳太子谏言,擢两淮盐运使兼江南巡御史林如海为江南提督,代理江南军务。”

  轻飘飘一句话,朝堂之上顿时陷入死寂,殿外阳光刺目,圣上的面容隐在冕旒之后,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圣心难测,伴君如伴虎……

  他高坐明堂,看着下面朝臣脸上花花绿绿的精彩,红的、白的、紫的、绿的,心底陡然生出戏耍群臣的快意。

  完了,大事不妙!

  圣上是故意的!

  兵部和吏部的大臣们冷汗湿了后背,额头滚下汗珠,面无血色。

  圣上也会用先斩后奏一计,关键圣上故意提点此人是太子举荐。

  皇帝与太子明争暗斗,但终二者归是一家人,他们父子二人就算斗得你死我活,不代表大臣能钻空子谋利。

  真正要紧的大事,事关国体安定,仍是上阵父子兵,圣上和太子,一唱一和演给群臣演了一出好戏。

  若圣上先和群臣商议,林如海这等清流文臣,去江南提督的位置管理军务,肯定受群臣强烈反对。

  如今他们来不及反对,亦不敢反对,圣上指派了义忠王,那才是干正事的人物,林如海只是用来堵大臣嘴的傀儡!

  现在该着急上火的是私下串联递折子的大臣,尤其是那一串筹谋多时的老牌世家勋贵。

  好一招,投石问路,一石头下来,不知砸到多少人头顶的乌纱帽。

  圣上密诏义忠王南下接管松江驻军,擢升江南巡盐御史林如海为江南的提督的消息宛若一个惊雷,在京城上下炸开。

  贾赦听到这个消息,脑中一片空白:“怎会如此?”

  “爷,老太太让您和奶奶过去。”

  嬷嬷喊了三五遍,贾赦才回过神,与崔氏匆匆往贾母的荣禧堂去。

  史家有人更急,史鼎竟然亲自登门。

  贾赦才跨进去,贾母指着他,急切问:“你写了谁?”

  贾赦还没完全回神,答话有些结巴:“林、林妹夫,他是我妹夫,好东西自然要给他。”

  贾赦说的很没底气,他其实就是怕站队,但他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圣上肯定不是看见他的折子才拿定的主意,要林妹夫去当什么劳什子江南提督。

  史鼎上前,顶着一脸络腮胡子,严肃到了十分:“老太太,此事圣上早有决断,我们……我们都想岔了。”

  他们想不想岔,于荣国府何干,贾赦心底鄙夷,还是自己胆子小,听奶奶的话,不然肯定被糊里糊涂拉上贼船。

  贾母也这么想的,史家突然来人,为着什么,老太太早就猜到,她是史家嫁出来的人。

  但史家不能拉荣国府上下几百口人下水啊?

  老太太坐回塌上抚着胸口:“……算你,算你有点运气。”

  史鼎亲自过来荣国府,主要问这件事,也不与贾母遮掩:“不知家里,能不能有江南的消息?”

  贾母脸色不好,惊魂未定,一手杵在塌上,有力无气:

  “我老了,两个儿子不争气,一家子和聋了瞎了差不多,还要仰仗你们,前儿得到江南的消息,都是外孙子、外孙女的琐事,你也晓得我那女婿公私分明,从不讲公事。”

  “唉!林女婿读书人出身,不是这块料啊!”

  崔氏看见贾母不太好,赶紧上前给贾母顺气:“老太太,老太太莫急,当心身子,现下妹妹在江南还不知如何,若你再出了事,她岂不是又多一重忧心。”

  一时赶紧要人端茶送水,熬参汤,请太医。

  史鼎见贾母精神头不好,显然也被宫里的旨意吓坏,只好与贾赦退到到外面说话。

  史鼎眉头拧出一个疙瘩,问贾赦:“你如何会想到要写林大人?”

  满朝上下,恐怕只有贾赦蒙对了圣上的心意。

  贾赦无奈摊手,与史鼎诉苦:“我就根本没想过,你也知道,我本来就不懂这些,懒得掺和此事,那日就直接写折子举荐妹夫,反正圣上问起,就说我举贤不避亲,未曾想……”

  未曾想竟然蒙对了!

  贾赦的说法和史鼎想到的差不多,反正现在宣旨的人肯定去到江南,林如海想传消息,左边钦差右边王爷,他未必有能耐。

  圣上看中林如海于此事的无能为力,就算不想当傀儡也不得不当,圣命之下,身不由己。

  史鼎没探到有用的消息,怀着一肚子愁绪和不安离去。

  贾赦送走史鼎,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回去看母亲,正好撞上崔氏打着帘子从荣禧堂出来。

  崔氏正拿着帕子擦汗,把另一块递给贾赦:“大爷,您回来了。”

  崔氏笑道:“母亲无事,好着呢!怕史家再为难,老太太故意的,让你不用进去了。”

  贾赦恍然,便不往荣禧堂去,跟在崔氏身后往自己院子去,一到屋里迫不及待将人都赶走,复盘刚刚史鼎套话的样子,吹胡子瞪眼,一脸气急败坏。

  贾赦怒气冲冲,向崔氏告状:“他真是好黑的心思,我们家好不容易逃过一劫,竟然还想把咱们拉下水,平日里好事不见想着,这时候想起来了!”

  “你们爷虽然脑子不灵光,又不是真傻子!”

  说罢在紫檀小几上重重一拍,发出一声脆响,小几的雕花桌角居然断了。

  崔氏忙道:“大爷仔细手疼。”

  崔氏赶紧给贾赦斟满一杯茶,贾赦接过去,一仰脖喝光,仍旧咽不下心里那口气:

  “莫说他们想知道江南的消息,我也想知道,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算什么事?”

  史家那边还没出多少大事,就忙得各处打探消息,当下日子最难过的分明是林如海。他们竟然还指望林如海能递消息?

  圣上做得如此隐秘,就是怕江南生乱,江南又不是没乱过。

  贾赦真的很窝火,能用的时候就把荣国府拉上船,不能用时就一脚踹开。

  崔氏温声安慰贾赦:“都说不怕出招,只怕昏招,圣上这一步看似昏招,正好让那些人家乱了阵脚。

  贾赦抬头看妻子,越来越觉得妻子鬓角的白发独具风韵,那些通房丫头都是一时新鲜,哪里有崔氏这般腹有诗书气自华。

  贾赦一把捉住崔氏的手,腆着老脸笑道:“我的奶奶,以后你要是瞧见什么不妥,千万记着提醒老爷我。”

  贾赦想来还是一身冷汗。

  真真后怕,当日若不是崔氏让贾赦赶紧把折子写好递进去,无论如何,贾赦都难以推脱其它几户人家的邀约,陷入两难之局。

  贾赦公干归来,贾母又把两房儿子和儿媳都聚在一起,交代要紧事。

  听说递折子写林如海是崔氏的主意,贾母对大儿媳毫不吝惜的夸赞:“以后多听你媳妇的,她让你做什么,你千万听劝。”

  崔氏笑道:“老太太过奖了,我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贾赦也跟着夸自家奶奶:“奶奶一直深明大义,若奶奶是瞎猫,恐怕再也找不到眼神这么好的猫了。”

  崔氏被贾赦夸的脸都红了,嗔道:“这时候还贫嘴。”

  贾政和王夫人两口子像是木头桩子一样杵着,贾政折子上举荐的是冯家人,他倒没和别人串联,只是当下只想得到那一个。

  万幸写冯家那位的人只有三两个,并没有引起圣上和太子的注意,至于忠勇伯家和南安郡王家,和举荐这两家的大臣,都在圣上的生死簿上,记下重重一笔。

  贾母倚在塌上,语重心长叮嘱几人:“你们听着,现在几个孩子议亲一事,暂且搁下,再等一二年也不要紧。”

  现在局势不明,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在圣上跟前挂名,傻子才会忙着议亲。

  “老太太考量周全。”

  贾母歪过头,对贾政夫妻说:“珠儿那边照常读书,不必逼得太紧,也不许去考什么功名,咱们家用不着。”

  贾政点头:“老太太说的是。”

  王夫人心底不愿,贾珠如何就用不着功名了?大房那边有爵位,自然不愁这个,贾珠好容易考得一个秀才,现下在国子监亦是人人夸赞,老太太怎能轻飘飘一句,说不读就不读?

  但王夫人不敢反驳,只能低着头不说话,王子腾不在京中,王夫人找不到人指点。

  贾政又不像贾赦,凡是都喜欢和妻子商量,王夫人本身也没多大格局,诗书不通,贾政说上一两个典故就像鸡同鸭讲。

  夫妻俩近年来除了说起孩子和孝敬老太太能有一两句,多半是没话的。

  贾赦马上又补充道:“若是有人再探听咱们家江南的事,只说胆小,不敢打听。”

  贾母很赞同儿子的说法,贾赦虽然不太出色,但是媳妇管得住,他胆子小有胆子小的好处。

  贾母点头:“对。”

  天热得很,贾母今日熬了太久的心,略说一会儿话就觉得累,既然凡是交代妥当,就让人散了,图个清静,嘱咐孩子们都不必过来请安。

  几个孩子除了万事不知的贾宝玉,齐齐整整,都在贾珠的书房里,此等大事,他们又岂当做没发生。

  外面贾珠的乳母过来说:“刚太太传话,老太太说,让珠大爷近日不必读书了。”

  那婆子传了话就走,没头没脑的。

  贾珠听了脸色一变,贾琏忙笑道:“可是听错了,老太太怎么会说让珠大哥不读书,肯定是让珠大哥保养身子,不要太苦。”

  贾珠自然能明白老太太不让自己读书的苦心:“林姑父擢升一品大员,我们家里肯定要低调,我还年轻,何必巴巴这时候上去,东府那边敬大伯,还不是……”

  贾琏拍拍贾珠的肩膀,仍旧是笑嘻嘻的:“我父亲说过,咱们这样的人家读书不为做官,要是圣上要你有官当,一定会有一个,珠大哥就该仔细保养,将来肯定有官做,日后生一个侄子侄女来玩,咱们家许久不见添丁,怪冷清的。”

  贾珠和李纨被贾琏打趣的脸上一红,贾珠扭捏起来:“不是还有宝玉?”

  贾琏大喇喇的:“宝玉是宝玉,侄子是侄子。”

  转头却瞥见妹妹在给自己递眼色,连忙住嘴,再不说这个话题。

  姊妹们说一会儿话就散了,贾琏和贾迎春从贾珠那边顺着游廊躲开毒日头,慢慢往回走。

  贾琏努努嘴,问贾迎春:“刚刚我又说错话了?”

  贾迎春用手上的芙蓉团扇指了一下贾政主屋的方向,小声道:“二叔那边的赵姨娘,现下肚子里已经有一个,马上就要添丁进口,你说你有没有说错话?”

  贾琏心里不服,尤其是那位二婶子,仍旧嘴硬和妹妹争辩:“二婶娘在,能不能添丁进口,难说。”

  “白提醒你了!”

  贾迎春懒得理他,扇着扇子往前走。

  贾琏巴巴涎皮赖脸跟过去,又闲不住嘴与妹妹唠叨:“迎春丫头你说……如今姑父在江南,是个什么情形?”

  “不知道……”

  兄妹一高一矮,渐渐走远,骄阳似火,蝉鸣阵阵,不曾停歇。

  ……

  江南梅雨忽至,天气又闷又湿,林如海与义忠、朱谦,并一队护卫奔袭三日,半道与圣上派给的青龙营会合,于天光微亮之时,来到松江大营前。

  从一品大员果然不是人当的,怪不得王子腾会在赴任途中暴毙。

  一路颠沛,林如海被只觉自己腰不是腰,腿不是腿,几乎散架,如今还要强打精神,直起腰杆,换上簇新的官袍,整理仪容,与义忠王并列在阵前,彰显皇家威仪。

  青龙营领头虎将穿着一身透黑铁匠,手持长矛,上前叫阵,声如洪钟:“尚方宝剑在此,速速开营。”

  看守营门的士兵竖起手中的长.枪,警惕的架起机弩:“来者何人?”

  那虎将朗声道:

  “竖子小儿,睁开你的招子,本将身边的贵人,乃圣上胞弟,义忠王是也,奉达天命,与新任江南提督接管松江大营,速速开营!”

  作者有话说:

  林爹:我%+-%*@……!辣鸡皇帝辣鸡朝廷!!

  103 第一百零三章

  ◎“朝廷放过我吧,我只想带孩子啊!”◎

  第一百零三章、“朝廷放过我吧, 我只想带孩子啊!”

  守营官兵一遛烟跑进去,大约去禀报长官,天上飘着雨, 众人都被淋得湿透,旌旗上一串串水珠滴落下来, 细雨给军营蒙上一层薄薄的灰雾, 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林如海一时有些茫然, 他为什么要在这里, 为什么不是在家中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对了,江南并没有炕……

  灰蒙蒙的世界,那是林如海此刻心里的阴霾。

  唯有一个字, 忍!

  营房内一个领头模样的人赶紧冲出来,挥着手让大头兵们赶紧开营, 不等他集结士兵, 青龙军的骑兵率先骑着高头大马冲进去,步兵鱼贯而入, 立着长矛分列两侧。

  义忠王骑着一匹油光黑色宝马,徐徐走进去,朱谦和林如海跟在其后,朱谦怀抱尚方宝剑, 林如海穿着从一品大员的朱红官袍。

  难怪今日出发的时候,义忠王要二人换马。这样威风凛凛的汗血宝马, 骑着果然气势非凡,就是太高了点,林如海一低头就脑袋晕。

  松江营内的士兵们冒着雨集结起来, 跪在泥水里, 三呼万岁:“吾皇万岁万万岁。”

  黑甲虎将上前, 一声爆喝:“众将士听令,解甲收兵,拔营起寨,朝廷已在苏州寻得另一营地,命尔等速速前往!来人,分队!”

  义忠王朗声道:“此一千人,驻守松江,此一千五百人,随本王先去扎营安寨。”

  一个头戴毡帽,军头模样的人上前来,点头哈腰,露出谄媚的笑容又问义忠王:“王爷可要去提督府……探病?”

  义忠王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哼,等本王安置好新营寨,再去烧香不迟。”

  探病?

  收尸还差不多,不知现任江南总督的尸体,烂成了什么样子。让他去探病,怎么这般好心?

  林如海看见那人袖口银光一闪,大声吼道:“拿下!此人私藏兵刃!”

  义忠王身边护卫的青衣武士,瞬间将那人拿下,手起刀落,斩杀于阵前。

  林如海刚刚就注意到此人了,探头探脑,他作为掌管,给士兵分队时,磨磨蹭蹭十分懈怠。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然大庭广众之下行刺皇帝的亲弟弟。

  义忠王甚至懒得管这人的真是身份,仍旧他的尸身陷落在泥水里,见士兵集结完毕,辎重上车,当即调转马头。

  “出营。”

  几千号白身士兵带上随身干粮,拉上辎重,跟随轻骑前进,行进几百里,进入苏州地界,已是人困马乏,林如海没经历过换防,他冷眼瞧着,义忠王也不是为了换防,竟然像是故意折腾这些当兵的。

  让他们就是想反,也精疲力尽,拿不动刀,舞不动枪,没力气反。

  义忠王新选定的驻军之地,离姑苏城四十里,背靠丘陵,一面临水,林如海到了地方一看,山山水水,十分眼熟。

  林如海笑道:“下官没想到,朝廷竟看上下官的祖产。”

  此处乃林家先祖受封时,朝廷赏给的地,认真算下来是林家最老的几分产业。

  听见林如海抱怨祖产被占,朱谦的脸上有些不自然,眼神也看向别处。

  义忠王也不客气,回敬一句:“从一品的当朝大员换这块地,不值吗?”

  值,岂会不值,要是加上来回颠簸几百里,把人折腾去半条命,那就更值得!

  林如海言不由衷的笑:“能为朝廷排忧解难,是下官的福分。”

  义忠王选择此处经过深思熟虑,应当在朝廷里就拟订了计策,苏州城内一应物资采买供应几千士兵不成问题,吃饭问题已解决,糊里糊涂被弄到苏州的大头兵们,也没刚来时那么惶恐。

  依着各队的指挥和分工,开始安营扎寨,四五日间,天放晴,新的营寨大约也有个模样。

  等再过十来日,几间像样的石屋子也被累起来,盖上油毡当仓库。

  义忠王下令,让人把第儿批开拔过来,这回只有五百人,林如海觉得此举不妥,此举肯定会分散留在松江营的青龙骑兵力,还不如集中兵力把一千来号人都弄来。

  果然,等到下一批大头兵差不多到的那日,义忠王带着几人在营帐里面看沙盘,外面守卫来报:“王爷,军队哗变!”

  义忠王从剑格上抄起长剑,披甲上阵。

  此情此景,林如海越想越觉得诡异,就算要哗变,刚刚接管大营的时候是最好的选择,现在哗变,还非要来到姑苏驻军大营门口,那些人是吃得撑着了?

  他伸手欲拦住义忠王:“王爷,恐怕有诈,君子不立危墙!”

  林如海当然拦不住人,眼睁睁看着义忠王骑上自己的大黑马,亲自迎战。

  说是迎战,不如说俘虏,林如海作为面上那个大人,也跟着摸到营门口一看。

  “哗变”者,大约一百来号人,不知哪里寻得的兵刃,早就被其他官兵里三层外三层围住,大约是乱刀砍死的结局。

  运气好的,兴许能留个全尸。

  义忠王跨在马上,气宇轩昂,抽出长剑指向那群乱匪:“本王不知你们受到何人蛊惑,生出这等狼子野心,速速放下兵器,本王恕你们无罪。”

  瞧瞧这气派人品,难怪圣上如此忌惮,这一段时日义忠王表现出来的才能,确实足够让一个帝王感到威胁。

  义忠王不是那等温香软玉堆里长出来的公子哥儿。

  会武艺,有智谋,能吃苦,急行军,换作贾宝玉,兴许早就哭爹喊娘了。

  那群乱匪眼睛赤红,像丧事了心智,领头的声音尖利:“莫要听他多言,大不了落草为寇,也比当刀下亡魂痛苦!他是想框我们进去,赶尽杀绝!”

  义忠王冷笑:“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忽而,几支流失射来,他们竟然埋伏了弓箭手!?

  义忠王肩膀中了一箭,翻身下马,一个白脸小将赶紧把他架起来,众人护着他,往大营内撤退。

  “保护王爷!”

  林如海原本以为稳超胜券,哪里知道对方埋伏,脑袋还没转过弯儿,撤回来的义忠王一披风卷着林如海,把他踉踉跄跄拖到大营深处安全的地方,军医背着小药箱,窜进义忠王的大账里。

  军营的弓箭手就位,又有几路小队包抄,寻找放暗箭的藏匿者,一百来号人被乱箭射杀射伤,又被后面补刀的士兵全部斩杀。

  战场很快以单方面碾压的方式结束,下级大头兵负责收拾战场,其它排得上号的将士,皆战战兢兢守在大帐之外。

  大家面色焦急,眼巴巴看向林如海,恳求他进去看一眼义忠王的伤情。

  林如海硬着头皮进到账内,义忠王已经裹好伤,脸不白气不喘。

  看见林如海,义忠王冷着脸,似乎对自己被伤一事十分生气:

  “传令下去,本王被反贼重伤,松江营地犯上作乱者,杀无赦!把江南节度使和松江提督府,给本王围了!”

  重伤,有这么中气十足的重伤?

  林如海走过去拱手道:“王爷,这份令……还是,还是让下官,下官来。”

  不等义忠王点头,林如海走出大帐,对忐忑不安等在外面的人道:“传江南提督令,松江营军队哗变,反贼暗箭重伤义忠王,凡检举反贼者,诛杀反贼者,论功行赏,暂扣江南节度使,前江南提督。”

  义忠王从帐内走出来,语气幽幽泛着冷意:“林大人还真是……爱民如子。”

  将领们散去,林如海耐心与义忠王解释:“那些大头兵,都听上峰指挥,目不识丁,不明事理,为他人蛊惑,想来家中老母还等着他们兵役还乡,人丁难得,王爷若杀戮太重,恐上天责难,上天有好生之德。”

  林如海说完指了指天,希望义忠王能明白,不是这个天,而是京城里的那个天。义忠王杀心太重了,这样做固然能有威吓作用,还能顺理成章把想处置的人一并处理掉。

  龙椅上那个人忌讳啊!还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义忠王意会,心底还是觉得不能将反贼赶尽杀绝不痛快,甩过来一张冷漠脸:“哼……”

  旋即转身回账内,依着塌躺下,不小心牵动伤处,闷哼一声。

  贴身侍卫赶紧上前询问:“王爷?”

  他摆手,换了一个压不住伤处的姿势:“无碍。”

  挥手示意侍卫出去,那人才转过身,义忠王又叫一声:“你回来。”

  侍卫只好又转回来。

  义忠王合着眼,对那人道:“等诸事安定,将林大人求情的事,慢慢传出去。大人尽心尽力,本王也卖他一个好。”

  “是。”

  ……

  义忠王收受的时候,朱谦不在军营,他去姑苏城内与知府大人议事。

  一进军营,方知军队竟然发生哗变,义忠王受伤。

  朱谦脸色大变,虽然圣上与王爷有些嫌隙,但这一位千万不能出事。

  朱谦见林如海在营地内走动,赶紧上前问他:“王爷!王爷伤势如何?”

  林如海见朱谦一副要往大帐里冲的模样,伸手拦住他,微微一笑:“无妨,伤在肩头,小题大做。”

  尤其小题大做四个字,咬字很重,朱谦顿悟,长长松了一口气。

  又过了将近半月,新营地一切如常,林如海只需要出去露个脸,营地内的大事,都是义忠王和朱谦拿主意。

  外面有人来报:“大人,前去剿灭反贼的部队回来了!”

  林如海出去一看,领头的就是那日护卫义忠王的白脸小将。

  作者有话说:

  三次元有事,后面只能一日更三千字啦~

  林爹:继续*#*~%!!! 说好的躺平呢!累死劳资啦!!!!你试试,这是人干的事吗?!

  104 第一百零四章、

  ◎又回姑苏◎

  第一百零四章、“又回姑苏”

  小将和霍去病一个姓氏, 下面管着一百号兵,这回拔营,他最积极, 凡有战事,冲锋在前, 十分勇武。

  霍小将道:“两位大人, 下官幸不辱命, 缴获私藏甲胄一百三十六套, 长刀二百把,长.枪九十八杆、弩机五十架,诛杀反贼八十九人, 俘虏反贼二百零一人。”

  果然爽快,林如海也拿出一点武官该有的气势, “好!本官记你一大功, 此次剿匪有功者如实上报。至于其余俘虏收监,本官八百里加急请示圣上, 再做定夺。”

  “下官领命!”

  众将士齐齐答道。

  林如海的折子八百里加急,不出两日就飞进京城,皇帝阅过,很看不上林如海优柔寡断的样子, 祖上还曾与先祖皇帝征战天下,怎么林如海连个人都不敢杀。

  军令如山, 军法处置,该砍头时就砍头。

  老皇帝忍不住抱怨:“林大人怎么回事,那等反贼, 当场诛杀以示天威, 何必……”

  忽而他想到了一点, 把折子随手一放,对太子道:“罢了,他是文臣,难为打打杀杀的,朝廷既是占他家祖产,内务府那边,皇家在江南的产业,找补给他。”

  先前他们让林如海去,不就是看中他掀不起风浪?

  难得,义忠王竟然还晓得要上折子请皇帝示下,老皇帝对兄弟的示弱十分安心,又说:“对了,派太医去,给朕的兄弟看诊。”

  被遗忘在角落的兵部尚书试探着问:“圣上,江南……江南的赵大人?”

  江南的赵大人早就暴毙,他的好儿子和京城权贵勾结,想要找个自己人上位。不然自己偷偷从西洋运过来的几大船宝贝,如何神不知鬼不觉,换成自家库房里的银两?

  圣上白了一眼,轻飘飘道:“主谋诛杀,余者流刑三千里。”

  ……

  林如海折子送出第二日,见义忠王仍没有动作,好心提醒:“王爷,下官有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义忠王反问:“大人开口,岂有不讲之理,何事?”

  算了,皇帝脚下全是坑,这位王爷恣肆惯了,提醒他,若是他要踩坑里,也是他的选择,林如海道:

  “下官以为,大人此刻最好加急一封,告知圣上,大人受伤只是与我等的计策,请圣上勿要挂念。圣上与王爷,兄弟情深,听闻王爷受伤,肯定会派太医,快马加鞭,为您疗伤。”

  皇帝陛下让人来疗伤是假,试探是真。

  义忠王没了声息,转头就回大帐,开始给京中写信。

  义忠王言辞恳切,看得皇帝陛下十分感动,这时候就知道兄弟情深,老皇帝欣慰极了,还是亲兄弟靠得住:“我这弟弟果然懂事了,有几分聪明。”

  太子还没想好怎么恭维,皇帝身边大掌事公公迈着碎步弯腰低头快步进来:“圣上,太后娘娘……”

  皇帝连忙问:“母后怎么了?”

  公公答道:“太后娘娘知道了,义忠王受伤之事。”

  老皇帝把信往案头一拍:“谁没管住嘴!”

  太后娘娘年事已高,经不住惊吓。

  皇帝越老,越喜欢做点对名声上好的事,老皇帝巴巴孝子模样,赶紧去寿安宫请安。

  太子更要做孝子模样,亦步亦趋紧跟着皇帝往寿安宫安抚祖母。

  老皇帝一进去,都忙不赢跪,赶紧把义忠王的信给太后看。

  “母亲、母亲稍安,弟弟无妨,受伤之事只是他疑兵之计,他怕朕担忧,加急送来信件,还请母亲过目。”

  太后老眼昏花看不清,就算信上说是计谋,但她的小儿子还是受伤了。

  太后拉着皇帝的手,硬的招数用过,马上换成软的,看着可怜:“我老了,只希望儿孙没病没灾,京城里多少王爷、郡王,下次不许让他去!”

  皇帝陛下被母后弄得十分愧疚:“朕知道,朕当兄长不称职……母亲恕罪,朕一定重重赏他。”

  皇帝又温声安抚太后,请太医来开安神药,看过脉案。

  圣上和太子在寿安宫,宫中大小妃嫔,皆打扮素净匆匆往寿安宫侍疾。

  皇帝离开时,问皇后娘娘:“荣国府上,可有人进宫陪过太后?”

  皇后娘娘谏言道:“皇上,荣国府的老封君,已是七八十岁的人了。先前一品将军夫人,进宫过一回,臣妾记着那次林大人家的夫人也在,瞧着她们和太后娘娘相谈甚欢。”

  皇后又问:“要不要让那位夫人再进宫和太后说说话?”

  老皇帝微微点头,算是默认。

  ……

  圣上嘉奖的旨意也八百里飞快传来,此刻办事细致的朱谦忙着论功行赏。

  朱谦这个人,从来不坑人,丁是丁卯是卯,对旁人的功劳,半点不瞒报。

  朱谦查到蛛丝马迹,马上就和林如海分享这个秘密,私下把白脸小霍将军带到林如海跟前:“想不到,此事竟是小霍设法私下传出,本官定要为你向圣上请功!”

  朱谦也知此事在营中不能伸张,但若报给朝廷,谁知经手的人是哪一方。

  林如海劝朱谦:“还请朱大人和小霍大人听我一言。功劳要请,可否再过一二年,下官亲自为小霍大人请功,如何?”

  霍家小将行了一个军礼:“但凭大人驱策。”

  此刻义忠王幽灵一般从外面飘进来,似乎对林如海和朱谦凑在一处说话,不带自己的行为很不满:“请什么功,可有本王一份?”

  林如海心底涌起浓浓的疲惫,他真是服了义忠王,有事没事喜欢找人磨牙。

  自己被他们折腾到这个地步,要不是他们,兴许这时候他应该在家里逗黛玉呢!

  他出门一个多月,家中书信往来,黛玉都能坐起来和哥哥们玩了。

  谁稀罕什么劳什子江南提督,从一品,他错过了女儿成长的大好时光,要是真定在这儿,以后十天半月回一次家,孩子都不认识自己了!

  诸事料理清楚,营内秩序井然,林如海终于能把老婆孩子接到姑苏,虽然离着几十里地,但也比在扬州见也不得见一面好。

  林如海点了霍小将带上十好几名士兵去接人。

  他还是怕的。

  谁知道赵家会不会有同伙是漏网之鱼。

  林家人也十分警惕,林如海一走,贾敏和几个孩子都没出过门,除去必要采买,林家的下人们都不能随意出去活动。

  至于门房,林家几个要紧的管事昼夜换班,轮流看守。

  霍小将带着一队人行至扬州林宅。

  常安见来人是行伍打扮,只是未曾披甲,上前客气笑道:“我们大人而今在松江任上,不知军士有何事?”

  霍小将士恭恭敬敬把林大人的家书双手呈上:“下官乃是林大人麾下一员小将,大人而今在苏州安顿,特遣下官来接夫人和两位公子过去,这是大人手信,还请呈上。”

  常安沉着的接过信,嘱咐门房倒茶添水:“军士稍候,小的去去就回。”

  不多时,常安便出来回话:“夫人说了,还请大人和军士们去别院修整,明日就可成行。”

  霍小将憨憨笑了,摆手拒绝:“劳您转告夫人,吾等行伍之人,在外院有一隅安生即可,不必劳动。”

  常安又赶紧进屋请示贾敏,贾敏让他将这二十来号人安置到客院:“请大人自便。”

  林如海曾与家人与约定,用传闻中张翼德在信件上做标记的法子,在信件中的‘林’字上,一左一右扎两个细小的针眼。

  贾敏接到信件,对着光一看,就能确定是不是林如海的信。

  林如海来信要接他们过去,一家人终于能团聚,林家上下提心吊胆了一个来月,终于能团聚,处处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息。

  林璋抱着一把小算盘,从外院跑回来,扒着贾敏问:“母亲,我们是要去见父亲了吗?”

  贾敏一个多月唯一一次真心实意的笑:“是,明日就走,你还有没有要带的东西,先让嬷嬷给你收好,以后再送。”

  林璋又问:“我们是要去哪里?”

  贾敏答:“苏州祖宅。”

  外面几个嬷嬷进来,排着队等回话,贾敏把林璋赶去和黛玉玩。

  贾敏又让厨房预备饭食,好生招待来人。

  叮嘱众人:“明日我们一走,其它丫鬟婆子,你日后带着他们,和你们家的人,慢慢过来。”

  “小的明白。”

  一路上没有波折,只忙着赶路,看见有军士护卫,老百姓都不敢靠近。

  贾敏到苏州老宅时,林如海已经在家候着,见他都黑瘦不少,管着军务,定是风里来雨里去,贾敏偷偷抹了一把泪。

  林如海早已把女儿抱过去,颠着逗她:“哎呦我的黛玉,还认不认得爹爹。”

  黛玉握着小拳头,放在嘴边啃,咯咯笑,林珺围着两人转来转去,指给林如海看:“爹爹,嬷嬷说妹妹要长牙了。”

  林如海仔细一瞧,果然有点要长牙的样子,不过依着他的经验,应该还要一段时日才会冒出尖儿来。

  贾敏最关心的还是林如海的去向:“从今以后,朝廷驻军的地方,要搬到姑苏吗?”

  正常来说,驻军的地方不会轻易更换,朝廷既然选择松江,驻军这么多年,肯定有朝廷的道理,况且江南的兵,更大一步分在江南节度使和平安洲节度使手中。

  朝廷弄出的提督辖制,到头来并辖制不到多少,反而两方会私下串联沆瀣一气。

  林如海摇头,他也猜不出后面的发展:“不知道,看朝廷安排,恐怕将来军队上的事,还有变动,我看王爷一年半载回不去。”

  林璋已经把黛玉抱出去,指着大缸里的荷花,唠唠叨叨开始说话:“妹妹,我们在老宅,这里是姑苏,这个是荷花。”

  乳母嬷嬷怕的很,扶着黛玉的手一点不敢松,生怕这位小爷抱掉了。

  林珺帮忙安置冷二先生,从西席院里回来,经此一事,沉稳许多。

  林如海嘱咐他:“以后早间让你弟弟和你一起去念书,下半晌让他去和账房学算盘,你记着监督他功课。”

  林璋沉稳答道:“父亲放心。”

  实际上心里乐开花,林墩子,这回看你怎么回来独占小妹。

  ……

  贾敏娘儿几个才到姑苏,林如海只逡巡一日,就急匆匆又回营内。

  义忠王和朱谦都在营内,上下那么多眼睛盯着,他不敢在家里躲闲。

  不过林如海给朱谦带了好菜,两人把酒言欢。

  朱谦历来就是个操心的性子,他知道王子腾和荣国府也有关系,这回江南的事,牵扯好些京城人家:“王子腾出任京营节度使已经许久,不知此番圣上会不会给他换个去处。”

  王子腾稳得很,暂时不会出事,也不知他走了什么大运,老皇帝给大臣们下套的时候,他刚好外出公干。

  荣国府又阴差阳错站对位置,王子腾有个妹子嫁在荣国府,跟着沾光。

  林如海摇头:“我猜应当不会,越是这个时候,圣上越要稳住人心,朝廷为何会想到要我出任此职位,还望大人能为我解惑一二。”

  林如海早就察觉朱谦好几次欲言又止,似乎想和自己说点什么。

  朱谦拱手垂头,一脸惭愧:“说来,也是因我之故……”

  作者有话说:

  林如海:打工人心塞,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就不能给我一个能天天回家的工作!

  105 第一百零五章

  ◎算我倒霉◎

  第一百零五章、算我倒霉

  原来皇帝和太子殿下选定临时驻军地时, 朱谦凭着对姑苏一带的了解,向太子献策,林如海林大人家家有一片产业, 其地势和位置十分适合驻军,结果皇帝和太子不但要征用林如海的地, 顺便把人也用了, 起笔就是给林如海安了一个江南提督。

  林如海无奈, 也不能全怪朱谦, 反而安慰老友:“无妨,若不是阴差阳错,我也不能到从一品的位置, 多少人求而不得,既来之, 则安之。”

  朱谦和林如海都是一般境遇, 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朱谦面上是接过林如海两淮盐运兼巡盐御史的差使,实际上一心扑在军营上, 那边只挂了一个名儿。

  兴许此番事了,朝廷真的要把朱谦留在两淮。

  ……

  姑苏老宅贾敏安定好,将近九月里,贾敏专门派林家人押着今年中秋没能送成的节礼, 和年底的年礼上京去。

  贾母深感欣慰,今日彻底放心:“还好, 还好,我就说他是个有福的,孩子们现在都在老宅。”

  林家来的媳妇笑道:“是在老宅, 奶奶怕您挂心, 特意派小的快马加鞭过来, 给您报信。”

  贾母点头:“这就好,不枉我这一两个月,日日为妹子一家悬心。”

  林如海的一举一动都受人瞩目,贾母又交待贾赦和贾政:“若是史家有人来问,就说她们已经回姑苏,旁的不必说,我们也只知道这个。”

  他们确实也只知道这一样,贾母觉得能告诉史家的消息,自然也要告诉史家。

  从贾母处离开,贾赦冷笑着和崔氏道:“可见多少人盯着咱们家呢,林家人一来,请我出去吃席的人可真多。”

  崔氏正拿着鸡毛掸子扫灰尘,漫不经心:“前儿大爷不是想看金陵来的戏班子没请到,这回如了愿,好好听戏去。”

  贾赦可是不乐意了:“你们爷是那种只会听戏找乐子的人吗?”

  崔氏回眸一笑:“大爷去听戏吃酒,我明日要去忠勇伯家,恐怕他家更心急。”

  贾赦眉头拧紧,忠勇伯家还有什么幺蛾子,在皇帝跟前添了号牌,还没学会夹着尾巴做人?

  而且真有大事,怎么会漏了贾赦?

  “明日?忠勇伯家又有什么大事,没听见说。”

  崔氏放下鸡毛掸子,亦是冷笑道:“老夫人敬佛 ,请大师讲经。”

  贾赦和崔氏同样的表情,两人看着真有夫妻相。

  “敬佛?敬什么,他们心里明白。”

  前儿松江突然出事,江南两地的商户宛若惊弓之鸟,薛家老爷又病了,可谓诸事不顺。

  这回薛家人也上来送年礼,给王夫人报信:“这一段生意不好做,前儿松江那边兵乱,杀了几百口子的人,我们家大爷原先有点人脉,那边断了,还要上下打点,免得人找麻烦。”

  王夫人光是听着旁人说都害怕,几百口人,岂不是血流成河?

  王夫人问:“先前不是说蟠儿他们要上京,现在是不来吗?”

  薛家来送礼的媳妇答道:“承蒙太太记挂,我家奶奶不上京了,我老爷现下也回金陵,他之前病过一场,趁着下半年,北面河道封冻,漕运上不好走,有些木头也运不出,回乡养一养。”

  王夫人脸上遗憾:“真是可惜,老爷前儿升了五品员外,现下正能管一点这些。”

  贾赦被调到了营缮司,专管宫舍庙宇各处修缮,官不图大,只要位置合适,薛家这回可真真是,宫里有人了。

  送走薛家来的媳妇,周瑞家的帮着王夫人点东西,闲来磨牙:“看着薛家人的模样,小姑姑奶奶家那位,别有什么事吧?”

  这话说的没规矩,周瑞家的近来得了外满好处,又被人奉承,越来越飘。

  王夫人瞪她一眼:“能有什么事,人吃五谷杂粮,还不能病了?商户做生意走南闯北的,是人都会累。”

  周瑞家的赶紧服软,满脸堆笑:“奶奶说的是,上个月咱们宝哥儿还冷着了,倒是小的想岔了。”

  想到宝玉,王夫人就想起来,赵姨娘一起和贾宝玉请大夫的事,冷哼一声:

  “那一个莫要亏了她,没得传出不好听的,我们屋里不缺她一口吃的。”

  “奶奶慈悲。”

  王夫人而今 最愁元春,好巧不巧的,她岁数已经很合适了,先前还有点风声,现在都没人问,又道:“偏生现在……元春丫头岁数很该议亲,明儿我家去一趟。”

  ……

  既有军队,当然要向朝廷要粮,姑苏特殊,林如海一上折子,朝廷里批得很快。

  义忠王说话酸溜溜的:“早说过,林大人爱民如子,能有林大人这样的上司,是他们的福气。”

  林如海习惯了他这样,面不改色回敬:“王爷过奖,下官只是尽分内之责,上书朝廷。”

  义忠王又道:“往年那么多人上书朝廷,能轮到大头兵肚子里的,不见几粒米。”

  从这点而言,义忠王很欣赏林如海,有多大能耐就办多大的事,不懂的就不出头,能办的就把事情办漂亮,现在不需要带兵打仗,要稳定军心。

  林如海文质彬彬的样子,各个节度使看着安心,跟着林如海那些大头兵的日子比跟着原先的长官好过。

  朝廷不是不给吃的用的,关键是最下面的人能吃到多少。

  这回朝廷负责派粮的是林如海的老熟人,先前在庐州共事过的吴洪、吴大人。

  那时候他们一个知府,一个知州,配合得很愉快,吴洪后面升官了,在北粮道上这几年也过得不错。

  吴洪是那种会谋小利,也会办事的官员,能摊上这样的官,都是百姓的福气。

  吴洪头发全都白了,脸上皱得一层又一层,看见林如海,笑得脸上‘开花’:“如海啊!庐州一别,经年不见,想不到还能在此处见到老夫吧!”

  亲热说了几句,吴洪赶紧上前拜见:“老夫僭越了,下官参见林大人。”

  林如海有本事,这个年纪就到从一品,离着正一品大员,已经很近!

  天气转寒,林如海邀他往大帐内去:“大人不是一直在北道?”

  吴洪坐下来,笑着与林如海解释:“老夫我进京述职,原本想着这把年纪也该致仕回乡,圣上遣我往南来,刚好你也在南边,我就过来了,这一路许久不见江南风光,甚是怀念,跑完这一趟,老夫就要真真‘解甲归田’啦。”

  真羡慕啊!林如海也很想明天就致仕,回家带娃。

  吴洪冲林如海神秘一笑:“今年河南仓满,腾出陈粮,我给你送来。这批虽说是陈粮,但三年来河南仓收成好,最多只得两年,我亲自验过,都是好米。最好的一茬,都给你!”

  这可真真是个好消息,吴洪给他送回来上好军粮,林如海起身诚挚感谢:“多谢大人。”

  吴洪摆手,推辞不受:“谢什么,不必客气,唉!”

  其实老大人也明白,林如海是被赶鸭子上架弄到这儿的,看看模样,都没有以前在庐州白嫩了,肯定操了不少心。

  吴洪小声问他:“你是代理,还是定了?”

  林如海指指天:“看上面的意思。”

  吴洪叹气,圣心难测,又笑盈盈的问林如海:“听说你又添了个闺女,前儿我也得了一个孙女,家里有五个孙子,还是头一个孙女,还没见过。”

  马上就要还乡,吴洪年纪大,越来越随和,喜欢唠叨说家常,尤其遇到林如海,更是念叨的不停。

  他也不是抢辈分,本来林如海的年纪就和自家儿子差不多。

  提起女儿,林如海心头又甜又酸,谁能知道老父亲一个月最多能见孩子两次的苦啊!

  经年未见,林如海要尽地主之谊:“过几日请大人去我府上吃酒。”

  吴洪笑道:“怕是去不得了,老夫还要南下,明日就启程。早早做完圣上交代的大事,老夫早还乡。”

  林如海也想啊!

  送走吴洪,把军粮分下去,军队明显比先前更安定,当兵的就图个饱饭,有得吃穿,大部分人都不愿闹事。

  朱谦回了扬州,正经去处置盐务,林如海每日对着义忠王,要和义忠王拌嘴磨牙,回去时也不能把义忠王干晾在营内,请义忠王去林宅吃席。

  义忠王如愿见到了林家的宝贝闺女林黛玉,又是那等说话的调调:

  “林大人可算舍得把家里的宝贝拿出来让我们瞧一瞧了。”

  一看黛玉的小模样,义忠王心里也爱得要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娃娃,说不准哪里好看,就是看着让人喜欢。

  义忠王砸砸嘴:“还真是个宝贝,怪不得大人舍不得,看看这小模样。”

  打开侍卫预备的礼物。

  侍卫们都是大老粗,礼物自然是捡着金的买,黄灿灿一匣子,义忠王嫌弃得很。

  “这些东西,谁预备的?小孩儿用划了脸怎么办?”

  义忠王顺手把一个项圈给林珺挂上:“你挂着,下回来我再给你兄妹几个带好东西。”

  林珺笑嘻嘻的:“多谢王爷伯伯。”

  义忠王见他笑得喜庆,摸摸林墩子的脑瓜:“这声王爷伯伯叫得好听,我家也有个小子,什么时候进京,你们去找他玩。”

  常安从外面进来,捧着一个蜡封的信封:“大人,朱大人来信。”

  义忠王眼皮也不掀,抱着孩子玩。

  “哎呦呦,再笑一个,你想说话啊……伯伯,叫伯伯。”

  想来义忠王本质上不是个坏人,也不如传言中暴躁乖张,家里几个孩子都很喜欢他。

  都说小孩子最聪明,能分辨出谁真的对自己好。

  八个来月的小黛玉,正是牙牙学语的前夕,虽然不会正儿八经的说话,却十分喜欢和人‘聊天’。

  义忠王也很有耐心,可以和黛玉不重样的讲上好一会儿的‘婴语’,林如海都要钦佩他的口才,不知王爷在家中,是否这样逗过自家孩子,是以轻车熟路。

  林如海把黛玉从义忠王手里‘薅’出来,递给林璋,又对林璋和林珺道:“你们把妹妹抱去找乳母,她该吃奶了。”

  “他能有什么大事?”

  “殿下,微臣以为,您该请旨回京了。”

  义忠王见林如海毫不掩饰的想赶自己走,偏生他还就不走了,懒懒歪在林家的藤编摇椅上,一晃又一晃,冷笑道:“还真是,狡兔死走狗烹,就算我如今请旨,也要明年五六月才能回,大人莫恼,没准您要和本王一同回京。”

  事出紧急,朝廷不会让林如海在江南提督的位置呆太久,姑苏不便操练水师,兴许以后还会把这几千兵马调回去。

  肯定还要想办法,凭着这点兵马,想要辖制住几个节度使。

  难。

  说到回京,义忠王脸皮是越来越厚了,把手枕在脑后:“明年六月里走的话……还能吃一回玉儿的周岁酒。”

  林如海脸色一黑,这位王爷不要没轻没重,把玉儿的乳名嚷嚷出去。

  作者有话说:

  林爹:这个叫什么日子,被坑也就算了,还有人上门蹭饭,打秋风,蹭女儿!

  106 第一百零六章

  ◎“一些反思”◎

  第一百零六章、“一些反思”

  江南的冬日总是伴着阴雨绵绵不绝, 灰蒙蒙的。

  田野里草木枯黄,柳树的树叶也已经掉光,露着光秃秃的枝芽, 在簌簌的寒风之中摇摇摆摆,到处都是一片凄惨荒芜的黄色。

  今年冬日姑苏驻军的大营暖和。

  苏州的商户自发捐款, 为他们凑来一批棉衣, 也有捐木炭, 虽然江南的冬日不像京城, 离了木炭根本不成活,这回大头兵们也算享受到了。

  商户们平日里送礼送惯了,若不让他们送礼, 他们便满身不舒坦,更何况知道驻军就在姑苏城旁, 更是要抓紧时间表现, 仿佛自己送过东西就得到他们的庇佑。

  买一份安心。

  冬日军营清闲,一个小队围着炉火, 烤火说话。

  当中一个头发花白的火头军呵呵一笑,露出黄牙:“嘿,都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咱们遇到秀才,日子竟然好过起来。”

  另一个年轻的赶紧说:“你不知大字, 知道什么?我们大人是当朝探花,人中探花的时候才十八,十八的探花郎, 你们去史书上找一回, 能有几个?”

  那老兵咂咂嘴:“秀才离着探花, 很远咧!”

  年轻人又道:“大人祖上也是军功出身,和祖皇帝一起打仗,我们大人现在、现在是诸葛孔明那样的、儒将、儒将!”

  “这我晓得,诸葛孔明就不用跨马出去打仗,掐指一算,旁人就输了。”

  两人一来一回,像是在给其它人说书。

  霍小将巡视至此,听见他们议论,上前来:“你们记着林大人的恩情。”

  大家都不敢蹲着烤火,赶紧抱着兵器站起来:“大、大人!”

  霍小将又道:“前儿爷绑的那些人,你们可还记得?”

  众人齐齐点头:“记得。”

  “若不是大人求情,让他们去做徭役,早就掉了几百个脑袋,大人向圣上请命,你们才有将功折罪的机会。”

  虽然过去了几个月,但先前砍头的情景,他们都还记着,一想起来那红彤彤的断口,心里发颤,都对着大帐方向作揖:“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霍小将走了,几个士兵烤着炭火。

  刨出一点热灰扔下几颗干花生,用灰烬的余温将花生烤熟。

  一会儿香气四溢,大家又把花生都刨出来。围在一起吃得香甜。

  虽然只是寻常的小物,但是对他们而言,这已经是极好的日子。

  为保护霍小将,林如海暂时没给他升官,只将他提调至亲近处,加入本群幺污儿二七五二吧椅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让他再多管一百来号人,将来若是自己要走,顺理成章的将他提拔出去。

  小霍大人虽然生的白脸,但身材高、武艺精湛,细细问来,加冠之年。

  可惜他无门路,若有门路,将来必定能为一名猛将。

  林如海有些好奇,大约人都这样,总喜欢问一问祖上来历,

  这日带霍小将巡视军营,闲谈之间就问起:“小霍大人,祖上是否与霍将军有旧?”

  小霍大人呵呵一笑,露出一种只有年轻人才有的朝气和傻气:“大人见笑,小将恰好和将军一个姓氏,祖上虽自称旁支,只是攀附而已。”

  谁家不喜攀附,有些原本平凡的人家发迹后,总往历史上寻一寻,恨不得把三皇五帝,当做自家祖宗。

  霍小将倒是爽快。

  几人慢悠悠在军营里巡视,一时看帐篷,一时又看仓库,此处不临海,环顾四周,林如海脸上有些忧虑:“我也不知多少兵法,但苏州一地,虽适宜屯兵,却不是练兵之所,想来临海临江,必须训练海战。”

  义忠王如何不知此处弊病,也跟着感叹:“军中无船,如何能训?”

  他一直不赞同朝廷对各处节度使的态度,如今设立几处总督互钳制,但总督府兵力和位置其实并无多大能耐,嘴上说着制衡,一个不经心可能就变成两方勾结。

  最稳妥的方式还是将各处节度使废去,将各方军权尽数归于朝中。

  霍小将也是这一块心病,悠悠叹息:“大船都在江南节度使手上。”

  义忠亲王一手摸着手上的马鞭,一手叉腰看着远方问霍家小将:“霍家小将,你且说说,你对海战,可有心得?”

  霍小将平日虽然健谈,在长官面前从来不露怯,这一次却脸上羞红,抱拳道:“下官惭愧,下官未曾经历过海战,营内官兵,能架船者,寥寥无几。”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训练海军,不是一人能做成的事情,林如海也跟着霍小将有样学样,对义忠王抱拳:“ 本官无能,无法为姑苏驻军寻来大船。”

  他已经算到义忠王下一个要问自己。

  义忠王冷笑看二人,难道他又有能耐?能为军队变出船来?

  况且就算弄来大船此处也不能放,这正是义忠王推断朝廷只想在姑苏暂时驻军,将军队各处理顺之后应当还会把这些人尽数调回松江的缘由。

  ……

  过年之后,朱谦回扬州正式担任两淮盐运,兼任巡盐御史,梅姑也从京城赶来,她没有去扬州与丈夫团聚,而是先绕道来了一回姑苏,和老友贾敏相见。

  两人难得知交好友,经年未见。

  梅姑脸上已有老态,鬓角斑白,脸色蜡黄,瞧着就是气血有亏的模样。

  贾敏见她进来,在主位上坐不住,亲自起身,两人手拉着手亲亲热热往屋里进:“梅姑……”

  贾敏赶紧去招呼两个儿子:“快叫伯母。”

  林璋和林珺上前给梅姑见礼,梅姑送了两样表礼。

  贾敏又让乳母赶紧把黛玉抱过来,亲自抱起来,给梅姑看。

  梅姑一把将黛玉抱在怀里,好在黛玉自小被人逗着长大,见过许多的人,从来不认生,笑眯眯搂着梅姑的脖颈让抱。

  梅姑以前和贾敏经常在一处玩乐,那时林家只有林璋一个,现在又添了两个孩子。

  变化之大,也是另一种物是人非。

  梅姑想到自己这些年也随朱谦去过许多地方,看过很多的世事变化。

  而今两人还能在此相聚,千言万语,竟然只化作一句:“都长这么大了。”

  梅姑又问贾敏:“姑娘可取了名儿。”

  像是林家这么讲究的人家,肯定要给姑娘取名字。

  贾敏拿出帕子擦去因激动而流下的泪,含泪笑道:“大名还没取,乳名还没出生她父亲就取好了。”

  林老二十分热心,上前说道:“伯母,我妹妹叫黛玉。”

  说完还写给她看。

  梅姑看了这个名字点点头,探花郎取的名字如何能差呢!

  “好名字,你们姊妹的名字,一听就是一家子。”

  这一家子都从玉,玉配君子。

  贾敏自己儿女双全,看梅姑总有些担心,梅姑也看出她的忧心之处,反而笑着开解贾敏:“无妨,我都看开了,过几年给他纳一个,要是他不愿纳,我们就去养安堂抱一个,都是一样的。”

  这些事情着实不能强求,等林如海回来时,梅姑已经拜访过林家,又往扬州和朱谦团聚。

  贾敏把这些事情和林如海说了,林如海想到自己前世何尝不是如此。

  儿女之事,想来也有定数,他一面为好友诸朱谦遗憾,一面也对天命如此无奈。

  十分无力的说一句:“他们想得开就好。”

  林如海十来日才能来一回,每次回来贾敏都有许多事情要和他说。

  这几日刚入春,早春春寒料峭。一波倒春寒过去,好些人身子本就不好的人支持不住,苏州城里有好几起丧事。

  贾敏对林如海道:“苏家三爷的儿子没了。”

  林如海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苏家三爷的儿子是谁。难不成,陈家那两个孩子,谁得了急病?

  林如海赶紧问:“哪个儿子?”

  贾敏无奈,林如海看着是懂了,肯定没有想起到底是谁:“老爷真是日日料理军机大事,好些事都忘了,上回你回来,我才和你说过,苏家三爷亲生的那个儿子,自小腿脚不好,身子弱,得了重病。”

  林如海恍然大悟,上上回来妻子似乎是说过这件事情来着,他那时候在做什么……

  好像抱着黛玉在玩儿,看黛玉的小牙齿长出来几颗,没怎么听进去。

  林如海算一下那孩子的年纪,苏家三爷可怜,忙忙碌碌一辈子,最后却落得一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下场:“原来如此,那孩子年纪不大吧?”

  贾敏点点头:“比陈梁和陈栋还小一岁,现在他们家里只有一个姑娘,听说不想要姑娘出嫁。”

  苏家不想嫁女儿,林如海却是十分赞同:“这是好事,把姑娘留在家里,招个女婿也好,我还想给我们黛玉招女婿呢!”

  贾敏听到他这样漫不经心的话,觉得林如海似乎有些异想天开。马上给他泼了一盆冷水:“大爷,现在招婿能招到什么好男子,苏家那边是想要兼兆呢!将来女儿说嫁也不是嫁,生了儿子有个要拿到苏家来养。”

  林如海听完沉默了。

  前世他与荣国府本来也想定下这样的盟约来着,可惜他在扬州病势沉重,来不及商议其中详细章程,后面贾琏料理林家各项的产业,将林家产业折成现钱,当中贪墨不少,带着黛玉又回京城荣国府。

  那边收了林家的钱,似乎也默认黛玉和宝玉是一对,但最后黛玉却没了性命。

  他们的说法便是林姑娘身子不好,林姑娘命薄,林姑娘没这个运道。

  真是可笑,谁能说不是有人存心将黛玉耗死,侵吞林家的财产。

  苏家三爷想着兼兆,他家中有两个养子,自己也还健在,夫人身子还好,可以动这个念头。

  林如海叹息道:“难为他们想到这个法子……若是真这样,陈梁和陈栋两兄弟,岂不是处着尴尬?”

  贾敏便将自己听到的外面的风言风语讲给林如海:“外面有人说,就是苏家的小女儿年岁太小,不然苏家三爷就该把陈家一个儿子招做女婿。”

  传这样话真不怀好意!

  明摆着让陈家两个儿子和苏家女儿徒增尴尬,心生嫌隙。

  虽知贾敏一定会把上下诸事打理妥当,但是林如海照例问一句:“家里可有派人去,苏家三爷应该伤心坏了。”

  贾敏把手上黛玉的红色小斗篷叠起来。

  对林如海道:“前儿我叫人送过药材,那边还礼了,老先生冥寿那回,我们送祭品去,苏家亲自派管家来道谢,他们家人口大,这些礼节没出过错。”

  苏家整个家族,在姑苏一带确是大户人家,也是如此,族人出事,还能互相照应。

  但是林如海肯定,若苏家三爷不在人世,他们的小女儿未必能守得住家财。

  就算是所谓的同族又如何?

  不过苏家还有一个苏哲能压阵,若苏哲愿意主持公道,苏家三爷就算女儿落单,也不会凄惨地被侵吞财产。

  林家就是没有可靠公正的族人,林如海前世才不得不寻求贾母的庇佑。

  林如海不禁想到苏家三爷,年轻时候也是江南地界一等一的风流人物。

  他家不缺钱,可谓眠花宿柳,招揽歌姬,样样不落,早年的放纵为苏家三爷的身子留下隐患。

  林如海道:“苏家三爷落个子息单薄的下场,皆是因为年少不知收敛,我们家哥儿都大了,难保有些人不生出心思,我如今一月回不得家几次,三个孩子让你操心,尤其璋儿,千万仔细。”

  想想贾宝玉,不就是年纪小小就……

  还有贾琏若能收敛一点儿,子息也不会如此单薄。

  林璋一日日的长大,贾敏这么心细的母亲,当然注意到此事,对他院子里盯得越发紧了。

  “我晓得,前儿才放了一批丫鬟出去。”

  ……

  作者有话说:

  有些红学家认为,林如海很有可能已经和贾家达成兼兆的约定,所以才会那么放心把黛玉给荣国府养,还有林家的财产,也大部分转移到贾家。

  107 第一百零七章

  ◎“黛玉周岁了”◎

  第一百零七章、“黛玉周岁了”

  义忠王往京城递过折子, 不等京城里面召他回去,他自己就主动和老皇帝撒娇。

  表示他想念京城和太后,问何时能回, 折子慢悠悠递上去,只等上面的安排。

  江南没有战事, 苏州营内只要保证正常的练兵和军粮的放, 其余无大事。

  林如海在这个位置上呆着, 发现当武将带兵领仗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可惜离家太远,见一回家人不容易。

  春日里林如海指挥这几千军士和下面的庄户种地屯田,这是一片好地方, 想来下一季的军粮都不必张口向朝廷要了。

  …………

  京城。

  荣国府不见大事,甚至在京城老世家圈子中, 渐渐有了名望。

  女婿林如海被圣上看中, 当家主母崔氏心思活络,口齿伶俐, 得宫里面太后青眼,一月里大约会被叫进去一两回陪太后娘娘聊天。

  瞧着虽次数不多,但是京城里好些人家一年到头并没有这个机会。

  荣国府总这样,二房起来, 大房便不舒服,大房得势力, 二房急的火烧眉毛。

  王夫人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心思里像有一根千根针在扎。

  尤其现在贾元春的婚事没个着落,若贾元春是大房, 见崔氏如此得势, 肯定有好些人扑过来。

  如今贾元春虽比贾迎春年岁大, 但是暗地里想打听贾迎春的人,却比打听贾元春的人多。

  王夫人背后还有一个哥哥王子腾为军师。现下贾政的职位,官阶不高却是个好位置,私下里能为王子腾创造一些便利。

  那日王夫人突然和贾母说:“老太太,宫里要选女官,我瞧着咱们家姑娘,元春和迎春,年岁合适,选得上选不上都不要紧,莫不如让她们去长一长见识?”

  什么做不干己事不开口,王夫人突然对一件事情热心,当中必定有缘故,贾母这等老人精一眼看出来,说是长见识,恐怕真动了想把元春送进去的心思。

  崔氏听着自己心里也有计较。

  荣国府的境遇其实比前世要好很多,林如海看着十分有前程。

  荣国府怎么都不想送一个女儿进去,为自家铺路,那是家里面男丁都指不上,才会动的念头。

  看甄家的女儿进去还被封个贵人,这一二年也没有了水花。他们才被圣上忌惮过,何必巴巴的要攀附进去,反正荣国府到底还是比较懒,也因为懒得谋算,因祸得福,所以这辈子贾母没动心思。

  贾母不同意,贾政肯定不敢妄动。

  崔氏没有反驳王夫人,也没有拒绝,只到贾母背后给老人家捏着肩膀,半是撒娇半是认真的说道:“母亲,媳妇舍不得迎春去,她自小在家里娇养着,恐怕做不好,还是不去了?”

  贾母斜斜懒散的靠在软榻上:“还远着,想这些作甚。”

  贾母显然不同意。

  王夫人试探不成,不敢再提。

  贾赦从外面交际回来,崔氏便和他说了今天的新鲜事儿,难得王夫人这样热情的一次,贾赦冷笑:

  “她那当诰命的心思还没歇,珠儿不能走这条路,就打元春的主意?”

  贾赦这辈子可是挺疼女儿的,毕竟家里面现在就养下来三个孩子,一个贾瑚还被道长拐走,一个贾琏虽能读书,总有些调皮。

  儿子和女儿终归不同,看着迎春乖乖巧巧慢慢长大,贾赦老父亲,十分的欣慰和欢喜。

  他也开始考量儿女的婚事,但怎么说也没想过把女儿送到那个地方去,他们一年进宫时,何等的繁琐,皇宫之内充其量不是一个更大的院子,还不能出去作客走动。

  一入宫门深似海,贾赦不想把姑娘扔海里。

  崔氏又拜托他:“老爷,你找人去问问,是不是王大人家给二弟递信儿了。”

  贾赦沿着炕坐下,倒一杯热茶点点头,他猜着肯定也是王家出主意,不然王夫人那点见识,想不得这么远。

  这时候外面小厮巴巴的冲进院子里来:“老爷!”

  贾赦见他这样如此没规矩,哭丧一张脸,把茶盏一摔:“怎么了,哪儿哭丧回来,爷让你办的事情呢!”

  那小厮也顾不得,贾赦有没有发火,还是那张吊丧的脸,大声道:“老爷,史家的大爷没了!”

  贾赦冲出屋子去,揪起他的领子,难以置信:“史家大爷?”

  报信的人点点头:“没错,就是史家大爷,史家大爷没了!爷,您快去看看吧!”

  崔氏也从屋内急匆匆走出去:“如何没的,老太太知不知道?”

  那小厮带着哭腔答道:“好端端的跌了马,人就没了。”

  ……

  两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十分有默契,拔腿就往贾母荣禧堂去。

  那里已乱作一团,还没进去就能听到贾母大声哭泣:“上回还来给我祝寿,哪儿都好好的,怎么就没了,谁惊了马!”

  史家大爷正是壮年之时,人也算有几分本事,就等着将来继承父亲的爵位,若没记错他家奶奶正身怀有孕。

  下面跪着一个史家的小厮,哭的双眼红肿,哑着嗓子:“我家大爷的马儿也没受惊吓,大爷就跌下来,大家围上去看,已经没气儿了。”

  贾赦和崔氏才进去,没走到贾母跟前,外面又冲进一个老嬷嬷,扑通一声跪下来:“老太太,史家大奶奶惊了胎,挣扎着生下一个姐儿,也没了……”

  贾母悲伤更甚,险些背过去气:“造孽啊!”

  丫鬟们赶紧把老太太扶住,贾赦一叠声叫去请太医。

  贾母满眼是泪:“把宝玉抱到我跟前来,他们家没人能办大事,你们赶紧去看看。”

  贾赦和贾政赶紧安抚贾母,以免悲伤过度,真弄出病来:“老太太莫急,儿子马上就去。”

  可怜史湘云,原本应该是侯爷之女,襁褓中,父母双亡。

  史家办了一场大丧,一次送出去两个人,旁人闻之,无不扼腕。

  ………………

  ………………

  江南年后好春光,花朝将至。

  杏花打起朵儿,海棠花也绽放,迎春花早早的点缀上了黄。

  这一日天朗气清,春风煦煦,枝头的黄莺,愉悦的唱着歌儿,林家宅院里人来人往。

  正门大开,宾客盈门,往来络绎,各处都挂上装饰的红灯。八角竹编,十分精致。林家已经许久没有这样的大日子了。

  参加林大人姑娘满月宴的人里,有位难得贵客。

  圣上的亲弟弟,太后娘娘最为爱重的小儿子义忠王,林如海本身也是从一品大员。

  先前黛玉的两个哥哥周岁,林如海官职不算大,家里都办得十分低调,况且又没有在姑苏老家,不好摆场子。

  这次虽不是可着劲儿的大办,把该请的人请了,该邀的人邀了,还有一些登门,实在推脱不去的。下来也有几十桌的人。

  林家上下像是打仗,还要往苏家去借人。

  义忠王可不管这个,他又不是林如海,需要前后待客,也不是贾敏,需要招呼女眷,所以……

  可爱的小黛玉不就落到了他手里吗?

  黛玉穿着一身红色缂丝小袄,百褶裙子上还用金线盘一朵一朵的牡丹花。

  真真γιんυā是个花团锦簇。

  义忠王时常来林家玩,抱着孩子在院里乱逛,后面跟着想抱妹妹而不得的林老二。

  林老大已经有样学样,和父亲去接待宾客。

  就他们几人在小院里偷闲。

  义忠王让黛玉骑在他肩膀上:“我们的小玉儿,满周岁啰!”

  黛玉性也很高兴,抱着义忠王脖子:“妈妈……妈……妈”

  义忠王十分无奈,这孩子怎么见到谁都叫妈?

  他把黛玉放下来:“我是伯伯。”

  黛玉指着上面似乎是还想再骑上去:“妈妈……妈……”

  林珺靠过来,黛玉还是认得哥哥,伸手要哥哥抱:“咕咕……”

  “怕怕……呜呜”

  好了,他们也不知道黛玉在说什么,大概小孩子总有小孩子的道理。

  众位宾客落座,吉时已到,今日宴席主角黛玉被放到一张精致的竹席上,前面摆了一溜东西预备抓周。

  这回没有人把什么胭脂放上来,都是些书本、金子、算盘,吉利物件。

  黛玉抓周倒也没有多少新奇,头一样就抓她最熟悉的书本。

  哥哥们经常在她跟前读书,有时还会拿着自己珍藏的小人画本指着给黛玉看,小孩子自然是看见什么熟悉就拿什么。

  “抓了书,以后必定是聪慧灵秀,知书识礼,才女一位。”

  “抓了算盘,以后必定是勤俭持家,贤良淑德……”

  主持的司仪喜娘,正想说贤良淑德,贤妻良母一位,不料一只苍蝇嗡嗡飞进她的嗓子里呛得人直咳嗽,吉利话噎了一半,半天呕不出来。

  林老二在一旁急得要命,赶紧接话到:“妹妹以后肯定能算账,算学小神仙。”

  众人连忙跟着附和,说的对,说的对。

  只抓了两样物件,小黛玉就没有什么心思,又嫌这群人围着自己真是吵的要命。

  扭着身子从垫子上站起来,摇摇晃晃张开手,走到母亲跟前。

  “抱抱,抱抱。”

  贾敏还没把人抱起来,林璋抢先把妹妹抱在怀里,黛玉偎依着哥哥,一手手搂在他的脖子上,把脑袋蹭过去,两兄妹十分亲昵,

  大家看了,都感叹:“感情真好啊!”

  “林大人家的姑娘真有福气。”

  周岁一过林如海就给女儿黛玉取大名,记入族谱。

  好些人家都不给姑娘取大名,大丫头二丫头的叫着,如贾府那种把孩子叫成贾元春、贾迎春之类的,都不多。

  女子要嫁人时才会取一个大名,写在婚书上。

  林如海可不愿,他要这辈子要早早的把女儿的大名取好。

  他们黛玉也是有大名的人了,以后还要用这个大名去读书呢!

  义忠王王看见林如海给姑娘的名字,恭维一下小探花:“林玥,好名字。”

  然后转过头拍拍林家老二的脑袋瓜:“你们还真的是一家子名字。”

  林老二十分得意,他们一家子,当然一家子从‘玉’。

  108 第一百零八章

  ◎回京城◎

  第一百零八章、“回京城”

  黛玉生辰一过, 三月春暖的时候,京城的折子有了回信,圣上先是表彰一回弟弟在江南如何辛苦, 如何为他排忧解难,皇帝十分欣慰老泪纵横, 太后又如何思念他芸芸。

  总之就是一卷废话, 最后才说让义忠王和现在的江南提督林如海进京。

  义忠王笑道:“去岁我就说过, 林大人应是要和本王一起返京, 是不是让我说准了?赶紧收拾东西……记得把孩子们都带上,大人一去恐怕又要三两年。”

  在义忠王眼里,林如海这人算不上多有趣, 甚至有些死板,真没意思, 可是他家里几个孩子有意思呀!

  况且林如海就是个只顾着家里的人, 简直没什么在仕途上的野心,什么算计、讨好, 他似乎懒得沾。

  而且义忠王感受到了林如海对自己的嫌弃,若不是因为他是个王爷,恐怕早就赶人了。

  越是这样义忠王越喜欢往林家来,反正他又不是来找林如海!

  这回能和林如海一同往京城去, 在京城中没几个伴儿的义忠王王十分开心。

  林如海对自己的前途有些迷茫,他不是很想回去, 进京意味着要上朝,要起的很早。

  还是在外面当官最舒坦。

  这次进京不知道是一个什么结果,林如海道:“还望王爷指教。”

  义忠王原本笑嘻嘻的脸色, 变得凝重, 言语间也透露着冷淡:“我岂能知他们的心思, 反正亏不了你。”

  知道林如海总算丢开烫手的差事,贾敏心里面有一种难言的安慰。而且又能进京去,带着她们娘几个。

  看来这回进京,林如海要在京城当京官待个几年,兴许就不外放了,贾敏能和母亲和两位哥哥团聚,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黛玉却不算有多开心,皱着小眉头,坐在小板凳上,头上是一棵海棠花,风一吹,扑簌簌掉落花瓣。

  大哥林璋善解人意,看见妹妹小小年纪竟然会发愁,坐在花影下,真有些泪眼问花花不语的意思:“怎么了?我的宝贝小玉儿,舍不得花花?”

  黛玉也不知道能不能听懂,紧跟着就郑重点头:“嗯。”

  林璋又安慰:“不怕,哥哥帮你折一枝花,我们带着去京城,花花就和你一起走了。”

  他刚想折一枝海棠来给黛玉捏在手里面玩,黛玉从小凳子上站起来,抱住哥哥的大腿:

  “哥哥,哥哥,不要。”

  “花花,痛。”

  黛玉终究还是没有折花,小小年纪,就是惜花之人。

  三月收拾东西,四月启程,春暖花开,草长莺飞,春寒已经料峭的过去,四月就是一个出门的好时候。

  黛玉头一回坐船和林珺一起排排趴在船窗上,看着外面的江景和流水。

  兄妹俩左看看,右看看,好像要爬过船上每一个窗户。

  他们兄妹二人还要往夹板去,可惜年纪太小,被贾敏拘在屋子里,不可出去。

  林家有女眷,义忠王当然不能和林家一艘船。

  王爷有自己的大船,虽然宽敞,却实在无趣。

  除了水便是山,看的叫人厌烦。

  “真是无趣呀!”

  随从见义忠王已经懒过几日,便和他建议:“王爷若是觉着无趣,下回到港,不妨将林大人家两位公子接过来玩。”

  义忠王是动了心思,但两兄弟不带小黛玉过来,还是无趣,他一个人把小黛玉弄到船上,那林如海和他的夫人肯定不同意。

  “罢了罢了,他们兄弟吵的人头痛。”

  义忠王王拒绝了。

  随从又笑道:“王爷出来这么久,想必家中的哥儿十分想念您。”

  可怜义忠王的儿子,他父亲如今才想起家里面还有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呢?

  义忠王原先对孩子没多少心思,在林如海家见他家小孩和他们一起玩,才发觉小孩似乎一种挺有趣物种。

  回家也好好带一带自己的儿子,若能叫下面的姬妾再给他生几个,添一个像黛玉一样的小姑娘,最好不过。

  义忠王王感叹:“小孩能有多长的记性,大约现在已经将我全忘了。”

  随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其实心里早就嫌弃王爷,对旁人家的孩子都这么好,却不提自己家里那一位,实在想不出话来说,闭嘴最安全。

  他们不是一直都在水上行进,遇到港口会停下来修整一二,毕竟带着孩子,京城催不急,又何苦巴巴赶路。

  此次靠岸处有驿管,便到岸上住两日,义忠王不知道哪里摸出来一个布老虎,拿来逗小黛玉。

  “玉儿你看,大老虎。”

  黛玉也知道这是老虎,张开手摆出老虎猛虎扑人的样子,学着猛虎:“嗷呜。”

  此处人员往来络绎,在此的官员听说义忠王到此,无不上来拜见,当中居然有个林如海的老熟人。

  “下官贾雨村,特来拜见”

  义忠王也没有给他多少特别待遇,见这个读书人长得面阔口方,有点模样,多问一句。

  “你往何处去?”

  原来贾雨村才从翰林院出来,谋得一个下面县官的差使,正往任上去。

  如果照着原先发展,贾雨村应很快就会被擢升知府又会因为触怒上峰被罢官。

  林如海不想参与,且看他造化。

  林如海这一世在看贾雨村,其实他也算个官场高手,十分机敏聪慧。

  在处置薛蟠时候,虽然留下薛蟠一条狗命,却消他的户籍,从此薛盘就成一个活死人,既满保命的要求,又让薛家无法继续皇商的差事,薛家逐渐走向末路。

  况且贾雨村前世当黛玉的西席,也算倾囊相授,有几分才情。

  想不到故人竟会在此处相遇,人生的际遇总是叫人猝不及防。

  但林如海不知的是,此时薛蟠的父亲也在港口,他们作为商人并不能上前来拜见,甚至被驱赶回避。

  几年前薛蟠的父亲,嘲笑林如海,脑筋死板不知变通,不能与自家好处,江南许多商户在盐引上不能得利,也深恨林如海,但林大人得圣心,白躺着也能捡一个从一品大员。

  你说气不气人?

  偏生现在两淮盐运上换了一个比林如海还厉害的御史,众人叫苦不迭,又开始念着林如海的好。

  义忠王发觉若自己再停下去,隔壁几个县的官员可能都要过来,翌日起锚开船,懒得理这堆啰嗦大臣。

  船到京港靠岸,义忠王进宫去,林如海亦进宫面圣述职,他这个提督没干什么大事,更像一个军队的后勤保障。

  军事务上的大事一直是义忠王拿主意,林如海以江南提督的身份发号施令。

  至于贾敏和几个孩子,进京之后来不及回林宅,先往荣国府去,贾母早就派人出去探了好几回,亲自到荣禧堂门口伸长脖子等着。

  贾敏娘儿们几个才进去,来不及行礼,黛玉就被贾敏一把揽过去抱在怀里。

  “哎呀,我的玉儿过来让外祖母瞧一瞧。”

  贾母拉着孩子手左左右右看一回,见林家两兄弟都长高了。

  众人拥着贾母进屋,贾母坐定抹一把纵横老泪指,着黛玉问贾赦:“像不像你妹妹小的时候?”

  贾赦想不到母亲会问这样的问题,呵呵尴尬一笑:“我那时候脑子不清楚,记不清了,我看她和妹夫妹子都很像,专门捡着好的地方长,真是个小机灵。”

  贾琏、迎春、元春都围着黛玉看,乳母们也把探春抱出来认人,一群孩子在一处,热闹极了。

  贾敏环顾四周,荣国府上下的人很齐,东府的几个媳妇都在,唯独少了贾珠媳妇李纨和衔玉而生的贾宝玉。

  因而问:“珠儿媳妇和宝玉,如何不见?”

  王夫人笑道:“她才有身子,近日来害喜不能来,还让我给你们请罪呢!”

  “宝玉上个月见喜出花,还在养着,不能出来见人。”

  贾敏点头:“这有什么好请罪,大好事,好生养着,以后有的是见面的时机。”

  问过二人,众人仍是围着贾母说话,老太太十分关注林如海被调京中,这回会是什么职务。

  问贾敏:“宫里的差事可定了”

  贾敏没说官职:“定了,走到半道宫里就来了旨意。”

  贾母颔首,神色一松。

  今日这么多人,贾母也没刨根问底,林如海到底得个什么缺?

  老太太问这个事情,其实只是想让来的人都安心,林如海简在帝心,荣国府的靠山非常稳当。

  贾母点头笑道:“好好好,这回我们一家人又可以在京中团聚了。”

  大家都说是好事,唯有贾敏知道嫂子崔氏的伤心之处,背过人去,才问崔氏:

  “瑚哥儿这么些年还没有动静?那道士怎么说?”

  崔氏无奈一笑,似乎真的看开了:“只知道人还活着,如今倒不图他有什么大动静。倘若有一日他要云游,我也只当他寻仙去罢了。”

  好在家里还有个贾琏,偏生大哥房里就没再养出孩子,当下只得好生教养贾琏,不图他像是贾敬一样能去科举,只图他知道轻重,守得住家业。

  两人正说着,外面赖大家的进来,跪在外面隔着窗大声禀报:

  “老太太,宫里来话了,让咱们奶奶和姑奶奶明日一起往宫里去,和太后娘娘说话。”

  贾母已经习惯了,对女儿道:“圣上看重你们,是好事。”

  宫中对女眷的态度,其实就是对这户人家的态度,贾母守寡几十年,回想当年国公爷和夫人,朝中每有大事,都要进宫。

  荣国府被冷落许久,这一辈终于又有起色,老太太看着一屋子热热闹闹,欣慰笑了。

  这时又有人来,是义忠王府家的管事娘子:

  “王爷请林大人家的哥儿姐儿,府上的哥儿姐儿,后日一起去撷芳园赏花。”

  作者有话说:

  林爹:你们懂不懂,真的很讨厌调动,很讨厌早起,很讨厌和老皇帝说话!!!#¥%……¥%……

  林如海——逐渐暴躁!!

  109 第一百零九章

  ◎义忠王的邀请◎

  第一百零九章、义忠王的邀请

  母女团聚, 大家原本都在欢欢喜喜说话,忽然义忠王家来这个旨意,着实叫人都摸不着头脑。

  旁人请客请的都是夫人、老爷, 方能带着姑娘们出去玩,到义忠王这边, 居然只请家里的小孩。

  义忠王现在朝廷中头一把胶衣的新贵, 谁都想上去攀附一二。

  贾母也不知想了什么, 眼里神色变化, 原先还说宝玉在病中不方便见人,忽然就改了口,对王夫人道:“既然这样, 我看宝玉也好的差不多了,让他一起去。”

  王夫人似乎不太愿意, 宝玉虽说好的差不多, 但是怎么放心这么小的孩子去别家玩,万一磕了碰了, 义忠王的园子里还有好大一个湖。

  “老太太……”

  大儿媳妇崔氏也有点不明白,这位王爷好端端的忽然请什么客,试探着问贾敏:“王爷只让哥姐们去,玉儿是不是太小, 准备去那边谁带她?”

  义忠王和林家交情有点,在姑苏时候林如海回家都招待义忠王吃席。

  不能说这位王爷贪图享乐, 实在驻军的地方生活艰苦,义忠王能好生呆着,比京城许多贵族公子哥不知高去多少。

  所以每次义忠王屁颠儿屁颠儿跟着林如海到家中蹭饭, 林如海断然不敢再说什么, 只有好生招待的份。

  尤其义忠王和林家几个孩子打的火热, 没有存着坏心,他们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听义忠王邀请孩子们过去玩,贾敏倒没别的想头,肯定这位王爷又闲慌,想找人去打发时间。

  只这王爷真的是办事由着性子,顾头不顾尾,贾敏尴尬笑了:“王爷在江南时候虽说时常到我们家中做客,只是我也不太放心……”

  王爷发出邀请,荣国府不敢拒绝。

  又听贾敏这么说,想来他也不会当真为难,若能出去见一见贵人也好。

  贾敏自己忙不过来,第二天早早起来,按品大妆,等着宫里车子接人,又一次进宫。

  太后娘娘的白头发似乎比几年前更多,人还是那么随和,就像一个寻常的老人家。

  笑吟吟的说道:“上回你们一起来还是好几年前老婆子,我是越来越老了。”

  大嫂崔氏进来宫里许多回,知道如何讨太后的欢心,说话依旧快言快语:“您啊,是越来越像老寿星了。”

  “就你嘴甜。”

  太后又问贾敏:“听说你家养了个十分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不一起带来。”

  贾敏慌忙道:“太后娘娘厚爱,小女年不及两岁,尚不知事。”

  心里却忍不住抱怨,肯定那一位王爷在太后跟前说的话,叫太后记住了!

  贾敏不希望自家孩子被宫里人惦记,若是一个喜欢,带进来宫里养着或是认做什么义女,苦的可是他们两口子。

  好在太后娘娘历来不多事,听贾敏这么说,反而点头道:“也是,那么小的孩子从外边折腾进来累得很,前儿圣上和王爷想请我出去避暑,我老了懒得挪动,也就只有让你们来挪动见我了……”

  宫面见太后事宜十分顺利,二人将要出宫时,老远见到一个十分眼熟的宫装女子,婷婷袅袅往这边来。

  是甄家大姑娘。

  一二年间她已经褪去少女的稚气,渐渐有些成熟的风韵,瞧着还是那个娇艳动人的样子,眼底却没有光彩,透着深深疲惫。

  看见二人,笑得勉强,像是挂上一张精致的画皮。

  似乎是崔氏和她达成了默契,每次崔氏进宫,甄家大姑娘,现在宫里的云贵人,有意无意要往这边来,两人总能在路上遇见说上话。

  崔氏于是又问:“贵人可有话要带?”

  云贵人嘴上虽是笑,眼里却透着苦涩:“没什么想说的,若您得空,劳烦说一声,我在宫中一切都好,让家中不必担忧。”

  话毕两人齐齐向她道别:“贵人保重。”

  回程马车上,贾敏忍不住叹息:“暮去朝来颜色故,而今颜色还在,恩宠却不知,何处去了。”

  提到这个崔氏心里便气不打一处来,正因为她时常往宫中走动,知道宫中的女人过什么苦日子。

  听说老二家打着把儿女送进宫的主意,还像攀扯迎春一起来,很看不上:“你不知道……你二哥家动过把元春丫头也送进来的心思,被老太太骂了一顿。”

  贾敏听罢眉头一皱,果然和大嫂一条心:“他们何必做这样打算,真是要把女儿往火坑里推!!”

  不用大嫂明说,贾敏也猜得到肯定是王家那个王子腾的意思,贾敏不好明说,扭过头看着外面的窗景。

  崔氏道:“老太太已经劝住了。我看他们也是一时半刻,寻不到好人家,心里着急。”

  心里着急也不是这样一个着急法,分明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说一句卖女求荣也不为过。

  贾敏今回家后黛玉看见她就哭。

  不得见母亲在家中,早就哭过几回,还好家里有两个哥哥,可以带着一起玩。

  小黛玉一时间忘记和哥哥们一弯的开心,一瞬间又想起来,又在家里各自屋子里找母亲,找不到就开始哭。

  等到半夜里黛玉也不和乳母去睡,非要贾敏领着才安心,迷迷糊糊醒起来,抱着贾敏的手臂叫一声。

  “妈……”

  贾敏心底那是又爱又怜,软做一团,看见自家闺女如此依赖,拍拍黛玉的被小声哄她:“在呢,在呢,乖乖睡觉。”

  把闺女送进宫里,谁能舍得啊!

  小黛玉咕哝一声,转过头去又睡着了。

  睡梦香甜,睡颜恬静。

  义忠王要请家里面的孩子出去,林如海没什么反应。

  自家厨娘一样又一样精致的菜点,喂着义忠王,现在到了京城,义忠往花园里逛几圈,吃点他们家的菜色,又有什么大不了呢?

  去吃一两回还回不了本呢!

  只是有一件事情,林如海必须要和两个儿子交代清楚。

  “你们记着,你们是哥哥,若有人看见黛玉想要拉她的手,亲她的脸,一定要打回去,越狠越好。”

  林家老大十分无奈,还要硬着头皮站在那里听:“父亲上回已经交代过了。”

  上回去贾府,林如海就千叮咛万嘱咐过一回。

  林如海见他一副不上心的样子,又强调一便:“上回宝玉不在,我听说宝玉有吃人嘴上胭脂的习惯。”

  听说贾宝玉有这个习惯,林家老二可受不了,攥着自己的小拳头:“我肯定打他!”

  看到老二表现,林如海十分满意,继续说道 :“义忠王的儿子也不知脾性,他有什么不妥当的,你们不要与他客气,若生了什么事情,有你爹担着。”

  贾敏看丈夫这么做,经不住在一边摇头皱眉。

  真不知林如海现在几岁了,像孩子王似的,还要给孩子们分配任务,鼓捣的小孩上去揍人:“没见过你这样给孩子撑腰的”

  林如海理直气壮:“他们叫我一声父亲,我难道不该这样给他们撑腰吗?”

  贾敏其实不想让姑娘去的,但是不让姑娘去,那义忠王王不知道会闹出什么。

  而且黛玉听说能出去玩,虽然年纪小,但一直十分开心的样子。

  贾敏道:“要不然明儿就说黛玉身上不好,不叫她去了。”

  林如海也愿意姑娘出去逛一逛,毕竟京城里面好看的园子也就只有义忠王那一个,他安慰妻子:

  “不必担心,明日太子殿下应该也去撷芳园,到时我应该也会跟去,况且这样说话,不就是咒女儿身子,少说为妙”

  贾敏仔细想一想,义忠王不伦不类的请客方式,也是有他不便和难处。

  从上一个王妃死去之后,义忠王一直没续弦,家里面养着几房妻妾,断然不能拿上来招待夫人们。

  贾敏不由得有些可惜:“义忠王府没个主母,不然的话……”

  若是有当家主母,就可以请夫人们去。

  贾敏十分好奇,为什么皇家对这一门亲事迟迟没有动作:“为何圣上迟迟不给义忠王指婚。”

  林如海摇头:“这是皇家的事情,我们不必议论。”

  和林如海推测的差不多,几个孩子来到到义忠王撷芳园,中确实十分自有,偌大一个院子,就只有贾府的贾琏、贾珠、贾元春、贾迎春,贾宝玉,外家林家三个孩子。

  甚至于连义忠王本人都没有见,满园开着奇花异草,人太少了,反而显得空荡荡的。

  按理说这个时节很多花儿开败,在这边居然还可以见春日里才能开兰花和牡丹,花团锦簇,热闹非凡。

  不知这边的花匠用的是什么巧法儿,没准专门有个棚子养着,为贵人赏花又搬出来。

  贾琏和贾珠依着礼节问府中的长吏:“不知王爷现在何处,我们叨扰至此,理当拜见。”

  长吏十分客气,生的一张长脸,两撇胡子,恭恭敬敬对几人说:“公子和姑娘们还请便,只管像在家中一样,王爷今日有公务,只怕园子无人赏玩,让大家进来一乐。”

  不多时又见几个宫女模样的簇拥着一个三四岁的男孩儿过来,向众人介绍:“这是我们家大爷。”

  众人只看这位义忠王家的独苗,倒也生的一个好模样,衣裳齐整,不知是不是自小娇养的缘故见到人,还有些怕生。

  好在当中还有林璋、林黛玉、贾宝玉这样的小孩自。所以义忠王家公子也不怎么害怕,怯生生的和他们打招呼。

  “哥哥们好。”

  黛玉也跟着学舌叫他:“哥哥。”

  贾宝玉自小在家中金尊玉贵,瞧着比义忠王家这孩子还能出的色,到这一处还十分坦然。

  义忠王知道小黛玉会来,早就预备好各样的玩意,像在林家一样铺好毯子,专门有个地方给孩子玩。

  宝玉像尾巴一样跟在黛玉后面,看得林璋眼皮儿酸。

  “妹妹,妹妹!林妹妹!”

  贾珠见林家老二,坐在那里宛如一座山,岿然不动,满眼盯着贾宝玉,十分防备,半点没有玩耍的心思,至于园中的景致,花草更是一眼也不多看。

  贾珠邀他出去玩,带着笑脸:“这里有嬷嬷们照看,珺哥儿和我们一起去玩吧!”

  林家老二绷着脸,皱着眉,严肃的摇摇头,一双眼睛还是盯在妹妹的身上,像一只老母鸡恨不得把妹妹全部拢在羽毛里,然后一脚把贾宝玉踹出去。

  “不去,我要和妹妹在一处。”

  义忠王的儿子反而文静许多,他不知怎么别人,只坐在自己的一边玩,规规矩矩的,不和林黛玉抢东西,更不像贾宝玉一样巴巴黏过来。

  贾琏在旁边,看着林家老二防贼一样,忍不住笑出声。

  话里话外带着几分特别的意味:“珠大哥难道看不出来,咱们珺哥儿,要防着宝玉偷香窃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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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0 第一百一十章

  ◎什么叫不请自来◎

  第一百一十章、什么叫不请自来

  贾琏这话不好听。

  贾元春作为姐姐, 肯定护着宝玉这个兄弟。

  先前贾宝玉周岁,抓胭脂的那回事,就被贾琏笑话过一回。

  宝玉才多大的人, 分明是自来喜爱亲近人,才喜欢和黛玉在一起, 怎么落得在贾琏年嘴里, 用偷香窃玉这等词, 形容一个小孩未免显得太过猥琐。

  贾元春也是一个护犊子的, 当即就反驳道:“琏二哥说的什么话,宝玉才多大。”

  贾元春厉害,贾迎春可不是前世那个懦弱的贾迎春, 虽不像贾元春作为荣国府的大姑娘会来事儿。

  可是贾迎春真说起话来刺人,素来一针见血, 她也不太喜欢宝玉, 前儿差点被宝玉吃了胭脂,说是有心还是无意, 想起来几样厌恶得很。

  贾迎春冷笑道:“宝玉虽年纪不大,平时他和小丫头耍一耍也就罢,真把林妹妹怎么了,将来要是传出去, 他倒是占大便宜,林家小妹又如何?

  他们可不是亲姊妹, 是表兄妹。”

  将来大了,传出去小时候一起的事,老太太可能得意, 没准儿还想亲上做亲, 就问问林姑父愿意不愿?

  看着林家兄弟防着宝玉的模样, 还真是防对了!

  贾元春说不过,只得冷笑一声:“迎春妹妹的嘴啊,真是越来越厉害了。”

  贾迎春也不和姐姐客气,幽幽打着扇子,看也不看她一眼,唇上挂着微笑:“我厉不厉害也要看对着什么事儿。”

  这可把贾元春气得一个倒仰,贾元春最近心气儿不太顺,她也知道家中在为亲事发愁。

  听见不少旁人私下议论,为迎春问亲的人家比问自己的人家好,贾元春心里有点急。

  虽然她是府里头一个姑娘,可她父亲只是一个五品员外,关键是元春的父亲和林如海关系不怎么样。

  风声早就在京城传的差不多,大房倒是和林家的关系还不错,所以问亲的人也掂量着。

  事关终身大事,贾元春又岂能平淡以对,见到林家兄弟嫌弃宝玉的样子都写在脸上,她心里就更堵了。

  两姐妹在明理暗里的交锋,黛玉浑然不知,只玩自己的娃娃。

  义忠王家的小孩和林家家老二已经熟一点,这孩子规矩,林家老二看他顺眼一些。

  就是想和黛玉玩,他也只抱着一个小鼓,蹲在旁边眼巴巴看着黛玉,不会像贾宝玉那样冲上去和妹妹拉拉手抱一抱。

  反而十分羡慕的说:“真羡慕你,你家有小妹。”

  林老二原本大喇喇的刚想开口说,让他母亲再给他生一个。

  忽而想起来,家里母亲特意叮嘱过不能提母亲,因为这位公子不是王妃娘娘所生,义忠王府里没有王妃娘娘。

  提他母亲,义忠王府上的人会心里不舒服,所以林珺话到嘴边赶紧改口:“你让……你以后也会有小妹的。”

  这一次会面还算愉快,贾迎春和贾元春有过几句口角,各自去游园赏风景。

  园子里空荡荡,除去服侍的丫鬟和婆子没有其他人,义忠王像把整个园子清场。

  大家各有各的去处,自有自的景赏。

  等到走的时候义忠王还给每个孩子送了不薄一份表里。

  林如海回到家中已经是天黑,只有贾敏还在灯下等他,给他换下衣裳笑话林如海:“今日不是说要和太子殿下一起去逛园子,如何不见?还好他们两个比较稳妥,历来也能带得住玉儿。”

  林如海只好给贾敏解释原因:“太子殿下,宫中有位良娣添皇孙,义忠王和太子殿下一起去庆贺,我闲来无事去看了一趟苏哲。”

  提到苏哲,贾敏又道:“过几日请他们来家中玩。

  林如海点头,说是顺便把苏家几个哥儿都请来,让林璋和林珺多认识几个人。

  他们回京确实要原先的一些官员,尤其是同科同榜交道。

  说过外面的事情,林如海才发现家里太安静了,往常这个时候,玉儿就应该迈着小腿跑过来,抱着他的大腿,甜甜的叫爹爹了。

  “玉儿呢?”

  林如海后知后觉。

  贾敏笑道:“他们几个玩累了,回来洗脸就睡着了。”

  说完指着家里新添的两盆兰花:“你瞧瞧,多有孝心,还从人家院子里搬几盆花回来孝敬我们,真是会借花献佛。”

  林如海这才发现家中多了几盆花,又对妻子说到:

  “今日我听上面的意思,究竟给我文官还是武官,圣上似乎还没拿定主意。”

  听说林如海的官职还没有彻底定下,贾敏神色有些不自然。

  别最后朝廷又生什么心思,把林如海外派出去:“朝中那么缺人吗?非要你去当什么武将。”

  外派出去也就罢,只是贾敏不想林如海又当什么提督武将。

  林如海初初到京城,不知道现在的皇帝和太子究竟是怎样的关系,瞧着似乎没有那么剑拔弩张。

  只得叹一句:“既来之,则安之,多做多错。”

  过得几日贾敏收拾妥当,林如海下帖请苏哲一聚。

  二人之间现在着实有些微妙。

  当年有同窗之谊,都是探春出身,一个阴差阳错被弄到从一品的位置,一个被扔在文渊馆里,除了修书还是修书。

  原本以为苏哲是尚书大人的乘龙快婿,一定有一个极好的前程,不想现在竟沦落至此。

  至于苏家的夫人,若不是苏哲生的端正,言行举止也十分端方,家中没姨娘,苏家也不缺钱,不然肯定心底肯定十分的落差。

  当年黄家的身份进宫配个皇子也绰绰有余,现下只是一个四品文吏的妻子。

  而今看见贾敏,才是真的有些意难平了。

  好在苏家夫人生得四个儿子,贾敏只得两个。

  黄氏看着早几年前更加成熟了,大家祖母的风范,做起事情来,就是京城里养大姑娘的格调。

  见了面都是场面话和贾敏坐下闲聊:“几年不见,你们家园子还是收拾的十分别致,而今林大人升迁,可否想过换个大一点的宅子。”

  按说林如海现在的品阶确实应该换一个更大的宅子,一来称得上他现在的位置,再来家中若要有什么宴席可以摆得下。

  但贾敏转念一想,他们家这几年似乎也没有什么大事可办。

  一方宅院后面还有他们买下来的房子,其实连起来也不是很小。

  家中就这么几口人,买大了还要添置各处伺候的丫鬟,不是平添一笔开支?

  贾敏微微一笑,婉言拒绝:“大了,住着空落落的,屋子够住就好。”

  苏家夫人见他没有想法,也没多说,毕竟清流出身,听说林如海在两淮盐运上都两袖清风,兴许想把清流人设贯彻到底。

  于是只好换个话题,说起那几个儿子来。

  总之母亲们总能有话题来聊,若是没有,那就聊一聊家中的孩子琐事。

  苏家夫人笑道:“过个一二年我想让宏儿回姑苏学院读书,早听说江南园林一绝,他还没回去过,已经心向往之。”

  贾敏听她主动聊起孩子,笑盈盈的就开始夸奖:“先前我在姑苏也时常听说,令公子学业上十分了得,肯定是少年英才,金榜题名之辈。”

  这个孩子的显然是苏家夫人的骄傲。

  贾敏一夸,她圆润的脸上浮起笑意。但贾敏觉得和苏哲夫人黄氏说话好累,感觉无时不刻不在互相奉承,还是和梅姑一起谈天比较舒坦。

  倘若这位夫人能入朝为官,肯定也是一把好手,可惜了。

  母亲们的互相夸赞自然有来有往的,你夸我儿子我就夸你女儿。

  苏家夫人笑道:“你们家女儿倒是开朗,人又生的俊俏,总不怕生,将来必定也是一个钟灵毓秀的姑娘,不知会便宜哪家小子”

  贾敏作为母亲,可笑不出来,一想到女儿出嫁,就是还离这十几年,她心头都发疼,平日里林家不说这些。

  尤其林如海,要是有人开这种玩笑,他可会发火。

  家里的嬷嬷们都不敢提这个事儿。

  贾敏笑不出来:“还远着呢,不想那些。”

  苏家夫人又道:“可惜我这样的没有女儿缘分,一连生了四个,竟然都是小子。”

  贾敏瞧着她的样子,似乎没生个女儿,不见多可惜,只是场面话。

  说着是遗憾,其实话里话外透着生了四个儿子的优越感。

  贾敏脸上虽然淡淡的笑,心头的疲惫感就更重了:“这种事情皆由天定,谁又能说得清呢?夫人膝下能有四子,在旁人看来已是天大的福气了!我看他们个个都好,将来必定都是读书的好料。”

  苏家夫人的脸上挂着一种想掩饰,又透出来得意的笑容。

  京城里谁不说她命好呢,能一口气生四个儿子的女人并不多见,多子多福,好些人家娶媳妇,都要请她去讨彩呢!

  “过奖了,只是识得几个字罢了。”

  正当贾敏心头疲惫无比,只想戏班子赶紧唱戏。

  外面传来一阵喧哗,贾敏满腹疑惑,起身出气看。

  真是叫人,目瞪口呆,义忠王爷不请自来,肩上扛着孩子,后面跟着一溜儿领着大包小包的仆人,来林家玩。

  虽说林如海在公司招待过这位王爷很多次,但大部分时候能少招待一回就是一回。

  可人家自己都抱着孩子提着礼物上门,怎能把人赶出去呢!

  二人只得上前给义忠王见礼。

  “王爷。”

  义忠王把礼物递给长安,这个林家仆人他最熟,笑嘻嘻对林如海和苏哲道:

  “本王在家中闲着实在无趣,我儿也没个玩伴,这么多人在,本王真是挑了个好时候。”

  说着就把自己家儿子从肩头放下来,又问林如海黛玉和几个哥哥何处去了?

  孩子们听见动静从一旁的花厅跑出来看,义忠王看见林黛玉,宛入无人之境,一把抱起来:“玉儿,还记得伯伯吗?”

  黛玉还笑眯眯的,甜甜就叫了:“伯伯……”

  可怜义忠王亲儿子抬着头眼巴巴的显示出自己的渴望。

  “王爷伯伯,你家小弟想要你抱呢!”

  看看义忠王儿子那可怜样,似乎真的有点不太好看,儿子的样子好像有是有那么一点伤心,他又把黛玉放下,把儿子抱起来:“儿子,你看这是……玉儿,这是你璋哥哥,珺哥哥。”

  这孩子显然被他爹一抱,心里面马上就舒坦,笑眯眯的就开始喊人:“哥哥。”

  义忠王把儿子放下来,黛玉领着他去看家里刚刚送来的花,指着一盆黄菊花:“哥哥,给你花花。”

  反正她做什么都会被夸,义忠王马上就夸起来了。

  “我们玉儿真乖呀,投桃报李,投之以琼瑶,报之以木瓜,一会儿就把你的花花搬回去,你真的给哥哥?”

  黛玉点点头:“给,伯伯。”

  111 第一百一十一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一百一十一章、“来而不往非礼也”

  黛玉这样香香软软的小团子, 再甜甜喊你一声,义忠王毫无招架之力。

  林如海站在旁边,看见自家姑娘被人霸着, 心里十分不爽利。

  苏哲像是一个看戏的,他和家里的孩子是十分传统的严父慈母, 妻子黄氏出身书香世家,教养孩子很有一套,况且他又没个女儿,所以不是很能理解林如海和义忠王的暗地里的剑拔弩张。

  只觉得林如海家的闺女长得着实招人爱,连他也想上手逗一逗。

  在和小孩子玩这一块,义忠王比林如海和苏哲放得开,现在苏哲和林如海杵在旁边, 像是两个墩子,打扰义忠王和孩子们玩的雅兴。

  苏哲家三个儿子,从高到矮依次站着,规规矩矩,知礼守节,没有林家的孩子们活波。

  毕竟到旁人家做客,又是头一回见义忠王,又或者本性如此, 反正义忠王是带着孩子来找林家老二和黛玉玩。

  小孩儿长大了心思多,反而不好玩。

  不过把林如海和苏哲晾着似乎又有点失礼, 毕竟这里是林如海家,义忠王是客人。

  义忠王只好让孩子自去玩耍, 加入大人们的喝茶队伍, 品着林家的清明龙井, 问旁边的苏哲:“苏大人的书还要修多久。”

  苏哲笑答道:“卷帙浩繁, 皓首穷经。”

  义忠王恢复那种说话奇奇怪怪的调子,说不准他是在讥讽你,或者原本就这样的性格:“看书久了,书上的字太多,确实会叫人头疼,一来二去可不是白了头发,苏大人整理那么多典籍自然是操心。”

  苏哲应付义忠王甚至比林如海更如鱼得水:“倒也不全是因为操心,只是那年后重病一场,而后莫名白了头发。”

  义忠王无所谓,看孩子们说笑玩乐,自己那儿子也比先前更开朗,怪不得皇家要找伴读,孩子成日叫乳母和公公们带着,不像话。

  义忠王父子俩倒是玩的挺开心,临走时抱走了林家两盆菊花,不是稀罕物,但是小黛玉送的,义忠王还对他们说:“过几日,我再请你们到我的花园玩。”

  黛玉听说能出去玩,笑眯眯的把眼睛眯起来:“伯伯,好好。”

  义忠王被萌的找不着北,下回可要预备些更稀罕的玩意儿给孩子们。

  这位王爷向来说到做到,办事风风火火,最不缺宝贝。

  果然过不了几日又下帖子来请林家三孩子去,还把苏家几个哥儿也请,苏家老大要读书,只有老二和老三应邀前去。

  当然贾府里那几个孩子也下帖子,撷芳园够大,只怕人少。

  义忠王原本就稀奇荣国府衔玉而生的贾宝玉,此次得空岂能放过?他看过一回贾宝玉带着的那块石头,觉着成色一般,并没有预想中的奇特,随口夸几句。

  外面来人说皇帝请他进宫,义忠王只能眼巴巴看孩子们在家中玩,自个儿进宫去陪皇太后。

  宝玉一回生二回熟,见黛玉那边有人严防死守,就转过头就要和义忠王家的儿子一处玩耍。

  他们也不单在亭子里玩玩具,义忠王家的公子,有模有样带着宝玉和小黛玉在花园里走几步。

  贾宝玉:“你家园子好大呀。”

  黛玉跟在后面,她还没满两周岁,虽然比一般孩子伶俐,很多时候还是会跟着学舌,也跟着念。

  “大。”

  义忠王家的公子,经他老爹一通教育,现在变得十分大方,指着下人们好不容易种出来的一片紫菊,和黛玉说:“喜欢什么花自己摘。”

  一片紫菊,秋日里开得热烈,碗口大花朵,沉甸甸的随风招摇,不时飘过来一阵菊花清香。

  黛玉小脸蛋鼓鼓的,摇头:“不摘,花花会痛的。”

  几人听着,似乎有那么一点点道理,于是也没有再摘花,黛玉走了一段走不动,伸着手就要。

  “抱抱。”

  贾宝玉连忙上前献殷勤,林家两个表哥宝贝似的看着黛玉,贾宝玉可羡慕了,早就想抱一抱黛玉。

  可贾宝玉也是一个小小个,马上弯着背来到黛玉跟前:“林妹妹,我背你。”

  乳母们连忙笑道:“这可不兴背,小人儿压了不长高。”

  乳母把黛玉抱了起来,黛玉趴在乳母肩头,不出十息,马上就睡着了。

  贾宝玉的乳母们看见又道:“真真是个乖姑娘,一点不闹觉,我们家宝哥儿,每次睡觉都要闹一回。”

  黛玉睡着,义忠王府的下人们,赶紧引着嬷嬷们把黛玉送去卧房休息,至于贾宝玉和义忠王家公子哥,年纪相仿,还是能玩到一处。

  他们去找贾琏和林璋,苏家两个儿子,都在亭子里赏景吃小食,让他们在下面垂花架子哪里玩。

  原本两孩子玩的挺开心,噗通一声闷响,贾宝玉摔了一个屁股墩儿,张着嘴嘴就开始嚎叫,哇哇大哭。

  贾琏和贾珠对视一眼,神情有点尴尬,宝玉平常养在老太太身边,若是惹着了,心不顺的时候,大哭大闹起来,就是这样嚎的。

  而且……会嚎挺久。

  再看义忠王家的哥儿,显然被贾宝玉的阵仗吓到了,有些惊恐,抱着乳母大腿,看见长吏过来,又窜到长吏身后,指着贾宝玉说道:

  “他要亲我!”

  气氛尴尬起来。

  都是看着差不多大的孩子,模样生得都好,贾宝玉有贾母宠着,今日穿着大红织金的褂子,比义忠王家那一位更华贵。

  不知情的人搞不好还会把两个孩子的身份弄错,以为贾宝玉才是真的王子皇孙。

  王公贵重,但是假的终究是假的,那一位可是现在义忠王府的独苗。

  几个婆子赶紧上前陪笑道:“我们家哥儿只是见小公子长得好看,心里实在喜欢,才想亲近一二。”

  贾琏神情怪怪的,他三教九流什么奇怪的事儿没听过,看见宝玉想亲其它哥儿,没来由起一身鸡皮疙瘩,还好现在是小孩子,要再大点,小宝玉还不得掉一身皮。

  贾珠连忙上前,辖制住贾宝玉:“是你吓着人家,太失礼了,还不赔罪,以后万不可如此。”

  贾宝玉平日在贾母跟前,最会看长辈眼色,现下知道自己耍横无用,只能乖乖上前赔罪。

  义忠王家的哥儿没有继续追究,只是甩一个白眼过来,再也不跟贾宝玉在一起玩了。

  众人散去时,今日还得了几首好诗,苏家两兄弟果然不凡,才到门口就见一溜公公捧着赏赐刚好送到,每人都有一样表礼。

  这本是一份荣耀的恩点,但敏感的几个大孩子,如同贾珠、贾琏和林璋,心底总有几分不得劲。

  宫里的赏赐似乎在暗示,义忠王与那些人走得近,大臣之间的拉帮结派,龙椅上那一位心里清楚。

  贾珠从撷芳园回去的第二日,就被王夫人打发去找王子腾,说是要送什么贺寿礼。

  王子腾问贾珠:“上回元春丫头去王爷的花园玩,王爷人品如何?”

  贾珠如实答道:“王爷人品贵重,待人谦和,十分豁达,实乃多才多艺之人。”

  贾珠听话,但不笨,舅舅忽然提起妹妹元春,又问义忠王。

  而义忠王府上现在王妃的位置空悬,府上想找续,贾元春的年岁也不是不可能!

  贾珠只觉得荒唐,不等他舅舅问,连忙道:“舅舅,不可,王爷的年岁……”

  义忠人的年岁几乎可以当贾元春的父亲啊!

  王子腾被贾珠看穿谋划,尴尬一笑,随即义正词严的说道:“你将舅舅想成什么人了!”

  贾珠心底也发毛,舅舅这样这样子,好像真的是他一个做晚辈的误会了。

  王子腾语重心长道:“你父母膝下只有你们几个,元春丫头,也只有你一个哥哥,她的亲事若做得好,对你肯定多有助益。这些事原本你也管不着,下回见到你母亲我再问她,可有给元春看中人家?”

  这种事情贾珠作为哥哥,不便关心,上面还有父母和老太太在,他插手了反而会落下闲话。

  而且就算贾珠操心妹子的婚事,他自己没什么能耐。

  外面交游的人家大约也是那么几户,若是真有看上想成婚的意思,父母自然会安排。

  贾珠明白,母亲是希望舅舅能在官场上多混出来一点,元春依着舅舅的权势,没准儿嫁一个更好的人家。

  贾珠和舅舅王子腾见过这一面,心底也不知哪里堵着,闷头着回去。

  李纨害喜,给丈夫预备好几个通房,平日里贾珠过来,撑起些精神应付他,今天见贾珠神色不对,关心的问道:

  “爷怎么了?心不在焉的,这几日出去吃酒多了,身上何处不舒坦?”

  贾珠勉强一笑:“没什么大事,这几日连日在外面还真有些累,想来大伯也是颇为辛苦。”

  夫妻俩一时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

  李纨摸着自己还没有显怀的,愁眉苦脸,除去期盼,更多的是几分拿不定主意的焦灼。

  喃喃自问:“也不知是哥儿还是姐儿。”

  李纨其实心里着急,但是儿是女,非人力所能改变,谁都说不清。

  贾珠见李纨三色忧郁,虽然嘴上没有贾琏那么灵光,还是努力的宽慰妻子。

  “你愁什么,我们都还年轻,纵使得个丫头,也是先开花后结果,老太太也欢喜,你看我们家两个姑娘,自小就在老太太膝下养着,若能生个像黛玉一样的小丫头,也很窝心。”

  贾珠无所谓,可是有人有所谓,贾珠这么一说,反而让李纨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婆母那个架势,就指着李纨能生下这一辈的长孙给二房长脸面。

  万一自己将来真生个女儿,又没有林家小表妹,那么人多人疼爱,李纨想着心里面就觉得有个地方堵着难受。

  这回可是两口子心有灵犀,一齐堵心。

  虽说都是丫头,但是不同命,李纨自己本身也是在家里当过姑娘的,下还有妹子。

  李家对孩子们也有闺阁教养,让她们识字,可李纨的父亲不会像林家对小黛玉那样,万众瞩目,阖家掏心掏肺的,宝贝似的宠着。

  而今李纨嫁人,做荣国府的媳妇更是谨小慎微,事事都要学着去周全。

  王夫人那个话里话外,就指着媳妇李纨一胎一举得男。

  李纨怎么能不愁呢?

  这一对小夫妻各有各的愁法,还要装着没事人一样,去长辈跟前迎候。

  要说皇城之中,关心义忠王亲事的人多得很。

  皇帝陛下以前做过一件亏心事儿,看见义忠王对婚姻事不太上心,也不会上赶着出去凑聚。

  只如今这个弟弟表现实在很好,对皇家忠心耿耿,当皇帝的再不表示点什么。

  全京城要在后面戳脊梁骨。

  自打义忠王回来,宫里面三天一小赏,两天一大赏。

  义忠王的亲事,必须要安排起来!

  皇帝陛下把弟弟召进皇宫,预备给义忠王府搞点事情。

  112 第一百十二章

  ◎我家宝宝超爱演◎

  第一百十二章、我家宝宝超爱演

  虽然心里门儿清, 皇帝照例询问义忠王最近忙些什么。

  义忠王如实答到:“臣弟没什么大事,难得出去外面给圣上办一回差,而今只想在家里带孩子。”

  这话老皇帝爱听。

  他很愿意看见弟弟这个样子, 但还言不由衷的说:“朕还想让你去皇陵一趟……罢了,你在京中中多歇一歇, 一定时常进宫,母后时时刻刻都念着你。”

  义忠王拱手:“臣弟谨遵教诲。”

  谈话终于进入正题。

  老皇帝又道:“前几日母后中一户人家,姑娘因守孝之故拖到二十多岁,年岁与你也相称”

  义忠王对婚姻之事,早就没什么想法,现下只想游手好闲的保命,眼不见心不烦, 宫里爱给他什么就给他什么:

  “一切但凭皇兄安排,让皇兄操心了”

  皇帝陛下见他态度乖顺,心想这些年没白打压他,义忠王不像前些年的时候,惹是生非。

  皇帝虚伪极了:“一家子兄弟,你的事情我自然要操心,长兄如父。”

  宫里给义忠王赐下婚事,乃是前任太傅的小女儿, 如今二十又二岁,诗书通达, 颇有才情。

  这人是太后娘娘亲自过目,当母亲的总不会亏待儿子, 义忠王家中没有主母主持大局, 很不像话。

  先前皇帝陛下做的丑事, 太后娘娘也听到点风声, 不过皇家丑事够多,不过一个女子,这么多年过去,太后只关心皇帝和义忠王关系是否和睦,不然将来自己撒手,小儿子有苦头吃。

  可惜得很,宫里面赐下旨意还不到十日。

  太后娘娘给义忠王定下的准王妃,居然因急病一命呜呼了!

  听说马上就请了太医,用了一天一夜没救过来,这事儿变得有些玄乎,满京城传的沸沸扬扬。

  已经是义忠王第三任妻子了!

  “听说了没有?原先宫里面给义忠王定下的新王妃娘娘竟然一病没了……”

  “此话难说……可能有些人,命中就是克妻。”

  “义忠王几个王妃都是病死的,王爷不像大奸大恶之徒,这回人还没嫁过去呢,就出事了!”

  “这是天煞孤星的命啊!”

  ……

  此时心里面最不舒服的是太后娘娘,终归都是人,皇家对于这些东西更忌讳。

  义忠王已经死了三个妻子,真不是个好兆头。

  尤其太皇太后自己做主挑了人家,瞧着那姑娘没什么隐疾,本来想着给儿子找个能作伴能伺候的人,现在义忠王反而落克妻罪名。

  老太后气得茶饭不思,义忠王反过来安慰自己的母亲:“母后,这本是您千挑万选的好人家,那姑娘进宫时我们都见过,是个好姑娘,只命不好 ”

  “母后若因此忧心,那边更成了孩儿的罪过。”

  太后娘娘也无法,她年老身体不济,就想着把小儿子这件事情安置好,兴许能合眼。

  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唯一欣慰的便是义忠王府上养下来一个男丁。

  一而再,再而三,太后娘娘和圣上都觉得那些说法有几分道理,义忠王就是克妻命格,现在不成婚兴许是一件好事。

  义忠王苦劝许久,太后倚着靠枕情疲惫:“算了……好在你府中还养下了一个孩子,好生看顾,以后若是有姬妾再生儿育女,记得多多赏赐。”

  义忠王走后,太后把另一个儿子找来:“老二没个像样的主母,孩子有谁教养?”

  皇帝陛下也要处理家事,他都觉得猝不及防,本来想给弟弟找个好人家,皇帝也说不清楚,他这回真没动手脚,只能勉力宽慰:

  “母后不必担心,朕一定会为侄儿寻好先生,将来再长大些,就把他接来与皇孙们一块读书。”

  太后娘娘听着,神色一变,旋即恢复正常,拍怕皇帝的手:“让他自己去找你,圣上日理万机,他是当爹的,你做兄长的总不能将什么事都包圆了,知道你疼你兄弟,长兄如父,可你不能真将他当儿子养!”

  这话听得皇帝心里高兴,母亲也不是一味偏着义忠王。

  义忠王的亲事就这么被搁置下来,京城里议论过几日,马上又开始嚼其它人家的舌根。

  林如海的差事定下来,内阁学士兼任礼部侍郎,从二品的官职,历来外任进京压一二级,他也不例外,不算什么要命的差使,没去兵部就好,林如海还挺满意。

  入冬后天一日一变,冬日里京城气候难熬,林如海顶风冒雪的回来。

  裹着一身冷气。

  贾敏上前给他宽衣:“今日怎么回来这样早?”

  林如海脱掉斗篷,伸手在暖炉上烘热:“黄大人病重,像是不成,你把衣裳预备好。”

  黛玉穿着一个小红袄子,头上罩着一个观音兜,观音外圈是浓密的白狐毛,把她裹成圆滚滚红彤彤的小娃娃。

  黛玉身体小,自己就从帘子里钻出来,抱着林如海的大腿,仰着头:“爹爹。”

  林如海喜欢的要命,赶紧换上另一件常服,把女儿抱起来:“我的玉儿今天在家做什么。”

  黛玉勾着他的脖子把脑袋凑过去贴贴:“想爹爹。”

  要不是今天实在有事,林如海才舍不得出去,只和黛玉说:“一会儿爹爹出去有事,玉儿还小。”

  黛玉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肉肉的小手摸摸脸,再摸摸脑袋:“我长大了。”

  父亲母亲都不搭话,黛玉又一次摸摸圆鼓鼓的脑袋表示自己长高,又郑重其事:“我长大了。”

  林如海一面点头,一面抱着孩子进去内间:“好好好,你长大,我们玉儿乖乖长大了要去找乳母。”

  父女俩演了好几出,黛玉被乳母们抱着,眼巴巴的望着父亲和母亲换上大衣裳,泪汪汪的小模样悲伤极了,仿佛他爹他娘要出远门,看得人心软。

  贾敏无奈,这样的情景,她早上已经看过两次。

  林璋和林珺出去读书时,黛玉也是这样可怜巴巴的送人,要是再配上几句送别诗,就更对味儿!

  贾敏笑道:“只出一个门,就这样依依不舍的,你们真是一日里能演好几出。”

  林如海夫妻去到黄家,黄家大门外挂起白灯笼,显然人已经走了。

  林如海进去拜见过,想不到太子殿下也来致哀。

  “夫人节哀。”

  林如海小声和妻子说道:“好大面子,太子殿下亲自吊唁。”

  这是在朝几十年的老尚书,太子当然要给他面子。

  尚书家的丧事,排场不敢像当年宁国府给孙媳妇出殡时候那么大,但宾客络绎,一刻来往不停。

  林如海和贾敏回来已经将近三更天,小黛玉居然就熬着不睡,看见母亲和父亲回来,眼泪汪汪扑过去:“爹爹,我长大了,我要去。 ”

  林如海见孩子眼睛都熬红了,肯定半道哭过,心疼得很,抱着黛玉摇了摇:“好,玉儿乖乖睡,明天就长大了。”

  小黛玉马上及睡着了。

  腊月要到底,林如海例行问候家里的冷二先生,在京城冬日腿疾可有犯。

  冷二先生十分客气:“都是托大人的福,老夫还能上京一回。”

  林如海道:“京城天寒,大人身上若有不适只管支使小儿。”

  外面林珺领着黛玉在房檐下看雪,纷纷扬扬,一片又一片。

  小黛玉忽而就感叹起来:“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

  天真稚气的语调,念出了十分的哀怨。

  黛玉还不忘和哥哥显摆,这首诗是什么:“卖炭翁。”

  林珺高兴极了,看着廊下问:“玉儿会背诗了,能和我们一起进学吗?”

  林家老大披着斗篷,顶着风雪走过来,一伸手就给弟弟砸了一个雪球:“这才哪儿到哪儿。”

  林老二一个激灵,被哥哥偷袭,马上就冲下去加入战场。

  黛玉急的在廊上直跺脚,小脸皱皱的,指着院子:“我要,我要去!我也去玩雪!”

  大冷天的,乳母们不敢给她去玩,都抬眼来看林如海。

  林如海颔首:“把靴子穿好就去。”

  黛玉又手舞足蹈,握着小拳拳,冲着嬷嬷焦急得很:“靴子、靴子。”

  嬷嬷拿来鹿皮小靴,给她戴上鹿皮手套,领着黛玉去下面踩雪玩。

  一时门房来,说外面有人下帖子请,林如海出去料理事情。

  林璋领着小妹走过几圈,在雪地上踩出大大小小的脚印,又把妹妹扔给老二,让他领着黛玉去暖阁,再玩下去恐黛玉生病。

  贾敏也没闲着,临近年关,来往送礼就不是个小数目。

  义忠王府上来人:“我们王爷猎得一份狐裘,不大不小,让小的送来给姑娘用。”

  林璋刚好过来,撞上这一幕,看见刚刚剥皮的新鲜狐裘,一个脑袋两个大,还好黛玉没跟着过来。

  林璋无奈:“王爷送东西真随性,母亲还得去寻制皮子的师父,血淋淋的,不要让玉儿看见。”

  贾敏也是这个想法,哪有这样送皮货的?让人赶紧把白狐皮拿出去,师父硝皮子。

  贾敏见林璋,才想起一件要事,近来事情一多就忘记。

  自打林家到京城,除去和荣国府的人打交道,实也没去处,林璋年龄也老大不小,各样交游也该学起来。

  贾敏道:“你父亲不是要你和苏家几位公子多切磋,冬日里赏雪作诗,你也要学着请他们作客。”

  京城不比姑苏,林璋来到京城本就水土不适应,风土人情就更不适应,尤其之前苏家那几个儿子。

  林璋有些失望,父亲和苏家关系好,林璋对他们的几人多一些期盼,相处下来之后,发现不过如此。

  林璋闷闷的:“话说不在一处,怪无趣的。若是父亲要我请,那我便请一回。”

  贾敏忽而想到,自己和苏家夫人说话也不投机,没必要逼着儿子强行去做。

  又道:“你不想请就罢了,只是你一直在京城之外,家中怕你没有同龄人交游。”

  林璋懂事的点点头:“儿子知道母亲苦心,儿子过几日就下帖子请他们来。”

  113 第一百一十三章

  ◎男孩们的交际◎

  第一百一十三章、男孩们的交际

  贾敏作为当家主母, 操心起孩子们教育。毕竟有些东西书本上学不来,她也不想儿子们万事不知,将来只当一个甩手掌柜。

  见苏家几个儿子和林璋、林珺年岁相仿, 早就动了心思,让小孩自己学着交际, 把想法和林如海一说,林如海点头十分赞同。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苏哲自从来林家做客以后。

  苏家的几个儿子也想请林璋来家里走动,苏哲早就有这个意思:“这是好事,他们兄弟对京城不熟,你们自小长在京城, 应当尽地主之谊。”

  苏家的夫人非常有想法,他们早该请林大人过来,如今林如海官位高,自然是林家先请,往他们家去。

  苏家夫人要展示一回自家格调,只前儿父亲丧事耽搁,将近年底才得闲,于是也问苏辙:“要不要下个帖子, 请林家夫人和林大人来家中?”

  孩子们互相走动倒无妨,若真要把林如海弄来, 苏哲却不怎么热心:“先前才去过,且等一等, 孩子们的事, 和我们大人不相干。”

  苏哲顾虑二人交往过密, 那些御史大人肯定坐不住。只是两家小孩往来, 他们总不能管到如此细枝末节。

  上回苏家几个孩子去义忠王的撷芳园一趟,宫里送东西来,苏哲就知龙椅上的圣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对治下的臣子一刻也放心不得。

  果然没有多久,苏家人没拟定请客章程,林家的林璋和林珺两个儿子先风风火火下帖子,有模有样的请苏家三子登门赏梅看雪。

  苏家孩子自外祖过世后没有再出过门,难得的机会,其中大小事宜贾敏都不插手,由着他们两兄弟去打点。

  林璋自己预备下各色糕点、茶水,何处赏雪何处写诗,如何布置笔墨都亲自一一经手,十分有条理。

  京城里近日一直下过好几场雪,纷纷扬扬,满城盖上一层厚厚的白被,处处银装素裹。

  林家的梅园零星开了几株,幽香阵阵。

  林家两兄弟陪着在家中半角亭里赏雪赋诗,烹茶温酒,效仿前人之风骨。

  唯一的遗憾就是近日雪小,飘了几片,便没下了。

  “哥哥!哥哥!”

  银铃般的声音传来。

  众人只看见一个粉粉的小团子,从廊那边歪歪倒倒的走过来。廊下落的雪太滑,小黛玉的鹿皮靴子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响。

  大家都不由为她捏一把汗,黛玉走跟前来,大家才看清,她披着一个桃粉的小斗篷,上面嵌着狐裘滚边,软乎乎一团,看着忍不住想上去捏一捏,是不是整个人都是软软的。

  乳母们跟在后面一步一滑,没有黛玉灵活,黛玉吭哧爬上石阶,走到林璋身边,抱着哥哥的大腿,仰头就开始奶声奶气叫:“哥哥。”

  这是在哄人呢,人小鬼大,小黛玉也知道自己这么跑出来会被母亲念叨,所以先来叫哥哥作保。

  毕竟那么多人在,林璋表示自己要矜持,不然真的想当场把妹妹抱起来亲亲抱抱举高高。

  林璋还没动手,林老二先把妹子抱起来,看她鞋子有没有湿。

  外面太冷,林璋请几人移步进书房去,黛玉牵着二哥的手走在前面,一进书房,十分自然的就去爬自己日常用的那张椅子。

  苏三子再看林家的书房,一股江南文气,布置和京中略有不同,都是江南样式的桌椅摆件,可惜屋里没养兰花。

  苏家老二苏达顺手拿起一方桌上的砚台,端详一二,神色颇为惊喜,回首与大哥道:“先前我见过一方和这个极像的砚台,还说买下给更做贺礼,后面不知被谁买走了,真是可惜。”

  林珺也看一眼砚台,对苏达笑道:“我父亲就常说,若是遇到特别喜欢的物件,一定要买下来!莫待花谢空折枝。”

  林璋比较矜持,没有老二林珺咋呼,在旁微笑,林珺一个没心眼的,这话说着反而像在炫耀林家不差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林璋:“这是表兄所赠。”

  林老二更得劲儿,对苏家老二和老三分享:“没准儿在舅舅那里,我舅舅历来最爱捣腾这些。”

  空气中有几分尴尬,正好小黛玉坐在自己的凳子上,手舞足蹈,急切的指着,笔架上的一杆笔:“哥哥,哥哥,我要那个!”

  林珺把把笔抓过来一杆,沾点朱砂墨,让黛玉自己在宣纸上涂抹。

  黛玉虽然可爱,但她的到来直接吸走林家两兄弟的眼光,打乱几人作诗的节奏。

  苏家老大苏弘不好生气,神色有点不自然,颇有些不真心的说道:“你们兄妹感情真好。”

  林璋全然没把这当回事儿,反而问苏弘,“兄长家中不是还有幼弟,下回能不能一起带来?”

  苏家老大赶紧摇摇头:“他年纪太小,诸事不达,况且我们也辖制不住。”

  他们可没林家两兄弟这么有耐心,况且家里的弟弟,也不像林家妹妹那么文静听话,就是一个混世魔王。

  此事林璋也很有体会,弟弟小时候最爱捣乱,三四岁大的时候,天天要闹一回。

  苏家老三也连忙道:“他懂的不多,还一直捣乱。”

  苏弘忽然觉着这么说来,是不是在暗讽黛玉捣乱,恐林家多心,连忙解释道:“舍弟不是说玉儿的意思。”

  别人没多想你多说,反而让人多想,林璋听出味儿了,他心里不爽,但又不能表现出来,那边林珺还和妹妹画的开心:“哇!玉儿好棒!”

  黛玉可骄傲了,马上又开始进行自己的创作,

  苏家规矩严格,苏弘没见过这样的小孩,以前他读书的时候,家里兄弟绝对不能进来打扰。

  他是来讨论文章切磋文法,现在和几个小孩搅和一处,真是拉低了格调。

  苏弘:“令妹还真是……”

  林璋直接阴阳回去:“我妹妹很乖啊!”

  苏家老三年纪小,没有两个哥哥死板,看见黛玉,模样可爱,笑盈盈的,还会甜甜叫哥哥,也很喜欢。

  他在在家中闷了许久,难得玩一会,不想还重复在家中的生活。

  作诗这上,他年岁小,功力不足,还不如和黛玉玩着开心,正好可以偷懒耍滑。

  苏家老三喜欢黛玉,他年岁也和林珺差不多大,凑到兄妹俩跟前,想教黛玉写字的意思:“再长个二三年,想来就能进学了。”

  黛玉脸蛋鼓鼓的,把小身子一扭,才懒得理他:“不,我要哥哥!”

  苏家老三觉得这妹妹真有意思,比他家那个一不顺心就要嗷嗷叫的弟弟可爱太多,就连生气起来都萌死人:“嘿,你家妹妹,还会认人?”

  林君可得意了:“当然,这可是我一把……自小带大的妹妹。”

  林黛玉只认哥哥,极大的满足了林珺的虚荣心,尾巴都要翘到天上。

  两个差不多大的孩子开始交流期带小孩的经验。

  苏家老三瘪瘪嘴:“我家老四最爱捣乱,真坐下来,肯定纸都撕了好几张。”

  林珺蹙眉长叹:“那下次……还是不要你家老四来。”

  苏家老大和老二后半段没什么意思,只有老三玩开心。

  老大老二太懂事,满嘴之乎者也,行事知进退,像是个小大人一样,告辞时约定,等到春日花开的时候请林家兄弟去苏家玩。

  临走时贾敏各自送几样礼,回到苏家又有回礼,你来我往,就是交际。

  马上就是年关,林如海本想让长子回乡祭祖,被几个老管家劝住,反正林家只有他们几口人,人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冬日里天寒,冻坏了祖宗反而心疼。

  只是当大臣的,大年初一肯定要冻坏,林如海和贾敏守岁到天蒙蒙亮,一早按品大妆,去宫里朝会,祭庙。

  后面又是各家年饭,脚步一日不得停,虽是山珍海味吃着,人反而折腾的瘦了一圈。

  翻过年去,早春又飘起来雪,义忠王过了年难得有空,挑着林如海休沐的日子,上门玩耍。

  带着他的宝贝儿子坐在圣上赏赐的铜铃大马车,叮叮当当,晃荡到林家门口。

  大马车和十几号人,直接堵了一条路。

  昨日才下过雪,林如海总不会到处乱跑。

  可惜,林如海就是带着妻子儿子乱跑了,义忠王王和他儿子一早顶着冷风出来,也没林家人出门早,当即就扑一个空。

  连守门的小厮都是个眼生的。

  小厮裹着厚棉袄,冻得鼻子发红,打了个千儿:“王爷,您来的不巧,我们大人带着夫人和哥儿姐儿,去城外赏雪了!”

  义忠王有些恼火,咬牙切齿,林家人还真有情.趣,去赏雪,都不叫他一声!

  “赏雪,我那园子里多少雪不够赏的,都不叫我一声,这么冷的天,就不怕冻坏孩子!”

  义忠王的儿子更不开心,王爷在家里面好好带了几个月的孩子,父子俩培养出深厚感情。

  小孩也不像原先那样畏畏缩缩,十分胆大,显出一些脾性来。

  义忠王好声好气的和儿子商量:“儿子,他们不在,你爹带你去皇宫玩。”

  他儿子不傻,知道皇宫里并没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宫里那的园子没几棵花草树木,方方正正的宫殿,到处都是琉璃瓦和石板路,还有一群尾巴式的公公。

  他把头一扭,身子一歪:“不去,谁让你昨天不派人来问!”

  昨天嬷嬷就说,要派人去下帖子才不失礼,但是义忠王很自信,就喜欢不请自来,美其名曰给他们惊喜。

  义忠王伸手捏捏圆嘟嘟的小脸:“哟,跟谁学的,都会耍小脾气了!”

  小公子非常得意且骄傲,挺直腰板:“我跟玉儿学的。”

  生气可以,但是不能像贾宝玉一样打滚大嚎,这是他最近学到的道理。

  义忠王敲一下他脑门:“人小鬼大,长进不少啊!”

  两人既不想去宫里,林家没赶上,又打道回府,一起窝在家里面烤栗子吃。

  等林如海回来,知道那位大神上门,分明不是自家的问题,还要送份礼去赔罪。

  义忠王回了帖子,嘱咐林如海,将来带孩子出去玩,记得约他一下。

  看见义忠王府回的帖子,林如海嘴角忍不住抽搐,前世这位王爷,怪不得会造反失败呢!

  心眼一时有一时无,叫人头疼。

  这个春日史家却不太好,一连病了好几个人,自小没爹妈的史湘云,也跟着断断续续,生病将近一个月。

  贾母关爱小辈,心里一直顾念,事事关心,叮嘱大儿媳妇:“前儿他们说短了几样药材,给那边送去。”

  崔氏对这些事情从来都不小气,点头答应:“是。”

  贾母:“可怜见的,我才说抱过来和宝玉一处养几日,没想到又病了。”

  老太太正伤心,忽然见外面赖家的进来,后面跟着王夫人

  “老太太……”

  贾母问:“珠儿舅妈几时到,可安排妥当了?”

  王夫人低眉顺眼:“后日就到了,我想着请珠儿姑妈一起来,人多热闹,进来讨母亲示下。”

  崔氏神色一动,老二家的居然主动要请林家人?肯定藏着什么心思。

  114 第一百一十四章

  ◎马屁没拍到位◎

  第一百一十四章、马屁没拍到位

  王子腾这辈子没有前世风光, 但也是京城官场上的一个得意人物。

  他家夫人今年从金陵上来,总要走动一二。

  贾母见王夫人进来又想起这个茬儿,叮嘱王夫人:“我老了, 差点忘了,宝玉的舅妈上京来, 你记着要请她们来家里玩。”

  叫人意外的是,王夫人居然主动说要把贾敏请过来亲热一下。

  她的心思旁人不知,那不可能,迎春和贾琏两兄妹都看出来,贾琏这辈子和二房特别不合,阴阳怪气道:“这回二婶居然要请林姑父家,真是难得。”

  迎春说话更是一针见血, 绣着帕子上的茉莉花,眼皮也不掀:“王家有好几个姑娘,哥哥和璋哥儿,都不小了。”

  贾琏闷闷的回怼妹子一句:“好端端的提我做什么……”

  贾敏自然也觉出问题,若论门第王家还真是合适。

  但贾敏素来不喜王夫人的人品,面对王家的姑娘肯定也不看好。贾敏毕竟是个母亲,挑媳妇还是会带一个千挑万选的意头。

  更不想儿子还没真长大就被人惦记上,刚好大儿子林璋有事, 贾敏就顺水推舟,只带了老二和小黛玉过去 , 一到荣国府,旁的不管, 先和贾母道恼。

  她是给贾母的面子才来, 不是奔着王家人来的!

  贾敏笑道:“璋儿和苏大人家的长子探望老先生去了, 今日来不得, 母亲莫怪。”

  贾母也明白,只是王夫人说的那么清楚,贾母不能替女儿拒绝,况且王家门第确实不差,王子腾是进士出生,都在官场上混,若是真能投缘,这门亲事也不是不能做。

  林璋是读书的年岁,以学业为主,王家和林家又不算什么亲戚,非得要林璋来见一见,倒是显得刻意。

  林家已经表态,贾母便在中道:“这是好事,他读书静心,将来也像他父亲一样才好呢!”

  谁不知道林如海读书能耐,王家带着两个姑娘来,就有这份心,林家是一等一的清贵人家,瞧着林如海和贾敏都行的端做得正。

  两个哥儿也管得严,家风必定错不了。

  王子腾的夫人知道王夫人和贾敏不对付,但她们不对付是她们的事。王子腾想和林家结亲,又不是嫁出去的王夫人?

  她想为王家姑娘谋更好的前程,无可厚非。

  贾敏和崔氏暗地打量王家两个女儿,果然长得有模有样,很是出色。

  贾敏从家里预备两样荷包,有金银裸子,还有两个玉镯,送给她们当见面礼:“姑娘们都大了,一个个水灵灵的。”

  王熙凤和王熙鸾,两对姐妹站在一起,真真是一对姐妹花,明艳极了。

  将来再长大点,必定跑不是个美人儿。

  穿着大红掐金边的褙子的姑娘先来给贾敏请安,“给姑奶奶请安。”

  贾敏看她年岁大,应该就是王熙凤。

  “这是谁?”

  王子腾夫人笑道:“这是我侄女凤哥儿,大名王熙凤,她是个爽利性子,家里总爱这么叫她。”

  贾母素来喜欢乖巧伶俐的姑娘,尤其这个叫凤哥儿的,很投她眼缘:“你们早该早该把孩子带到京城来。”

  王熙凤天然是个自来熟,很能来事儿。

  她知崔氏是当着一品的诰命,贾敏的略次一些,但林家林大人在皇帝心里位置,比贾家更重。

  就连舅舅王子腾,在林如海跟前还要退一射之地。

  王熙凤如此八面玲珑,使出浑身解数讨好所有人,嘴巴说话也灵巧极了,几眼就看出来,小黛玉是贾敏的心尖尖,也是老太太的心尖尖,笑盈盈地夸道:“林家妹妹将来肯定是个天仙一样的人物,我瞧着竟不像是老太太的外孙女,竟像是嫡亲孙女一般。”

  若是林如海在场,肯定大吃一惊,两辈子遇见,情况迥然不同,王熙凤竟然还能说出差不多的话?

  这时候,贾琏也在场,只是他作为男丁没那么多话,只站在母亲的位置后面,应个景,见一面。

  贾琏对二房的怨气,胜过了王熙凤容貌,就算王熙凤两姊妹生的花儿一样,贾琏反而不怎么稀奇。

  听见王熙凤这么说黛玉,心底反而略有些计较,咯噔一下,马上就忍不住与妹子贾迎春咬耳朵:“这话不中听,难不成人林家比咱们家次一等?”

  现在的王熙凤年纪小,比不得前世黛玉进贾府的时候,况且现在林家林如海和贾敏都好好地 ,有哥哥有弟弟,还有一个当大官的爹。

  贾府在林家面前真没多少优势,王熙凤这话说的不够圆满。

  贾母看到贾琏的动作,故意说他打岔:“你们兄妹俩又说什么悄悄话?”

  贾琏还没说话,林珺笑嘻嘻先走出来,脸上没有任何破绽,主打一个笑里藏刀:“没什么,迎春姐姐是觉着王家姐姐的名儿有意思。”

  王子腾的夫人也干笑道:“她就是这个性子,家里都叫她凤哥儿。”

  林珺顶着那张人畜无害的脸,突然上前问王熙凤:“姐姐可会联句?”

  她们姐妹确实不擅长这个,王熙凤笑道:“在家中读书,能认几个字而已。”

  可是林家老二不依不饶,做出一副天真,诚心诚意的邀请王熙凤来做诗:“想来是姐姐过谦,我听父亲说,进士人家都是诗书传家,不会作诗也会吟呢!”

  这回轮到王家人集体尴尬,你也不能说林珺错了,王家可是进士,先前还是有爵位的人家,又那么有钱,怎么能不好好教养女儿呢?又不缺钱。

  贾琏看着邻居的模样差点忍不住笑出声、

  这小子真是蔫巴坏,若不是两人是表兄弟,很熟悉。贾琏都要被骗过去,以为林珺真觉得王家姑娘都是诗书腹有诗书气自华。

  可惜小林珺早就知道王家人在女儿读书这一项不太精,就是故意要问王家女为何不注重诗书,就是记仇。

  明明是自家妹子,怎么就要沾个贾府的嫡亲孙女才显得高贵!

  忘记何止王熙凤这一代,王夫人也只能识字而已,于诗词歌赋上那是一窍不通。

  林家表弟哪里是在刺王熙凤,分明是在刺二婶娘!

  贾琏:“好个促狭表弟,专踩王家痛脚,一会儿二婶又要不高兴了。”

  贾迎春揪了贾琏一把,再多嘴下去,大房二房又生嫌隙,显得像是他们找茬,这事两兄妹不好掺和。

  王家人已经尴尬到一个劲敌,王子腾夫人脸上做烧,传出去像是她这个当主母的不会教养孩子,念几句诗都不会。

  回去还是得请人教起来啊!

  王熙凤不是一个简单角色,她十分坦然:“我自小没了父母,人又愚钝,家中请来先生却学的不好,让林兄弟见笑,其他玩法,倒还使得。”

  一句话就化解了王夫人的尴尬。

  王子腾的夫人赶紧找补:“先前我病了,大小事情都是她操持,让人少操好些心。”

  林珺又上前与王熙凤抱歉:“是我冒犯,姐姐莫怪。”

  王家怎么有脸敢怪林珺,要怪就怪自家不好好教养!现下还不赶快回去请先生恶补,要是再带出去别处被人问起,王家姑娘连句诗词都念不上,岂不是叫人把王家上下都看轻。

  贾敏也不知王家是如何想的,原先王夫人才进门的时候,她还心热的觉着又多一个玩伴,结果二嫂不太懂。

  想不到下一辈还是不懂,这一场闹得差不多,贾敏是贾家的姑娘,又是林如海的妻子,王熙凤的话说的真叫她两头不是人。

  贾敏出声言不由衷赞一句:“真是个懂事孩子。”

  王熙凤吃了个鳖,马上意识到她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贾母高兴,林家听着不高兴。

  毕竟林家的嫡亲孙女,不比贾家的嫡亲孙女差。

  王熙凤只顾着讨好老太太,倒是忘了这一处。

  不过风姐总是越挫越勇,眼看林家对他们也没意思,所以才不把林璋带来,王熙凤把主要精力都用在笼络贾宝玉上。

  贾宝玉见王熙凤长的好看又愿意和自己玩,说话夸人又好听,十分的亲近,黛玉年纪小,也是个好哄的,本来不怕生,倒也没有闹出什么事儿,王熙凤马上就把几个小的笼络住。

  贾元春还好,本来就是表姐妹,但贾迎春总喜欢上下打量人,看得王熙凤不太舒坦。

  王熙鸾年岁也不大,看见林黛玉和贾宝玉一处玩:“我瞧着林家那个玉儿,和府上那个玉儿,倒像是天造地设一对使得,没准将来要亲上做亲。”

  王熙凤听见,瞪了妹子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你看她那哥哥,还有母亲,都不是省油的灯!”

  王熙鸾闷闷不说话,她只见两个小孩长得可爱而已,多说一句怎么还排揎,刚刚是谁拍马屁没拍到位?

  贾敏从荣国府回去,忍不住和丈夫说了几句,只是隐下那段王熙凤说黛玉看着像是贾母嫡亲的话。

  她冷眼瞧着,王熙凤这个丫头,确实伶俐又能干,将来肯定是管家理事一把好手。

  林如海想到前世风姐儿和黛玉相处和睦,总不算苛待,她害过人,但为一家子操心,却没落个善终结局,是个可悲可叹的人。

  林如海:“伶俐过头的丫头,可惜了。”

  贾敏叠着衣裳,只看着他笑:“这话说的,像是你见过她似的,那样爽利强干的性子,不知道哪户人家能得这个媳妇。”

  林如海摇摇头,喃喃自语:“反正不会是贾家。”

  贾敏一时没听清,抬头又问:“你说什么?”

  这一世崔氏好端端活着,贾琏的婚事有人做主,贾母若真定下王熙凤,岂不是没事找事,让二房和大房又斗一回?

  这辈子,王熙凤和贾琏在凑在一处机会不大,况且他们前世也算不得一份好姻缘。

  贾琏虽被父母管束,不及前世胡闹,脏的臭的都往屋里带。

  但贾琏不能只守着王熙凤过日子,若再凑在一处,恐怕又会悲剧重演。

  林如海自己养女儿,很能理解王熙凤的怨念,要是自家遇到前世贾琏那种女婿,还不如早点废了他,没得碍眼又恶心,成日添堵。

  林如海笑笑:“我说,天不早了,咱们该歇下,改明儿还要给咱们家儿子,相看媳妇呢!”

  贾敏听罢垂眼沉默,自家儿子的年纪也该慢慢考量相看起来,毕竟亲事不是你想成婚,当即就可以找到一个人来成婚的。

  第二天贾敏起来听说贾母昨儿摔了一跤,领着黛玉风风火火进荣国府探望。

  外面忽然来了两个老妈子,一叠声在院子里大叫大嚷:“老太太!大奶奶!咱们大爷回来了!”

  贾敏掀开帘子刚想教训没有规矩的嬷嬷:“哪个大爷?”

  抬眼就看见贾瑚穿着一袭天青道袍,风一样飘进来,怀里还抱着黛玉,微微一笑:

  “此女颇有仙缘。”

  115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不许打我妹主意◎

  第一百一十五章、不许打我妹主意

  贾敏看得人都呆了, 从眉眼上还能认出他有贾瑚的模样,但是通身的气质,俨然就是方外仙人, 看贾瑚抱着黛玉的模样,仿佛一个转身腾云驾雾, 要把黛玉化去当座下的童女。

  黛玉和丫鬟们在回廊里玩儿,看见外面来一个打扮奇怪的人,宽袍大袖飘然而入,撒开小脚丫子就跑过来,刚好贾瑚从她面前过去,小黛玉一把就拽住贾瑚的大衣摆。

  “哥哥。”

  遇事不决叫哥哥,是小黛玉的人生信条。

  两人从未见过面, 跟着黛玉的嬷嬷们一时不知看哪一个?

  这位大爷,怎么没个通报,忽然就回来了?!

  “她是林姑老爷家的小女儿,乳名黛玉。”

  黛玉仰着头踮着脚,伸出小胳膊,像是要他抱的样子:“哥哥,抱抱。”

  贾瑚微笑:“原来是表妹。”

  说罢俯身抱着黛玉翩然而去,进到内院就撞上姑姑贾敏。

  “老太太是瑚哥儿回来了!”

  贾敏顾不得仪态, 侧身回头对屋内大声道。

  小丫头们打好帘子,贾母还没起身, 就见他步履生风走进来,一手抱着黛玉, 给贾母行了一个道家礼节。

  贾母和崔氏激动的不知所措, 哭也不是, 笑也不成。

  贾瑚作为修行人, 十分淡然,颔首点头:“祖母、母亲、姑姑。”

  她们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只听见贾瑚淡淡的声音传过来:“师父说我本方外之人,只是姻缘羁绊,不得不回家还一段养育之恩,还望家中建观一所,儿常伴左右,为贾家祈福。”

  崔氏已经呆若木鸡,她不敢想自己这些年如何过的,心头百感交集,儿子的意思是 ,今后要回来了?

  还是贾母压得住,赶紧和下面的妈妈们说:“好好好,快去找你们老爷回来,明儿就叫人修!”

  贾瑚突然归家,在宁国府和荣国府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众人问起,原来贾瑚的师父前些日子坐化了,贾瑚依着师命安置遗体,回家报答养育之恩,为家人祈福。

  贾敬作为这一辈的族长,见贾赦年过不惑,因为这事一时间手忙脚乱,出面稳住他,让人找师父修道观。

  贾敏回到家中,心里莫名其妙惴惴的:“瞧着瑚哥儿的样子,我还以为他会带着咱们家玉儿,一甩拂尘,腾云驾雾走了呢!”

  林如海知贾珠回来,也是一阵唏嘘。

  贾珠当个出家人,也比真把小命丢了和家里人天然永隔好。

  听着贾敏的话,林如海就想到前世想把闺女带走的赖头和尚,自我安慰道:“这是好事,兴许这孩子就是这般命格,道门也好,佛门也罢,都是有因缘才能入得。”

  贾敏:“我们家玉儿虽没见过他,但是一来就喜欢得很,抱着不撒手。”

  贾敏不好明说,贾瑚真真是有些要羽化登仙的模样,那孩子抱着黛玉,好像才有了点人气儿。

  荣国府马上就腾出一间院子,洒扫干净供给贾瑚专门修行,贾赦预备划出一片院子,修个道观,让儿子在家继续修道。

  贾赦嘴上不说,心里很难过,怪不得人说入了空门抛家舍业,儿子修行这些年,亲缘淡漠,一点都不像是小时候,竟半点父子亲情都感受不到,像是被夺舍一般。

  崔氏心里又难过又高兴,本来想在家中多照管儿子,却照例进宫陪伴太后说话。

  老太后也不知道从哪听说贾瑚出去修行多年,忽然归家的消息。

  向崔氏打听:“听说你家有个修道的儿子?”

  崔氏斟酌着与太后娘娘说道:“长子偶得机缘,已是学道多年,而今归家,在家庙中祈福。”

  太后娘娘听崔氏讲完这件事情来龙去脉,心里面也有一些计较。

  是不是小儿子也犯什么忌讳,所以才会克妻,子息凋零?

  慈母之心大抵如此,只要为着孩子好,所有法子都要试一试。

  太后娘娘感叹:“世间当真有如此玄妙之事……”

  贾府的下人中有见过贾瑚的,也有没见过的。

  贾瑚在院子深居简出,照管他的人都是指定的,需要吃素。

  渐渐又有议论起来。

  “要是这样,将来爵位不得落到那一位二爷头上?”

  也有人觉着贾瑚总有一天要还俗:“怎么说得清,头发也不见剃,没准那一日就还俗了,娇妻美妾,左拥右抱。”

  贾敬看过荣国府修道观的图纸:“以前瑚哥小时候,多机灵一孩子,原本想着比你出色,怎么会至此一动换性子,可叹可叹。”

  贾赦已经看开了点,挺乐观,把图样卷起来:“也是好事,怎么说比清虚观那群道爷靠谱,今后算什么凶吉之日,咱们家中有人,不必跑那边去。”

  小黛玉只见过表兄一面,但像是有什么感应一般,记得牢牢的。

  那天林如海休沐,黛玉一大早就起床,穿戴齐整,一本正经和他说:“爹爹,我想去找哥哥玩。”

  起先林如海还以为黛玉要去林璋和林珺两个哥哥玩儿,十分耐心和女儿解释:“你哥哥还没散学,一会儿就回来,让他带你去园子里玩老虎。”

  黛玉对这个不开窍的老爹很是无语,鼓着脸瞪着他,脑袋摇的像是拨浪鼓一般:“不是,玉儿要去找那个哥哥。”

  林如海不懂,难不成黛玉要去找义忠王家那个?

  问:“哪个?”

  黛玉认认真真点头,比划了一下。

  “道士哥哥,玉儿要去找道士哥哥!”

  贾瑚打开院门,入目就是林如海齐齐整整领着三个孩子的场景,颇为讶异。

  “姑父。”

  看见表妹,贾瑚又重复一回那句话:“我看妹妹,颇有仙缘……”

  林璋不自在的瘪瘪嘴,神情凝重:“大哥莫不是想度化我妹妹。”

  不料贾瑚也不恼,不疾不徐,缓缓摇头:“不,我仙缘浅薄,道行太浅,度化不得表妹,不能扰人因果。”

  贾瑚虽然修道,不像其他道士整日神神叨叨,案头都是周易、道德经、老庄之书,也有些儒家、法家的著作。

  没见着什么朱砂、符咒、长明灯,只有一个用来扶乩的沙盘。

  贾瑚见起卦时辰已到,没空招待来客,沉下心开始算卦。

  黛玉和林珺一起蹲在沙堆边,不知道哪些图案代表什么意思,疑惑的问:“哥哥你在做什么?”

  贾瑚:“算凶吉。”

  林珺觉着有意思,马上又说:“帮我算一个!”

  林老大在后面给了弟弟一个脑瓜崩:“这些东西,岂是能瞎算的?”

  林璋略有涉猎,看见生辰是贾琏的,问:“琏二哥的姻缘,不好吗?”

  贾瑚眉间微蹙,看着卦象,满腹疑云:“难为你记着他生辰……是有不妥之相,说不清好与不好。确实算不得妥当,也不能算太坏,也不知今后结果如何。”

  林如海作为前世知情者,在旁三缄其口,他怕泄露天机,最后妨害到自己头上。

  林珺没看出个所以然,贾瑚说的话更是云里雾里,你不能说他对,但是也挑不出错。

  林珺:“你们这样的人就是喜欢神神叨叨的,来帮算一个我们黛玉吉时是什么时候,等玉儿生辰,我就挑着吉时给她送礼。”

  林珺话一出口,又吃了哥哥一记打:“还好是在表哥面前,都是自家人,今后要是在外面遇到坑蒙拐骗的,你见一个说一回黛玉的生辰八字,看我不削了你!”

  林璋讪讪的,不敢反抗。

  贾瑚又道:“先前我问过母亲,小表妹是花朝生,年年岁岁有花开,自然时时刻刻都是好时辰。”

  这话说的有水平,林如海听着开心,林璋满意,林珺也解了围。

  黛玉特别喜欢拽大表哥道袍的大袖子:“道士哥哥,我过生辰你要来玩。”

  贾瑚没有答应,只微笑着沉默。

  林璋又问:“大表哥,你的师傅呢?”

  贾瑚答:“师傅已经坐化嘱托,我回家报恩。”

  林家两兄弟不往下再问,只好又捡着其它问题请教。

  见时辰差不多,几人不再叨扰,往贾母那边去。

  林家是一家子过来的,贾敏正在崔氏屋里姑嫂说点闲话。

  贾琏没个着落,元春和迎春也没定,宁国府那边动作却麻溜。

  贾敏问崔氏:“那边蓉哥儿定下了?”

  崔氏用汝瓷碗端上来一碗杏仁牛乳,点头:“定下了。”

  黛玉抱着一个金黄的小香瓜,坐在迎春表姐和元春表姐的中间,兢兢业业当吃瓜群众。

  也不知听得懂听不懂,小眼睛一眨一眨,听着舅母给表姐们分析宁国府的那门亲事的好处。

  “这门亲事里有大好处……”

  秦可卿的父亲秦业官看着不大,她又是抱养过来的小女儿。

  但秦业也花大代价培养此女,为的就是能和王公贵族联姻。秦业管着内务许多差事,营缮司是油水极大的肥差!

  只需工程建造一样钱款,不知有多少人巴结而来。贾政在秦业处办事,做生意的薛家、甄家都可以从中捞到好处。

  宁国府娶的媳妇,瞧着门第是不高,实在一个香饽饽,若同传言一样,色艺双绝,岂不是赚大了?

  崔氏耐心和姑娘们分析此事,抽丝剥茧,正是当家主母的重要性。

  当家主母的眼界决定了孩子们的眼界,很多闺阁之内的东西就是如此潜移默化,言传身教而来。

  贾元春默默听着,不免升起几分恨嫁之心,她亲事一直没个着落,外面那些人家肯定见荣国府的荣光,父亲贾政沾不到多少,所以没那么热络。

  她徒有公府大姑娘的好听名头,真论下来,男方兴许还觉着娶她的好处不如秦家。

  母亲总是唉声叹气,现在又盯着大嫂的肚子是不是男胎,还有宝玉的大小事要管,从来没扒开揉碎,和自己讲过这些。

  贾迎春比姐姐坦然,她也只担着一个虚名,自己针线才学都不出众,她才不恨嫁呢!巴不得在家多留几年,要是一辈子不用出门当姑娘,最好不过。

  两和表姐各怀心思,只有黛玉抱着金瓜转了一圈又一圈,研究瓜有几个瓣儿。

  116 第一百一十六章

  ◎黛玉的家庭地位◎

  众人说过一会儿话, 各自散了,都知道贾珍做了一门好亲,听人说贾蓉定下的媳妇模样性情都极好, 大了贾蓉两岁,马上及笄的年岁, 在外颇有美名。

  那样的姑娘都能嫁进公府,自己将来的人家怎么说也不会太差,贾元春一时间又有了信心。

  贾元春怀着满腹心思从大房那边回来,穿过九曲回廊轻轻走进母亲的院子里,见丫鬟们垂头丧气,屏声敛气,宝玉不在, 院子里静悄悄。

  初春天又不太好,现在转阴了。花木没长出来,分明是那么多人的院子,冷风一阵接着一程,满院萧瑟颓丧的气息。

  元春靠过去几步,就听见母亲似乎在训斥下人,冷声冷气,只能在旁边瞪了一会儿, 打头就看见周瑞家的领着两个丫鬟从屋里出来。

  贾元春迎上去,挤出一个笑容, 问周瑞家的:“母亲是愁什么?哪个丫鬟犯事。”

  周瑞家的给两个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两个丫头缩手缩脚的走了, 两人来到一个偏僻地方。

  周瑞家的叹一口气:“外面孝敬了一篮子果子, 老太太让先给珠大爷送去了, 这几日家里有什么好的, 总是先紧着那边。”

  贾元春就不太懂了,母亲总不至于这么大年纪还和旁人争一篮子果子,虽然说现在京城里面正值青黄不接的时候,荣国府里也不是吃不到水果。

  贾元春:“大哥哥这么多年才回来,祖母偏着点是常情,他不比我们能承欢膝下。”

  周瑞家知道这个理儿继续说道:“本也没有什么,偏生送到跟前,太太都剥开一个,才知道送错了,然后送到珠大爷那边去,珠大爷不敢要,又送回来,弄得像是咱们太太一个长辈和小辈抢吃的一样。”

  原来如此,一来一回倒叫王夫人脸上放不下。

  但贾瑚也没错,府里东西只有一份,送到他手上,贾瑚当然不敢收,他退回来理所当然,该退到老太太那边去。

  拿到二房这边来,没准那些下人看见王夫人动过一个,所以送错地方。

  下人们办事不尽心,训斥一二,小事而已。

  贾元春尴尬道: “一场误会而已,母亲多心了。”

  这事说开,办事不利索,没眼力见的下人又被周瑞家的叫过来自去领罚,周瑞家的正和贾元春说话,看见三五个丫鬟每人捧着一个竹筐子从角门那边过来。

  周瑞家一看框子黄澄澄、圆鼓鼓的都是饱满的橙子。

  肯定是果子熟的时精心挑选贮藏,现在拿出来还是和新鲜的差不多。

  刚刚送来的就是这样的橙子,周瑞家的拉下脸,对那几个小丫鬟道:“不是说让送给大奶奶,怎么还来!”

  现下李纨怀着孩子,是荣国府里最小的一辈,好东西给她,旁也不敢嚼舌根。

  领头年岁稍大的丫鬟被周瑞家的吓一跳,赶紧解释:“周娘子,这是姑奶奶家送来的,个个都有,先前的那一份,已经送去了。”

  人人都有,自然不用送,更加显得二房为刚刚一筐送错的东西生气十分不值当,里外不是人。

  本来不是大事,贾元春也觉着母亲小题大做过于小心眼,但她是女儿,不好多说,她不想再掺和此事,随意找个借口:

  “也不是什么大事,周姐姐多劝一劝,我先去看宝玉了。”

  原本想去找母亲的贾元春,又往荣禧堂去,贾元春穿过院子,进到碧纱橱里面,见贾宝玉在自己屋里忙前忙后的把好些小玩意儿都搬到床上,上前好奇的问他:“在做些什么?”

  宝玉的乳母嬷嬷道:“我们二爷听说后面是林姑娘的生辰,预备生辰礼呢!”

  今天姑妈还说过等黛玉两岁生辰,请家人们去乐一乐。

  老太太兴致高涨,只说一定要亲自去闹一回。

  这是黛玉表妹在京城的头一个生日,她年岁小招人爱,家中的人能去当然要去,自己想来也要预备一份看着过去的礼物。

  贾元春看着屋里的镂空黄铜香炉上袅袅青烟发呆,宝玉过来喊一声姐姐,又扭头过去忙,把原先自己的小瓷人、小马、鲁班锁都摆在床上。

  认认真真给黛玉挑东西,贾元春上前,把手搭在宝玉肩膀上,在床畔找个个地,坐下来问:“昨儿我教你的东西,可记得了?”

  贾宝玉天资聪颖,读书方面记性很好,见姐姐问,点点头:“记得。”

  说完就把昨天姐姐贾元春教他背的诗经念了一遍,丫鬟们听完赶紧恭维:

  “看我们姑娘教养兄弟,将来谁娶了姑娘有大福气,真真一个贤妻良母。”

  贾元春似笑非笑,丫鬟们说的好听又怎样?而今自己的年岁长在这里,婚事没有一个着落。

  可惜她只是个女子,奔着当贤妻良母这样的赞誉去,若为男子又何必操心将来的去处呢?

  贾元春心底莫名忧伤。

  ……

  小黛玉生辰日子很快就到,花朝那一日暖和,天气晴好,太阳暖洋洋洒下来,贾母一早起来心情愉悦,穿衣打扮,笑眯眯叮嘱媳妇儿和姑娘们都穿戴好,一家子吵吵嚷嚷带上给黛玉的生辰礼物,浩浩荡荡的车队往林家去。

  老太太难得出门一回,前呼后拥,占去将近一条街,林家的宅院不能和敕造荣国府相比。

  虽然林如海,当着一个大官,家中不缺钱。

  贾府那些见惯公府排场下人,看人下菜,拿出架子。

  才跨进林家的门,见林家古朴低调,不如荣国府雕梁画栋,彩画辉煌当。即就有没见识的人小声嘀咕起来:“姑奶奶家的这位眼珠子似的护着,我还以为会有多大排场。”

  这话巧合落到跟在后面拎着裙摆垮门槛的贾迎春耳朵里。

  一看说这样话的不是大房的人,原来是照管宝玉的乳母之一的赵嬷嬷。

  贾元春最厌烦这些惹事生非的妈妈,见识短浅,能教出什么好的哥儿?

  只是二房的事,她非议不得,但没心思给奶嬷嬷面子,今日到旁人家做客,客随主便,一些不三不四的话,落到林家的耳朵,丢荣国府脸。

  贾迎春往前几步,冷不丁笑道:“嬷嬷也是,若嫌弃排场不够,我与元春姐姐说一声,您先回去,倒是委屈了您。”

  老嬷嬷理亏,不敢辩驳,拢着袖子垂着头,匆匆的走了。

  贾宝玉从后面迈着短腿追过来,看见贾迎春冲过来就想拉他的手:“迎春姐姐。”

  不等迎春说话,旁边李嬷嬷先拉起宝玉的手往旁边一拉,冷着脸避过去。

  这位姑娘那性子,和大老爷像的十成十,闷声不出气,但是一点亏都吃不得,不好惹,惹不得!

  贾琏在后面隐约听得几句,大约猜到是什么事儿,紧走几步上前和妹子并排一起进去:“咱们林妹妹只得两岁,自家孩子请那些人做排场,没这个必要。”

  林如海刚上京,脚跟没稳准,若是因为女儿随便一个生辰大宴宾客,马上就会被御史参一本收受贿赂。

  贾迎春不说话,只上下打量林家景致,感觉姑姑家和以前似乎没有多大差别,原先的树木,长的比自己小时候所见更加粗壮了。

  贾琏人找不到人说话,妹子又不理自己,于是自嘲:“我瞧着林姑父都烦我们,只想请娘儿们过来。”

  贾迎春也跟着笑他:“可不是,你们又吃酒又划拳,几个是真心来看孩子的?”

  贾琏愣住,妹妹说话真不留情,本来就这个理儿,就是在家里给老太太贺寿,男丁进来应个景磕个头,然后就在外面吃酒唱戏,闹得个昏天黑地,后面还要家里奶奶们张罗着,熬醒酒汤,收拾残局,若闹出点事情来,最后老太太出面去骂一顿,方才乖了。

  这次黛玉过生辰,他们当表哥的还是这个流程,十分无趣。

  今日不是林姑父和二叔休沐的日子,二人都当值,贾赦早就有其它家的宴席不得空闲,来的是贾蓉,贾琏,贾珠这年岁小的。

  贾琏红着脸:“我可是真心。”

  兄妹俩边说话跨进一道垂花门,绕过影壁,马上看见一个红彤彤的小团子,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跑过来,手里还捏着一束花。

  她上身穿着大红珠纹锦短袄,一条百蝶攒花裙,头发总角,左右带着两个镂空金坠子。

  小团子笑得甜甜:“迎春姐姐,哥哥。”

  黛玉走过来主动牵起贾迎春的手,觉得拿着一束花很累赘,直接把花递给贾琏,完全把表哥当小厮使。

  贾琏有点伤心,看来表妹真没把自己放在眼里,酸溜溜的:“我们小玉儿真偏心呐,哥哥是随便叫,姐姐倒记得清楚。”

  他的抱怨引来黛玉的注意,黛玉眨巴眨巴眼睛,小小的脸蛋上是大大的疑惑:“哥哥,道士哥哥呢?”

  这下他这个二表哥真是心碎成一片又一片,这是什么家庭地位,贾琏挤出一个笑:“他……他在家给妹妹作法祈福,做法不能来,让我带了礼。”

  小黛玉脸上一瞬间有点失望,不过家里人多,马上分散她的注意力,贾元春和贾宝玉也从影壁后面进来,黛玉又嗒嗒嗒跑过去,亲亲热热和其他客人打招呼。

  女眷们落座,都是家里人,只宁国府和荣国府的几个人也算不得多,平常也熟悉,还说得上话。

  贾敏问为何不把探春带来,贾母说孩子太小,等大一点再带出来。

  贾母又和娘儿们抱怨自己的难处:“只请了家里人,就连老爷相熟的同僚都没请,不想兴师动众,请了这家,又不请那一家,难办。”

  这样体会荣国府的几位奶奶也明白,都笑了:“若是这么请,一个院子都放不下,母亲办寿的时候,还有分着天开席呢!”

  贾母在上面听着有意思,想起来荣国府往后孙儿和孙女们的亲事,也道:“眼看家里面还有好几桩大事,今后有得忙。”

  戏班子还没收拾好,贾敏身边的大丫鬟领着两个老嬷嬷过来请安。

  贾敏一看来人十分眼熟,这是义忠王府上的人。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贾琏心碎的一天,家庭弟位!嘤嘤嘤

  亲妹妹嫌弃,表妹也嫌弃,嘤嘤嘤

  贾元春愁婚事,是因为那个时候的女子婚姻就像是求职,只有这一条路!!

  ps王夫人一如既往小心眼

  117 第一百一十七章

  ◎投喂玉玉崽崽◎

  义忠王府的嬷嬷, 穿着齐整,像是宫装样式,先上前来给贾母磕头, 又给几位太太行礼,一屋子的诰命夫人, 去到别家大多都要坐上宾的位置,礼仪错不得。

  嬷嬷们行过礼,才硬着头皮,说明来意:“我们王爷让小的来给林姑娘送礼贺寿,我们公子也来了……”

  众人往外一看,原来还有一个和宝玉差不多大的小公子站在门外面。

  贾母赶紧招手把他喊进来。

  这样不请自来,他似乎有些局促, 但见林家今天有这么多小孩,眼里非常期盼。

  气氛有些尴尬,王府的嬷嬷们更尴尬,府上没有主母,王爷要是再不请自来,今日林大人不在,女眷只有更难办的份儿:“王爷说,林大人不在, 他若来了也不便,只是家里的哥儿在家闲着无趣, 叨扰了。”

  来者是客,义忠王没亲自登门, 已经够好, 贾母贾敏只能客套道:“多谢王爷记挂。”

  贾敏叫来林璋, 让他领着义忠王家这一位去孩子那边玩。

  这孩子是姬妾所生, 王府没正经请封世子,谁知道后面王爷会不会取了正妻,再有儿子,大家不敢怠慢,心里却犯嘀咕。

  贾敏不放心,问下面的人:“王爷送了什么?”

  下人道:“没来得及看,不知道是什么,拉满了一车。”

  贾敏扶额,他们即刻去看一看,若有太贵重的礼物,千万退回去。

  义忠王生怕别人不知道王府给林家家送礼,非要弄一车招摇过市。

  一会儿派去的人话悄悄回话,送的是木马,一些玩偶的东西,没见特别珍贵的物件。

  贾敏让他们在外面卸货:“你入库收好,以后再摆出来。”

  “是。”

  ……

  义忠王家的儿子和黛玉他们见过好几回,大家都比较熟悉,虽然曾和贾宝玉有点小误会,但小孩不记仇,现在又玩到一起。

  贾宝玉被教训过,林珺看得紧,不敢搞吃胭脂的事,几个人规规矩矩在一起玩耍,比以前更和睦。

  大家只是哥儿姐儿的叫,不敢呼义忠王儿子的姓氏,是天子姓。现在还不知义忠王家的哥儿叫什么名,以前也不敢贸然的先问。

  还是贾宝玉年岁小,好开口:“你读书取名儿了吗?”

  义忠王他儿子知道自己叫什么名,但他还没有学写字,家里不怎么教他,急的脸都红了:“我……我不会……”

  他不会写,家里都叫他哥儿。

  贾宝玉拍拍他:“那你回去记着问王爷,以后要跟我们说,你叫什么名儿。”

  义忠王家公子郑重点点头,回去一定要问父亲清楚自己的名字怎么写,下一回要告诉他们:“好。”

  黛玉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摸到女眷那边,挨个婶婶、伯母,还有外祖母的行礼。

  贾珍媳妇亲热的把她抱起来,捏了她的肉乎乎的小脸蛋:“真真一个活宝贝,怪不得你爹妈疼得很。”

  众人笑她,让她也赶紧生一个,就不必稀罕其它家宝贝了。

  林如海今日公务忙,天都擦黑才回来,上去宴席上应个景,大家基本上就散了。

  等收拾得差不多,林如海才腾出精神问:“今日哪些人送礼。”

  贾敏在两盏羊角灯下看今日送礼收礼册子。

  见林如海凑过来,一边翻册子一边说:“大概就是那几家,没什么出格的。”

  说着指着帖子上面一个名字:“先前老爷帮过的甄家也在,他家竟然做了官?老爷真是结了一段善缘。”

  甄世隐真有几分能耐,打定主意搏一搏功名,一举中的,只二甲靠后,名次不高。

  但是进士出生,聊胜无于,身份更加清贵,打点上下在京城谋了一个差。

  林如海笑了:“都说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以前的吴大人不是一样,甄士隐虽没选上庶吉士,在京城当个文吏,正谋外放呢!”

  这样也好,家里有个官身,姑娘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官大一头压死人,官位这东西,有用的时候还真有用。

  贾敏还记着以前甄家姑娘差点弄丢,被下人找到的那件事:“我还记着以前家里的人说,他家姑娘也长得好看,额头上还有胭脂记,不知道是怎样的胭脂记?”

  平常只见过黑痣,贾敏还没见过什么胭脂记号。

  香菱确实长得极好,甚至林如海,看见甄士隐的时候都觉得奇特。

  这样的父亲,竟然养出那等品格的容貌的闺女!

  以前香菱和黛玉十分投契,林如海对妻子说道:

  “不知他妻子女儿是否在京,你若好奇,以后请他们来家中亲眼瞧一瞧,不就成了?”

  贾敏虽好奇,但也不会动心思请人来,林如海和甄士隐的官阶差的大,林家上下被外面盯着。

  林家不打紧,甄家肯定会有麻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如海换过衣裳,才有时间去看宝贝闺女。

  今日本是女儿的生辰,当爹的十分没有参与感,朝廷之中就是那么多破事,议事堂里争执半日,都说不出个所以然,还白白浪费他的时光。

  一寸光阴一寸金啊?同僚们到底懂不懂?!

  女儿都睡着了,林如海捏捏黛玉小手,又捏捏脸都不会醒。看来今日玩得累,睡得小猪一样。

  林如海把黛玉抱在怀里,咕咕哝哝抱怨:“我们玉儿哦,今日两岁了,爹爹却在外面忙了一日,都不曾好好看一眼咱们家小姑娘。”

  贾敏笑了,还是睡着安静,想想今天黛玉满家飞的样子,小丫头一脑袋主意,知道自己是今日的主角,里里外外的跑,一会儿叫这个,一会叫那个:“唱念做打样样俱全,小心思多,再长几年有你头疼的。”

  林如海不服气,这样不好吗?就是要叫人头疼的姑娘才有脑子,规规矩矩的别人说什么是什么,不就是另一个二木头?

  林如海:“玉儿是聪明,脑子好使。”

  岁月静好,三月清明的时节,京城下过几场特别小的雨,不像江南烟雨蒙蒙,水墨画一样。

  京城清明还真没有什么景致,也就是家里的花草长得好看点,贾敏一大早起来喂姑娘吃粥,一勺一勺喂进去,黛玉的嘴巴一撅一撅,脸蛋鼓鼓的,可爱的要命。

  要不是真怕把孩子撑坏,贾敏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喂上一天。

  两个小子都打发去念书了,现在是她和黛玉甜甜蜜蜜又温馨的母女亲子时光。

  窗外又淅淅沥沥开始落雨,牛毛一般,落第无声。

  外面传话嬷嬷慌慌张张跑进来,贾敏一看是荣国府的人,神色不对头,肯定没什么好事。

  她把半碗牛乳粥往旁边一搁:“怎么了?”

  那嬷嬷凑到贾敏耳边,小声说明来意,贾敏的脸色煞白,对两个丫鬟道:“你们带姐儿去先生那边听课。”

  说完又去和黛玉的乳母交代几句,和传话的嬷嬷一道神色匆匆出去了。

  这是要出门的意思。

  黛玉坐在自己的小凳子上没反应过来,但是听说可以去哥哥那边玩,心里很开心,嬷嬷们想带黛玉走,小黛玉指着还剩几口的牛乳粥,摇头晃脑:“吃完再去,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嬷嬷们一面夸姐儿真乖,一面看黛玉自己拿着勺子自己吃,他们姐儿就是比两个哥儿省心,才满两岁,说话做事就有模样,吃饭都要背诗。

  林璋看见母亲身边的大丫鬟沉着一张脸把黛玉领过来书房,马上意识到母亲有急事出去,才会这样安排,问:“出了什么事儿,母亲让你们把妹妹送来?”

  嬷嬷小声道:“宁国府那边的太太不好了,太太过去看一眼,怕姑娘撵着要去,让奴婢把姑娘带过来。”

  林璋皱皱眉头,嘱咐丫头们:“知道了,记着把她吃的也送到这边来。”

  林珺已经把妹子带进去堂内坐下,搂着小妹一起学写字,黛玉这时候越来越懂事,不太会像他们小时候一样捣乱,自己拿着笔做自己的事情,要不就端端正正坐着,好像也能听懂似的。

  散学以后,兄妹三人一起吃饭,两人十分顺手的把妹子哄睡了午觉,林珺才小声和哥哥议论起那件事:“前几日玉儿生辰的时候,东府那位伯母不是好好的?”

  这种事情怎么能说得准。

  林璋:“世事无常,这些事情谁说得准,兴许哪一日就应在咱们身上。”

  将近傍晚,荣国府那边又有人来回话,那位奶奶已经走了,林璋听明白以后大惊失色:“呀,竟是珍大哥家那位嫂子,我还以为……”

  林家兄弟还以为是贾敬的原配!那位宁国府的伯母!

  珍大嫂子看着就很年轻,平日里也快言快语,根本看不不出有病的样子,忽然就没了,叫人难以接受。

  传话的小厮说:“小的听说,那位奶奶和东府珍大爷吵了几句,心口疼的毛病犯了,急病去了。”

  兄弟俩十分唏嘘,贾蓉和他们年岁相近,虽然差这一辈,平日都玩在一处,兴许明日要去道一声节哀。

  林如海散朝又要议事,出宫门时辰已不早,回到家中才知东府那边出事。

  他前世与贾珍交道不深,更对他妻子故去的细节没有丝毫印象,只是宁国府丑事频发,林如海的心头总觉得不对劲,匆匆换过衣裳,让人驾车也要过去探望,才出门看见贾敏的车子回来。

  她一脸疲惫,扶着丫鬟的手下车,见林如海:“今日不必去了,明日我再去一回。”

  林如海和妻子一前一后进去:“前几日不是好好的,没听说她有什么病,发生什么事了?”

  夫妻多年的默契,林如海意识到宁国府那位奶奶死的蹊跷。

  夫妻二人回到房贾敏丫鬟退下,坐在炕沿上,喝了几口热水,垂着眉眼:“对外面说的是心口疼急病没救回来,实际上是……”

  作者有话说:

  义忠王府主打就是一个随性

  我们黛玉崽崽从来不怯场好嘛!就是团宠!

  118 一百一十八章

  ◎磨磨蹭蹭的同僚们◎

  屋外风声一阵紧过一阵, 夜色浓黑,一团化不开的墨,这样的大风, 明日肯定要变天。

  贾敏似乎觉得宁国府这样丑事大声说来不妥,故而凑到林如海耳边, 小声说出原委:

  林如海听着眉头拧成一个结:“你怎么知道?”

  贾蓉的母亲竟然吞金而亡!

  贾敏眼眶还伴着红:“她的丫鬟说的,说完就一头碰死了,珍大嫂子是个妥当人,好端端不会这么做,听说和珍哥儿大吵过,谁知吵了什么!竟想要去死!”

  “才三十出头啊!”

  贾珍原配十五岁嫁进来,十七岁生下贾蓉, 现在不过三十二三的年纪,竟然就这么去了!

  那府里肯定还有见不得人丑事,除非贾珍说实话,可惜现在已经死无对证了!

  看来有些人再来一辈子,还是本性难移!

  也不知贾蓉和秦可卿的亲事走到哪一步,若这辈子贾蓉还是定下秦可卿,没准又一段孽缘。

  林如海忽然问:“前儿不是说蓉儿定下了,也不知定到哪一步, 现下有母丧,会不会有变?”

  贾敏疲惫摇头:“不知。”

  ……

  宁国府的丧事办得说大也不算大, 比不得当年秦可卿出殡的时候,满城飘白, 各家拜祭的隆重, 虽然都是儿媳妇, 待遇却差的多。

  贾蓉母亲死亡的真相就此被掩埋, 当时只有主子在场,没有传出来。

  宁国府和荣国府又被打压,四王八公现在都是缩着头,不敢招摇。

  宁国府的气氛一直有些压抑,贾珍似乎没怎么伤心,守过七七四十九天,人抬出去没多久,马上就物色好填房人家,就是后面的当家奶奶尤氏。

  贾母心里烦,端午也没和宁国府一起过,来人送节礼都懒得见,恨不得两府离得再远点,也不让贾珠和贾琏过去。

  朝廷无大事,五月恶月,除去丧事,百姓不会在这时候嫁娶。

  各处的走动也少很多,这天崔氏正在屋子里给和小丫鬟一起打络子做针线。

  大门处传来声音声音,丫鬟在外面问来者有何事?外面的人隔着窗纱说道:“太太,二房的大奶奶发动了。”

  既是这件事,崔氏也不能再和孩子们闲着。

  女人生孩子本来就是一件大事,崔氏赶紧出去问是不是请了大夫,有没有预备下保命人参等物。

  上前去打点料理,这事当然是王夫人做主,但她当伯母的要是半点不管,会落人口实。

  崔氏关照过一回,去荣熙堂一起和老太太等消息,王夫人守在儿媳院子门口,就怕有什么差池,李家的人也过来,众人翘首以盼荣国府曾孙辈头一胎生的是儿是女。

  天都擦黑了,头胎总是生得慢,外面点起来灯,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忙不迭的跑着过来报喜。

  “是个哥儿!”

  “老太太,我们奶奶添了个哥儿!”

  荣禧堂内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贾母双手合十,冲着天念三声佛:“好好好好!”

  虽然嘴上说生了女儿开花结果,一举得男才是真实心愿,贾珠有后了!

  贾母乐得合不拢嘴,如今她是曾祖母了!

  李纨躺在床上,浑身脱力,像是才从水里捞上来,生下儿子,松一口气。

  她对贾家也有了交代,王夫人得个大孙子腰杆硬得很,从此再没有什么不满,脸上也多笑容,满月的时候王子腾夫人带着王熙凤和王熙鸾,一对如花似玉的闺女来给贾府贺喜。

  这一辈长孙,满月酒大办特办,荣国府又不像林家,没人主持大事。

  生孩子的是李纨,张罗酒席的有崔氏和王夫人,还有宁国府来帮忙,恨不得摆上三天三夜的流水席。

  那些人家也是分三日才把人请完。

  王子腾的夫人带着家里的孩子满满当当过来玩了三日。

  王熙凤长了半年,更加显出风流韵味,在京城磋磨出眼力见,没做什么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的事。

  贾母非常喜欢凤姐快言快语又伶俐的脾性,听说王家家最近相看婚事,顺口问一句:“凤哥儿定了人家不曾?”

  王子腾的夫人答到:“定了城西的牛家。”

  贾母心中有数,也是个勋贵人家。

  本来是个好事,贾母心里却高兴不起来,脸上虽然挂着笑,笑意不达眼底

  崔氏看出来,贾母在操心,虽说五个指头伸出来不一样长短,贾母还是每个指头都会顾着点。

  贾元春翻过年去就及笄,元春丫头没个着落,老太太心里焦急的。

  其实贾琏的婚事也难定,实在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

  贾瑚若真舍抛家,远离红尘,贾琏的妻子肯定担起起操持家务的责任。

  有些人家冷眼看荣国府的情况有顾忌,不愿把女儿嫁过来,不是年龄不对,就是门第不合,又或者属相不行,挑花眼没挑到一个合适的。

  贾赦的意思想给儿子找个像崔氏一样书香门第的姑娘,还要能担起家事有见识,就更难了!

  姻缘之事可遇不可,儿女婚事上,贾赦宁愿慢一些,也不愿就这么定下,他却不急,只有二房在急。

  从贾珠长子满月宴回来,林璋就挂了脸,身上还带一点酒气。

  黛玉原本开开心心捧着一个莲蓬想去给哥哥献宝,看到他通身阴沉的气息,被吓到后退几步:“哥哥?”

  林璋自觉失态,赶紧收敛心绪,捧着茶水漱口。

  林如海直接问:“你今日和他们在外面吃酒,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浑话?”

  林璋脸色又变,父亲真是料事如神。

  林如海最知道贾府那群爷们的脾性,要不是崔氏这辈子还在世管的严,贾琏早和他们乱成一锅。

  林璋坐下,眉头拧出一个结:“蓉哥儿还在孝期,不能饮酒,我们好心提醒,珍大哥却说不妨事,都是一家子人。”

  喝酒算什么,他们还能宴饮玩乐,撺掇着贾琏国孝家孝成亲呢!

  都说到此处,林璋索性竹筒倒豆子一样:“珍大哥言语间,谈及自家儿媳,多有轻薄。”

  林璋很听不惯这等言语,他也没办法当着家人的面把话复述出来,还好母亲不在,不如林璋肯定会把这件事烂在肚子里。

  真是退一步越想越气,贾府那几个爷还算有良心,没将自家姑娘拿出来念叨,但是旁人家的姑娘就容得他们这般轻薄吗,背后议了吗?

  贾珍年岁不小,竟然这样教导小辈,无耻至极。

  林如海冷笑道:“以后少和他们一处,要是他敢编排咱们家,不必与他客气。”

  林璋后面果然不再去贾家,好几次贾琏邀他,佳他都找借口推辞了。

  六七月时,好些地方报了水灾。朝廷事情多,林如海忙忙碌碌,连贾母的寿宴,都没时间出席,大多数时候都是晚间才能见孩子们一面,忙得脚不沾地。

  林如海每日都在咒骂朝廷办事效率,一群人东一句西一句,折腾好几天,最后还是头一个法子。

  有时间吵架,还不如赶紧办事!

  好不容易把一件件事情平复下去,才入秋,老当益壮的皇帝陛下要去秋狩。朝中虽有人反对,但是反对无效,太子监国不能跟随,林如海没在秋狩名单之中,被太子留下。

  他也懒得去,在京城里,再怎么忙,还能回家见妻子和闺女,秋狩一去二三个月,懒得动!

  林如海从宫中出来,今日居然日头没下山,实在难得,一出宫门就被义忠王爷拦住去路。

  林如海真是怕了他!

  现在义忠王爷正在向京城所有王公贵族示范,如何当一个合格的闲散王爷,主打一个随心所欲。

  这位王爷拦住人,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这是何意?”

  义忠王这几年练出一份脸皮厚的功夫,外加一点理直气壮:“本王要陪同圣上去秋狩,我那孩子可否劳烦大人帮忙照管一二。”

  备受上班磋磨的林如海正憋着一肚子火气,义忠王还要搞荒唐事。

  说他儿子经常过来林家玩,林家真帮他照顾儿子,怎么说都不像话,皇家的人又不是死绝了?

  想想这一段时间段日出而作、日落不息,林如海还真希望皇家人死绝。

  冷着脸:“请恕下官无能为力。”

  义忠王看他是真生气了,没有与林家为难,灰溜溜回家如实和他家那位小祖宗说:“爹爹去过了,林家照管不过来。”

  小祖宗很不高兴,希望破灭了,小孩才不会想那么多,就知道林家好玩他想去,不懂人家为什么不收自己:“是屋子不够大吗?屋子不够可以来我们家?”

  义忠王尝试着和儿子解释清楚:“不是,你要去的话,林家有麻烦,宫里的人会想为什么不把你送宫里去。”

  他儿子也不算愚钝,孺子可教举一反三:“然后会找林家的哥哥和妹妹麻烦?”

  义忠王重重点头,对儿子的聪明才智,予以肯定:“没错,你真聪明!”

  太后娘娘提过几回,想接孩子进去宫里养,义忠王自己虽然孩子养的不如林家好,但是进宫去养得更不好,皇宫里规矩大,和坐牢一样,他怕孩子憋出病来。

  况且太后娘娘年岁已高,何必又多操心,惹得人嫉妒,倒霉的还是自己。

  义忠王看见小孩儿很苦恼,一张脸都皱起来了:“可我不想去宫里,那边不好玩。”

  义忠王与儿子有商有量:“那你就一个人在家里,再长大点,过几年我就带你一起去。”

  小孩嘟着嘴,也勉强点头表示同意:“那……那好吧……”

  没了皇帝,林如海的日子也不好过,朱谦被下面弹劾了好几封折子,他跟着担忧不已。

  而且太子殿下自来对林如海的态度就很暧昧,谈不上喜欢,甚至带着淡淡的厌恶,因为太子办事比皇帝还要工作狂,如林如海这等‘中庸’又爱偷懒的大臣,太子不喜欢。

  更要趁着监国的机会猛抓政绩,把手头的大人们都搓下一层皮!

  皇帝的秋狩的大队伍出去,不过二十日,宫里突然扔出来一个炸雷。

  “林姑爷被贬了!”

  作者有话说:

  林爹表示,真是很不开心的一章,闺女都无法治愈加班的痛!!

  还随时有人蹦出来捣乱!!

  我恨!!

  皇家赶紧死绝!世界上没有公务!

  119 第一百一十九章

  ◎如此被贬◎

  赖大家的慌慌忙忙冲进来, 因为太过于震惊,脸色煞白,还没等贾母传他进屈原说话, 在院子里就嚷嚷出声。

  “林姑爷被贬了!”

  崔氏看见这样的情况,赖原本温和的面庞, 眉毛倒竖,指着他的鼻子就骂:“谁教你这么说的?哪个人说的胡话!”

  贾母听了也勃然大怒:“把人抓来,撕烂他的嘴,谁敢乱说,打一顿,直接卖了!”

  崔氏又道:“您也不是头一遭当差,怎么半点惊也受不得, 旁人还没说什么,你倒是自己先乱了阵脚?”

  赖大家的进来,原来是他在外面听到消息,林如海惹恼了圣上,被贬官了!像是十分严重,现在还不知贬谪到哪里去。

  贾母让人去把贾赦、贾政和贾敬的人都找回来,奴才说不清楚,还是要他们爷们自己去探听, 又感情遣人去林家问消息。

  贾赦头一件事就是安抚贾母:“妹夫做事历来谨慎,老太太莫慌, 儿子出去打探一二!”

  先前陛下秋狩就没有带林大人,当时传言说林如海失宠, 没多久就被贬官, 而且旨意是皇帝亲自下的, 不是现在监国太子手笔。

  贾赦去外面打听许久, 天色都黑了,才打着灯回荣国府:“老太太安心,打探清楚了!”

  “林姑爷在朝廷上为同僚说话,圣上有些不开心。”

  众人连忙问:“哪个同僚。”

  贾赦道:“原先妹夫的同乡,名声很厉害,叫朱谦的。下面有人弹劾他在任上的亏空,妹夫据理力争为他说话,圣上不太高兴。”

  这种为同僚说话被贬官的事情,历朝历代屡见不鲜。

  况且叫朱谦的官员,本身就是个严苛性子,不知道得罪多少人。

  贾赦的态度让众人安心,在朝廷当菜又岂能一帆风顺,贾母又问:“贬官又怎么说?”

  贾赦已经打听来龙去脉,他倒不觉得此事问题有多严重。

  只要没有杀头,都能转圜。

  于是尽量把事情往轻说:“妹夫是贬点官,仔细说来也算不上,听说圣上要妹夫仍去扬州管盐税,把那位朱大人贬到西北去监军了!”

  贾赦又补充道:“若真惹恼圣上,朝廷不会让妹夫去顶这个实缺。”

  贾赦的说法勉强能搪塞过去,姑且是在自我安慰,但从京官贬到地方,虽是能看的差事儿,但是又终归是贬谪。

  老太太一听心里咯噔一下。

  “还要去扬州,这一家子不就……不能在京城了?”

  林家却是比较平静。

  林如海早就不想在京城了,京城的官难当,各种交际弄得人头大,最烦的就是每天要早早起床。

  宫里贬谪他,其实是想把朱谦弄去监军,两淮盐运上又没人可用。顺便让林如海去接着干管钱收钱的活计。

  林如海没有像苏轼被贬到偏远琼州,这就不算贬谪。

  比起同一批真被弄到边境的人,林如海实在幸运万分。

  林家人马上收拾好东西,林如海交割完公务,去吏部领任命,熟门熟路下江南。

  家里三个小孩儿都很兴奋,只有贾敏忧伤又要远离京城。

  旨意是九月上旬,林如海人是九月下旬离开。

  从京城到江南,许多人来送别,除去宁国府,荣国府的亲戚,还有林如海略微熟悉的同僚、林璋和林珺交道的各家公子。

  苏哲拜托林如海,让长子苏弘和次子苏杨与林如海同路,互相有照应,故而苏家有人也来送行。

  义忠王家的儿子哭得十分伤心,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红着一双兔子般眼睛。把自己写好的一个斗方塞给他们看:“我会写我的大名了!你们要记得给我写信。”

  众人展开一看,原来这小子大名叫做魏延。

  大概是小孩子感情总是分外真挚,在这些人中恐怕他才是哭的最伤心。

  林家人一走他去找谁玩呀?皇宫里面虽有几个年龄相仿的皇孙,但话不投机半句多。

  林璋安慰他:“我们会写信给你,你也要好学字,不然今后看不懂我们写的信,男儿有泪不轻弹。”

  看得出来这小子学的不怎么样,一个名字都是勉强凑出的,林璋这么大的时候,写字已经有模样了。

  义忠王家的宝贝儿子眼泪糊做一团。

  写信又能怎么样,不过是千里之外飘来的一张纸罢了,咕咕囔囔:“我没玩伴了。”

  黛玉坐在马车上,掀开车帘趴在车窗的框上对他说:“哥哥保重。”

  魏延刚想搭话抬头,却发现原来是自己在自作多情,黛玉正在贾珠和贾琏道别。

  说完又对着两位舅舅:“舅舅保重。”

  贾琏有模有样的回手向电影作揖:“保重。”

  “下回再见,我们小玉儿要长成大姑娘咯!”

  一会儿苏家的老三和老小也过来做别,他们倒是不如义忠王家的崽子伤心。

  林如海一路出城,又乘船南下,他实在不想把自己的开心表现太过明显,可是翘起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住!

  这叫什么?

  羁鸟恋故林!池鱼归旧渊!

  “漫卷诗书喜欲狂。”

  遥想作别之时,贾赦和贾敬唯恐他想不开,一起宽慰林如海:“圣上还有加恩,又让你兼任兰台御史夫,将来定有进京之日。”

  林如海勉为其难,做出一点点伤感。

  贾琏、贾珍还有贾珠,一直送到姑父乘船的港口,才折返回去,贾琏闲下来和母亲磨牙:“真想跟姑父一起下江南,我还没正儿八经出去过。”

  崔氏打趣他:“琏儿是想去见识一下江南的烟花柳巷吧?”

  贾迎春也跟着说:“你可仔细,母亲给你看了一户人家,是个讲究的书香门第,要是你人品不端,兴许就黄了。”

  贾琏被调侃弄一个大红脸,贾迎春确实毒舌。

  连忙问:“是哪一户?”

  贾迎春抿着嘴笑他 :“想不到哥哥竟是这样急,只听说过有恨嫁,没见有恨娶的?”

  对这件事情贾琏有自己的见地,理直气壮和妹妹讲道理,这回他肯定能讲过迎春!

  贾琏:“这有什么,日后要过一辈子的事,当然要心中有数,盲婚哑嫁的闹出的事,古往今来还少吗?”

  贾迎春笑了笑:“听说是工部侍郎家的千金,旁的我就不知,哥哥自己去打听打听。”

  他还真就去打听了,原来家里看中的是工部程侍郎家的三姑娘,祖上也当过尚书,是个底蕴深厚的讲究人家,对这门婚事尚未松口。

  且说林如海那边。

  带着一家几口还有苏哲两个儿子一路南下。

  苏家俩孩子一开始坐船满心欢喜,奈何行船之后,时间久了就开始晕船,走过大半路途才渐渐习惯,他们年纪又轻脸皮又薄,不好意思说出自己难受,只能忍着和长辈一起赶路。

  入江南之地,苏家船往苏州姑苏去,林家船又往扬州去,分道扬镳。

  可惜林如海只走了半日,半道上被截住,上面说先去姑苏巡视监察。

  只能取道姑苏,正好回乡一趟,公事私事两不误。

  黛玉趴在船窗边,看着港口上来来往往有人搬运货物,笑眯眯的自得其乐:“烟花三月下扬州。”

  烟花三月没有下到扬州却到姑苏。

  林如海转念一想,大儿子该正经真正进书院读书做文章,既然回到苏哲,不如直接将他送过去。

  先前在京中听闻林如海被贬谪回扬州,一直教导林家兄弟的冷二先生身体不适,没有和他们一起下江南,预备第二年春暖时候再回江南。

  冷二先生自知精力不够,不能耽搁林璋进学,早就建议林如海把孩子送进书院读书。

  林如海办事向来很有效率,到苏州休整三日,林璋读书事宜已安排妥当。

  黛玉看见下人大包小包往外面搬东西,哥哥换上书院学子的儒衫,显然要出门的架势。

  虽然家里说过好几回,林璋要书院了,等临出门前黛玉很舍不得,恨不得一把抱住哥哥的大腿,要哥哥不要出门。

  她虽然年纪小,但也意识到这次哥哥出去大概就不能像平常一样经常见到了。

  黛玉眼睛红红的,包着满满的泪,看得叫人心疼:“哥哥要去哪里?

  哥哥林璋只好耐心又和妹妹解释一遍:“哥哥去书院念书。”

  黛玉听完,小眼小脸一皱,泪水吧嗒嗒嗒珠子一样往下掉:“玉儿舍不得哥哥。”

  “我也要去,我长大了!”

  看得人心都软了,怎么忍心?

  林璋伸出手比划一下高度:“你要读很多的书,长得这么高,才能去。”

  黛玉天真的垫脚,发现自己够不到那个高度,看来她真的还是很小,小小的脸上写满大大失望。

  她心不甘情不愿的和母亲二哥一起送哥哥出门,呆呆看马车,越走越远。

  小黛玉也长长的叹一口气,搂着二哥的脖子,默默的流眼泪。

  书院虽然有旬假,大部分学子刻苦多半过年才回,一旬才得几日,来往折腾,平添麻烦。

  林章去那边三五天,跟着他去的常吉回来和林如海贾母汇报大爷在书院的学习情况。

  松林书院人杰地灵,出过许多人物,算是江南执牛耳的书院,林如海和那些先生大部分相熟。

  江南之地,没有人敢欺辱他儿子。

  林璋在书院混得很好。

  “老爷、太太,咱们哥儿在书院里还好,先生们都夸,和同窗也和睦。”

  贾敏最关心的是儿子的衣食住行:“吃喝如何?”

  常吉笑着回话:“大爷说书院厨娘还成,只要花点银子,吃喝是不愁的。”

  贾敏还不放心,总不能事事都让年长下人一把包办。

  如今必须专门给儿子培养几个能用的人:“他身边也不能总是那几个老人管,有些小厮也该历练起来,将来才能办事。”

  年近冬日,天气越来越冷,林如海在姑苏的事情没办完,左右去巡视各个县,清点以前姑苏一点盐税账目,可惜林璋念书去,不然多一个人当账房,处理公务的速度能快许多。

  算下时间,林家今年能在姑苏老宅过年祭祖。

  贾敏张罗着大家休戚清扫祠堂,请和尚道士来念经,林如海则忙自己的公务有条不紊。

  盐税上事情堆积,许多事情要梳理,但在这里他林如海当一把手拿主意,效率比朝廷中争执个三五日才做好一件事快。

  也不用一早起床顶着冷风参加早会。

  林如海宁愿过这样的日子,天天算账写字,也不想再回京城和那群大臣吵吵嚷嚷。

  那日林家收到一封信件,看着模样就是从很远的地方寄来,也不知寄信人半途遇到了什么波折,信封有一个角落已经泡水,留下一滩水渍。

  拆开信,还好里面信纸没被污染,林如海打开一看,脸色不太妙。

  贾敏见他神情不对,赶紧问:“怎么了?信上有什么大事?”

  作者有话说:

  林爹:老子明天不上班,巴适得板!!!

  120 第一百二十章

  ◎黛玉送哥哥去读书◎

  林如海看着远方, 叹息一声:“吴大人上月过世了。”

  贾敏怔住,林如海去庐州时,吴大人曾经调侃过, 林如海是他小儿子的年岁,而今他们夫妻都将近不惑之年, 吴大人也算高寿了。

  在朝为官,得到圣上嘉奖还乡,吴大人的一生,在很多官员眼中,已是善果。

  贾敏安排人带了一份礼过去,想来东西送到,吴大人应该入土为安了。

  黛玉在家中, 会短暂忘记大哥去书院读书事,她的思念大概一阵一阵的,若有什么好玩有趣的事情便会转移注意力。

  但有时候也不知看见什么触景生情,马上就会想起来,自己悄悄伤心。

  今天林如海穿着一件和林璋离开那天很像的衣裳,黛玉想到自己已经许久不曾见大哥,拽着林如海的衣摆,可怜巴巴的红着眼睛:“爹爹 , 我想去书院。”

  家中人习惯哄她家的小姑娘,林如海伸出手来比比告诉黛玉:“你要长大了, 长到这么高,才能去书院读书。”

  如此招数用上一两回尚可, 再用黛玉就不依, 跺着脚被她爹的衣袖, 捏出皱, 鼓着脸蛋生气: “我不……我想去书院看哥哥,玉儿想哥哥了。”

  林珺也有点想年大哥,想去看书院里的大哥到底在做什么,林如海很好说话让人送他们去看一眼就回。

  贾敏不在家,知府大人家添了孙子,她出门贺喜去了。

  大哥不在,林珺就是大哥,拍怕胸脯:“有我陪着玉儿呢!”

  小黛玉思念大哥,也不忘记夸二哥,主打一个雨露均沾。

  兄妹之间有一种默契,大家都知道黛玉的哥哥叫的究竟是哪个哥哥从来没有弄错过,黛玉搂着二哥的脖子,亲亲热热,说话嘴儿甜:“玉儿以后也会想哥哥的。”

  兄妹俩坐了好久的车,来到城郊。

  松林书院的门房很有眼力见,马上就认出来,是林大人家的二公子带着小小姐来书院了,肯定来看大公子的。

  早就听说他们三兄妹感情特别,好另一个门房见识不多,年岁轻,看见林璋带个小丫头,还有些不想让他们进去。

  年长的门房瞪他一眼:“三不满岁的小丫头,又是林大人家的千金,你拦她做什么,咱们书院里又不是没有女子。”

  上赶着去得罪人,嫌弃差使做得太久了?

  两人恭恭敬敬的把林家兄妹请进去。

  林璋听说家里来人看他,弟弟和妹妹都来了,欢欢喜喜从里面跑出来。

  看见弟弟牵着和妹妹,一个高一个矮,在门房等着,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样甜,黛玉迈着小短腿跑过去,张开手臂就要抱抱:“哥哥。”

  林璋心当场化掉,领着弟弟妹妹进书院,给他俩长长见识,同窗们围过来像是看什么稀奇事儿。

  林家老大抱着漂亮的妹妹各处溜达,恨不得叫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他有这么一个漂亮妹妹。

  “林璋,你家妹妹真好看,和集市上卖的瓷娃娃一样!”

  瓷娃娃,瓷娃娃能有我家黛玉好看?!

  林璋书院中也算一个人物,只从家世上来说,想低调也低调不了,几个夫子听说林如海家两个小孩儿来了,都走出来看个稀罕。

  小黛玉见人嘴巴特别甜,一口一个:“伯伯好。”

  长着大胡子的先生忽然笑道:“你要叫我叔叔。”

  可是黛玉自己有自己的判断,人家都说长得老的才叫伯伯,长得比父亲年轻的叫叔叔,可是这个人怎么看都老,黛玉叫不出口,犹犹豫豫的:“叔……”

  其它人又笑:“唉,谁让你长得着急,比人家父亲看起来老那么多岁,无怪乎孩子会认错。”

  然后回头又逗黛玉,问她来这边的缘由:“你来书院里做什么?”

  黛玉说话很有条理:“我想哥哥了,来书院看哥哥。”

  书院的夫子见她实在可爱,林如海年轻时候就有美探花的名声,养的女孩儿漂亮机灵,又问:“要不要来我们书院读书。”

  黛玉一本正经的点点头,然后比着高度:“我以后再来,不过爹爹说,要等我长大。”

  众人皆笑倒了:“林大人家诗书传家,将来肯定是个小才女。”

  又问黛玉学了些什么,会背哪些诗,黛玉就捡着几首自己学过的。

  夫子们又问黛玉知不知道诗文意思,黛玉也能说出一二。

  大家都叹她聪明伶俐:“此女不凡,此女不凡啊!”

  书院之旅十分愉悦,临走时候不知是谁送黛玉,一个草扎小马,她十分喜欢,一直抱在怀里,临走的时候还有好些人送出去,要他们过几日再来玩。

  黛玉还拍拍大哥的肩膀叮嘱,学着夫子们的样子:“哥哥,我们下次再来看你。”

  林家的马车离开书院往城内去,才到林家宅子门口,看着门头上的油纸灯笼在风里摇摇晃晃,黛玉还没下车,杵着脑袋就开始叹息。

  “唉,我好想哥哥。”

  林珺不解,这不是才回来吗?

  下车以后,听说他们回来了,林如海亲自出来迎接,黛玉马上扑过去,又开始了:“爹爹,我好想你啊!”

  林如海正享受着女儿对自己的依赖,来不及搭话,黛玉又滚到贾敏怀里,搂着贾敏脖子亲一口:“妈,我今天出去了一天,好想你啊!”

  林如海和林珺脸上同时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最近黛玉好像特别喜欢说这句话。

  被晾在一边的老父亲,无语望苍天:“姑娘又学了新把式了,还是和当娘的最亲。”

  第二天早上,两兄妹坐在一起吃早食,丫鬟们把东西撤下去,黛玉又开始了,可怜巴巴的抱着二哥手臂撒娇:“哥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去看哥哥啊?今天可以吗?”

  林老二虽然心软,也知小性子可不能惯妹妹,万一她以后天天要闹着出去不成样子,老二耐心的和妹妹说道:“不成,要过好多天。”

  黛玉歪着小脑袋捏捏自己裙边上金线绣的蝙蝠:“好多天是多少天?”

  林老二又说:“就是……七七四十九天。”

  黛玉对时间并没有多大的概念,顶着那张懵懂无知的脸继续问:“那是多少天?”

  林珺胡诌起来:“你还记得我给你讲的孙大圣的故事吗?”

  黛玉一听,脸都垮了,她听过好多回了:“等鸡吃完了米,狗舔完了面,那么久吗?”

  这么久的时间,似乎又太过分了点,然后又和妹妹说“……等过年,过年你知不知道?”

  黛玉点点头,过年她还是懂的,家里人说过年已经不远了。

  老二见妹子哄好了一半:“你还记着先生说读书要怎么做。”

  黛玉背着手,像是个受教 的学生:“两耳不闻窗外事。”

  林珺满意点头,妹妹懂事,孺子可教。

  黛玉又问:“哥哥以后也要去那里读书吗?”

  林珺点头:“大概吧!”

  反正那边已经是苏州最好的读书去处,哥哥都去了,他岂能不去?

  想到二哥也要去读书,好多天好多天不回来,小黛玉裙子边边都要被捏坏:“我会很想你们的。”

  过年还差十日的时候,林璋顶着细碎的雪花,从书院回家。穿新衣,祭祖,和父亲各处走动拜年,他已经能妥善应对。

  出去一趟,成长了许多,年后过了元宵,林璋仍旧回书院念书,二月初,林如海先行一步,去扬州盐司衙门主事,贾敏留在姑苏,等林璋告假回来,和黛玉一起过生辰,才带着老二和黛玉往扬州去。

  现下只有林璋一人留在姑苏,自小没有长时间和家人分开过的他,做什么都兴致缺缺。

  端午的姑苏格外热闹,书院放他们出去玩乐过节,苏家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好位置吃茶写文,看龙舟竞渡。

  林璋心里淡淡的,懒得参与。

  苏弘道:“你们饶他一回,他父母弟妹都不在,心中烦闷呢!”

  众人也只顾着难得玩乐一回,不招惹林璋。

  苏哲本家一个堂兄想起来上回林家那个小闺女。

  “林兄的妹妹,真粘人啊!”

  又有一人道:“不然旁人怎么说,闺女是小棉袄。”

  那人又说:“这就是一母同胞的好处了,才有这么好的感情。将来谁要能当林大人家的乘龙快婿,好处多着呢!”

  苏弘眉头一皱,手上扇子压下来:“林兄的妹妹虽说年岁还小,堂兄慎言。”

  那人很不以为然:“咱们都是一家人,私下说几句而已,你哥哥我有分寸,在外自然是管住嘴。咱们江南本来就有厚嫁之风,前儿你姐姐出嫁,还不是陪了大半个家去。”

  江南厚嫁,上个月这位堂兄的妹子出门,确实赔了不少东西,那人看着苏弘似笑非笑:“可惜了,你家中定的不是江南的姑娘。”

  为着前程,苏弘不会娶江南富户的姑娘当正妻,若将来想要姨娘,倒是可以考量一二。苏哲定的也是京城里的大家闺秀,礼部侍郎家的姑娘,曾经是他外祖父的下属。

  见苏弘不语,那人又开始打探林璋有没有成婚:“你和林大人家那一位要好,他家可有定下人家?”

  苏家长子眼中闪过不悦,但因是亲戚又不好表露出来,淡淡回答:“不曾。”

  究竟是不曾打探,还是林璋不曾婚配,苏弘没有说清,本家堂兄自说自话:“前儿家里还说,这一位是长子,更是香饽饽,可惜你家没个姑娘,不然还有点念想。”

  看苏家老大脸色彻底不好了,那位堂兄放下扇自,扇子拍拍自己脑门,自嘲道:

  “好了好了,我是俗人,我是俗人!污了你们的耳。”

  不等苏哲长子发作,先行遁逃,出门下楼找其他乐子。

  苏弘看看窗那边,林璋正和弟弟苏扬说话,没听见他们谈话,心底一松。

  作者有话说:

  林家老大:我还是个宝宝!!我不要住校!!!

  121 第一百二十一章

  ◎黛玉和哥哥找学校◎

  林璋自己在姑苏, 只能与家中以书信往来,有时还会收到贾琏的信。

  黛玉会写几个字,家书里偶尔有只言片语, 秋日已到,乡试热闹开始, 林家原先在考场旁边的铺子都住满人。

  林璋刚开始学作文,没掺和乡试,苏弘踌躇满志下场应试,乡试成绩一出,榜上第八。

  这个成绩已然不错,苏弘人还年轻,只得十六岁, 照此下去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有林如海解元在前,苏弘的父亲当年也是第六,比来比去,仍是比不过,苏家老大奔着解元去的,没考上解元,就算没考好。

  林璋明白他不能外道的心思,书院的山长一位夸他:“好好好, 已是个十分不错的名次了!不比你父亲当年差多少,你母亲知道这个消息, 必然高兴,想来你外祖父在天有灵, 定然十分欣慰。”

  大家都来恭贺苏弘, 原先说闲话的堂兄也看得开, 他这次的名落孙山, 人依旧笑眯眯:“还是堂弟厉害,我只有赶下一场了。堂弟少年英才,若下一科能中,肯定也能传为佳话。”

  苏家长辈明显有其他的打算。

  苏哲在朝堂中的待遇,苏家老大正考个好名次,也摸不到好差事。

  不如再等等,若是哪天龙椅上那位走了,

  苏哲的两个儿子刚好是后起之秀,会被圣上所重用。

  “此事还需你父亲定夺,你还年轻,学个几个年再入官场也不迟,当年的林大人十八岁上中探花,回乡守孝五六载,回到京城去,还是年少,不必心急,想来也……不是时候。”

  苏弘也不争年轻中举的名气,垂首答应:“孩儿知道了。”

  林璋在这边多得苏家照顾,自掏腰包请苏弘去陈庄吃饭,连带请了不少同窗。

  “恭贺苏兄金榜题名啊!”

  苏家长子,看林璋游戏人间的态度,看不懂林家安排。

  或许林大人是真心觉得林璋年岁太小,但林璋的文采去应付这次乡试,已绰绰有余。

  若是去考试,现在红榜上应有个名次,苏哲问他:“若你今年下场,兴许能一中,为何不去?”

  林璋对这事看得开,他需要读书,但不想一早就出来,像他爹一样早出来当官,给皇家干活,是什么好事吗?

  林璋打哈哈:“我父亲说我尚年幼,再玩几年,况且我也就能应付过去,要学的还多,暂且不急。”

  苏弘想到林璋还有一个技能,算盘打好。

  林璋在姑苏没招摇过,也是在京城帮家里算账时候,偶然被他知道而已,苏弘又道:“若是多加一门算筹,你要在榜上,轻而易举。”

  林璋清楚,朝廷才不会在乡试考算术,到时候肯定一堆读书人叽叽歪歪抗议,要不是朱伯伯厉害。

  现在多少人看不起算账的,算账就是行商人的事情,商人地位地下。

  许久不曾见家人的林璋只关心一件事情:“苏兄过奖了,不知学院何时能有假,我想去看一看家人。”

  从姑苏到扬州最快要几日,除了年假,书院最放三日。

  林璋想去扬州来回一趟,赶回来,难于登天,除非像孙悟空一个筋斗云翻出十万八千里。

  苏弘道:“若是要去扬州,来回几日,怕是要和先生告假。”

  告假就告假呗,林璋心里面已经有其他主张,他去告假,旁人也知他家人都在扬州。

  准许他回去十几日,千万记得回来听对本次乡试考卷解析。

  大家见林璋去扬州探亲还将所有书籍都搬走,还赞他手不释卷,殊不知林璋一去,就没打算再回来,当然要把东西都腾挪干净!

  林家老人人逢喜事精神爽,一路顺风顺水,快马加鞭,恨不得马上飞到扬州去!

  林璋到扬州时,贾敏领着家人们收拾花园,将今年的枝条该剪剪,该修的修,来年春日才会有一个漂亮的园子。

  突然小丫头来说:“奶奶,我们大爷回来了!”

  贾敏一头雾水,先前没收到消息,大儿子有来扬州的意思?

  好久不见儿子,贾敏心里欢喜,肯定是他故意为之,贾敏心里盘算着,儿子这回能不能在扬州过年再回去读书念。

  刚刚考过一批乡试,学院里肯定是顾着那些举人老爷,鼓励他们去明年的会试。

  出头的学子越多,松林书院的名气就越大。

  贾敏赶紧洗手出去,看见儿子风尘仆仆,逃难似的,又气又笑:“你怎么来了?先前不见要来扬州的消息。”

  黛玉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冲到他跟前,扑进林璋怀里就开始撒娇:

  “哥哥!”

  这回居然没有说好想他,林璋总觉得缺了点什么,反问:“玉儿有没有想我?”

  黛玉摸摸胸口:“想了,心里天天都想。”

  贾敏拍拍儿子脑门:“你回来的正好,这几日刚好算账,快去洗漱换衣裳,好好爷们成什么样子?”

  黛玉得意的伸出自己小肉手,摆了几个拨动珠子的姿势:“我也会。”

  好久不见小妹的林璋直接沦为标准的夸夸党:“我们玉儿好厉害,哥哥这么大的时候什么都不会。”

  黛玉像是只被顺毛的小猫,笑得甜甜的,拉着哥哥,怕哥哥不认识路,给哥哥当向导。

  林家老二慢吞吞的过来,让人给哥哥预备房间。

  林如海对儿子跑回来是最冷静的一个,晚上吃饭的时候多做了好几个菜,给林璋接风洗尘。

  林璋才吃过饭,马上开始谋算大事,他从才不是白白跑回来,鬼才愿意再回姑苏去!

  林璋开门见山:“父亲,儿子想到扬州这边的书院念书。”

  林如海答应的很干脆:“好,扬州也有几家书院,你自己去问一问,想去哪家,就去哪家。”

  一眼看见儿子,他就大概猜出来他的鬼主意,听说把书都搬走了,不就是不想回去的意思?

  家里妻子和两个孩子都非常想念老大。

  他作为父亲秉持男儿应当离家走四方的观念,略微狠得下心来。

  但有能把儿子养在身边的机会,又何必要把他赶出去?

  贾敏更是赞同,林璋半大不小,养在身边最方心,扬州学院也不算差,江南人杰地灵,文人墨客一抓一把不一定非得在姑苏。

  嗔怪林如海:“你是当爹的,怎么不帮忙把把关,引荐一二。”

  林有海想着此事儿子去办,正是锻炼他好时候,要是找的书院不好,届时他当爹的再出手。

  林如海:“扬州好几家书院都不错,他年岁也不小,这点事情还不能办?”

  黛玉听完十分积极举起小手:“哥哥,我要跟你去!”

  林如海看着那边从高到矮坐成一排的三个孩子,发话:“把他们都带出去,多带几个人。”

  贾敏虽有微词,但是一想若把黛玉拘在家中,肯定能从哥哥出门哭到回家,反正孩子年岁还小,只能暂且忍下。

  林璋马上来了精神,赶路的疲惫一扫而光,当晚就点了人手,要人预备马上,甚至把要去的书院列一个单子,还连衣裳都考虑好了!

  林璋神神秘秘,对弟弟和妹妹笑道:“我们来一个,微服私访!”

  第二天,林家三个孩子衣着简朴的出门,昨儿翻了好一会儿,老二才找到一件不打眼的衣裳,黛玉的衣裙太华丽,只能翻出来一件林珺小时候的旧衣裳,现在还要卷着边儿穿。

  贾敏看见大儿子这么能折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免得华丽丽的出门,被匪徒盯上。

  林璋先去了一家幽泉书院,在扬州城小有名气,没在城郊偏僻处,因为书院里有泉眼得名,据说风水极好,出过好几位进士。

  林璋在老远下车,领着弟弟和妹妹走过去,看书院大门崭新,肯定刚刚翻修过,瞧着气派不必松林书院差。

  书院门房衣着整齐,看见他们几个孩子过来,也没摆出看不起人的姿态,反而和颜悦色上前询问:“小哥儿,是有何事?”

  林璋拱手:“小可只是想来打探一番,不知书院……什么样资质的学子,能到书院念书,花费几何?”

  在书院当门房的人,就要眼力见,虽然几人穿的不是顶好衣衫,但言行举止大方,衣裳裁剪齐整,指不定也是户有底蕴人家。

  况且若他一介门房做出嫌贫爱富之举,坏书院名声,只等丢差使就是。

  那门房又道:“看小哥儿的样子,像是个读书人,只咱们书院多是举人老爷,奔着金榜题名去的,不知小哥儿现下可中举?”

  林璋摇头,门房也知他这等年纪不可能中举,只要能给钱,书院也不会不收。

  门房比了手势又问:“你家中……够不够,若是不够,还请另寻他处吧!扬州也有便宜的书院,只师资略欠些,咱们这儿处处都好,就是要银子。”

  其实他也是好心提醒,这个地儿若是没有举人功名,却是比旁的书院贵,这小哥儿虽说有气度,但气度不等于家中有银子,没准是哪户破落的贵族。

  瞧瞧最小的孩子,连一件合身衣裳也无。

  林璋又问:“可否容在下,进去一观?”

  那门房拢着袖子,觑了黛玉一眼:“小哥儿想去开开眼也好,一会儿去别处,你也看得出差距,只是……这个女娃娃就不能进去了。”

  林璋耐心向那人请求:“我妹妹年幼,但十分懂事,还请通融一二。”

  这时候另一个门房在旁边看好了一会儿,看这几个孩子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慢悠悠走过来,说话不太好听:“不是钱的缘故,女娃娃阴气重,书院不可女子入内,坏了书院的风水,小的可担待不起。”

  林老二脸色早就不好,呛声道:“谁不是母亲养下来的,我看你阴气才重。”

  他才懒得待这个破地儿!

  风水好个屁!

  “哥哥,此处庙大,咱们住不得,还是往别处去吧?”

  话毕,林珺牵着妹妹扭头就走。

  作者有话说:

  林家老二:@#%%E^%^$@%#!!!你才阴气重,你才坏风水!!!辣鸡!!!学不出来什么都能怪!!!

  122 第一百二十二章

  ◎随便逛◎

  六月的江南总不见太阳, 虽然今日没有梅雨,各处雾蒙蒙露不下天光。叫人觉得心头烦闷,还遇到了这样的事, 简直雪上加霜,二人如此轻慢小妹黛玉, 林璋正想理论。

  林珺气已经鼓鼓的拉着妹妹离开,头也不回,林璋见他们两人走远,懒得与两个门房周旋,也跟过去,门房浪费了一番口舌,还被小毛孩儿甩脸色, 很是不悦。

  远远瞧着这两个孩子走开,一个门房剔着牙,脚上蹬着一块青石头,露出讥笑,随后向花坛里啐了一口,吐出浓痰:“带着两个孩子出门,肯定家里连个奶妈都请不起,不像是什么讲究人家, 竟然还想进去一观,也不知出得起出不起钱, 真是自不量力。”

  一人又道:“人都走远了,咱们这儿毕竟是读书人的去处, 我看那小哥儿生得端正儒雅, 没准将来大有可为, 你不该如此。”

  那人白了他一眼:“不该如此, 真将人放进去,怪罪起来,是你我能担待的?”

  两人没有吵出一个结果,怏怏不乐,半日未曾说话。

  而后林家兄妹又去了几家书院。

  扬州果然繁华,书院不比姑苏的差,好些都在闹市之中,闹中取静

  林璋又看了几户,有几家也是女孩不许进去,他们便直接懒得打听。

  而那些瞧着没什么名气,房舍简陋的夫子,反而比较随和,当中有一户姓胡的先生,家里有一方小院子,布置的精巧极了,院子里种下许多花草,在六月里开的繁盛,他家夫人十分喜欢黛玉,折家里的几支花送给孩子玩。

  只可惜这位胡先生自认学识浅薄,平时只教导些童生,他瞧着林璋不是池中之物,他的学识当不起重任,故而向林家兄妹推荐隔着一条街的另一个书院。

  兄妹几人按着这位先生的说法,乘着马车左拐右拐,才来到一处僻静院落。

  其实此处若说僻静却也算不上偏僻,但来往人少,十分安静,离着主街不算远,长长的一溜儿白墙,瞧着是两户人家,将近占去了一半的街道。

  端看青瓦白墙的讲究,内里肯定园林重叠。

  当街那一家的宅子像久无人居,几个打扮周全的老人家当门房。

  看这情况林璋推测这户人家的祖上肯定当官外任去了,先前他们在京城,扬州和苏州的宅子,就派了几个家里的老人看守,从外面瞧着就是这样的光景。

  兄妹两人路过这一户人家,半天找不到哪家书院,向他们问路,大户人家的门房没露出瞧不起人的姿态,还耐心给兄妹三人指路,几人才从巷子边找到另一处进口。

  门房们看着三小只,心底疑惑,马车和家丁的阵仗,不像寻常人家,没准也是哪户官宦人家的公子,穿的衣裳不好,是不是遇到什么变故?

  这些也只是揣测,无亲无故,看门的老人也问不出来。

  林璋领着弟弟妹妹走到巷子口,见里面只有一道门,让家丁们守在外面,林家老二看着墙上斑驳的青苔一直长到了石板路上,像是久无人来往,才积得如此厚,不由小心翼翼的问道:

  “这家院子真深啊!要不是人多,我都不敢来,万一拐子把我们拐走怎么办?”

  此处巷子不算深幽,马车可过,只是两边墙上爬有爬藤,长得郁郁葱葱,微风一过,荡起一阵又一阵的绿波,所以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幽静得让人脊背发寒。

  林璋道:“哪里深了,不过几步巷子而已,又没有岔道。”

  几人走进,看见一处朱红小门,上面挂着牌匾,上写着‘书院’二字,竟没有取名,十分古怪。

  小门跟前自然也无人迎候,看这情形,莫非不是哪家园子的侧门?

  林璋上前去,拉起门上生了铜绿的兽首门环,拍过两下。

  门内吱呀一声,忽然就开了?

  同时传来窸窸窣窣低低的说话声。

  林璋大约听清在作别,这些人才不是专门为他们开门的,原是林璋自作多情,还以为有人在门后伺候。

  只不过刚好遇到里面的主家出门,所以门才开得如此快。

  内里两个仆从一前一后,抬出来一个软轿。

  林璋拉着林珺和黛玉,一左一右,高高矮矮,靠过门边让路。

  想来里面的主人家也料想不到今日会有人来拜访,还是三个孩子。

  一群出来的五个人与三个小孩大眼瞪小眼。

  软轿上那人眯眯眼睛,探出身子来仔细看,恍然道:“璋儿?你们两兄弟怎么在这里!?”

  林璋听声识人,马上就认出来此人是辞馆的冷二先生,冷二先生续了长胡须,他几乎认不出来。

  林璋和林珺冷二先生十分熟悉,只是最小这一个……

  乍一看去穿的衣衫分不清男女,但是他眯着老花眼仔细看,惊讶极了。

  “玉儿也在!”

  黛玉仰着头笑眯眯的,甜甜叫了一声:“伯伯好。”

  “好好好!”

  冷二先生惊喜非常,当下也顾不得要出门,赶紧招手让仆人把他抬回去:“快快,先把我抬进去,放下来。”

  园子曲径通幽处,林璋果然没猜错,那个地方就是园子的角门。

  好奇怪的书院。

  冷二先生让人把软轿放一个雨亭内,几个孩子围过去见礼。

  冷二先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兄长和他都没收到拜帖,林璋怎么会找来?

  不对,看方才林璋的模样,显然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自己。

  冷二先生连忙询问缘由,林璋便把他物色书院一事道来。

  知道他们的来意,先生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手里婆娑着羽扇,微笑的问他:“……原来如此,你可找到了?”

  林家老大还没说话,老二和小黛玉一起蹙眉摇摇头。

  没找到,没找到就好。

  冷二先生更高兴了。

  林璋不知道先生竟然在此处,既然在此,为何又不去家中?疑惑的问他:“先生不是要还乡,为何会在此地?”

  先生哦了一声,耐心与几个小鬼头解释:“我来扬州看病,此处有亲,过来探望,原本还想去大人府上一叙的,不想在此见到你们。”

  这时候回去通传的人,已经回来了。

  林璋估摸着这园子肯定不小,不然传话不会有如此长的时间,还能容他们几人闲话。

  果然又有另一个大胡子先生从假山那边走过来,冷二先生看见来人,脸上十分激动,胡子都跟着颤动,等人一到跟前,忙不迭向林璋引荐:

  “这位是我兄长,他就是此处书院的山长。”

  大胡子先生通身透着一股冷气。

  林璋还记着,原先家里想请冷大先生当他西席,但冷大先生不愿意来,还叫家里下人吃一大碗闭门羹。

  林璋本能觉着冷大先生不好相处,林家的下人又不是那等捧高踩低之辈,向来礼节周全。

  通身冷气,林璋避之不及,也不知这位冷大先生生的什么古怪脾性。

  黛玉不管这些,看见大胡子过来,听说是冷二先生的哥哥,当下笑眯眯仰着头,甜甜的打招呼:

  “伯伯好。”

  冷大先生确实是个古怪性子,好容易打发走弟弟,哪知他半道又回来,还说有大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几个小孩子,尤其一个雪团子一样的小丫头,声音甜甜软软,他一个老人家,真给孩子甩脸子,岂不是为老不尊。

  大胡子似乎脸上有一丝松动,轻咳一声掩饰道:“……咳,你是哪家孩子?”

  不等黛玉接着答话,冷二先生赶紧和兄长说:“兄长,他们就是我常常和你提到的,林大人家的孩子。”

  冷二先生辞馆前,放心不下林家兄弟学业,写信给自家兄长,希望他能来林家教书。

  自己的才学师从兄长,按理说,若兄长能来教林家两兄弟,孩子天资聪颖,林大人又豁达,将来必定也能教出一等一人物。

  兄长满身才学,后继无人,岂不可惜?

  然而冷大先生脾气又怎会轻易答应,冷家也算氏族,自来不缺钱财,他是不愿意上门当人的西席,也不信冷二先生将林家二子吹的天上地下,他见人多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冷大先生打量三个孩子,瞧着这衣着打扮,着实不像两淮盐运家的哥儿姐儿,尤其小丫头穿着一身褐色,下面一条靛青裙子,头上连朵花儿草儿都不戴,真真是可惜了,乖巧可人的长相。

  也不知这林家到底什么品位,竟然如此打扮自家的孩子。

  虽说瞧着比一般蠢笨孩子聪明,但也不过如此,没有弟弟说得那么夸张。

  冷大先生斟酌片刻,仔细看了黛玉几眼,弯着腰看:

  “这……是个小丫头吧?”

  黛玉原先还笑眯眯,他这么说话,黛玉马上就生气了!

  鼓着脸背起手,郑重其事的道:“我才不是小丫头,我乳名黛玉,大名林玥,就是、就是那个玥!”

  不必黛玉写出来,若是和林家两儿子一道,多半就是那个字。

  冷大先生觉得这丫头着实有些意思,正欲开口继续逗她,忽然林璋,拱手上前问:“请问山长,学生想在书院一观,不知舍妹可否入内?”

  冷二先生,心道不妙,大哥本就是个古怪性子。

  想来林家兄妹也不是个软乎面团任人揉捏,更何况两兄弟十分护短,别一会儿生出事来,惹得不快,他在中间难做人,于是笑道:“何必如此问,太见外了。”

  林珺觉得冷大先生,对妹妹有几分轻慢,今日好几处受气,心情不愉快,什么叫丫头不丫头,也有些生气,耐着性子:“此事还需问清,我与哥哥去过好几家书院,都不许带着妹妹进门,生怕坏了风水,还请先生见谅,先问个清楚,将来书院要是有人名落孙山,才不会怪到我家小妹身上。”

  大胡子冷先生听见这等说法,倒是自己先冷笑起来,将袖子一甩:

  “荒谬,自己学艺不精,怨天尤人,不过一个小娃娃,和风水有什么相关,那人看了几本《易经》,信口雌黄,进去,随便逛,想去哪儿都行!”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23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黛玉启蒙了◎

  听到这等说法, 别说冷大先生,就连坐在软轿上的二先生也觉得十分荒谬。

  这时候冷二先生,忽然明白过来, 几个小鬼头打扮模样简朴,不像是大富大贵的人家, 还连仆从也不带。

  肯定那些人捧高踩低给人脸色看,真是有辱读书人的斯文!

  若是叫那些人知道这三个孩子是林如海家的公子和千金,还不低头哈腰,扫道相迎?

  他与兄长对视一眼,二人十分默契,大约想到了一处。

  听见冷大先生如此豁达,对那些人严肃批驳, 处处碰壁的林家兄弟对奇怪先生有了一点点好印象。

  起码他看着好像很喜欢妹妹,姑且把他当个好人。

  既然主人已经答应,他们便进去走走看看,看着是书院,挂了个牌子,分明是冷家的私家园林。

  不像是松林书院那样规整,饭堂、学苑、书阁分得清清楚楚,读书的地方是一个偏僻安静的二进小院。

  其余就是主家住所, 这处和他们家里面园子布置有些相像,典型的江南园林。

  冷淡先生看着几个小孩在自家院里各处游逛, 原本静悄悄的院子似乎有了些许生机。

  几人看过一回,冷二先生招呼他们去水阁吃甜汤, 小黛玉自己落单, 蹲外面看锦鲤。

  他家园子里也不知从哪引来一股活水。十分清澈。黛玉一边看一边数, 到底有多少红鲤鱼, 小模样认真可爱。

  冷大转了性子,蹲下身,笑眯眯问:

  “小黛玉,是哪个黛啊?你会不会写?”

  既然他诚心诚意的请教,小黛玉自然是要认认真真的告诉他,顺便显摆一番,自己会写字了,别把人就当个小丫头片子。

  黛玉见他没有把自己再叫什么小丫头,顺手捡起一个树枝子,写给他看:“这个黛。”

  黛玉年纪虽小,但拿着树枝写字有模有样,惹的先生心里更喜欢。

  真不愧是探花郎家的闺女,那林如海还有几分见识,对儿女的教养上心,没白费在松林书院读的那些书。

  冷大先生喜欢聪明伶俐的孩子。不像家里面那几个小童看着就笨笨呆呆,教他们一些东西,怎么也学不会。

  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

  瞧瞧这几个孩子的长相。

  嗯,会长!

  就在大先生心底咕咕哝哝的时候,冷二先生和两个孩子在阁内叙话,问林家老大:“你放着苏州不呆,怎么跑到扬州来?”

  林璋十分坦然:“父母弟妹都在扬州,学生就过来了。”

  冷二先生颔首,按理林如海把儿子送进松林,那是江南数一数二地方。

  林璋姊妹兄弟感情极好,自己一人在外,似乎也显得过于孤单。

  冷二先生很想让林璋拜在兄长门下,想到书院的境况,他有些尴尬:“这里只有两个学生,农忙,回去了,离着下一科还远,不必天天在此处耗着,所以让他们先回去……。”

  这个借口真是不太好,此处太不像书院,也说不准那两个学子是不是还会回来,毕竟冷大先生,教书收的银子少,还要看人天分和人品,那两人经常被斥责天分不足,早有退缩之意。

  见天色不早,冷二先生招呼着三个孩子用过一餐,亲自把他们送出门。

  “多谢先生款待。”

  冷二交代几个孩子:“你们先回去,我过几日再去拜会。”

  他原本想要出门,现在取消之前行程,等人一走,迫不及待和兄长说:“兄长,我先前和你说过的,林大人家两位公子,都是好苗子,我如今支持不住,你才情远在我之上,若是没人传授,岂不是可惜?小弟可以……”

  这几个孩子阴差阳错摸到这儿,岂不是一种缘分?

  如果可以,冷二愿意再从中牵线搭桥,看着自己的面子,林大人家肯定愿意让自家兄长继续教林璋。

  虽然冷大先生挺喜欢林家这几个小孩,没染到那种虚伪习气,小弟说的也不是吹牛。

  林璋不像一般人家的公子哥儿养出一身纨绔脾性,若是能将他收做学生,是不错之选,他物色那么久,也没遇到如此合适的学生。

  但是冷大向来不愿意强求,况且当年自己将林家人赶走,人家不记仇也罢,何必巴巴上赶着要去教人孩子。

  冷大先生拉不下脸:“随缘,你勿开口,我虽有才,但是脾气古怪,世家公子未必能担待,况且林大人岂能放心,将来要是我教出一个怪脾气,赔不起。”

  “兄长!”

  冷二先生自觉脑仁疼,这个大哥,又来了!那个臭脾气!

  “勿要多言。”

  冷二先生,徒留一声叹息“唉!”

  在此处填饱肚子,兄妹三人难得出来一会,在街上绕了一圈,买点小物件带回去。

  林如海自衙门公干回家,三人已经换上家常漂亮衣裳,叽叽喳喳和贾敏讲着今日的遭遇,林如海这个当爹的几乎插不进嘴。

  贾敏笑道:“他们今日出去有好些奇遇,竟然还遇见了冷先生。”

  林如海:“冷先生竟然到了扬州?”

  这还是黛玉头一次逛别家园子,黛玉也能大概明白,有些书院不让她进去,总体上对于冷大先生,她还是很喜欢,十分激动地和父亲母亲说:“伯伯给我们吃糕糕,他家的糕糕好吃。”

  相对而言,林家老二林珺,一提起那件事就冷静不起来:“儿子去了好几家书院,大都不愿让妹妹进去。”

  林珺忍住了才没捶胸顿足:“他们说妹妹会坏风水!气煞我也!”

  林老二把他们去各个书院,那些守门人如何话难听,如何嫌弃黛玉,如何看不上自家觉得他们衣着一般,担不起学院花销冷嘲热讽,一一说来,气愤的捏起拳头。

  他今日方知,世上有如此多的以貌取人,捧高踩低之人,他们穿着已经不算最差,若那等真正寒门学子,在这些人家,面前又会受到如何冷遇折辱?!

  林如海问长子可有敲定书院,林璋不疾不徐,只说还有好几家没拜访,再寻访几日。

  林如海也懒得催他,孩子年轻,偶尔玩耍几日也无妨。

  过去两日冷二先生便递拜帖来,见林如海是其次,虽说兄长不愿意,他还要舔着脸向林如海举荐:

  “大人,我那兄长,才学极佳,博览群书,性情略有些古怪,但心地纯善。兄长座下虽无优秀举子,在下斗胆一句,实乃学生天资有限,兄长前几年才出山办学,院中都是贫寒举子,耕读忠厚之人,无力一心治学。”

  林如海早知道那位有才,脾气古怪。

  他也不强制自家孩子过去学习,若自己压着林璋去,将来孩子真不喜欢这位先生,只会闹得更难看。

  可冷二先生如此恳求,林如海也拉不下面子直接拒绝:“先生一片苦心,若璋儿想去,冷先生又愿意收,自然是一件大好事,我早已说过,此事全由他做主。”

  林如海直接把这件事交给儿子。

  林璋还真想去会一会那位冷大先生,越是这样的人,林璋越想试试深浅,看看这位先生,是不是像冷二先生说的那样,如此之大才。

  还是说故意做出这种行为,就像有些终南山的隐士,将自己打扮得奇货可居,实则并无真才实学。

  林如海见长子愿意去,又道:“上回你们叨扰先生未曾致谢,你去问一问先生,若不嫌你们烦,把你们三个都收去。”

  听到林如海这么说,冷二先生,欣喜异常,巴巴就带着林家三个孩子去见兄长。

  林璋抱着礼物登门,懒得与先生打哈哈,开门见山问他可愿意教导小妹。

  大先生想不到林如海竟然如此干脆,更加动了想收学生的意思,一次教导三个也不是不可以,反正前儿那两个学子递信回来,说是什么家中有老母要养,有俗事要做不能继续读书。

  冷大先生知道,那不过是冠冕堂皇的借口!

  他转过头,蓬松的胡须掩盖了他的笑意:“我们玉儿差不多也该开蒙了。”

  又问林璋:“你们当真要来。”

  林璋拱手点头:“是,学生已经禀明父母,还请先生收下我们兄妹。”

  冷二先生想着反正给孩童启蒙,也费不得多少心思,若是哥哥能搭上林大人这一家,将来在扬州形行事便宜:“林大人说,若是兄长不嫌麻烦……愿不愿意,给小玉儿启蒙。”

  林章他的脾性又与他解释:“先生莫怪,父亲不亲自登门,是说我年纪大了,将此事全然交于我打理。”

  大先生并不讲究这些东西,比林如海官职高想要请动他的人,他又不是没拒绝过。

  将胡子一吹:“他不来才好,真来了我这里还能清净?!”

  冷大先生的指节在茶几上轻轻的敲几下,自言自语:“放一只羊也是放,三只羊也是放,还要预备一张小桌子。”

  然后掐指一算,颔首微笑:“后日诸事大吉,你们来拜师。”

  黛玉听见他要放羊,把小脑袋凑过来:“伯伯,你怎么知道我属羊。”

  大先生笑意更甚,指着自己,笑得胡子颤抖:“因为伯伯也属羊!”

  冷二先生看破不说破,免得大哥又闹别扭,能收到一串小徒弟,兄长心里乐翻了天。

  林璋上学的事情就此敲定,贾敏想不到儿子居然最后给自己找了这样一位先生。

  她一面觉着儿子有主意,一面又担心林如万事不管去未免过于胡闹,林如海察觉到贾敏的担忧反过来安慰妻子:

  “夫人不必担心,有冷二先生作保,肯定不会出事,先前我还操心玉儿的蒙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124 一百二十四章

  ◎穿上漂亮衣裳◎

  林如海只担心过冷大先生的性情, 从没怀疑过他的才学,听黛玉说那位先生对他们很好,肯定是个面冷心热的主, 世人说他古怪,何尝不是因为冷大先生不与世俗同流合污, 才受到的非议?

  黛玉是个孩子,林璋和林珺已不是孩子。

  贾敏无奈:“也是,孩子大了,自己有主意。今后我一人在家中,怪无趣的。”

  林如海想到自己年轻时候出门求学,母亲在家亦是如此,是以绞尽脑汁给贾敏找点事情打发时间:“我们把家里的藏书整理一二, 将来玉儿才有得读,瞧瞧我们玉儿,小小年纪,就很有读书的模样。”

  贾敏倒也有好些事情要忙,黛玉也要跟着哥哥们一起去念书,当母亲的要亲力亲为给女儿预备书箱,还有念书穿的衣衫,去书院里, 总不能叫她还打扮的花枝招展,显得太不庄重。

  冷大先生又叫人来传话, 说是自己年岁大起不早,让几个孩子不必太早过去, 贾敏想着正好, 免得每日最小的黛玉睡不足, 诸事预备妥当, 带上拜师礼,三小只坐在一辆马车上出门。

  贾敏依依不舍,送到大门外。

  “母亲,我们去读书了。”

  黛玉从车窗口探出一个小脑袋,和母亲挥手:“玉儿会想你的。”

  贾敏看着马车越走越远,心里空落落的。

  “夫人宽心,哥儿姐儿只去几个时辰,晚点就回来了!”

  丫鬟和嬷嬷们拥着贾敏回去,一路上说话宽解贾敏:“咱们姐儿这样小年纪,就能坐定读书,多好的脾性?”

  贾敏笑道:“她喜欢去,若是留着在家,反而可怜见的,巴巴等着哥哥。”

  众人又道:“正是如此呢,那书院不远,下回奶奶还能送哥儿姐儿去一回……”

  马车很快到了冷先生的书院,青石路上的青苔被打扫干净,清清爽爽,早有小厮候在门前,迎他们进去。

  大先生看见兄妹几人,蹙眉不满:“为何穿的如此简朴?”

  林璋以前在书院穿的都是书院款式儒衫,平常也不穿招摇衣衫。

  黛玉虽然有许多漂亮衣裳,但念书总不好花枝招展,打扮漂漂亮亮。

  弄巧成拙,与冷淡先生的想法背道而驰,林家又不缺钱,何必白白做出一副简朴的姿态,好像林家三孩子穿的简朴点。

  他就不知林家有多少家底似的,冷大先生也没有做出什么结庐苦读的姿态,自家的产业,自家的园子就要堂堂正正的享受起来。

  冷大先生道:“你们兄妹三个,都长了好看的脸蛋,家里又不是没有好衣裳,白放着做什么,穿漂亮点,看着舒心。”

  林璋和林珺吃瘪,十分惭愧:“学生受教了。”

  冷淡先生知道他们不服,看着他们笑道:“穷也坦然,富也坦然,穷者不要装富贵,富者不必装穷酸,今后你要是真当了官,充什么清流,吃穿就要克扣着,趁年岁小,多打扮。”

  似乎是这个道理,他们在京城时候,母亲有时出去作客,穿的还没在家时讲究,就怕旁人参一笔,奢侈靡费。

  可是那些只是母亲的嫁妆,又不是家里收受贿赂得来的物件。

  所以到扬州以后,林家上下吃穿用度上面反而比京城少了拘束。

  冷先生一人教着三人的功课,实在是轻松无比,信手拈来。

  林璋和林珺听过一回课,彻底对冷先生拜服。怪不得冷二先生对兄长他如此推崇。

  冷大先生可谓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闻强识,他们不知道这位先生究竟读了多少书,上课来从来不用课本,经典和注解皆一字不错,深入浅出。

  他的墨宝画作,拿出去样样都是上等。怪不得他这个臭脾气依然为许多文人所推崇,恃才傲物,真的有才,才能傲物。

  黛玉得名师启蒙,冷比原先的贾雨村才华更胜好几筹,自然一日千里,进步非凡,她写字虽无笔力,但是已经有模有样。

  荣国府收到林家的家书,看见黛玉竟然开始写字,十分惊叹。

  崔氏瞧着黛玉的大作,根本不像是孩子写出来的:“我们玉儿都会写字了!”

  贾琏凑过来,拿起那张据说是黛玉写的信笺,惊讶的张大嘴:“她还没满四岁,姑父就给她启蒙了?”

  说完贾琏把字捧上去给贾母看。

  崔氏又道:“甘罗还能七岁为相,以前还在京城,玉儿背诗就有模有样了!瞧瞧,这字也是写得有样子。”

  贾母要小丫头拿来水晶老花镜,对着字看了看,果然端端正正,有模样了!转头就对王夫人道:“宝玉也该学起来,黛玉这么小,都能坐下读书。”

  王夫人点头应是,她的儿子,衔玉而生,总不能叫一个小丫头比下去。

  贾琏在旁笑道:“他那性子和珠大哥一处,岂不是添乱。”

  贾迎春轻咳一声,哥哥是在玩笑,可有些人经不起玩笑的,就说老太太就护得不行,他们没有宝玉讨人欢心,一会儿仔细被排揎。

  贾元春淡淡道:“家里又不缺屋子,再请一个启蒙先生就成。”

  贾母人在塌上坐,只顾笑盈盈的,没有注意几个孩子在下面说话。

  最后又嘱咐一遍,让贾政找正经先生来给宝玉开门。

  从老太太那边出来,贾琏闲的发慌,就去外面晃荡,贾珠看见贾琏在书房外,探头探脑,像是有什么事情要说,自己主动走出去:“你有心事?”

  贾琏摸摸脸,笑道:“大哥,我在想,虽然考功名对咱们这样的人家无用,我是不是也要学一学,好歹混个好名声。”

  这话问的贾珠无法作答,好像贾琏嘴上想考,人就能考中一样,贾珠和贾元春一样淡淡的:“随便。”

  真是成婚生子的人不一样,兴许在贾珠眼里,自己就是个小孩儿。

  “你这……”

  贾琏没和贾珠纠缠,过得几日让人在自己院中收拾的一个角落,学着念一念书,看看文章。

  林家收到荣国府家书,说元春已经定下人家,迎春的婚事还在商议,贾琏亲事已看好日子,准备来年就将姑娘娶进来。

  至于在家中清修的贾瑚住进道观后甚少出门,平日里只是研究经典,偶尔帮忙算一算日子,阖家上下没有什么大事,贾母身子硬朗,让贾敏不必挂念。

  等到这一年十月底时,黛玉已将《大学》读了将近一半,至于林家两兄弟,受名师提点,突飞猛进。

  先生懒得教书的时候,多半会把他们打发去,扬州的文会或其他书院切磋一二。

  这两兄弟没体会过什么叫寒窗苦读,他们能苦读,先生累不得。

  那日在一个文会上,林珺和林璋居然遇到了苏家的苏弘。

  只得他一人,没见苏家老二。

  苏弘早听说林璋另找一家书院,林璋走的突然,就在书院还以为他把书都带走是为好生学习的时候,收到林如海寄来的请辞信件。

  松林书院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遗憾丢了一个好苗子。

  两人相聚,没什么闲话可聊,说起读书作文,苏弘倒有许多心得。

  原来林璋拜下竟是那位稀奇古怪的冷先生,江南好些人都听过他的名声。

  苏弘微笑:“我也听父亲提过他,也是江南有名的大儒,就是性情古怪。”

  林璋不便多言,先生虽有古怪,但无传言中夸张。

  也有可能是对着他们兄妹不算古怪,对旁人……

  林璋还没见识过。

  自己和苏哲果然差着年岁,在苏弘跟前,林璋终归还是一个小孩子。

  苏弘上月新婚燕尔,已经成家。

  林璋道:“还没有恭贺你新婚之喜。可惜我在扬州,不然一定要与你多讨几坛好酒。”

  苏家大公子拱手微笑,坦然受之。

  林璋没来得及请苏弘到家中一叙,苏家老大只在扬州逗留三日,次日就折返姑苏。

  江南的冬天越发冷湿,淅淅沥沥飘雨,每次出门都沾一身潮气。

  不过冷先生这边读书,有一个大好处,先生也怕冷,屋里的暖炉烧得旺旺的。

  兄妹三人暖呼呼,甚至还要脱下一层大衣裳。

  先生是向来不委屈自己,自然也不会委屈学生,就喜欢自己打扮得讲究,再看林家兄妹打扮得漂漂亮亮,赏心悦目。

  两兄弟做功课时,先生多半教导黛玉,每日只教一点,小孩学太多怕累得长不大。

  黛玉喜欢问多问西,先生就耐心和黛玉讲东讲西,黛玉要去院子里玩,冷先生就带她出去遛弯。

  小姑娘总是比那两个小子看着顺眼,黛玉一派天真便问他:

  “伯伯的家人呢?”

  先生的声音听不出悲喜:“都死了,然后就只剩我了。”

  黛玉停下脚步,伸出小手来牵着他,这两人在一起说说是伯伯和侄女,旁人瞧着更像祖孙二人。

  黛玉又道:“伯伯你还有我们的。”

  冷大先生喜欢老庄,亲人离世太久,已经忘记伤感,反而笑意盈盈:“好好好,我的小玉儿最乖了。”

  林家俩孩子,先生素来满意,若早落在他手里,上回乡试,林璋肯定能摘得头筹。

  林如海也是年纪轻轻就声名在外的主,都说虎父无犬子,他家这几个孩子却显得十分的佛系。

  冷先生一面欣慰他们不汲汲营营于名利,一面又可惜,才华横溢的名头叫外面那些虚头巴脑的人占着。

  林家长子早已经考下秀才,下一回乡试,年纪已经不小了,在往后也该去那场上试一回。

  先生把林璋叫到跟前来?:“下一科,你可以下场一试了。”

  林家老大板着脸一本正经:“我还小,不想去。”

  先生难得关照一回,竟是热脸对上冷屁股,好心当了驴肝肺啊。

  冷先生白他一眼,招招手让人下去:“随你的便。”

  黛玉捧着几个烤栗子过来,大概是丫鬟小斯的手笔。

  冷先生留下两个,剥开香喷喷的,尝起来甜丝丝的,还是小姑娘好呀,不会天天弄出一大堆脸色来气别人。

  林家老二在旁边欲言又止,他哥不想去,他还挺想去,可先生似乎觉得他笔力不够,从不和他提这件事情,只让他把年后的秀才考了。

  老二想和父亲一样,当个少年英才,不过仔细想想,又觉很没意思,今后他若苦哈哈的去外面当官,哥哥带着黛玉在家里吃喝玩乐……

  不成不成,林家老二不能接受!!

  天太冷,先生觉得教书太累,平常只让他们早上去一回,学几个时辰,过午就把人赶回来。

  几人下车,进了二门,院子里吵吵嚷嚷,丫鬟们在拾掇布料,大约是家中给下人们做过年过冬的衣裳,还有人忙进忙出,像在收拾箱笼,难道家里有人要出门?

  三个孩子一起去找贾敏,母亲院里人来人往,再加上几人和乳母嬷嬷们,显得更加拥挤。

  “母亲,咱们是要回姑苏过年吗”

  小黛玉扶着一张茶几,尽量让小小的身躯不要挡道。

  贾敏抬起头来,看见他们回来了,欣慰一笑。

  把两个兄弟叫到跟前:“你们大了也要学着会办事,一会儿给书院第个帖子请辞,赶紧去苏州一趟。”

  “苏大人的父亲病故了。”

  苏大人,苏哲,苏弘的父亲。

  苏弘的祖父病故了?

  125 第一百二十五章

  ◎一群小鬼头◎

  苏哲的父亲已过花甲将近古稀, 算来也是喜丧。

  林如海手头婆娑着一盏紫砂杯,半日不语。

  林家两兄弟的年岁,很需要出去历练, 苏弘虽然与林璋算不得知交好友,虽对许多事情的见地不同, 历来办事公正,君子本就是和而不同的。

  林璋道:“上月我还见过他一回,当时忙于庶务,不曾请他来家中一坐。”

  林如海放下杯子:“你们兄弟去姑苏一趟。”

  “……是。”

  二人见父亲如此安排,当下应了,贾敏已经早从丈夫那边得了消息,已经将二人行礼箱笼收拾妥当, 给书院递了帖子请假,第二日一早就出门。

  兄弟二人紧赶慢赶,刚好老先生头七那一日到姑苏,登门亲自拜祭。

  苏家的丧事历来办的盛大,整个家族在江南树大根深,官员商户,往来络绎不绝,冲淡了丧事的悲伤之情, 讥讽的像是一场南北齐聚于此的盛会。

  此时临近年关,刚好洒扫一次祠堂祭祖。

  又与苏州各位伙计交割, 兄弟二人都学过算盘绝技,处理起事情得心应手, 掌柜的知道兄弟俩经于算数, 不敢有一丝作假。

  林家两兄弟来回姑苏, 过于二十多日, 冒着细碎的小雪,风尘仆仆回到扬州时候,黛玉已经学完了一本《大学》。

  他们二人不在,夫子把教学的经历,都放在黛玉身上,黛玉捧着书,歪着脑袋一句句给他们念,声音甜甜糯糯,实在是太可爱了!

  “我厉不厉害!”

  小黛玉放下书,走到林璋和林珺中间,一会儿拉拉这个,一会儿又拉拉那个。

  “我们玉儿冰雪聪明!”

  林珺赶紧狗腿的夸起来,伸出大拇指:

  黛玉微微仰头,伸出小小的食指,点头:“孺子可教!”

  “那我们现在学……”

  没错,刚从姑苏回来的哥俩被妹妹绑着听了一晚上的‘课’,表达深深的兄妹思念之情。

  黛玉手上还不忘找一块竹片做‘戒尺’,如有不专心者,手心伺候。

  林珺看着发红的手心,沉默不语,看来他们家要出一个林夫子了!

  翻过年去,黛玉马上就到四岁了,在扬州过生日时没有京城热闹,只是穿新衣,戴新首饰,仍旧要出去念书,冷大先生专门给黛玉包一个荷包,林璋悄悄打开荷包一看,五百两的银票。

  先生给的……真是不少啊!

  他们兄弟两个就没那么好的待遇,尤其上回林璋说他下科还不想乡试,夫子对他就爱答不理了。

  清明时节,朦朦胧胧的细雨将整个扬州笼得影影绰绰,林家门房收到一张拜帖,飞也似的传进去给大人看。

  林如海是在一个朦朦的雨天见到从京城回来的古人,苏哲身上穿着素衣仙风道骨,林如海一时迷惑,忽才想起来,苏家在扬州发际,想必苏哲回乡守孝。

  林如海:“我差点忘了,你祖籍在此。”

  苏辙已过不惑之年,早年失去母亲,父亲也驾鹤西去,心中十分寥落,想当林如海未及加冠,父母双亡,又是何等凄凉?

  苏哲眼底乌青,原本的白发竟是更多了,颇有银发苍苍的架势,晃眼看去,比林如大了十好几岁。

  苦笑:“一处伤心地,换个地方躲一躲。”

  躲的何止是失去亲人的伤心,更是朝廷纷争的迷局。

  林如海让苏哲宽心,依着前世的状况,龙椅上那一位,已是风烛残年,只多一二年,也当禅位。

  某种意义上,苏哲此次因守孝暂且离开京城官场,远离京城是非之地,实在是一种幸运。

  林如海笑道:“急流勇退,聪明之举。”

  见他孤身一人:“为何不把几位公子带来?”

  就算带了来,林家的哥儿姐儿都不在。

  苏哲道:“老宅诸事烦杂,尚未归置好,他们在家中帮忙。”

  况且苏家人皆有重孝在身,总要低调为妙,也是林如海和他关系很好,苏哲才悄悄过来见他一回。

  苏哲和林如海讲了一回京中圣上党和太子党的斗争激烈,林如海全然当个故事,未曾放在心上。

  苏哲见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蹙眉焦躁:“林兄,再往后,你这淮扬任上收来的银子给谁,可想明白了?”

  林如海当然想得明白:“自然是给圣上。”

  谁当皇帝他给谁,何必纠结,等哪日新皇上位,税收自然是新皇的。

  苏哲叹气:“罢了,也只能如此。”

  林如海不像是朱谦深得太子信任,现在倒戈,反而在太子跟前落一个风吹墙头草的名声。

  何必呢?

  他这辈子没和史家、贾家搅和一起,才不会做前世那种蠢事,新皇既已经登基,太上皇终于一天要进棺材入土,不必动多少脑筋,也知该上哪一条船。

  上辈子林如海不是不知道,可惜一旦你和旁人绑在一处,想上哪条穿,就不是你说了算。

  苏哲从林家作别出来,在马车上拢着一个温热的手炉,眼看手炉只剩余温,方才应该在林家添一回炭火。

  “林大人家几个孩子如何不在家?”

  苏哲问外面的跟车的老管家。

  后知后觉,今日总觉哪里不对,但凡有个孩子在,林如海肯定会召唤出来见礼的,尤其是小黛玉,林如海最喜欢和好友炫耀。

  苏哲自己的年岁,这辈子想养个女儿是无望了。

  他接到消息匆匆离京那日,京城风雨很大,只有义忠王来送他,义忠王说什么来着……

  要他代王向林如海问好,可苏哲回姑苏以后一日不得闲,哪里还记得这个?

  现在想起来也不能再折回去,与林如海专门说此事,况且林如海似乎对最能折腾的义忠王谈不上关系多好。

  算了,下回见面,若是记得,姑且提一句。

  苏哲看着街景发呆,他自小长在姑苏,偶尔回来一次,对这个地方实在陌生得很。

  ……

  这回林家兄妹坐着车往路上过,忽然见原先只有几个老人家开门的大宅子,有人出入往来,似乎是主人家回来了。

  门外挂起白灯笼,林章掀开车帘,往那门内探一眼。

  看见有个穿着麻衣的瘦高青年,走到门边似乎要和挂灯的小厮说话,匆匆提起裙摆,跨出门槛。

  眼看马车就要走过,林璋从车窗探出手提高声音:“苏兄,你怎么在此?”

  林家马车停下,几人从车上下来。

  苏哲欣然前见礼:“那一处是我家老宅,我与父亲扶灵还乡,在此守孝。”

  林珺笑道:“我好奇了好些时日,原来宅子竟是苏家的!”

  黛玉有些好奇宅子里的光景,侧身探出小脑袋。

  苏弘刚到此地,对隔壁一家人不太熟悉,见几人在此,福如心至,隔壁那户应该是神奇古怪的大儒冷先生,怪不得这么多年家里人都打探不到隔壁住的什么人。

  古怪脾性的读书人,多半深居简出。

  苏弘道:“先前我就听说你们姊妹一处读书,还真是这样,小玉儿每日起得来吗?”

  黛玉自信的点头:“当然。”

  苏家门内探出一个小脑袋,黛玉指了指。

  几人看去,是个五六岁的小童。

  苏老大无奈:“苏老四,你鬼鬼祟祟做什么,出来见客。”

  苏家老四慢吞吞挪过来:“见过二位哥哥,还有林家妹妹。”

  然后回身和哥哥犟嘴:“我才没有鬼鬼祟祟,我只是不太认识路,石头太多了。”

  这宅子舍得下本钱,用了不知多少太湖石布置风水,他个子小,走几步就要迷路。

  苏家老四问:“两位哥哥,你们来此,有事吗?”

  林璋耐心道:“我们在隔壁书院念书,而今散学,正往家里去。”

  苏家老四点点头,这学散得真早啊!

  才过了午,竟然就散学了?苏家老四还没问为什么黛玉也在,有一人迈着大步挤进来:

  “璋儿,你们为何在此?”

  苏哲回来了,黛玉还记着他,指着冷先生家方向:“伯伯,我们在那边书院念书。”

  苏哲微笑,弯腰想去抱黛玉,但腰间一痛,这几日连着赶路,浑身酸痛极了,他终归是老了啊!只能放弃。

  “我的小玉儿,长这么高了!”

  “等再过一段时日,来伯伯家玩。”

  黛玉乖巧点头:“好,伯伯节哀。”

  左右四个半大小子差不上话,天上忽然落雨,苏哲伸出袖子给小黛玉遮雨,催促林璋几人赶紧上车:“今日天不好,你们快些家去,莫要淋湿了衣裳。”

  林璋把妹妹抱上马车,于苏家父子作别。

  目送林家几个孩子离开,苏哲又恢复了略显淡漠的神态。

  苏家老大和老四跟在他身后,自从祖父去后,没见父亲心情如此明媚过。

  苏家老四有些吃味,他总觉着比起自己,父亲似乎更喜欢林家的孩子,对着他们眼角都带着温和。

  苏哲问:“那边是哪家书院?”

  苏弘答:“下人们说,那个书院只挂一块牌子,没名字,教书的是那位姓冷的大儒。”

  苏哲眉头一皱,冷笑若有若无:“原来是他,怪不得林大人舍得……”

  苏家老宅总是大门紧闭,林璋他们过了几回,都是这般,忽而有一日,马车才走过门前,苏家老四开了一条门缝窜出来,直接拦在马车前。

  “嘿!”

  林珺掀开车帘:“苏老四,你怎么在这里?是要出门?”

  苏家老四看看左右,似乎没什么人的样子:“不是……”

  “我每日都会出来好几回,总算遇见你们了!天天关在院子里,闷死了。”

  林璋直接打碎苏家老四的小算盘:“莫要打什么坏主意,我们可不敢带你走。”

  “苏老四!我说你为何一日日不知溜到哪里去!”

  “哥哥……”

  这回来的人是苏家老三,上来就要去揪弟弟的耳朵:“以前在京城,不见你多爱出门。”

  林珺想起来自己的童年阴影,声音飘飘乎乎:“莫要乱跑,小心……拐子。”

  黛玉扒着车窗露出小脸:“对,会有拐子!”

  最后的结果就是,苏老四哭丧着一张脸,被苏家老三拎着领子提溜回家。

  ……

  冷先生似乎有些焦躁,胡子也比寻常多炸开几分:“今日为何晚了半刻钟?”

  林璋躬身道:“学生们在外面遇见故友,多聊了几句。”

  黛玉在旁叽叽喳喳,迫不及地和他分享今日的新鲜事:“伯伯,我们遇见了京城的苏伯伯家的儿子,他想躲在我们马车里出来玩。”

  先生似乎没那么生气了,缓和语气:“他几岁?”

  小黛玉不敢肯定,伸出一个小巴掌:“五……六……”

  冷先生嗤笑一声:“这些人,就爱搞虚头巴脑的东西,和自己过去。”

  林璋和林珺不知如何接话,先生看许多事,与世人不同,孝道一事,本应该……

  没等两兄弟感叹完,老先生回身搬来一尺方的桐木匣子:“今天他们捣腾箱子,搜出来几样东西,你们拿去玩,看看喜不喜欢!”

  林璋打开,半张脸都僵硬了:“先生,这个……”

  作者有话说:

  哈哈哈哈哈,猜猜先生送了什么!!!

  126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什么叫做视金钱为粪土◎

  一尺方桐木匣子, 外面积许多陈灰,盖子木头甚至腐烂,一侧不知是被火燎过还是如何?有一片炭黑色。

  林章原本以为这个匣子破烂, 里面多半是先生从什么翻出来的陈小玩意儿,打开以后……

  匣子里确实是一些小玩意儿!

  一匣子的玉佩, 大大小小的堆在七零八落地堆在里面,填得满满当当。

  什么玉环、玉牌、玉貔貅、玉荷花,款式应有尽有。

  有羊脂玉、翡翠、墨玉,还有紫玉,只盖在顶上一层,世面上能见的玉都有了。

  堆在匣子里,不像是什么珍贵玩意儿, 像是一匣子石头。

  也许冷先生就是这么认为的。

  林家不缺这些东西,但两兄弟不是奢侈之辈。

  手上的玉佩偶尔拿来去配衣裳,出去见客时挂一块便是,每次腰上挂那些荷包玉坠劳什子,总觉得不方便。

  家里的玉坠子大头都在妹妹那边,父亲让黛玉的乳母收着,看见喜欢的就会买回来。

  林璋和林珺一时都傻眼。

  黛玉个子最小,看不见匣子里到底是什么, 扒着桌子垫着脚,努力伸着脖子, 抬着下巴,神情焦急。

  气氛一瞬间凝固。

  老大真不好当, 进退两难。

  这不是寻常的东西, 虽然冷先生视为粪土, 但真拿出去, 能卖好些银子。

  上回黛玉荷包里的几百两,已经让他被母亲骂过一回,母亲责备林璋为什么随意收旁人的东西,也当打开看一眼再帮黛玉拒绝……

  林璋赶到一阵压力,偷偷太阳,看先生。

  他神色无比严肃,面如锅底,若此刻拒绝,势必会迎来一场冷先生的情绪大爆发。

  林璋咬了咬舌尖,在冷先生威慑中喘过气,比起被母亲父亲念叨几句,他更不想招惹这位先生。

  勉强笑道:“多谢先生赠玉。”

  说罢赶紧拉着弟弟一起作揖。

  大胡子脸色终于变化,呵呵一笑:“年轻时候喜欢过一阵,后来厌了,没人用的物件,如何也看不出灵气。”

  气氛又轻松起来,怪不得今日先生见他们来的晚,十分生气,肯定巴巴想送东西,几个小鬼头还上学迟到,让先生等候。

  林章和林君大眼瞪小眼,先生还真有过许多潇洒事迹啊!

  因为喜欢就收集了这么多,不喜欢就弃之如蔽履。

  先生继续说道:“你们记着回去让家里多做几身好衣裳,打了络子,戴着看。”

  不仅送你了,还要你每日带着来给他看,先生历来喜欢打扮人。

  黛玉垫着脚,伸手从匣子里掏出来两块莹润的羊脂玉:“真好看。”

  好玉,玉石若不是经常有人把玩,多半会褪去光泽。

  玉佩是从先生库房犄角旮旯里拿出来的,居然还成色如新,只能说明原本玉料上佳,白放着真可惜了。

  好玉,就配美人。

  黛玉比这两个唧唧歪歪的哥哥豪放豁达,顺眼。

  冷先生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玉儿喜不喜欢?”

  黛玉点头把两块玉拿在手中:“喜欢,谢谢先生。”

  冷先生摇摇头,捋了捋胡须: “叫伯伯,不要叫先生。”

  黛玉又甜甜的叫一声伯伯,先生就更高兴,乐得呵呵笑。

  一匣子石头有分量,走的时候是小厮进来把匣子搬走的。

  回到家中,肯定要被母亲念叨,林璋和林珺都做好了心里准备。

  贾敏如同林璋预料的一样大惊失色:“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们怎么能收?!!”

  林如海知那位脾性古怪,林璋不收,后面还不知有什么事情。

  一匣子玉,家中又不是没有:“收了便收了,你觉得贵重,兴许在他眼中就是些石头。”

  贾敏沉默,总觉得有些过分贵重。

  少年不识愁滋味,此刻根本不愁的就是小黛玉。

  反正前面两个哥哥顶着,父亲母亲骂不到她,玉佩这种东西她有许多,闲来会翻出来摆着玩儿,鉴赏一回,她还有一套十二生肖玉挂坠,是最爱。

  黛玉高高兴兴从里面拿出来一只玉雕小麒麟,羊脂玉上一点黄色,刚好做在麒麟的尾巴上:“我要这块,伯伯说要我们做漂亮衣裳,配着穿。”

  林璋又道:“给妹妹收着吧,她这样的玉佩多,刚好有个伴。”

  黛玉拿出来一块翠玉:“这个给哥哥。”

  这块是给林璋的。

  又拿出来一块墨玉:“这个也给哥哥。”

  这块给林珺。

  又挑了几个出来,让丫鬟们打络子挂起来,第二天佩着腰带去上学。

  先生看见,果然开心,黛玉还把一个羊脂玉环,‘送’给先生:“这个给伯伯,叫做借花献佛。”

  先生乐开花和小黛玉约定,明日让她再拿一块来把自己这块换回去。

  林璋和林珺看着妹妹,相视一眼。

  还是黛玉最厉害,怪不得先生最喜欢她!

  四月里荣国府来信,贾琏成婚了,贾元春定下人家,日子也看好,只等来年出嫁。

  贾迎春那边看过好几个人家,大约有点眉目,京城风平浪静,圣上对勋贵们不错,北静王和南安郡王等好几个王爷,都得到重用,帮朝廷办差。

  义忠王家公子偶尔会和林璋他们通信,只是些琐事,十分细碎,并不会讲京城局势,至于义忠王爷,无缘无故,自然不会给林如海送信。

  朱谦还在北边督军,也不知为什么,迟迟不见调动。

  林如海原本以为宫里将他弄到那个位置,是要把朱谦提调至兵部当大司马的预备,可是朱谦这些年似乎也受到冷落。

  苏哲在扬州碍于守孝,平日里偶有书信往来,甚少出门。

  这老奶奶和贾演是一辈,连贾代善都要叫她一声姑姑。

  已经贾家老人中辈分最高一位,消息送到江南,林如海自然要让孩子跑一趟,没准这次荣国府的贾琏也会过来。

  至于为何不是贾珠?

  贾珠自春日以来断断续续病着,老太太心头孩子,王夫人也舍不得。

  “你们兄弟要往金陵去一趟。”林如海把两个孩子叫到跟前:“你们母亲家里有个老姑奶奶没了,去走一回,咱们家金陵有几项零星产业,你们兄弟也去看一眼。”

  林如海这辈子在金陵城弄了三五间铺子,还是莲心的男人帮的小忙,就是为能打探点薛家的消息。

  林璋现在这个年纪很愿意出去办事,先前去姑苏,兄弟二人一齐过去,料理的很好。

  林如海才说完,黛玉不知什么时候摸进来,就拽着他的袖子,可怜巴巴的仰着头望着两个哥哥。

  林珺问:“玉儿呢?”

  林如海:“她留在家中读书。”

  小黛玉眼中瞬间没光了……

  兄弟二人也知道,这回去的金陵,肯定不能带着带妹妹去。

  收拾妥当,贾敏和黛玉送二人出门。

  林璋林珺路上有伴,不觉得有什么伤感,想到去六朝古都金陵,期待且兴奋。

  小黛玉冷着一张脸,心情一点都不好。

  林璋逗她:“玉儿长大了,都不说要想我们了。”

  小黛玉撅着嘴:“哥哥一路平安,早去早回,记得给我们买东西。”

  二人满口答应,说回来一定给黛玉带一车的好玩意儿。

  听来是打发小孩的语气。

  黛玉板着小脸又强调一遍:“谁都要买的!!”

  贾敏感叹道:“少说也要二十来日,孩子大了,总是要慢慢走远啊!”

  黛玉牵着母亲的手,依旧抿着嘴不说话。

  只有包包头上一对金蝶,微微颤动,振翅欲飞。

  今日黛玉心情不好写在脸上,冷先生没教新课,让她写字。

  黛玉不一会儿就趴在桌子上睡着,她昨晚伤心了一夜,好晚才睡,还偷偷哭过一回。

  黛玉醒来时,看见先生回来了,知道自己睡着,慢悠悠爬起来,垂着小脑袋和先生道歉:“伯伯,对不起。”

  先生故意问她发生何事了?

  黛玉瓮声瓮气答道:“我哥哥他们出门了……我要赶紧长大,以后也能出门。”

  先生历来不会安慰小孩。

  原本依他毒舌属性,差点没脱口而出,就算黛玉长大了,女儿家也不能像兄长一样随意出门的。

  但瞧着她这可怜伤感样,还是控制住自己,没说出叫人伤心的话来。

  为哄黛玉开心,先生把黛玉带到自家的库房里面,问她喜欢什么玩意儿,让黛玉挑几样带着玩。

  黛玉拿起一个竹雕小马,喃喃道:“以后长大了我要骑马,去追哥哥们。”

  说完,眼泪大滴大滴往下掉。

  先生指指博古架上那颗宝石树。

  一个珊瑚树上缀的都是各样宝石,宝石作成一个又一个的果子,玲珑可爱。

  刚刚黛玉进来分明第一眼看的是这颗树。

  小黛玉摇摇头:“我要小马,那个东西长得鲜亮,所以第一眼看见了。”

  黛玉有几分固执的,冷先生没有强迫,让人找了块布,把小马包起来,像是一个小包袱一样,让黛玉挂在肩头扛回去。

  黛玉今日神色怏怏,贾敏见只是一个木雕小马。黛玉就比哥哥们懂事,没要贵重东西,让人给她摆起来。

  林璋和林珺到金陵第二日,果然遇见从京城来的贾珍和贾琏。

  除去吊丧,更要游览金陵风光,贾府留在金陵几房人口,十分热情,更有甄家人几次相邀。

  林璋写信问过父亲,林如海回信说他们兄弟难得出去一次,合该多些阅历,允许几人在金陵多逗留几日,只记得要把金陵铺子的账目核算。

  这一留,可不就留出了事情?

  林如海看见跟去的常安忽然回来,心里就觉不妙。

  常安道:“老爷,咱们家哥儿惹上事了。”

  不过林如海像是未卜先知,冥冥中有所感应,问:“什么事,是不是和人打架了,可有伤亡?”

  常安暗道老爷料事如神,还是说老爷已经从别处得了消息,金陵驿管传信的,肯定比他跑得快。

  常安又道:“哥儿受了轻伤,不过那边应天府老爷知道是咱们家公子,又有贾家,甄家在,才没把事闹大。”

  林如海又问:“谁惹了他?”

  薛家号称金陵一霸,别是薛蟠吧?

  作者有话说:

  若干年后

  贾宝玉:妹妹有玉没有?

  黛玉:有!超!多!都比你的好!!!

  127 第一百二十七章

  ◎你妹妹这么说的?◎

  常安见林如海没有怪罪他办事不周, 赶紧连着把两个哥儿也摘出来: “大爷和二爷是路见不平,阻止旁人调戏良家女子,都没惹事。”

  他们俩想来也惹不出什么事, 听见常安说儿子打人的缘由,林如海觉得答案呼之欲出:

  “我瞧着你怎么还与有荣焉似的, 对方是什么人家,莫不是……金陵的薛家?”

  常安眼睛瞪大,老爷竟然猜对了!

  林如海其实保守了,他不好直接问,那人是不是薛蟠。

  常安道:“老爷没猜错 就是那个薛家,他家三房的大爷,叫做薛蟠, 只十几岁,生得一个大个子,还好我们人多……”

  常安把他们见到薛蟠调戏女子,那女孩瞧着年岁不大,身上还带着孝,林家兄弟上前阻止,薛蟠仗着自己生得高大,又带着四五个恶奴, 趾高气扬,说不过三句就要家丁打人, 好一副恶霸模样。

  还好林家人也不少,有甄家和其他几户金陵人家在。

  马上把人拉来, 最后才没酿成大事。

  常安又道:“大爷说了, 此事闹大对女子名声不好, 才没追究, 不许报官,也不让小的去打探。”

  林如海点头:“他这么做有几分道理,你们一去打探,金陵那么多人家认识他,肯定会惹人口舌。”

  而且真闹太大,林家人一走,薛蟠怀恨在心,欺软怕硬,去报复被调戏的女子,好心办坏事。

  林如海又道:“此事不要告诉你们奶奶 ,免得她担心。”

  ……

  金陵的甄家,甄家老太太看着林家俩孩子,还好没真留下疤痕,淤青都散得差不多了。

  今后要读书考功名的人,若是脸上伤了,这条路就断了。

  甄家老太太样貌比贾母精明,脾性也比贾母香显露出来的厉害,想起先前那件事,气得咬牙切齿!

  “还好没出事,这样一张俊脸,那人真该千刀万剐!”

  甄家大奶奶尴尬道:“老太太……”

  薛家和贾府也有亲,甄家和薛家也有点生意往来,总不好将话说得太重。

  甄家老太太冷笑:“怎么还说不得了?要不是沾亲带故,肯定要他掉层皮,商人重利轻别离,古人不打诳语。”

  她就瞧不上薛家那个恶霸样子,连她一个深宅大院的老太太也听说过好几桩薛家干的坏事,能是什么好人家?!

  外面有人道:“老太太,宝玉来了。”

  甄家老太被孙儿吸引了注意:“过来和你哥哥们玩儿,以后可不许做那等欺男霸女的事,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林老二看见甄宝玉的模样,笑嘻嘻道:“老太太家的宝玉,和外祖母家的宝玉,长得一个模样,像是孪生的一样。”

  甄家老太太也说:“我早听人说过,你们这么说,肯定是错不了的,以后等他长大了,要他和你们兄弟,一起上京去,会一会京城的宝玉!”

  ……

  过了好几日,金陵应天府尹才听说此事,还好没闹得要他断案,不然该顾着哪一家?

  林家得罪不起,可薛家银子,他也没少收啊!

  府尹想到薛家儿子没长眼,抱怨起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家,也不是说家中有几个臭钱,别真惹出祸事来,连累老爷我遭殃。”

  ……

  且说如今薛家,薛蟠的小院哀鸿遍野,小丫鬟和奶妈子日日挨着臭骂。

  薛蟠原先已经被父亲揍过一回藤条,没想到又挨一顿板子,这回是真的趴在床上起不来,只能满口臭骂,说自己好了以后要找人算账云云……

  宝钗走进来,小声劝慰:“哥哥,你今后还是改了吧!往常提一二句你就生气,这回可是碰到硬骨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薛蟠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忽而听见他爹冷冰冰的声音:“赶紧养好了,等能动弹,我带他亲自上门赔罪!”

  薛姨妈也在,不知何时进屋的:“既要赔罪,老爷何苦把他打成这样?”

  薛蟠觉着十分委屈,都说老子护着儿子,他爹就没护着他!

  薛家老爷暴怒:“他是断腿了,还是断手了!都是你,慈母多败儿!”

  宝钗和薛姨妈被吓得发憷,半晌不敢吭声,过得一会儿回神,薛姨妈滚下泪,揽着女儿哭:“可惜我的儿,没有托生成一个哥儿,若你是个儿子,娘还愁什么?”

  薛蟠仍旧蒙着被子装死,觉得母亲和妹妹哭得心烦。

  宝钗安抚过母亲,又来看父亲。

  “爹爹。”

  薛家老爷见女儿七八岁年纪,就如此懂事,十分欣慰,对着女儿才有好脸色:“先前让你学的诗,可都读了?”

  宝钗答道:“女儿已经学过一半,《孝经》、《女四书》、《女则》都读完了。”

  薛父伤感得很:“好孩子,你哥哥不成器……”

  宝钗连忙又道:“哥哥经此一回,肯定会改了,不知哥哥惹到的是什么人家?”

  能让父亲大发雷霆,打了一顿又一顿,母亲也不敢求情,肯定是个来头不小的人家,宝钗十分好奇。

  薛家老爷蹙眉:“真论起来,两家还攀着点亲,你姨母嫁的荣国府家里的姑奶奶,就是和你哥哥打架那对兄弟的母亲。”

  这么说来还真是亲戚,在年幼宝钗的心里,既然有亲,只要多送礼,诚心致歉,事情应该就能解决了。

  她们家不缺钱。

  宝钗笑道:“父亲宽心,既如此,就更不必怕了,哪个哥儿小时候没个磕碰,今后只让哥哥改好,士别三日,叫他们刮目相看。”

  薛家老爷不好和女儿详细说明其中因果,免得她一个小姑娘,平添烦恼,只能含糊几句,打发宝钗去薛姨妈跟前侍候。

  等到天都黑了,外面办事的人来回话。

  薛父问:“事情办得如何?”

  那掌柜沉着脸摇头,他今日可是把几辈子老脸都用了,要甄家旁支原先的老亲行个方便。

  可惜没办成,那人道:“老爷,送不进去,甄家那边一听是咱们家,恨不得直接打出来。”

  薛父头疼得很,偏生大哥和二哥也来了,进来就指责:“你啊!可管好蟠儿,平日里在家胡闹也罢,莫要做出太离格的事,仔细今后一家子,都栽在这里!”

  其实他们几家的儿子都不是好货,但是论及蠢笨和无法无天,薛蟠拔得头筹。

  薛家三爷只能摇头:“唉!娶妻不贤,娶妻不贤啊!”

  宝钗原本端着一碗宵夜想来孝敬父亲,隔着窗听见父亲说娶妻不贤,心里很不是滋味。

  家中生意借着舅舅的光赚钱揽营生的时候,如何又不说娶妻不贤了?

  宝钗没进去,端着碗回房了,把夜宵随手赏了老嬷嬷。

  ……

  林璋两兄弟养好伤回扬州,贾敏和黛玉一直被蒙在鼓内,林如海更是懒得过问,要给孩子一点自己处理事情的空间。

  ……

  打人这事,是在贾琏从京城启程回京以后几日发生,贾琏和贾珍错过此事,一头雾水,两人还没回到京城,甄家老太太的信已经到了。

  同时到京城的,还有薛家掌柜和他媳妇,那媳妇头一遭就来荣国府。

  王夫人自己也被吓一跳:“什么?蟠儿打了璋哥儿两兄弟?”

  那两兄弟和气斯文,不像是打架的人。

  掌柜媳妇又说:“是呢,太太,是因为一个小绾儿,姨太太家里已经狠狠揍过一回,想叫太太帮忙说和一二。”

  听说是因为这个,王夫人松了一口气,年轻气盛的半大小子,打起来不奇怪。

  王夫人很为难:“现下人都回了扬州,我又不在金陵,如何能调停。”

  比起调停,王夫人更担心另一件事:“不是说蟠儿也读书,这事别被老太太知道。”

  周瑞家的在旁道:“大房那边也去了人,琏二爷在,定然要去老太太跟前告状的!”

  大房的琏儿还没到家,要先和老太太说明白才好,不然什么话落到他嘴巴里,讨不得好。

  贾母看过信,气得倒仰,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乖巧懂礼,竟然被人打了?!

  马上让人把王夫人叫来,贾元春半道看见,也赶紧跟过来,气氛怪异极了,难得见祖母生气。

  王夫人心里七上八下,人没到,指不定信儿先到了。

  “老太太……”

  贾母坐在上首:“听说你妹子家那孩子和璋儿两兄弟打了一架。”

  王夫人把姿态放得很低:“老太太明鉴,我妹妹家的哥儿确实顽劣,家中已经狠揍过他,一月里下不得床,他已经长了教训。”

  见王夫人如此服软,那人也被收拾,贾母气消了大半:“合该如此,小时就闯祸,若不管教,今后肯定创出大祸事来!”

  可惜王夫人只是一时间服软,听见贾母说话都在怪薛蟠,要是林家兄弟不看上什么小绾儿,哪里会有打架的事。

  可笑林家口口声声说什么家风严明,那俩孩子小小年纪,又干了什么好事?!

  王夫人不卑不亢道:“母亲说得对,只是哥儿们互相不认识,都看上一个小绾儿,方才误会相争,有了摩擦。”

  贾元春眉头皱紧,想要阻止母亲已经来不及,她从祖母和母亲的谈话里大约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林家两位表兄弟,肯定不是那种去找姑娘的人,今儿才说薛家来人,没准是薛家人先说了什么,薛家那个脾性,什么事都向着自己说。

  母亲被蒙骗了!

  贾迎春和贾琏媳妇,用团扇遮脸,两人几乎都控制不住脸上的神情。

  贾母原本略微转晴的脸色彻底黑下来,她是在后宅多年的老人家,怎么听不出二儿媳话里话外的意思。

  冷笑:“呵!”

  随即怒喝。

  “你妹子是和你这么说的?!”

  “璋儿他们兄弟自小是什么脾性家教,会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王夫人见贾母暴怒,噗通一声跪下。

  崔氏赶紧上前,也跟着跪下:“老太太,老太太息怒。”

  迎春、元春、李纨、贾琏媳妇都跪下来。

  贾母依旧高高在上:“我若是息怒,明日里有人就要传出璋儿兄弟的坏名声了……”

  “把甄家奶奶的信,念给你母亲听!”

  贾元春跪着爬上前,颤颤巍巍从贾母案头小茶几上拿过那封信。

  声音颤抖,一字一句念出来,越念越惊心。

  林家已经够给薛家面子,薛蟠也不看自己惹了什么人,往重了说,真坐起文章,薛家一家子抄家流放都不为过。

  王夫人听完,冷汗涔涔,腿已经软了。

  若不是大事,甄家老太太怎么会亲自来信。

  贾母怒道:“自己家儿子做了腌臜事,还要泼别人一头粪,若是落到我手里,有人敢这么攀扯我家孙子,我不叫他掉层皮!”

  元春央求道:“老太太,薛家来人就是这么说的,母亲是被下人蒙蔽。”

  贾母懒得理会,看见王夫人就眼酸难受,挥挥手:“罢了,管好你屋里人的嘴,要是让我听见一句不好的,都送庄子上。”

  作者有话说:

  总之就是

  薛家存在错误的自我认知……

  以及,虽然薛家也教养孩子,商人的眼界有限,宝钗本能的会觉得能拿钱摆平。

  王夫人如果不是存着心不想看见林家两兄弟好,动一动脑子都能察觉薛家人的话有问题。

  ……

  贾母发怒

  和甄家奶奶发怒的原因差不多

  真伤了脸,就不能考科举

  还有薛家人给林家兄弟泼脏水。

  ^……

  林璋:呵呵,你等着!

  …………

  又生病了,咳得厉害,

  七月份暂时不更新,休息一下。

  这期间会认真从头捉一下虫,

  挂了请假条。

  祝各位身体健康

  128 第一百二十八章

  贾母这回发火可不轻, 崔氏虽然日常得贾母欢心,现在也不敢上去说好话,况且本来就是二房惹出来的事, 还好林家远在江南,说出去整个荣国府都跟着害臊, 何必去搂这个烂摊子。

  二房这边,众人扶着王夫人从贾母院里回来,王夫人面色灰白,二房的人也没原先趾高气扬的架势,以周瑞家为首,和薛家走的比较近的下人们灰溜溜夹着尾巴,俨然丧家之犬。

  贾元春出来主持大局, 扶着王夫人进去躺下,出来又对几个丫鬟说道:“你去那边取些养心丹来,化了姜汤,给母亲服下。”

  贾珠看得出来母亲的脸色不好,作为儿子当然要跟过来探望,实际上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有李纨和贾元春在忙前忙后。

  王夫人里面略微安静下来,贾元春才出来和哥哥说话, 贾珠冷不丁冒出来一句:“母亲糊涂啊!”

  就算贾珠是王夫人生养,他也觉王夫人这件事情做的荒谬, 怎么能凭旁人老妈子一句话就认定林家兄弟因为找姑娘和别人打架,只要仔细一捋, 就是薛家人逃避责任找的借口。

  就连东府那边都没这么胡闹, 贾珠不好明说, 母亲的做法小人之心, 眼看妹子就要出嫁,母亲是个糊涂人,元春出去婆家日子会不好过的。

  贾元春瞪他一眼,哪有儿子如此说母亲的:“大哥哥……”

  贾珠这才缄默不言。

  等到晚间贾政回来,没问王夫人身子的好坏,只把几个孩子都叫道书房狠狠一顿。“以后什么薛家,少让进门!!”

  贾政也顾不得给王夫人留什么颜面,传出去都是家丑,显得二房人品低劣的家丑,林如海在朝为官,被不相干的人家攻讦,他作为林家兄弟的二舅,这些阴司竟然是他屋里无中生有,贾政觉着很丢脸!

  天黑了,荣国府各处巡夜以后,每个院子里都安安静静等,崔氏这边刚换衣裳要睡觉,外面又有人来。

  她披上衣裳出去,取对牌,贾赦见这么晚不消停,也披着衣裳起来又问:“怎么回事,大半夜的还要奶奶出去。”

  崔氏赶着贾赦进屋:“宝玉他娘心口疼,吃了药还不好,取对牌去请太医。”

  那件事情贾赦回来才听说,可惜老太太早发过火,他没能火上浇油。

  听奶奶提起来王夫人心口疼,要请太医,贾赦毫不客气冷笑:“她那是心病,寻常太医怎么能治得?”

  崔氏嗔怪看他一眼:“老爷少说几句。”

  贾赦委屈,咕咕哝哝躺下。

  想到崔氏的两个兄弟,平常并不像王夫人家那一位妹妹走动频繁,本身崔家不富裕,礼节往来也是寻常物件,比不得薛家舍得花钱,下人肯定一来二去说话很不好听,都见钱眼开,崔家两位舅爷都只是六七品小官,荣国府好些下人都不放在眼中。

  贾赦又道:“前个我问琏儿,两个舅舅可要帮衬,他们都不要。”

  崔氏笑了笑:“老爷有心,我那两个兄弟资质平庸,帮衬了也没什么大用,他们现在就很好,只要任上不出大错,我就心满意足了。”

  贾赦见妻子如此,也不好再问,先前已经被拒绝过多次,按理荣国府愿意出去捞上一捞。崔家两位舅爷指不定就能去个好地方。

  好在他们始终是荣国府都姻亲,目前也不会有人特意为难,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荣国府那出闹剧被悄无声息压下去,忙忙乱乱预备贾元春的婚事。

  而扬州府的小黛玉日子十分孤单无聊。每日里就只她一人去上学,一人回来。

  不过冷先生倒高兴,只要教导黛玉最好,省得两个哥哥来了院里不清净,他还要分心去给他们看文章。

  过了午,黛玉早早的乘马车回家。

  路过苏家大门口,马车停下来。

  黛玉从身边捧起一个竹编小食盒,这个时候,多半苏家老四又出来遛弯儿了。

  苏家老四也可怜,黛玉还能出个门,苏家老四一日日被关在家里守孝,黛玉掀开帘子,看见苏家老四衣领和袖口上还缝着一层麻,两个啾啾盘的规规矩矩像是太上老君炼丹的小童子。

  苏家老四问:“小黛玉,你家两位哥哥还没回来吗?”

  这可勾起来小黛玉的伤心事,不是说只多去二十日,哥哥们就能回来,现在一去都有四十来日了!

  黛玉沉着面容,撅起小嘴巴:“没有……”

  说完把盒子让丫鬟从马车递出去出来:“给你,你是为着这个来的吧?”

  苏家老四也不客气,憨憨一笑,一手抱着食盒,一手挠挠头。

  “哪有,我是见你闷闷不乐,要不要来我家里玩?”

  黛玉摇摇头:“我要回去了。”

  说完放下帘子,就让人赶车。

  苏家老四屁颠屁颠抱着自己的战利品回去,进了大门,脑袋就挨哥哥一下,点心盒子也被三哥劈手抢过去。

  “一日日,出去诓骗旁人的东西,还以为家中如何短了你吃穿?”

  苏家老四不服气:“又不只我一个人吃!”

  转眼,已经有两块糕点入了哥哥的肚子。

  ……

  “你给其他人留几块……”

  苏家人不能出去玩,规规矩矩守孝,就算家里面知道,老四会去拦林家的马车说话,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先母亲还说过几句,后来父亲护着他们,也就不了了之,苏家孩子的脾性,还做不出什么出阁的事情。

  日子慢慢爬着,等到窗外朵虞美人卸了又开,林家两兄弟总算是回来了,黛玉一下马车,听说哥哥们到家,一路小跑着进二门。

  “哥哥!”

  “你们去了好久啊!”

  恨不得扑进哥哥怀里。”

  “我们玉儿又长高了一点点,长大了,长大了!”

  林家老二比比妹妹的身高,装模作样,摇头晃脑:“没有啊,哥哥是不是弄错了,玉儿变矮了吧?”

  这点把戏可骗不过小黛玉,她又不是以前的三岁小孩,由着哥哥们怎么骗都无所谓:“坏蛋哥哥,我们都在长高!”

  众人都笑了,林家院子欢声笑语,比往常热闹许多。

  林家两兄弟把从外面带来的几大箱子物件给母亲和妹妹奉上,黛玉一人就得了两大箱子,零碎玩意儿,拉着两个哥哥去自己院里,要亲自去放到她的小库房里。

  林璋一面帮妹妹整理物件,一面试探问小妹:“玉儿,你有没有想过,想要什么样的嫂子?”

  小黛玉聪明极了,马上察觉不对,怪不得她一直觉得大哥怪怪的,原来真的是心里真是有鬼。

  黛玉抬头看哥哥,鼓着脸蛋摇摇头:“没有。”

  把脑袋凑过来,林璋又问:“你喜欢什么样的嫂子?”

  黛玉还是不知道“不知道。”

  兄妹俩相视一笑,达成一种莫名的默契。

  黛玉像个小大人一样,脸上是了然于心的表情。

  林璋咳了一声:“哥哥今日问你的事,你记着要去和父亲母亲说。”

  “听懂了吗?”

  小黛玉杵着脑袋甜甜的应了一声。

  “好。”

  “不过……以后要给我带四个箱子……

  只要有妹妹加成,他这件事情,多半就稳了,林璋兴奋的捏捏小妹的包包头。

  “我们家玉儿最乖了,以后哥哥给你带……八个箱子!!”

  果然到今日吃饭的时候,黛玉是最镇定的一个,小小年纪,稳如泰山风雨不动,惹的林章向她使了好几个眼色,她依旧板着面孔,假装毫不知情。

  黛玉清了清嗓子,端正坐好,开始了:

  “爹爹,今天哥哥好奇怪啊,问玉儿喜欢什么样的嫂子。”

  黛玉说完,旁人尚且还好,林家老二扑哧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漏气,被他哥一瞪眼,马上收声。

  林如海看出儿子奇怪,这回到家,居然只将打架那件事情随口敷衍过去,听黛玉说话,就知肯定是他哥撺掇着出来的。

  林如海开门见山:“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看上哪家姑娘了?”

  看戏的老二恍然大悟,七窍里面终于开完了七窍:“哈!我知道是谁!”

  林家老二竹筒倒豆子一般,恨不得把他哥卖个干干净净:“父亲记不记得,去岁年底,朱伯伯给您来信,提过一回,有位总兵旧疾过世,膝下唯有一女。”

  林如海似乎记得有这么一个人,朱谦在当督军往来信件里面提过一句,那位霍总兵颇有才能,可惜身上伤病,去岁冬日旧疾发作,不治身亡。

  “霍总兵?”

  贾敏倒也有些印象,先前她看信件时,感叹霍总兵膝下无子,没有续弦,只一个姑娘,就算霍将军死在边塞,得圣上的恩荣加封,人走茶凉,虚名而已,又能护得几时?

  林如海皱眉:“薛家那个……那儿子,莫不是?”

  薛家就等着给他儿子磕头吧!要是真闹大,一届刁恶商户,竟敢调戏总兵遗孤,十张皮都不够剐。

  林璋给他爹递了一个眼色,林如海没当着贾敏说穿。

  还好黛玉记着自己的任务,年纪小很多事情办起来方便,主打一个童言无忌,故意问:“哥哥,她是不是长得很美?”

  林璋点头,点头“尚可尚可。”

  小黛玉接着问,兄妹两人开始唱双簧。

  “她有没有读过书?”

  “尚可尚可。”

  “人好不好?”

  “尚可……尚可。”

  林家老二深情透着古怪,还有一种抓到他哥哥尾巴的得意:“我跟你说,玉儿……你、你见了就知道,尚可!嗯,尚可!”

  几个孩子一出大戏唱得开怀,贾敏脸色却不妙了!

  真的是越来越有主意,翅膀硬了要飞。

  林如海倒不觉,因他想娶贾敏的时候也费一番心思,儿子肯动心思,反而是件好事,要是真家里找一个媳妇,没准小子还不满意。

  只是他看贾敏,脸色越来越差,连忙对几个孩子道:“此事我与你母亲会商议,你们记得把功课补上。”

  说完把兄妹三人都赶出去,与妻子商议此事,孩子们一走,贾敏果然十分生气。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林璋一肚子鬼主意,连黛玉都支使用上,万幸没做出什么伤风败俗的事情。

  趁着妻子没发火,林如海先护犊子:“这孩子主意未免太过头,还好他知道分寸,没做出什么私定终身的事来。他能表明心迹,是件好事,若是人当真不错,他又喜欢,年龄合适就给他定下。”

  林如海这么一说,贾敏更觉轻率了,听着老爷意思,像是明天恨不得把亲事定下,贾敏急了:“老爷难道不知霍总兵……”

  挑儿媳妇不是街上买菜,就连挑点首饰,都还要比一比呢!

  岂能随他们胡闹?

  没见过人,林如海肯定不会全然随着儿子去,但也没把话请说死:“这种事情,总是美中不足,今后他的前程,让他自己去奔,还没定下,夫人不必心急,没准过几日,咱们这儿子,又看上了其他姑娘?”

  这一点贾敏比当爹的林如海,看得更准,儿子平时闷声不响,真有主意起来,雷打不动。

  “你看他像?”

  作者有话说:

  浅更一章……我回来了

  还好有大纲

  开始复健,争取多更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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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9 第一百二十九章

  贾敏对儿子那脾性心中有数, 她也不是那等不通情理的老古板,只是林璋这样,太过胡闹, 找黛玉做笺子,就不跟她这个当娘的明说。

  贾敏:“我托人打听一二。”

  林如海想起来想黛玉的遭遇, 反而放心不下。

  如果霍家姑娘的姑娘和黛玉一样,遇到一群心思不太正的亲戚。

  女孩子的名声,不过就是凭传出去几句话。

  林如海感谢贾母前世偏疼黛玉,一来二去,贾母的默许叫外人看去,姑娘们和宝玉混在一起。

  贾母满心想着要把黛玉配给大孙子贾宝玉,自家是觉得不是大事, 但外人看来肯定把人都看低低几分。

  荣国府的墙四处漏风。

  姑娘们在外的名声又怎么会好得了?

  而且现在外面那些人家,虽然面上平静,不知有多少人打着主意想当他家儿媳妇,只是林家还没起头,有姑娘的人家要矜持点,金陵那边,单说一个甄家,又不是没有姑娘。

  林如海在此事上十分的谨慎:“不妥, 百闻不如一见,姑娘们品行如何, 只凭旁人一句话,未免有失偏颇, 你想想能帮忙打听的是什么人?他们又有哪样心思?咱们家开口一问, 肯定闻弦歌知雅意, 不妥、不妥……”

  贾敏皱了皱眉:“你主意倒是多。”

  林如海脸上一片泰然:“那是当然, 当年险些错过了夫人,对着儿子的婚事肯定要谨慎,他能有主意,我这个当爹的,甚是欣慰啊!”

  这么一说,贾敏却闹一个红脸,先前有一点的怨气烟消云散。而今人都没有见着人,心里面就有了评论,倒显得自己气量狭小。

  她儿子的眼光,应当不会太差。

  林如海又说:“万一那姑娘得罪过哪个长辈,旁人三两句话,害了她一生,夫人要不要去金陵逛逛?”

  贾敏答应的很干脆。

  “去!”

  林如海咳了一声,清清嗓子。

  “我刚好例行巡视,我们一起去吧!”

  林璋自以为埋得天衣无缝,殊不知一切都在他爹的掌控之中,毕竟下人们都要是林如海挑的,那才是主子呢!

  贾敏点头。“也好,出去逛一逛,我也要回祖宅一回。”

  儿子的终身大事,她肯定要看,若是那边姑娘不妥当,她这个当娘的也能有理有据说分明,免得母子生了嫌隙。

  林如海带着一家子往金陵去,最开心的是黛玉。

  越发长大,越想走的更远,先前的经历,她都还不太记事。

  一下船,黛玉看着湖面上氤氲的雾气,背着手,像是一个小诗人。

  “金陵旧事如流水,自古多繁华,我觉着扬州也不差。”

  她没来得及再多发表几句感叹,甄家的婆子妈妈们一溜儿过来请,小黛玉马上被塞进马车里,晃晃悠悠往甄家大宅去。

  甄家老太太,早就厚着了,一屋子美貌的丫鬟,还有两个儿媳。

  贾敏上前磕头:“给老太太请安。”

  甄家老太太笑得脸都皱了,赶紧让她起来:“你早就该来看看我!以前见你,你还是个小姑娘呢!”

  贾敏坐在下首:“先前我家里那两个冤家叨扰了老太太,叫您老人家操心。”

  甄家老太太却不在意这个:“哪里,哥儿都是极好的,我们家那个小魔星,要是能有一半,我都不操心啦!”

  老太太在意的是,这回林璋哥儿俩却没和母亲一起进来,显然是和林如海先去外院。

  甄家老太太冲屏风那头招手:“宝玉,还不快来见人!”

  贾敏知道这是儿子说过的甄家宝玉,老太太的心头肉。

  甄宝玉上前来见礼,穿着大红比甲,白绫袍子,唇红齿白,生的十分漂亮,若是长成姑娘家,肯定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贾敏马上给见面礼。

  甄家宝玉礼节上没出错。

  甄家老太太又笑了:“先前璋哥儿说过,我家宝玉,像是你哥哥家那个,就是生下来嘴里叼了东西的那个哥儿?”

  贾敏仔细看了看甄家宝玉:“恍惚瞧着是有些像…… ”

  贾敏还没准备好怎么夸甄家宝玉,老太太就叫人把孩子带出去外院见林如海。

  然后老太太又抱着黛玉不想撒手:“你福气好,儿女双全,怎么养出这么钟灵毓秀的小丫头?可读书了?”

  甄家几个姑娘好巧不巧,刚好都去舅舅家了,要明日才能赶得回来,他们事先也不知道,林如海竟然会把一大家子都带来。

  贾敏谦虚道:“她和哥哥们一起,读过几本书。”

  先前甄家老太太就问过林家哥儿,大概也知道黛玉是大儒启蒙:“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兴什么藏愚守拙,林家祖上书香传家,合该多多读起来。”

  贾敏东拉西扯了半日,总算到了正题:“老太太,我听说先前我们家哥儿那桩事,牵扯到的姑娘是霍家人。”

  甄家老太脸色微变,一般人看不出来:“正是呢!还是他们仔细,换了我家那几个没眼力见的,肯定嚷嚷的半个金陵城都知道,到时候那个什么薛家……哼!不是这么好收场。”

  还没继续说下去,又是林如海领着两个儿子进来见礼。

  甄家设宴席,没有请外客,只有甄家人和贾家老亲,林如海和两个儿子去接引的府衙下榻,甄家老太太留了一回,贾敏和黛玉住到了甄家客院。

  甄家老太太看着林家的态度,慢慢觉出味儿来了,贾敏不单是来游山玩水。

  当夜甄家老太太就叫人传话,让人去库里挑首饰,给家里姑娘添妆。

  贾敏在甄家住了几日,便不再叨扰,也见过甄家的三个姑娘,她们虽长得好看,但是比进宫的大姑娘,还是逊色几分。

  甄家二姑娘已经定亲,三姑娘还小瞧着比黛玉略大一二岁。

  还有一个表姑娘,十三岁的年纪,还没有人家。

  贾敏领着黛玉,住到林如海下榻的地方,院子着实不如甄家宽敞。

  贾敏和黛玉坐定不久,霍家那边送了礼过来。

  “霍家送来的谢礼。”林家老二估摸着看过,点头:“却是不薄。”

  黛玉也垫着脚看过,笑到:“父亲是什么位置,岂能送的简薄。”

  她虽不提,但是耳濡目染,不代表不懂。

  贾敏却在私下与林如海抱怨:“都怨你将我诓过来,人家正在孝中,如何能见到。”

  林如海没事儿人一般,反而没先前能么热络:“纵使见不到,夫人只当出来走走吧!”

  “太太,霍家姑娘从西北回来,这一二年都在家守孝,不太出门,探听不到多少,霍家还有个叔叔在外面做官,不在金陵。”

  贾敏扶额:“这些你们老爷都说过……”

  一抬头看见老二在跟前,板着脸:“你们兄弟知道什么?”

  林家老二想要遁逃,不料晚了半刻,耳朵已是被揪住。

  林珺慌忙求饶:“母亲,儿子耳朵疼,哥哥、哥哥打听到的说是什么霍家人想要霸占钱财,才不让霍家姑娘出门见人。”

  他卖大哥卖得历来干净。

  就把自己打听到的,霍家想要占去霍家姑娘的财务,非要给霍总兵找什么嗣子的事大致说了。

  贾敏听完心里一沉又去找林如海。

  林如海听了个大概,握着紫砂杯沉吟片刻:“圣上对武将历来不薄。”

  贾敏心里却有点计较:“不让出门,怎么还让他们兄弟二人碰上?”

  林如海随口答道:“只是赶巧,赶巧了。”

  贾敏见林如海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拔高了声音:“姑娘家家的,如此大胆,怎生了得。”

  这样厉害的媳妇,贾敏不敢要,贾敏现下都怀疑是不是儿子被设计了。

  林如海又道:“这是将门风范,若是哪一日咱们黛玉落到这样的境地,也该学着拼杀一把,别当了旁人口中鱼肉,还要落得个不好的名声。”

  贾敏听罢:“我们说的旁人,老爷何必咒自家闺女?”

  林如海又道:“人人都想要规矩媳妇,将来才好揉搓,夫人肯定不是揉搓媳妇的婆母,为夫说得对不对?”

  贾敏没话了,她最在意的还是那姑娘父母双亡,家里亲戚心思不正。

  金陵的几个官家夫人做东道,在花神庙请办了一场佛会,又是游园,实则背里相看媳妇。

  甄家老太太赏光,出来一乐:“扬州出美人,我们金陵的姑娘也不差!”

  因是佛会,诸如守孝一年多的霍家姑娘,也能出来活动。

  贾敏一眼就瞧见了霍家姑娘,她长得不像江南女子婉约,通身气度和江南姑娘不同,果然不俗,怪不得儿子喜欢。

  黛玉见过一溜儿夫人和姐姐妹妹。

  看见几个围在凉亭那边玩投壶拎着裙摆上前去:“姐姐,你好厉害!”

  这个杏色衣裳的姐姐刚刚直接连中七支,黛玉都看呆了。

  小黛玉自己试了五支,都没进去,眉头一皱,捂着脸:“唉!我好笨哦!”

  那姑娘看她可爱,握着黛玉的小手,教她扔了两支。

  那姑娘主动问她:“你……是不是林璋的妹妹?”

  黛玉眼睛亮亮的,眨巴眨巴:“姐姐认识我哥哥?”

  果然哥哥说的不错,这个姐姐和旁的姐姐不一样,她没找错人!

  女子一笑就有两个梨涡:“你和你哥哥有些神似。”

  原来她也认识哥哥。

  黛玉怀里还抱着一支羽剑,仰着小脸蛋,踮起脚:“姐姐也和我哥哥说的一样,英姿飒爽,我喜欢姐姐!”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旁的几个姑娘见黛玉如此风趣,都掩口而笑。

  回程马车上,黛玉冷不丁冒出一句:“母亲,那个姐姐会是我以后的嫂嫂吗?”

  然后黛玉的脑门就又挨了一下。

  “小鬼头,只得我们娘俩也罢,在旁人跟前可不能胡说!”

  黛玉摸摸发疼的脑门,皱皱小脸蛋。

  “知道了……”

  她回去要找哥哥算账,都还到哥哥身上!

  贾敏自己看过霍家姑娘,样貌言行都不错,仔细回想林如海的反常,试探问他:“老爷……老爷想结这门亲,是不是还有其他考量?”

  林如海这才透露出自己真实的想法:“若是姑娘品貌能入夫人眼,璋儿喜欢,我瞧着不错,圣上要是知道,必定龙心大悦。”

  贾敏恍然,她只顾着想找好人家联姻,对姑娘的家世不满,差点忘了京城那边……

  林如海微微颔首,夫妻二人默契很好,只需意会,不必言传。

  贾敏忽而松了一口气:“我瞧着还成,落落大方,和江南姑娘是有些不一样。”

  林如海又道:“我这当爹的,也和朱谦打听一二,没听见不妥。”

  贾敏捏了捏眉心:“看我,怎么把梅姑忘了!”

  林如海看着闷声不响,其实早就盘算清楚了,害她当娘的白操心。

  为免夜长梦多,其他什么夫人家也对林家长媳的位置眼热。

  贾敏很怕有些人就着林璋年岁半大不小,弄出腌臜事,没过几日就预备礼物,上面请甄家老太太保媒。

  甄家老太太尚且还绷得住,两个媳妇和几个孙媳差点挂不住脸。

  家中往来多次,那几个表姑娘,都想着能搏一搏。

  老太太勉强维持笑意:“这不是大事,正是要这样才好!想不到你来一趟,顺道还找了一个儿媳。”

  真是想不到,谁又能想到呢!

  贾敏微笑:“既然在金陵,正好叨扰老太太保个媒。”

  甄家老太太自然无从拒绝,显得她们落了格调,甄家姑娘就是皇上也能服侍,林家虽好,也不是稀罕得举世无双。

  况且,甄家老太太亲孙女赶不上趟,只是那几个旁支心热。

  “好,老婆子我,就喜欢做媒。”

  送走贾敏,大儿媳妇哭丧着脸:“老太太……”

  她们还以为林家是冲着甄家姑娘来的,怎么会是那个霍家,还是个没爹娘的丫头,不忌讳吗?

  甄家老太太:“人家笑脸开口求,我怎能拒绝?林家这么几代单传,家世不败,聪明得很。”

  几人忙道:“老太太误会了……”

  几个儿媳没想明白,老太太却想明白了。

  “你家老爷就没林大人想得多。”

  作者有话说:

  今天体检,希望一切顺利。

  ……

  我们玉崽,开始当信使!

  玉崽:坏蛋哥哥!

  话说我捉虫的章节,怎么没修改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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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0 第一百三十章

  ◎无知无畏◎

  林家这么快定下媳妇这件事情, 金陵城上下多少人家意外得很,可谓硬生生杀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那些在官场上有些人脉的家族也摸不准林家到底在做什么。

  论理说林家的林如海和霍家,原先在官场上八杆子打不到的交集。

  霍总兵早已亡故, 眼看已经失势,此房, 只剩一个孤女。

  寻常人家娶媳妇还有几分忌讳,不想林家竟然风风火火的定下来。

  原先也没有一个预备和征兆,却不知林家为何动这样的心思。

  霍家对于这门亲事自是高攀林家既然上门提亲他们岂敢拒绝,传出去肯定落一个苛待孤女的名头,只是霍家人心底也暗恨,如今这丫头也不知撞了什么大运,摊上这样的婆家。

  霍家只要顾着自己的名声, 就要里里外外的把事情都办得漂漂亮亮。

  有甄家老太太出面,自然诸事顺利,很快就换了名帖,只等霍家姑娘出孝期,就要大定。

  林家把阵仗闹得这么大,除非二人当中有人运道不好,一命呜呼又或者得了恶疾,将来必定不会有变动。

  林如海这边了一桩心事, 可把金陵薛家愁死了。

  薛家上下尤其是薛潘他爹可又添好几根白发。

  薛宝钗听说父亲母亲都在外书房,便赶过来看一眼, 顺便请安。

  薛家外书房也是学着江南文人装点个样子,有些书籍, 只是大部分时间薛家老爷在这里和掌柜们盘生意, 甚少读书, 薛家老爷出门太久的话, 外书房少有人来,宝钗会从小门过来在这边看会儿闲书。

  所以她对此处熟门熟路,这一次来就看见几个掌柜和父亲的贴身小厮,愁眉苦脸。

  宝钗原本想进去和母亲说上几句话,可看着情形却只能在外面驻足。

  她心底一沉,可是哥哥又惹了什么事。

  屋檐上几只大喜鹊吵得叽叽喳喳。

  阳光热辣辣的,明晃晃的打在地上,看着是一个好天气,可是薛家上下的气氛却阴沉沉,那喜鹊根本不是报喜,反而十分聒噪,叫的人心焦。

  薛宝钗眼看着老管家从房里出来,挥挥手遣散几个掌柜和小厮,她才从小门后微微探头,缓缓走出去。

  老管家会意,冲薛宝钗使了一个眼色,走过来小声说:“姑娘,咱们家的东西没有送出去。”

  薛宝钗这个年纪还小,也没见识过多大场面,更没有凤姐儿那般八面玲珑,下意识的便问道:“可是礼薄了?”

  以前送不出去都是因为礼不够贵重。

  老管家苦笑不言,他和林家已经打过几次交道,这家人油盐不进。

  这岂是礼薄的问题?

  老管家摇摇头离去,宝钗见管家也不便言明的样子,只能按下心头的疑惑,不由自主垫着脚,竖起耳朵听屋内声响。

  老管家一走,薛潘一瘸一拐的从小门走过来,把朱红小木门摔的啪啪响。

  他这回伤到了一些筋骨,一直没有养好,虽然老大夫拍着胸脯保证,薛蟠腿脚不会留下问题,天天山珍海味,人参肉桂,把人都养的白胖了一圈。

  可薛蟠挨这样一顿暴打又躺着几个月,心里恨的要命。

  每每想到,都想把林家两个儿子剥皮抽筋,再把那小娘子弄到家中,只恨自己当时没有直接将那两人打死,免不得自己受这一番委屈。

  薛蟠看见妹子等在这边,上前和薛宝钗应阳怪气道:“我说那是什么好人,果然对那妞儿有意思,都定下了婚事,没准私下里不知有过什么勾当。”

  薛宝钗一头雾水,薛蟠见妹子没有附和他,冷笑道:“妹妹养在家里还不知道,那小娼妇和她的姘头早就勾搭上了。”

  宝钗不知林家定亲一事,更何况其他内情薛家老爷也不会和女儿透露,她今儿可真是被哥哥说糊涂了。

  薛蟠话音刚落,书房门豁然打开,等不及她看清,只见一个人大步走出来,挥手往薛盘的脸上招呼了两巴掌。

  打得的薛蟠,唇角渗血,脸上紫胀,双手抱着脑袋,扑在地上直接叫哎哟。

  薛姨妈踉踉跄跄扑倒出来,她穿着一袭方格兽纹锦花软缎褙子,手上戴着编丝南方玉手镯,在青石板地上砸出一声脆响,双喜纹杭缎香囊直接飞了出去。落在宝钗的鹿皮小靴旁边。

  薛姨妈搂着儿子,又是一口一个心肝肉。

  “老爷,他才刚好。何苦又要打他?这是我的半条命啊,还不如打死我算了!”

  薛姨妈只知道搂着儿子哭。

  宝钗直接被眼前的场景吓得呆了。

  薛家老爷爆怒:“我不只想打他,我还想把他给毒哑了。那样的话要是传出去,传到什么有心人耳朵里我们一家子。都要被他害死!”

  薛蟠他爹气得脖子青筋暴涨,双眼暴突,好像下一刻眼珠就会爆出来。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商场上很多人虽然不明说,但是私底下风声早就走漏出去。

  除去一些生意伙伴,就连薛家其他的几房人也时常阴阳怪气。

  薛宝钗冷汗湿了背心,不敢上去劝,薛姨妈更是没了生息,突然哑火。

  薛老爷指着那一对母子,双手发颤:“他听不懂人话也就罢,我和你说了这么多,你怎么还护着他?”

  说什么了?

  薛宝钗更迷茫了,一时不知道是该去安抚父亲,还是该去安慰母亲。

  薛蟠梗着脖子犟嘴:“我不是还有舅舅吗?我舅舅是当今朝中大员,那人家竟然那么了不得!

  薛蟠草包一个。如何能懂这其中的关节?

  薛家老爷一手捂着发胀的脑袋,走到薛蟠跟前,猛踹了一脚,大步往外院去。

  薛姨妈只知道搂着儿子哭,薛宝钗像是生了根,呆立在原地,太阳晒得她头脑发晕,一脸通红。

  薛姨妈哭过一回,又要找人给血盘上跌打药,心疼的要命。宝钗旁敲侧击的问一下,才知道原先他哥哥作死调戏的竟是总兵家的姑娘。

  想起哥哥一口一个娼妇骂街的样子,宝钗自己都跟着害臊,心底不由有些戚戚然,母亲总说,要兄妹二人扶持,可如今哥哥的样子,又怎么指望得上他能扶持自己呢?父亲说的是对的,都说祸从口出,将来不要惹出大祸来才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薛家一片愁云散不开,林家依旧阳光灿烂。

  林家老大也没有想到自己的那件事情竟会顶得这样的顺利,甚至一时反应不过来,现在他是有婚约在身之人。

  办完成一件大事,就更加有心情,带着妹妹游山玩水了。

  贾敏毕竟年岁在那里,没有几个孩子能折腾,难道后面就油着,人家两兄弟领着黛玉出去玩,他们办事理来妥当十分周全。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南朝遗迹,至今金陵城最不缺的就是寺庙。

  今日去祭拜花神庙,可花神另有其人。

  霍家姑娘隔着一扇屏风和林璋说话: “当你们林家媳妇,要学些什么,我也好学起来。”

  林璋道:“不必学什么,母亲和妹妹都是极好相处的人……”

  隔着屏风,霍家姑娘诚恳的声音传来:“多谢。”

  林璋没明白:“什么?”

  “多谢你娶我。”

  林璋闹了个大红脸:“哪里,是我要多谢,多谢你愿意嫁我才是。”

  林璋在害羞中左顾右盼,忽然发现前面朱红的柱子后面露出一只花丝金蝴蝶。

  翅膀金灿灿的,随着脑袋的微微颤动。

  “林黛玉!”

  黛玉慢吞吞从廊柱后面挪出来,歪歪小脑袋,从柱子后面探出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天真无邪且无辜。

  她今天穿着一件她穿着一袭蜜色精微绣敷彩纱衣,百蝶穿花锦裙头上挽着两个小揪揪。

  小脸红扑扑的,红红的樱桃小嘴,眼睛中露出几分古灵精怪。

  被人发现,小黛玉没有心虚反而有几分骄傲,好像在和哥哥说,哼,你们的好事我听到了。

  林璋有些许的恼羞成怒,窘迫的双颊发红:“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鬼鬼祟祟?”

  小黛玉冲着哥哥坐了个鬼脸,转身拎着裙摆就往走廊另一头跑过去。

  小小的身体倒是很灵活,今天要走远路,穿的又是最衬脚的鞋子。

  要是林如海,看见这辈子女儿如此活泼健康,心中定然十分欣慰。

  大约还会凑上来八卦一回林璋到底和他未来的媳妇儿在聊些什么。

  黛玉跑远,林璋才发现,原来是自家的老二搞鬼,两人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又不知说什么,还指着自己这边笑。

  屏风后面霍家姑娘,看着林家一家子姊妹真真心中又羡慕又喜欢。

  想到自己的处境,又陷入无限惆怅,说来这桩婚事也有自己几分设计,林家救自己出苦海,自己今后必定要好好当林家的媳妇。

  她又道:“我出来的久,先回了。”

  林璋见她要走,连忙又向霍家姑娘表忠心,只愿让她放心:“你一出孝,就会大定的!”

  屏风后面的霍家姑娘急了,也是脸涨的通红,还好让丫鬟远远守着,这边没几个人。

  “你小声点!”

  林璋后知后觉地哦了一声。

  眼看屏风后面的人影走远,林璋怅然,想来她从另一出院子出去了。

  送走佳人,林璋才转过身来去收拾撺掇着黛玉捣乱的某位弟弟。

  “林珺!你等着!”

  林珺还在那儿看热闹不嫌事大,与妹妹道:“我们将来的嫂嫂可厉害了,会武艺呢!哥哥就是这样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

  ……

  林璋定亲的事情传到京城,诸事大定。

  荣国府上下的也十分意外。

  只那终归有是林如海做主的婚事,肯定有他的深意在,荣国府不能插手什么。

  贾母再怎么打主意,现在能配得到一处的是他的宝贝孙子贾宝玉和黛玉的婚事。

  老太太倒没有对林家的两个外孙动心思。

  贾赦笑道:“哟,怎么定了那个人家,平日里都不见什么交道。”

  贾琏在一旁,对这样一桩婚事十分有话要说:“我估摸着,肯定是璋哥儿自己看上了,他那个性子,寻常姑娘入不了他的眼,将门虎女对他胃口!”

  说完这一句话,贾琏还不忘奉承自己的妻子几句:“我当然喜欢我家奶奶……”

  这个媳妇贾琏喜欢,聪明懂事识大体,现下有了身子,早早就给贾琏预备好侍妾,贾赦这辈子没有上辈子出格,贾琏也有样学样,没人像是王熙凤一样拘着他,他反而不会偷腥了。

  真是叫人唏嘘,果然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如此劣根。

  众人见贾琏轻浮,懒得搭理他。

  贾母沉默了半晌:“还是甄家老太太保媒。”

  荣国府一家子上上下下多少人,近来真是闲来无事只有林家这桩事,掀起几分波澜。

  至于先前王夫人挨过一遭,对林家的事情历来不干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

  这日贾赦才从东府吃席回来,还没走到自己院子,就见外面赖大家的着急忙慌跑进来:

  “老爷!老爷快进宫!”

  “圣上病重!”

  “您快进宫吧,哎呦……”

  赖大家话才说完,就一脚踩空,摔了一个大马趴。

  贾赦没心思再去理他,微醺的小酒顿时清醒,还好今日没喝太多。

  他赶紧叫贴身小厮去预备官服,轿子也来不及乘,骑着马和东府匆匆换上衣裳醒酒的贾敬进皇宫侍疾。

  皇上病重,指不定就是一个皇位交替,最是风云激荡之时。

  贾母虽料到如此,却想不到家家的爷们这么一去竟是被在宫里面关了两天两夜。

  一直等到第三日夜里,忽然外面传来消息,是一个史家的小厮过来传话。

  “新皇登基了!”

  贾母这两天都没有睡好几乎没有合过眼,听见这个消息,猛然站起来,眼冒金星。

  “什么?!”

  史家人也面色灰白:“圣上病势沉重,禅位于太子殿下,新皇登基了!”

  贾母颤抖着手,挣扎着站起来连声音也跟着发软:“换衣裳,一会儿要进宫,车马都预备起来!”

  131 第一笔三十一章

  ◎换个皇帝,正好偷懒,贵人千万多忘事◎

  老太太年岁大, 坐镇家中,才能叫小辈们安心。

  她是敕封一品诰命夫人,毕竟熬过两朝的老人家, 比这惊险的事情她都经历过,所料果然不差。

  那日史家报信的人才从后门出去, 宫里传信的公公挨家挨户上门传旨,请各家诏命夫人按品大妆,入场朝拜新皇。

  贾母也顾不得身上疲惫,赶紧让人找衣裳和头冠。

  这一次政权交接在贾母看来已是十分平稳,没出现什么围着宫门和什么王爷家,再杀头几百口,关上宫门几十日不见人影的事儿。

  只不知太上皇的病重到什么程度, 没准过几日又要有国丧。

  一朝中天子一朝臣,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贾母心底虽然这么想,在去宫里朝拜路上止不住的盘算。

  早就听说太子和老牌勋贵不对付,但儿子们不算成器,老大平日里只图不惹事儿,做不出什么大功绩,老二只是一个员外郎, 在官场中毫不起眼,想来并没有什么能得罪先前的太子地方, 如今贾府也只能暂时回避,越不起眼越好。

  这辈子的贾母大约是见儿子还能提点一二, 也不似前世那样只顾着自己享受, 反而比先前更加低调了。

  京城的风波震荡传到江南, 尚有一丝余波。

  江南的官场上下, 许多人忧心忡忡,十分忐忑。

  守孝的苏哲开始出来走动,在扬州也没个去处,多是往林如海府上叙旧。

  对于老皇帝禅位,林如海十分坦然。

  反正上一世已遭遇过一次,这辈子一回生二回熟,不必像前世焦头烂额,去堵盐税上的窟窿,远远的在江南,新皇帝愁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想不起林如海这个无名小卒。

  林如海每日除了随便打点衙门的事 ,就是回家带孩子,故而现在他还能和苏辙一起在院子里晒着晨间微微发暖的阳光,捧着一壶茶升起袅袅的烟,闲事无比。

  优哉游哉。

  只愿日子一直如此才好,但林如海总觉新皇登基以后,定是容不得他悠哉的在江南过日子。

  愁啊!

  林如海手里拖着一个君瓷茶盏:“苏兄高见,太上皇当真是病势沉重?”

  其实太上皇真病也好,假病也罢,终究是龙椅上换了人,可太上皇前世最后也还活过几年。

  前世黛玉病死的时候,太上皇还好端端在宫里呆着,兴许前段时日是真的病势沉重,却又独有龙气护体,跨过了生死大坎,多熬几年。

  亦或者太子私下逼宫所至?

  林如海懒得想。

  苏哲自知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太医院定能妙手回春……”

  双日凌空,这回官场上有好戏看咯!

  比起忧心忡忡担心前程的大人们,小孩儿无忧无虑。

  苏哲这一回来林家,只把家里的老四和老三带来过来。

  苏家老三年岁大一点和林璋、林珺两兄弟玩在一处。

  老四苏扬和黛玉年岁相当,此刻正和黛玉参观林如海藏书的去处。

  小孩儿总着角,穿着一身靛蓝袍子,滚边是白麻布,瞧着很简朴。

  他看着满架子的书,啧啧称赞。

  虽然苏家和外祖皇家拢共加起来,藏书也不算少,但七零八落各处都有,不像林家历代的藏书都在宅里归置整整齐齐。

  苏家老四说话历来讨喜,毕竟吃过林家这么多的糕点,每见到黛玉自然笑盈盈的,难得出来撒欢一次还有什么好愁的?

  “玉儿,你们家书真多!你都看过?”

  黛玉有自己的一点小骄傲,她自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长大,可没有学过什么安分随时的教导。

  更不知道什么在男子面前藏拙,讨人欢心。

  黛玉道:“现在自然没看过,以后肯定都要看。”

  黛玉原本还想说他们家苏州祖宅也有很多的藏书,只是想来又过于炫耀,本着低调的念头,最后把话咽下去。

  黛玉今日穿的是杏色小衫和天水碧的裙子,原本她这样年纪,贾敏喜欢红的黄的打扮,才显得姑娘娇俏,可今日访客苏家还在守孝,所以给女儿打扮素净,连头花都是珍珠攒的,没用什么金晃晃的花簪。

  苏家老四很给面子,恨不得将双手双脚都竖起大拇指:“玉儿你真厉害!”

  “我家书也很多,下回你去我家玩。”

  ……

  苏哲一别之后日子又平平淡淡,过去一两个月,翻过年去,林如海忽然收到远方的一封加急信件。

  林璋和林珺两兄弟恰好来书房,想和父亲商议如何给古怪的冷大先生贺寿一事。

  林璋看见那封信上 封条:“父亲,是朱伯伯的来信吗?”

  林如海拆开信封,简单扫过几眼,又把信件递给两个孩子:“你们朱家伯伯起复了。”

  等两个儿子看完信件,三人面上几乎是如出一辙的深思神情。

  林如海也意味深长的对两个儿子说:“想来,离我们进京,不会太远。”

  朱谦是太子心腹,他若是说点什么,自然与太子的心思差不去多少。

  况且依着朱谦性格,就算如今太子尚且不想提拔林如海,恐怕等朱谦回去,也会几番向太子殿下举荐此人。

  林如海知太子脾性,这一位还在东宫的位置上不算喜欢自己,可林如海办事兢兢业业,未曾出过纰漏,上位者虽不喜欢,也不讨厌。

  当下正是朝中用人之际,与其用一些和新皇离心离德,偏向太上皇的臣子,倒不如先将林如海之类的官员拉拢过来所用。

  这一世的贾家很安分,没深入掺和进去太上皇那群老勋贵里,太子启用林如海的可能更大了,而且盐税这笔大钱,新皇肯定要把心腹中的心腹弄到盐铁几宗大生意上。

  朱谦来信而后二十余日,正是春日,家里正预备着黛玉,今年的生辰。

  又是花朝节,黛玉可做不出那种花儿尚且不开,就以丝线绸缎制成假花装点的事情。

  反而给穷苦人家施粥,再将园子里的花木都清理一番,除除草,给下人们赏一份月钱,仍旧是一家人清清静静自己过。

  林家人的生辰历来如此,林如海和贾敏都很低调,黛玉作为女儿岂敢奢靡,林如海不太喜欢像贾母一样摆排场,贾敏这么些年,也习惯了。

  正是黛玉生辰这一日,京城里的信使把旨意送到扬州巡演衙门,命他即刻交接公务,进京当差。

  林如海果然又要进京了。

  荣国府就在京城,天子脚下,消息比扬州快,远在扬州的林如海还没见圣旨的影子,贾母这边就领着一家老小,欢欣鼓舞。

  林如海官升至二品,礼部尚书。

  朝中尚书令多为正一品或者从一品,但林如海从三品上来,先前又被贬值下去,官员连升迁两级。

  大家心里明镜儿似的,圣上故意压林如海一级,让他担着二品的官衔,做着一品的事情。原先太上皇就喜欢用这样的手笔,新皇还真是有样学样。

  无论如何,这在贾母眼中就是一件大好事,林如海官运亨通,贾母越发感叹自己当年深谋远虑,颇有眼光,寻得如此杰出的一个女婿。

  官场的事贾母懒得琢磨了,林如海比自家两个儿子稳妥,贾母只关心另一件大事:“礼部尚书,圣上隆恩,圣上隆恩!赶紧找人去问,她们几时进京,是不是一起?”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虽然得道的不是实实在在的贾家人。

  荣国府上下见老太太高兴,嬷嬷们上前来说话凑趣:“老太太,咱们又能一家团圆了!”

  扬州的人还没动身,众人就纷纷建言献策,撺掇着贾母庆贺,只要一办事情,大家只要肯动心思,就能捞到银子。

  贾母乐得脸上笑做一团,一迭声地答应着。

  她原本以为上一回女儿贾敏一走,这条老命不知能活几年,兴许母女不能再见,伤感得很。

  而今自己身体硬朗,女儿又要往京城中来,这就是实实在在的一家团圆。

  还好元丫头也嫁在京城里,贾母对王夫人道:“等他们到京城,把元丫头接来,咱们聚一回。”

  念着林如海的,也不只有皇帝和荣国府,义忠王近来,发现自家儿子十分用功。

  不知不觉,都开始秉烛夜读,那日他进宫探望黄鑫,回家例行去看看家里的崽子,见他还在书房,烛火点的亮堂堂,开门进去,不免要过问几句:“如何还不睡,近来为何如此用功?”

  只见儿子一本正经坐在书桌前,端端正正的神情严肃:“父亲不是说林家要回京,我要是懂太少,兴许他们不和我玩呢!”

  儿子如此用功,显得义忠王愈发散漫,反正儿子做点什么,不会招来上面疑虑,义忠王自个儿也觉着玩的累。

  多读几页书总比出去学些恶习花天酒地的好,花天酒地也罢,别把身子糟践坏了。

  他这儿子教起来还真省心,除了有时拌嘴,会义忠王气个倒仰,比起京中那些纨绔子弟十分听话且优秀。

  义忠王反而有些尴尬,摸着腰间的玉革带:“嗯……是该多用功,你自己忙着,为父……”

  话还没说完呢!桌子旁边的小人儿不耐的冲他招手赶人。

  得,他还是去别处晾着吧!

  义忠王走在院子中,月光如水,想到以前软软可爱的小黛玉,也不知现在长得多高了。

  义忠王待着寥落,是以挺喜欢小孩,对府上姬妾也大方,原先有个姬妾也养下一个小姑娘,可惜没出月子就夭折了,后面也添过一个哥儿,那孩子生下来就没活过两日。

  宫里钦天监和庙里高僧来祈福过好几回,义忠王也觉得是不是自己命中如此。

  好在如今还养大了一个,说话办事都有模样,养在膝下,聊以慰藉此生。

  且说江南林如海接到圣旨,奉命与扬州同僚交割事宜,便带着一家老小乘船北上,中途听闻,新皇竟然向守孝的苏哲传去旨意,命其孝期过后速速回宫。

  至于职位如何,圣上不曾透露,如此愈发显得旨意暧昧无比。

  苏哲如此淡然,想来也是料到这一点,先前他被打压,扔去馆里修书好几年,兴许只待今日的起复。

  北上之路林如海走过许多次,顺风顺水,很快就到京城。

  林家离京渐渐近了,贾母一日里要问好几次,终于等到那一天,林如海径自入宫面圣,贾敏带着哥儿姐儿往荣国府来,东西二府太太奶奶都陪在贾母身边,满满当当,盛装打扮,候在荣禧堂,就连贾琏的媳妇眼看就要生,还是挺着个大肚子不能缺席。

  “老太太,姑奶奶和哥儿姐儿,马上就过二门了。”

  外面一声通传,贾母伸长脖子,再等不得,直接起身往外走。

  132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又回京城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贾母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 亲自起身相迎。别看贾母年岁已高,当下却十分灵活,反而把丫鬟和媳妇们都甩在了后面。

  众人连忙道:“老太太, 您慢些。”

  贾母走出正房去,恰好看见贾敏和黛玉走进来, 母女俩也顾不得还在外边,相拥而哭,众人好容易劝住。

  贾母一手牵着贾敏,一手牵着黛玉,满眼对这笑意,往荣喜堂进坐定。

  贾敏领着黛玉和几个没见面的侄儿媳妇见礼,见贾琏的媳妇身子沉重, 问过她一切都好,特意让她先回去歇着,今后自是有周全之事。

  贾母也发话让赶紧去歇着,好生休养,崔氏将媳妇送出荣禧堂,又回来和众人叙话。

  贾宝玉自然不在贾母跟前,林璋和林珺都是半大的人,现下算是外男, 家里的迎春半大不小,还有年轻媳妇, 林家两兄弟总要先去在外院与贾赦等人相见,最后众人一起再到老太太跟前请安, 这样的礼节才显得有规矩。

  宝玉作为男丁, 一早也被贾珠弄到外面去, 现下心里一面是见了表兄们的欢心, 一面又惦记着还没见到面的林妹妹。

  外面的大人有很多话要说,贾政不在,贾赦看出来小侄儿待不住,高抬贵手,年纪最小的贾宝玉被先放回来。

  这回进屋贾宝玉知晓有客人,没和往常一样滚进贾母的怀里撒娇,先上来和姑姑贾敏表妹黛玉规规矩矩见礼。

  贾母教养的孩子,就算性子娇惯,礼节万万是不会有错的,颇有世家小公子的模样。

  宝玉再看黛玉忽而就呆愣住了,林妹妹今日上身穿着织金对鸟纹绮半臂,内里是浅色纹绫晕锦,还有一条鹅黄百褶掐丝云纹裙子,仍旧是一对丫髻,腰间上挂了个银丝线绣莲花香袋,已经看出一股子出尘秀雅。

  原本就还没有装下多少文墨的宝玉一时有些词穷,这可真是神仙一般的妹妹!

  贾宝玉看见黛玉脖子空荡荡,在低头一看自己胸前璎珞笼着的那块通灵宝玉。

  连忙就问:“妹妹有玉没有?”

  黛玉愣了愣,看见宝玉神情痴呆,也不知该怎么说。

  眼看宝玉没头没脑问一句,一家子姊妹,索性就不瞒他,说着黛玉伸出手比划一下大小耐心和宝玉道:“有……这么大一匣子,是先生所赠。”

  宝玉知黛玉会错意思,他原本想问黛玉有没有从娘胎里也带玉,可是转念一想,他以前就见过黛玉妹妹,她没有这样的玉,自己若继续纠缠,反而显得十分不懂事,他神情一瞬间萎了。

  于是又问:“如何不戴?”

  贾母想起来先前宝玉因为家里探春没玉闹出来的事,赶紧转移话题:“那些东西肯定和箱笼一起收着,过几日你妹妹就戴着了!”

  贾宝玉没继续跟着发癫,于是又问黛玉读过哪些书:“妹妹读过哪些书?”

  林家哥俩和黛玉都给荣国府写信,黛玉先前也曾写过自己进学的琐事。

  贾宝玉显然没话找话,小黛玉仍旧耐心答:“四书已经学过一回,现在多看诸子百家,不过先生说,四书还要再读。”

  听见黛玉这么说,宝玉也跟着要夸起来:“妹妹果然大才。”

  贾母在旁边呵呵直笑,这俩小孩儿一处,还真是金童玉女,若是将来宝玉争气,不妨亲上做亲。

  宝玉再接再厉,不由就失了分寸,探着脑袋问:“妹妹可有表字?”

  贾敏觉得此举十分不妥,原先看着宝玉痴痴呆呆盯着女儿的样子,作为母亲她通身不适。

  就算都是一家子姊妹,宝玉自小和黛玉亲近,但是始终是外姓表哥,仗着年纪小,竟还问起表字来,贾敏心头涌起一阵不舒服,把女儿揽到怀中:“玉儿正经读书,自然是有表字。”

  贾宝玉住嘴了,要是自己再说下去,姑姑兴许会生气,而且妹妹既然有表字,自己想到的那个字肯定是不能用。幸而贾宝玉没由着性子说出来。

  贾母只看见两个孩子和睦,也没察觉女儿贾敏有些不舒服,仍旧是笑盈盈的:“宝玉历来对姊妹们,最亲近,这样正好,以后姊妹们一处上学认字。”

  这时候外面又有人来:“老太太,大姑娘回来了。”

  原来是贾元春回来了,瞧着元春穿金戴银,面色红润,日子应当不错,难得贾元春的婆家通情达理,愿意让媳妇儿回娘家见亲,贾母一听更加高兴,这才叫真真正正的大团圆呢。

  “快请。”

  贾元春进来,仍旧是见礼叙话,略过不提,众人在贾母跟前说过一回话,林家两兄弟马上也到跟前。

  贾母等人满心疑惑,林璋结下的那门亲事,碍于今日初初见面,实在不便提及,只得暂且按下。

  过得好半日,亲人俱是见过,林璋等人想起来,荣国府中还有一人尚未得见,家里便相约到贾瑚修行的道场去拜会。

  贾瑚看见黛玉出落的越发钟灵毓秀,浑身透着仙气儿不由多看两眼。

  小黛玉甜甜的叫了一声:“大哥哥。”

  贾瑚拨弄着自己手上拂尘,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玉儿,要不要来和我一处修道?”

  黛玉听罢,鼓着小脸,眉头一皱,赶紧躲到哥哥身后,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要。”

  这样可爱的举动,逗得大家都笑了。

  贾瑚带发修行,比起他们这等红尘之中的俗人,果然是仙风道骨的许多。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贾敏回来每次都是要和嫂子私下里多说一会儿的体己话,她俩是姑嫂情分,更像是闺中密友。

  有了儿女总是愁,先前崔氏愁贾瑚、愁贾珠,婚事也好媳妇也罢,一切顺利,虽说现在贾琏那边添了丁,但是她又有一重愁绪,笼在心上,久久散不开。

  贾敏在来的路上就听说这件事情,一看嫂子的头发果然白了很多。

  崔氏无奈:“她们兄妹,怎么都这样。”

  贾敏连忙宽慰道 “人吃五谷杂粮,总会生病,你瞧现在琏儿不都是好好的?你这媳妇可有哪儿不好?”

  好巧不巧,贾迎春开始议亲的时候,也和贾琏当年的情形七八分相似,男方家的那小子,也出事了!

  贾敏还记着呢,原先贾琏相看的姑娘,没来由就生一场大病,小小年纪香消玉殒。迎春定下的人家也一样,还没下定,刚起一个头,那人就从马上跌下来。听说摔到脑袋,直接瘫痪在床。

  崔氏一面庆幸,两家只是有点意向,并没大定,若真定下,要么退亲坏贾家的名声,要么把迎春嫁给一个瘫子。

  可她还是担心传出风言风语,原先琏儿的婚事就没消停,迎春又是女儿家,传出坏名声更是了不得。

  迎春这丫头性子淡又有主意,崔氏也怕闺女也和贾瑚有样学样,远离红尘,一心修道,心思里那叫一个愁苦。

  贾敏今日才到家,她也不好哭哭啼啼,没个正形。崔氏捏着帕子,擦擦眼角的泪“自然是好的……迎春丫头是姑娘家,只有更难听的话。”

  贾敏拍拍嫂子的肩头,把自己的帕子也递上去:“你操心这个作甚,汉武帝的王夫人,先前也不就是寡妇,正是贵人命重。”

  二人都知道,这样的言语也只能聊以□□罢了。

  天色将晚在带着女儿,乘着马车,辞别贾母,往林家的宅子去,走到半道忽而停了车,原来是遇到义忠王。

  这一辆车中只有女眷,贾敏不便与王爷问安,还好义忠王不在乎这戏饿,也只想和黛玉说话。

  “小玉儿,你还记不记得我?”

  黛玉掀开车帘,看见骑着高头大马的义忠王,笑眯眯:“王爷伯伯。”

  分明已经好些年都不见了,小玉儿还记得他,没有半点隔阂,义忠王心里像是灌了蜜一样甜:“我的园子都收拾好了,就等你过去玩。”

  黛玉冲义忠王摇摇手:“好,伯伯再见。”

  林家兄弟还没来得及到跟前,义忠王就催促黛玉早点回家,贾敏等人来到林家宅子,林如海今日不是休沐,又被圣上留了一回,尚且不在家中,几人刚进二门,宫里面就来了旨意。

  “太太,宫里的旨意,请您入宫去说说话。”

  此事倒在贾敏的意料之中,宫里会找命妇进宫觐见太后和娘娘,表示宫中对臣下的重视和恩宠。

  只是旨意点名要贾敏将儿女也一起带去。

  黛玉这样机灵可爱,叫里面那个贵人看上留下来要养在宫里,这不就是要她的心肝肉吗?

  当下若是说黛玉病了,召太医搪塞,反而落下刻意。

  翌日贾敏领着一串孩子入宫,有接引公公和大宫女指引,直直太皇太后的寝殿去。如今皇上上仙老皇帝变成了太上皇。原先的皇太后自然也变成了太皇太后。

  皇宫里的景致这么多年,似乎没有变化,贾敏冷眼瞧着,似乎夹道转角那棵柏树比早年又高一点。

  贾敏走进殿内,刚想领着黛玉和两个儿子行大礼,外面传来公公高亢尖利的声音。

  “太上皇驾到。”

  贾敏连忙领着孩子们侧身退下避过,恭迎圣上。

  太上皇满头银丝,精神还不错,眼睛灼灼有神采,面色红润。

  两个小公公搀扶着他上前来,在太皇太后身侧坐定。

  太上皇脸上不见喜怒,独有一份上位者摄人的威严,只是在太皇太后跟前收敛了几分。、

  “听说母亲这边热闹,朕过来看看。”

  太皇太后看着儿子,眯着眼笑道:“你身子大安,就该多走走。”

  这是店外又有公公禀报:“陛下,义忠王爷来了。”

  太上皇似笑非笑,看不出喜怒,手里捻着一串碧玉佛珠:“母后这边真是好热闹啊!”

  义忠王不单自己来着,还带着他的宝贝儿子。

  那小子怪是会装乖巧:“孩儿给太上皇请安,给祖母请安。”

  太上皇抬手让他起来,又招手让他过去,手里依旧捻着那串佛珠,神情愈发锐利:“你叫朕的母亲祖母,却叫朕太上皇?”

  那孩子不急不躁,丝毫不将这样的目光放在心上,俯首作揖:“孩儿十分敬仰伯伯,所以以此呼之,今后孩儿就叫您太上皇伯伯。”

  这话说的叫圣上开心,直接将人拉到自己身侧坐下:“好好好,过来坐,就属你机灵。”

  此番事情过后,皇家贵胄才分得一二分心思,让贾敏带着黛玉向几位贵人行大礼。

  太后和颜悦色,平身赐座,见黛玉可爱,招手道:“小玉儿来我这边坐。”

  林大人家的这个小娃娃长得是真不错,毕竟林如海美探花的名声,探花家的小姑娘自然也是美的。

  “她们都长大了,我身边也没这个年岁的公主,你带着玩儿。”

  太皇太后顺手就把一个羊脂玉镯退下来,也不管黛玉的手腕纤细,能不能带上,直接就给孩子套上去。

  黛玉落落大方,并不怯场:“谢太后赏赐。”

  太上皇见她有趣,分明林璋林珺就在,却还是故意问黛玉:“你可是有两个哥哥?他们学业如何?”

  黛玉又道:“哥哥们学业尚可,如今已经考过秀才。”

  太上皇笑了笑,也没在意这孩子没用敬语,随便闲谈,伸出一只手指摇一摇:“这可不行,你父亲考中探花时,只满十八呢!”

  义忠王在旁边笑着凑趣:“皇兄,如此年少的探花,我朝自开朝以来,也只有一人。”

  太上皇眉头微微一皱,忽然又笑了,指了那边的林璋和林珺:“让他们去国子监念书。”

  流金的香炉,袅袅的升起一阵一阵的烟。。

  大殿之中有许多人,却个个屏声敛气,仿佛掉一根针,旁人都能听见脆生生的响,压抑的叫人喘不过气,说不出话,只想快点逃离。

  贾敏听完只在一旁像个工具人似的,赶紧领着两个儿子出来谢恩:“谢圣上隆恩。”

  黛玉也紧跟着母亲一起磕头。

  太上皇似乎很满意林家夫人和小黛玉的诚惶诚恐,缓缓点头:“也是,你哥哥们都不在,就该你谢恩。”

  在林璋和林珺眼中,国子监看着也不是什么好地方,可是皇上说的地方怎么能不好呢?作为臣子,雷霆雨露均为天恩。

  安顿好林如海两个儿子的去处,太上皇又打量一眼黛玉,道:“母后若是寂寞,就把她留在宫中逗个趣。”

  作者有话说:

  友友们,我又爬回来了。

  首先和大家道个歉,呜呜呜

  原本八月份就应该更新,中间除了生病,更让我心态爆炸的是,我丢了稿子!!我的存稿丢了!!

  将近八万字的存稿啊!!

  当我在历史文件里找不到备份时候的绝望,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晴天霹雳。

  那是我之前身体状态稍微好点的时候攒的稿子啊!

  我真的心态爆炸了好几天!!

  重新写一遍的煎熬和痛苦……

  ……

  让我叨叨一下,真的太炸裂了!

  呜呜呜

  什么叫屋漏偏逢连夜雨

  光是身体问题就够糟心

  我真的不想再吃硫酸亚铁了

  也不想喝生血宝

  ……

  嗷呜

  九月份会努力坚持日更的

  ……

  133 第一百三十三章

  ◎唉◎

  义忠王和他儿子脸色都出现了一丝变化。

  皇宫里是什么地方?

  旁人不清楚?义忠王能不明白?他不喜欢呆着, 平日里自家那儿子每逢年过节或者是例行进宫请安,一大早就丧着脸,这次听说黛玉她们进宫, 这才积极些。

  皇宫里的老太太自然也明白宫里算不了什么好去处,宫里都是人精, 就算大家掩饰得好,她也能体味出来 ,反而自嘲道:“我老了,有人说说话就行,呆久了怕吵。”

  这话听着有几分心酸,缺不知触动了太上皇哪根神经,若是想要表一表孝心, 太上皇随便一开口,就可把人留下来陪伴太后。

  太上皇却也没有表示,只略说了几句话然后又让人搀扶着走了。

  贾敏战战兢兢的,在几位贵人跟前应付过去,中规中矩走过了流程,当中不乏有娘娘妃子夸赞黛玉聪明伶俐玉雪可爱,可惜宫里多的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主儿, 当不得真。

  等到和女儿出宫的时候,贾敏一整日紧绷着神经, 疲惫得脑袋一阵一阵发胀。

  引导公公领着她们出宫,办到又‘恰好’见着了江南甄家大姑娘。

  可怜她原本是备选东宫糊里糊涂时运不济, 变成了太上皇的人, 那时候太上皇年岁已高, 早已无法有什么子嗣, 云贵人,现在应该叫做云太妃,膝下没有一儿半女,而今在宫里也是守活寡的样子,她不过而立之年,,也不知今后还要如此磋磨多少年,看见贾敏过来,云太妃原先被深宫大院榨干的精气神似乎又回来了几分,眼中有了光,贾敏牵着黛玉缓步上前与她见礼。

  “云太妃……”

  太妃颔首还了半礼,看见黛玉满眼艳羡,贾敏三十多岁还能添个女儿,倘若……她兴许有机会。

  可惜没有倘若,只能一日一日的将日子熬过去。

  云太妃微笑:“你们家玉儿都这么大了?”

  黛玉有模有样,道一个万福“给太妃娘娘请安。”

  太妃似乎久不与人说话,一时间徒劳张口,除去简单的客套,好似不会说话一般。

  眼中早已泛红蓄满泪,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掩饰过去:“这是第一回进宫吧?我也没什么好送你的……”

  说着也将手上的镯子退给黛玉,黛玉伸出另一只手,接过了她的礼物,垂首道谢。

  贾敏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这位娘娘都是强颜欢笑,可是这个时候却又不得不说出一些苍白无力安慰人的话。

  贾敏道:“去年我们一家去江南,才见过老太太还有几个夫人,都很好,太妃安心。”

  云太妃如鲠在喉,今日这般‘碰巧’遇见,对于她这等边缘太妃而言,属实离格。

  自然不敢说太出格的东西,眼下还有一个公公在,云太妃早就有所打点,才让探听到贾敏会往这边来。

  太妃又道:“我自然是安心,我还有什么不安心的,夫人出去了,劳烦您给家中带句话,我在宫中诸事都好。”

  那公公脸上似乎很不耐烦:“林夫人,咱们该走了,不然宫门要关了。”

  这是个眼生的公公,不知背后是谁的人,瞧着是个腰板儿硬有后台的。

  云太妃解下一个小荷包,塞到公公手里,他的脸色才又缓和了过来。

  “有劳公公了。”

  其实现下她似乎也没有什么要说的了,再往家里带话,不过也是还是一切诸好这之类的。

  难不成她还和家里带星,希望家中能将她从宫中接出去吗?

  她进宫以后,不得恩宠,尚且需要家中打点接济,今后还是静悄悄在这一方囹圄当中生老病死为妙。

  ……

  马车缓缓的使出宫门,恰好宫门落锁,黛玉趴在后窗上面看着那道朱红的硕大宫门,缓缓的合拢,果然是个精致的大笼子,不由得心底一阵一阵的泛酸。默默流了两滴泪,悄悄的擦去。

  回到家中,第二日宫里例行有赏,揭过不提。

  ……

  林如海如今也算得上是新贵重臣,朝中缺人办事,新皇帝自然也不会与他为难,其他官员暂且不会没事找事,毕竟在林如海手下做事情,比起活阎罗朱谦手下办事 ,已经是一件极好的差事。

  林家兄弟已经渐渐在京城中有了点名声,各处往来,贾赦见两个外甥回来更是喜欢。

  最爱做东道,要请他们和京城的公子哥们玩乐一番,引荐一二。

  林璋和林珺不能不给舅舅面子,宴席之前,受邀的公子哥儿们还没都到 ,林家兄弟见到一位稀客,义忠王家的那个小不点居然也来凑热闹。

  他穿着一身灿灿的褂子,华丽丽的衣裳,皇家贵胄,怎么穿都不算僭越,有模有样的走过来,身后跟着两个护卫,没带什么丫鬟嬷嬷,一板一眼,像是个小大人。

  林璋问他:“你怎么回来这里?”

  这位一开口就破功,还是很多的孩童气:欢迎 加入 要无尔而七屋耳爸一 Qqun“我在家中无趣得很,将军大人给我下了帖子,我就来了。”

  贾琏看见稀客过也从那边走过来,后面是大哥贾珠还有贾母跟前的金疙瘩贾宝玉。

  贾宝玉本来就不喜欢和他们一处玩,纵使哥哥们都长着好皮相,终归不是女儿家。

  况且贾宝玉在贾母屋里是个金疙瘩,在外虽说年岁小,总人会照拂一二,但地位和在贾母跟前不能比。

  今日再有个义忠王家的金蛋蛋,宝玉自然要往后靠一靠,他也是孩子心性,心中不免吃味。

  贾琏还没搭上话,就看见贾宝玉心不在焉的,抠着栏杆上的一朵雕花上去敲了敲他的脑袋:“宝玉,你要往哪儿去,瞧着心不在焉的,是不是老太太又赏了你什么好东西?”

  贾宝玉捂着头讷讷答道:“没有。”

  贾珠明白弟弟的心思,他那个怪脾气,总不喜欢和男人混在一处,什么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总说些混账话。

  贾珠不得不摆出,长兄的款好生教导一番:“你如今大了,不要总想着和姐姐妹妹们在一处玩乐,渐渐也该读书。”

  贾宝玉仍旧是嗡声嗡气的垂头丧气:“是。”

  义忠王他儿子也是孩童心性,虽说有时不喜欢宝玉,但也不至于记恨他,还以为宝玉是哪里不开心,反而安慰他:“我家园子还没修完,过几日请你们去玩。”

  贾宝玉垂首不言语,一会儿还要来更多的人,真是个腌臜世界,他感觉自己好像滚在了泥潭中,浑身不适。

  客人越来越多,谁也分不出多少心去照管宝玉的小心思。

  这时候有又有一群哥儿公子哥从东面桂花亭那边过来,当中有个男子,直接他们围在一起笑道:“你又怎么回事,脸上是被猫儿抓的?”

  林璋和林珺好似在看戏,他们其实也不喜欢这样闹哄哄,可惜年岁不小,有些场合不得不应付,所以宝玉不开心,林家两兄弟反而比贾珠那个亲大哥理解表弟。

  贾琏在一旁给林家兄弟解说:“这是牛家的小公子你还记不记得王家有个风姐姐?”

  两兄弟点点头,王熙凤就是嫁给这户人家,看来就是这一位了。

  只听另一个紫衣的男子大声笑道“是不是惹怒了嫂夫人?”

  这时一个穿着靛青绸缎袍的小哥儿更是招摇,大声嚷嚷着:“他家奶奶管得厉害,肯定是偷腥被抓到了现行!”

  贾珠见他这样不像话上前,一把拽住那人,一贯温和的面容上显出厉色,沉声道“蓉哥儿,住嘴!”

  贾蓉看见贾珠,又见林家兄弟,还有那位王爷家的独苗,并着老太太的金凤凰贾宝玉,都看着自己,瞬间就蔫儿了:“侄儿错了……”

  贾宝玉闷闷转过脸去,心早已飞进了祖母屋里。

  贾母历来最爱热闹,爷儿们在外院热闹,她自然也要找乐子,膝下探春和湘云都在正围着黛玉问东问西:“林姐姐,皇宫里面大不大?”

  黛玉比划了一下:“大,宫墙很高,所以才有人说一入宫门深似海,以后你长大了,让你母亲也带你去一回。”

  湘云乖巧的点点头没有人从中挑拨,她俩趣味十分对头,姊妹们都能玩在一处,都是快言快语不藏事的人。

  “好。”

  探春连忙也攀着 黛玉的胳膊问:“林姐姐,你从江南来,要坐多久的船?多大的船?”

  黛玉又把路上见闻给探春讲了一遍。

  ……

  过去几日,荣国府又有喜事,贾琏媳妇儿添一个哥儿,他们大房也算有了长孙。

  荣国府上下都挺高兴的,王夫人手上有一个孙子贾兰,心里倒是没有多嫉妒,线下元春有个好归宿,在婆家日子过得顺利,贾珠勤奋刻苦、宝玉得老太太珍爱。

  这辈子是不见得贾政有能力,能到林如海那个地位。

  王夫人那份心气儿散了许多,还不如指望贾珠或者宝玉,就是如今赵姨娘又添贾环,王夫人想到就心烦,懒得放在眼中。

  京城夏日炎炎,和江南不同的干热,叫人发燥。

  义忠王家那位兴致冲冲请林家兄弟和其他朋友到家中玩耍。

  年岁大了点,反而男女有别,黛玉染了暑气不出门,他们家中没有个主母,如何又能请夫人过来呢?

  最多也就是哪位夫人若是想借办个宴席,王府心顺儿了,点头应允。

  要是林家人请求,义忠王肯定愿意,毕竟当年在苏州自己没少往林如海家叨扰,可惜林如海夫人,也不像是会和他讨要园子的人。

  于是就有了父子俩以下的对话。

  儿子道:“父亲,要不然你赶紧给我找一个母亲吧!”

  义忠王无奈:“我也不是没找过,现下再让人家到咱们家里来,可不是害人吗?”

  这么一说,他儿子也不吱声了,自己早就听说黛玉来了,也就那天在皇宫里见过一面,两人还一句话也没说上。

  难不成现在都到了京城,还要像先前一样写信,况且以前黛玉也没专程写过信给他,只是刚写字的时候,林家兄弟给他寄信,大约会写上几笔。

  真是一个郁闷的夏日。

  没来由的京里面传出风声,皇后娘娘念及子女抚育,要给各位郡主和公主选侍读。

  贾敏在宫外自然很快就能听到这个消息。林如海公干归来,贾敏便忧心忡忡的问东问西。

  王家那边消息更灵通,私下老早就飞也似的将这个好消息传到薛家那边去。

  薛家的管事媳妇,又送礼到荣国寺来王夫人也没有拒绝,只是总没有先前那么热络。

  先前王夫人自己犯蠢那件事儿,心里一直扎着刺,林家人他是看不顺眼,但是薛家下人也可恶。

  这事儿王夫人还是记在了薛家刁奴身上,这些年妹子薛姨妈东西送的勤快,王夫人还念着妹子的好。

  天气又热王夫人懒散的打着扇子,侧卧在上听那媳妇说话。

  “圣上要给几位郡主和公主选侍读,那边老爷的意思是,让姨奶奶带着姐儿上京来。”

  “知道了。”

  “我们家姐儿最懂事不过,诗书都是通的,只恨她不是个哥儿,不然姨太太有福了。”

  “嗯。”

  那媳妇见王夫人半天不言语,心里急的跟什么一样。

  她其实想说的就是若是姨太太能上京城来,一品公府里面住一会儿,自家的姑娘拿出去也有几分身价。

  不知为什么。这位奶奶太太竟是半点不曾松口。

  周瑞家的会意,赶紧将那媳妇往外面推。

  “太太知道了,姨太太一路上来不必赶,免得人半路生病,反而误了大事,您先回吧?”

  人家都将话说到这份上,显然就是不想让薛家人住进来,薛家媳妇也知道上一回王夫人吃了大亏,没脸再将这个事情挑明。只能咬碎一口银牙回去复命。

  在林家贾敏也不能安生,最近外面传的越来越玄乎:“宫里面忽而要选什么侍读?”

  林如海热的脱下湿透的外衫,抓过一把蒲扇,猛的扇了几下。

  接过妻子递过来的帕子,抹干额头的汗:“无妨,不关咱们家的事,咱们家玉儿,还有府上的几个姑娘,应该轮不上,皇家何必找这个麻烦,真是要选,也不该去选这个。”

  有身份的姑娘将来可能有进宫为妃子或是嫁入高门大户的可能,若是公主还能勉强说得过去。

  说是侍读,和侍女也差不离。

  公主郡主的侍读又不是皇储的侍读,不适宜的人家去了反而自降身份,新皇登基,不会上赶着给有身份的大臣们找不痛快。这些公主也不敢保证平行端庄多半都有些骄纵,最后真得罪了人,传出不好的名声,毁的是皇家的面子

  高门大户家的姑娘们不适宜,可是有些人家确实挤破头想要这个名额,林如海也看明白了,圣上这么做的道理。

  贾敏这才吃了定心丸,原先她也觉着应当轮不到黛玉,最近传的过于玄乎。

  “老爷说的是。”

  林如海当下却是在愁另一件事情。

  原先他们上来的时候,冷先生虽祝他官运亨通可是也再也不愿往京城中来,他十分舍不得黛玉这个徒弟,也不能把黛玉留在自己身边教养让黛玉和父母骨肉分离,只能忍痛割爱。

  没了这样一个好先生,林如海十分可惜。

  真是愁得很,不图能找到冷先生这样的人家,若是能捞到一个和贾雨村差不多的学识的人,也尚可尚可。

  林如海叹息:“可惜冷先生不愿意来京,现下又要给孩子们找新先生……”

  说到这事,贾敏也十分的惆怅。先前在太皇太后宫里那个事儿,现在想起来还冒冷汗。

  贾敏道:“圣上金口一开,他们哥儿俩自是有去处,玉儿却难办,虽说母亲那边也请了先生正经教姑娘们识字,和冷先生却比不得。”

  贾敏当母亲也愁这,荣国府那边十分的热情。老太太满口说着,请好先生,让黛玉和几个妹妹姐姐一起上学,可贾敏心知黛玉的水平。

  那荣国府的先生又能和冷先生比?

  万一一个不好旁人还觉得黛玉恃才傲物,坏了情分,又不免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当官的都想奔着京城来当一个京官。仿佛天子脚下,大权在握。

  又说什么京城之中群英荟萃,贾敏看来不过如此。

  除了林如海要去公干,应付朝中诸事,贾敏来到京城中各样的聚会也是目不暇接,想当尚书夫人还真是劳累。

  唯有女儿常伴身边,眼见她一日日长大,心中甚为宽慰。

  薛家诸多关节,有王子腾打理,他们家中能提供钱财,王子腾自然不愿意放弃这一条门路,而今贾府那边,贾政也能对他有些许照拂,可惜不能和林如海结成同盟,贾赦更是也懒得搭理王子腾。

  荣国府和宁国府还罢,可惜林如海没那点野心和胸襟,不然这京城岂不是他们的天下。

  王子腾终归不是俗物,两辈子都有能力在。

  当下又和诸多新贵交好,知道消息也比旁人快,旁人家可能才刚刚收到要选侍读的确切消息,王子腾已经几乎打通所有关节,让薛姨妈带着宝钗赶紧上进来。

  而原先薛蟠调戏民女的事,王子腾只听一个影儿,在去信当中叮嘱薛家上下,千万教导管住,学霸莫要让他再坏事。不许王薛姨妈心软,不可带薛蟠上京,一再声明,只要薛宝钗将来能出人头地,便能保住薛家荣华。

  薛姨妈再怎么溺爱薛蟠,但为了儿子的前景,总算舍得抛下宝贝儿子带着女儿往京城来也。

  也不在乎儿子如何哭嚎委屈命苦,任由薛家老爷料理。

  薛家爱来不来,也不关林家事儿,这辈子有自己在,总不能让薛家母女在黛玉跟前上演什么扎心的母女情深。

  林如海更多的是诧异,不曾想这辈子薛老爷竟然躲过了一劫,还好端端的活着。

  头上有个老子压着,这辈子甄家的英莲没有被拐子拐走,大约也干不出来再打杀人的事情了吧?

  薛家自从敲定薛姨妈和宝钗进京,没少往这边送东西,王夫人自然也做不出那种真的恩断义绝的事情,贾母作为家中的老封君,更不能把此事做得太难堪,越是如此越要给薛家几分薄面。

  只薛家来人,贾府当然不会像迎接贾敏归来一样,让东西二府候着,薛家没那么大排面。

  贾琏的儿媳生了孩子之后,一直在养着,才出月子,病了一场身子断断续续的没有恢复,一般也不太往这边来,今天贾兰也是着了凉,李纨当然是要在家里照顾孩子,好在宝玉迎春探春都在,才不会显得太冷清。

  今日的天气还好,是个宜出行宜会友的好日子。

  初秋的天,湛蓝湛蓝的。飘着浮云朵朵。偶尔掠过一只飞鸟。京城燥热的天气,也渐渐转凉。

  周瑞家的报信比谁都积极,她头发梳的油光水滑上面的簪花十分讲究,穿着一身绸缎,若是走出去,还以为是哪个人家的太太呢!

  周瑞家的打了帘子进去,笑盈盈道:“老太太、二太太,薛家姨太太和薛大姑娘到了!”

  贾母没多大反应,仍旧是和小辈们说话。

  虽然薛蟠那件事情有所不快,但姐妹久别重逢,王夫人的激动之情难以言表“快请。”

  贾母平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有她们娘儿俩从金陵来?”

  王夫人一瞬间又冷下去,回首恭敬道。“是。”

  薛姨妈和宝钗入京侍候,早就就换过衣裳,认真的收拾打扮一番。

  风尘仆仆只是一句场面话。

  进了荣禧堂,宝钗垂首上前,跪在蒲团上除去披风,俯身规规矩矩的给老太太请安,家里专门给她请了宫里出去的教养嬷嬷,这个动作她已经在私下练过不下百次。

  如今做来,仪态端方。落落大方,倒是有些世家小姐的模样,谁能得出她出身商户。

  “给老太太请安。”

  贾母历来喜欢长得漂亮聪明的姑娘和小子。

  看见宝钗这模样,也算入得了他的眼:“好漂亮的丫头上前来,我瞧一瞧。”

  宝钗走上前去,也不胆怯。

  今后她还要去选试读,若是这点场面都经不得,然后又该往何处去呢?

  正当此时,贾宝玉穿着一身大红衣裳,看见雪团一般的宝钗,可谓冰肌玉骨,简直一双眼都看得直了,愣愣的走上前去。

  恨不得在宝钗凝脂一般的雪肤上揉捏几把。

  “宝姐姐。”

  作者有话说:

  薛宝钗登场。

  啊啊啊,我吐槽一下

  生血宝真的很yue!

  吃铁片肠胃受不了,那种蛋白琥珀硫酸亚铁又贼贵

  ……

  而且有些个医生真的很吓人,动不动就说什么要骨穿

  贫血严重就要输血

  可是生血宝真的好难喝

  配方里面有狗脊

  134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宝黛初见,那个宝黛初见◎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宝玉仍旧在那边发呆, 薛姨妈和王夫人姐妹时隔将近二十年再相见。

  却是一个执手相看泪眼泪眼,竟无语凝噎,若不是因为还有老太太和大房那几人在, 怕是要狠狠抱头痛哭一番。

  当下无人在意宝玉,宝玉见表姐生得雪白肌肤, 想来那《长恨歌》里,温泉水滑洗凝脂,定是如此。

  他现下得见雪团一般的宝钗,更顺心顺意。只可惜他虽看着眼馋,不能够真的上前去揉捏一把。

  而今暑气未过,进了内室出去外面的大衫,薛宝钗裹着一件烟色罗纱, 真真是个美人。

  这回进京薛姨妈没有带薛蟠,正经和闺女上京城选秀,贾母倒没有将他安去梨香苑那等偏僻的小院。

  只让王夫人操持,找个便宜她们姐妹团聚的去处。

  诸事安顿,贾迎春跟着呆了一日,老太太说散了,她才和嫂子慢慢往大房院那边去。

  远远将丫鬟甩在后面,贾迎春才说道:“我就看不惯宝玉那呆样儿, 真真失礼。”

  “知道的说是他天然一股子痴劲儿,若是到了外面, 不叫人打一顿才怪。你瞧玉儿两个哥哥 ,每次见着宝玉都一股子要吃人的劲儿, 宝玉才收敛着。”

  其实贾琏的妻子虽也觉宝玉今日表现的十分失礼, 可老太太一味溺爱, 说他年岁小,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媳妇难当,她当然不会多说话,宝玉又是二房那边的爷。

  贾迎春心里憋闷的慌,找不到人说话,见嫂嫂也半日不答,刚才又道:“知道你是嫂嫂,不便说这些,以后可要教好我那小侄儿,万不可如此急色。”

  二人进了屋子,让丫鬟熏过一回蚊子,大崔氏回来大房院里,又交代一些琐碎事宜,各自歇下。

  且说宝钗今日见老太太,因她生得好,答应事情说话有条理,贾母本就是散财童子,又不能不给老二家面子,赏了她几样小玩意儿。

  宝钗这回见到王公府上雕梁画栋的豪华,又看见各色丫鬟婆子的气派,心里对那等郡王、公主的住处,越发心向往之。

  京城果然与江南不同,荣国府还只算是中等人家,就讲究至此,枉自己家称富贵,和真正的大户人家一比,半个个指头也不能比的。

  贴身丫鬟莺儿正在给宝钗收拾被褥。

  今日所见,看自家姑娘,在国公府上分外得脸,莺儿不由骄傲极了:“咱们家姑娘,比起公候家的几位姑娘都不差,今儿我瞧着那位叫宝玉的爷,眼睛都看直了。”

  薛宝钗正坐在窗下,面前点着灯,灯下观美人别有一番风情。

  宝钗听见莺儿如此说,只顾着抿嘴笑,抬眼就看见王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彩云和两个嬷嬷捧着什么东西进来像是送东西的样子。

  这才开口:“莺儿,别多嘴。”

  莺儿听见响动,也住嘴。

  王夫人让人送来的一身衣裳,听说是贾元春预备下,特意送给表妹。

  宝钗千恩万谢的受了。

  嬷嬷又说让宝钗不必拘束,和在自己家中一样。

  送完东西彩云又走了,留下两个嬷嬷让宝钗使着做点粗活,又说明日再指派小丫头过来。

  宝钗送过一回,又来了一个袭人。

  宝玉屋里的袭人端着几样小玩意儿,宝玉担心宝钗寂寞,便把屋里的几样小摆件送来给她赏玩。

  宝钗母女早就将荣国府上的人打探了个清楚。今日大约都见过,可惜还有两个表姑娘不得见,一位是史家那边出生就没了爹娘的史家表姑娘,一位便是那江南林探花家的千金,尤其是林家那位,宝钗还真想会一会。

  宝钗套问袭人年岁身世,谈话间十分可亲,说着说着不由将话头引到林家来。

  宝钗:“听说府上还有个表姑娘姓林的也很是出色,不知是否有缘得见?”

  花袭人答道:“您说的是林姑娘和我们府上二爷和几位姑娘都是极好的,想来老太太爱热闹,没准儿明日,没准儿后日就请来了。”

  见宝姑娘微微点头,于是又讨好道:“林姑娘爱读书,瞧着姑娘也是个读书的模样,今后必定能玩到一处。”

  袭人看得出来,王夫人很给薛家面子,宝玉也喜欢宝姑娘,虽然她是老太太指派过来的人,但是现下最要紧是笼络住宝玉和太太的心,将来才能长长久久留在此处。

  宝钗笑笑:“如此那就更好了。”

  宝钗来了几日,日日都要往贾母和王夫人跟前应承,她年岁比之贾探春年长,更是显得端庄大方,只是上面还有一个贾迎春不是凡品,宝钗和迎春有过几回交道,知她是个不好想与的,便尽量相安无事,并不交心。

  贾母已有许久不曾叫贾敏和黛玉来家中玩耍。

  暑气大,天热,老太太本也不自在过几日。而那边黛玉更是受到暑气,茶饭不思,听说都清了几回,贾母心里记挂,时时请人来问。

  这次家中来客,天气渐凉,宝玉这个爱热闹的人精,天天念叨,贾母意动,叫人去问林家。

  荣国府传话的媳妇很喜欢当林家的差,一来是老太太爱重林家,能叫办这件事的奴才在奴才堆里都多得几分体面。

  再来林家出手赏钱向来大方,来往之间能得不少好处。

  荣国府来人,贾敏历来客客气气。

  这媳妇收拾打扮得清清爽爽,满脸堆着笑笑意:“姑奶奶,老太太问前儿林姑娘受了暑气,可大安了?”

  贾敏和黛玉坐在上首,黛玉只坐在一边不说话。

  贾敏对那媳妇道:“已经好了,劳母亲记挂,老太太这几日可好?”

  那媳妇也顺着说:“老太太哪儿都好,前儿您府上送的果子,老太太很是受用,只好几日不见姑奶奶和姑娘,念得紧,这几日天好不热,若是姑奶奶和姑娘大安,老太太想在家中摆戏,请姑奶奶过去一乐,还有两位哥儿,老太太一两月不见,也念得很。”

  林璋和林珺依着太上皇的圣命,进国子监,平日早出晚归,家都不太着,抽不出时间到那边请安。

  贾敏惭愧:“这倒成我的不是,他们哥儿俩进来去国子监,倒忘了去给老太太请安,你去回老太太,左右这几日闲着无事,定下了日子来告诉我一声。”

  这件事算是妥了,那媳妇高高兴兴回去复命。

  送走贾府的人,贾敏再看自家小闺女,到了暑天她就懒得动弹,不太爱说话的样子。

  黛玉看着外面依旧热辣的天,小眉毛蹙起来,悠悠的。

  “唉。”

  她小小一个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模样,又好气又好笑,觉得女儿可怜可爱,贾琏捏她的鼻头一下:“你年纪小小,为何叹气?”

  “年纪小小,为何不能叹气?”黛玉正色反驳,“听说外祖母家来外客,正是原先调戏我嫂嫂那家的姑娘,却不知是什么人品?”

  贾敏其实也好奇,却也没有问,她摇了摇扇子,故意问闺女:“你既然心里好奇,刚刚怎么不问?”

  黛玉握了握脸,也拿起自己的牙雕小扇:“问了又如何,她是二舅母的客,左右与我们林家有什么相干,若她是个好的,我自然要为她可惜一番,摊上这样的兄长终归不得已,也不是她能左右,若她是个不好的,今后远着点便是了。”

  没有关系就是最好的关系。

  贾敏也如是想,是以懒得打听那户人家。

  有些人啊!

  不值当。

  丫头小小,想的倒多,贾敏道:“你倒是想得开,让丫鬟把你新做的衣裳找出来,还有前儿冷先生老远叫人送的首饰头面,我瞧着那一套最好,当下这个季节也适宜,免得你总嫌弃其它的物件沉重。”

  “遵命,母亲大人。”

  黛玉点头。

  大热天的真不想穿得太累赘……

  去荣国府那一日,贾敏娘俩都打扮的讲究。

  难得出门一次,许久不见老人家,总要叫老太太看得开心。

  贾母就爱热闹,宝玉不单念着林妹妹,还撺掇着,把湘云也请来。

  黛玉才和贾母请过安,已在荣国府玩了将近两日的湘云,看见黛玉便笑嘻嘻亲亲热热上来。

  “林姐姐。”

  “云儿。”

  史湘云指着自己头上那一朵栩栩如生的堆花和姐姐分享新鲜物件:“你看我这花样如何?”

  黛玉看着有些眼熟,似乎是以前江南的丝娟花,点头:“很是别致,栩栩如生,不像是京城的款儿。”

  湘云心无城府,忙道:“这是宝姐姐送的,宝姐姐也预备下送你的花儿,一会儿给你看。”

  黛玉还不及答应,迎春探春也围了过来。

  迎春忙拉住她的手:“妹妹几日不见,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贾母更是想念黛玉,招招手连忙让她又过去,把人放在跟前:“人靠衣装,衣也靠人。过来我瞧瞧……”

  老太太打量那么一番,觉着似乎比原先而更加清瘦。

  “瘦了。”

  贾敏在一旁:“母亲,她不是瘦了,是长高了。”

  贾母伸手比了比:“是比先前高了点,衣裳都要新裁了。”

  回头又和丫鬟鸳鸯道:“我那库里有几匹料子,正好这时候穿,拿出来分一分,白收着霉坏了。”

  鸳鸯点头:“是。”

  薛姨妈在一旁作陪,自贾敏进来,她就被彻底冷落了,仿佛一个陪聊的清客。

  今日贾敏和黛玉前来,自然她们才是主角论其身份地位而言薛家和林家不可相提并论 ,贾母、崔氏、还有贾敏那诰命都压王夫人一头,更何况薛姨妈这样的白身。

  老太太也急着薛家那儿子干得好事,没必要给薛家这么大面子,先与女儿和外孙女絮叨半日,好似刚才想起来一般,才有对贾敏笑道:

  “这是薛家姨妈,还有薛家姑娘。”

  作者有话说:

  如果不是占着王夫人的亲戚关系

  像是黛玉和宝钗不同的家庭,几乎是不会有什么交集。

  毕竟古时候阶级分明

  135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不放在心上◎

  一百三十五章、

  薛家母女和宝钗上前见礼, 贾敏面上应付过去,给了一份寻常见面表礼,略寒暄几句客气过后, 便又去贾母叙话,贾母忙过这一遭, 才发现少一个人,又问:

  “宝玉怎么不见?”

  先前念了这么久,正经人来了反而不见宝玉。

  王夫人连忙道:“今天珠儿去冯家吃席,带着出去见见世面,一会儿就回来。”

  此刻宝玉不在也好,免得不知又闹出什么故事来。

  黛玉年岁不算大,可薛宝钗年岁却不算小。

  贾母:“不怕, 他这个年纪,就该出去多走动。”

  然后又对几个小姑娘说:“你们姊妹许久不见,自己去玩儿。”

  贾母让迎春看顾几个小妹,而李纨等媳妇要在贾母跟前服侍,料理宴席。

  众人来到迎春的屋子,探春近来学业上有所成,背过好些诗。

  想着大家都念过书,于是提议:“既是都读过书, 我们来联句吧?”

  湘云虽然欢喜,但迎春年岁占着, 读的书多,当下又有一个黛玉, 他不能比。

  一会儿肯定黛玉占上风, 湘云摇头:“这可不好, 迎春姐姐比不过, 还有林姐姐,我又如何能比?”

  探春不甘心又说:“只联最简单的飞花,成不成?”

  湘云也不愿让步:“不如我们来划拳……”

  黛玉历来也爱玩,要是往常肯定还有许多主意,此刻却没什么心死,坐在位置上走神,可是被迎春逮着了。

  迎春捏捏她的小脸:“我们小玉儿为何在发呆?”

  黛玉收回心神:“只是略走了神儿,不如我们来玩儿叶子牌。”

  这一来湘云就更不愿意:“那可更不成了,谁算得过你!”

  宝钗看她们半日,只把几人都当小孩,也不知从哪插话。

  自己为客,客随主便,若真要出头组织让这群小丫头玩,怎么说也迎春发话。

  她见黛玉兴致缺缺,油盐不进的模样,看见她头上山的金色纱花,总算扯到一个话题:“林妹妹这花儿也别致,不知是哪家铺子做的,是什么纱?还是镀了金粉?”

  说起这个,史湘云那点直肠子,早被薛宝钗所收服,为马首是瞻。

  宝钗一提醒,她看见黛玉头顶花样果然别致,也连忙凑过来。

  黛玉笑:“是原先教导我的先生送的。”

  史湘云这个急性子:“我早看见了,林姐姐摘下来我们瞧一瞧?”

  黛玉就伸手自发间摘一朵让湘云看。

  史湘云拿去端详半天,果然金光熠熠,比一般的掐丝金花更加的轻薄,又不像是一般的堆纱花。

  薛宝钗拿出一副见怪不怪的款儿,与众人笑道:“不是纱,瞧着是金银抽成的丝线,织成纱的样子,做成的花儿,真真是个巧宗。”

  黛玉随口答一句:“姐姐见多识广,我竟是不知。”

  宝钗也品出几分黛玉的态度,像是将劲儿用在棉花上,便也不故意清净,今日的黛玉并不像是湘云口中那等古灵精怪。

  因着哥哥那件事,林家必然对自己是有成见的,宝钗不会真真说出家中那件事,与湘云私下小声道:

  “我瞧着林妹妹的模样,可是哪儿不舒服,还是见你和我好了,她心里不痛快?”

  史湘云没心没肺,但为人正直,听见宝钗如此揣摩黛玉,反大声嚷起来:“宝姐姐你想多了,林姐姐前儿才病过一场,精神头还没养回来,哪里因为这个?”

  宝钗心中暗自抱怨湘云沉不住气,还好湘云没将话说死,宝钗脸上一时有些尴尬,湘云要是再嚷嚷,可不是人尽皆知。

  贾迎春只听了个大概,脸色当即就有点不好。

  探春湘云她们年岁小,不知其中缘由,迎春心里门清,万幸公府夫人颇有涵养,老太太不与薛家为难,姑姑也客客气气以礼相待,而今黛玉也未曾说什么,只态度淡了点,有人想来是坐不住了。

  迎春冷笑:“玉儿不是那样人,若真有什么缘由,宝姑娘心里难道不明白?”

  宝钗哑了声,还好有人解围。

  老太太这边传话的丫鬟玻璃来了:“二姑娘,珠大爷、宝二爷,还有林家两个爷都到了,老太太让请你们过去呢!”

  迎春又领着妹妹们往那边去。

  才走到半道,贾宝玉已经急哄哄过来了,想来见过贾母之后巴巴的要来找姐妹们。

  宝玉老远看见黛玉,一溜烟跑过来,见宝钗不在此处,连忙又问:“林妹妹,你可见了宝姐姐?”

  林黛玉慢悠悠在外面走着,一会儿看花,一会看鸟,并不显得那么着急。

  看见宝玉如此热心,给他点面子,微笑了一下点头:“见了。”

  林家老二也从廊道过来。

  黛玉总算露出真心的笑颜:“哥哥,你们今日为何能回得这样早?”

  林家老二道:“今日放假。”

  湘云宝钗探春也从一道小门处钻出来,原来她们还在后面,也不知因为什么耽搁了。

  湘云许久也不见林珺,古灵精怪,问东问西:“林家哥哥,国子监的老先生是不是十分严厉?我好像许久不得见你们了。”

  林珺知此刻有外眷,湘云他早就认得,至于另一个瞧着年岁,想必就是那个宝钗。

  林珺垂着眼,目不斜视,面上挂着笑,神情温和:“不严厉,只是早晚都有时辰,轻易不得空闲。”

  若是不搭不理,似乎显得不太礼貌,黛玉亲自引荐。

  “这是薛家的宝姐姐。”

  林珺大方见礼,黛玉又道:“想来大舅舅和二舅舅该回来了,哥哥你快去吧!”

  他明白妹妹的意思,没有在这里面耽搁的意思,从善如流,拎着贾宝玉也往外书房去。

  贾迎春半道交代嬷嬷家事,晚了几步。

  来时林珺已经把宝玉一道‘请’走。

  迎春心里暗自叫好,见宝玉吃瘪,甚至有几分幸灾乐祸,虽纳罕不见大表哥林璋,但今日有外客在,不好多问。

  迎春招呼妹妹们进去荣熙堂,说话聊天,吃小厨房新送来的精致糕点。

  这一日堪堪混过去,

  在贾母跟前应候凑趣,姨妈笑的脸都酸了,回去歪着让薛家的丫鬟给自己捏脚,宝钗在一旁折着衣裳。

  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史湘云她们眼拙认不出,黛玉今日穿的戴的,只一身怕就是千八百两银子,若不是有身份的人家,纵使有钱也没处买。

  倒也不是薛宝钗真真见多识广,只是她长了眼睛会看料子和花样。

  不怪母亲总是这样为自己打算,官家太太就是官家太太。

  宝钗手上顿了顿:“瞧着年岁,应是林家的二爷。”

  要是自己能有这样一个哥哥,何苦愁将来?

  宝钗想起家中薛蟠,一时心间烦闷起来,她也想有这样知书识礼的哥哥,抑或是将来能嫁进这等知书识礼人家,像是今日的贾敏一样,那才是女子人人都改艳羡的一生。

  薛姨妈打了个哈欠,眯着眼:“倒是我瞧岔了,他那样高的个子,我还以为是林家大爷呢!”

  今日迎春在外周旋一日,也觉得人困体乏,眯着眼歪在榻上。

  崔氏回来的时候见她不成样子,忙将女儿摇起来,让她好生回去睡,免得受凉。

  见迎春神情问她道:“今日老太太高兴,我怎么瞧着你不痛快?”

  迎春揉了揉发酸的手肘:“乏得很。”

  贾迎春是真的累,今日她一双眼睛盯着黛玉和宝钗半点不敢错开,生怕当中有什么不妥来。

  黛玉不是个软性子,那宝钗瞧着人乖,实则也有不少的心眼。

  宝钗一日日的上下打量黛玉,心里不知盘算着什么,迎春一面担心黛玉性子发作,一面也有些忌讳薛家。

  这样神经紧绷,可不是累了?

  崔氏更加不解,瞧她样子也不像是装的:“上下都有你两个嫂嫂打理,怎么就乏了?”

  “佛曰,不可说。”

  贾迎春辞别母亲自去睡了。

  莫说迎春,就是黛玉在回家的马车上也神情恍惚。

  不知犯了什么,也觉得累。

  贾敏问:“往日你来,和云儿探春还有迎春一起都玩得高兴,今日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

  黛玉咕哝:“乏得很。”

  “子曰,不可说。”

  贾敏见她如此,便不问缘由,特意嘱咐乳母丫鬟们小心伺候,别又病了。

  薛宝钗和薛姨妈躺在一床睡,各怀心事。

  薛姨妈心头发紧,自家儿子真是捅了马蜂窝。

  林家是有实权的大官,一个不高兴,用上上一星半点手段,薛家吃不兜着走,狠狠喝一壶。

  只是薛姨妈倒也不是很担心,终归有王家、贾家这点亲戚在,林家也不想把事情闹大,肯定不会再找麻烦。

  可那条线断了!

  要不是薛蟠那破事儿,瞧着贾敏不是难说话的人,没准就真能搭上。

  薛姨妈在暗夜中一声叹息:“也是你哥哥没个成算,要是……那多好。”

  宝钗亦是一脸愁容,心有所思。

  薛姨妈又道:“你放心,上下你舅舅都打点妥当了,能选上的,如今你要跟着你姨母,还有老太太,多学。”

  宝钗在夜色里,沉吟片刻,开口道:“母亲,要学的我也都看着学着,咱们叨扰许久,也该家去了,若是去舅舅家拜访几日都使得。”

  薛姨妈听说宝钗要走,以为今日宝钗在林家面前受了冷遇心里不自在。

  谁让自己没个好运到嫁给探花郎,他们薛家实在是需要在荣国公府上镀金,将来出去,会多几分体面。

  薛姨妈把原先的道理又与宝钗讲一次:“傻丫头,原先咱们进门的时候,你可看见那块牌子了?”

  宝钗沉默不言,薛姨妈以为她没有听清楚,再提醒一遍:“咱们娘儿俩绕过正门的时候?”

  薛家原先送那么多礼,又为着什么?可不就是为了那敕造荣国府的牌匾?

  宝钗皱眉,说出另一问题:“母亲,瓜田李下,选侍读肯定看中名声,两位表哥年岁都不小,住久了不妥。”

  有些事情只有说重,薛姨妈才会考量,宝钗故意将口气放得很重。

  “这有什么不妥,他们……”

  薛姨妈刚想说都是表兄,贾宝玉还小,但是贾珠和贾琏?

  薛姨妈自己也觉得自己骗不过自己,她还分得清轻重。

  一个贾琏一个贾珠,都是刚成婚的男儿,正年轻,宝钗年龄不上不下确实尴尬,呆久不妥。

  薛姨夫还在,又有王家可以攀扯,薛姨妈倒也没那股子赖皮劲儿,要女儿攀附上荣国府宝二爷的心思。

  心底存着几分尊重,宝钗一提,薛姨妈放在心上,挑了个时候同贾母请辞。贾母手一松,又赏了宝钗几匹好料子,让好生做衣裳,将来选侍读穿,高高兴兴的将客人送走,只愿不要再来。

  作者有话说:

  宝钗和黛玉初见,我写的很淡

  这个世界的黛玉要做的事情很多,宝钗只是一个小插曲。

  136 第一百三十六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

  这一回薛家还没打着宝玉的主意, 一门心思往薛宝钗选秀一事削尖了脑袋上钻营,请嬷嬷学规矩,了解京中各家的阴司, 只盼乘风而起直上青云。

  相较而言,林家却是出了状况, 不知为何,黛玉近来似乎心情一直不好,精神不济,吃用都不香甜,找不着病症,

  原先黛玉最喜欢和父亲哥哥们在一起谈天说地,这日秋风起, 天已渐渐凉爽,黛玉只是略坐一会儿,就人困体乏,请辞回去歪着。

  林如海瞧着忧心不已,心底暗自沉吟,莫不是闺女两辈子都与薛家犯克,自从薛家来了京城,前儿在荣国府见过一面, 似是不欢而散,黛玉就像被魇着一样, 精神却一日不如一日。

  黛玉翩然而去,当哥哥的林璋脸上露出担忧神色。

  “我们家玉儿上次病了一场, 现在还是蔫儿的, 可是落下什么病症?”

  林家老二听罢, 拈着一枚棋子, 微微一笑:“病症却是没有,我瞧着妹妹肯定憋坏了,先前在扬州还有功课可忙,现下既没个玩伴,又没个先生给她布置课业消磨时光。”

  “哥哥以后把嫂子娶进门,再添几个侄子侄女,玉儿可不就有事儿了。”

  对于老二如此调侃,林家老大却懒得接这茬儿,玉儿到了这边却是闲的发慌,不得出门,整日关在家中,京城的宅子园子不如扬州的一半大。

  若是出门去,要么去荣国府见外祖母,要么和母亲出门作客,去了旁人家更是要事事留心,时时拘束。

  就算林璋迎娶妻子,到头来黛玉还不是要围着琐碎的家事。

  林璋摇头:“这如何能比,况且咱们家中又不缺丫鬟,玉儿何必围着这些事情转。”

  想来他们家中并不缺伺候的人手,黛玉每日真真只围着家事琐碎,反倒浪费妹妹的才华,那才是病上加病。

  林珺似乎有办法,脸上浮现成竹在胸的笑意,默默点头。

  “也是。”

  秋日过得很快,虽说今年照例也吃螃蟹,看过菊花,远不如在江南尽兴,越是这个时候,越是出去交际之时。

  林璋林珺要和同窗交际,贾敏要应付外面的邀请,林如海要应付同僚,一家人各有各的忙处。

  过了秋日,京城里的冬天来的特别早,一夜北风紧,气候又干又冷,各家甚少出门,就好巧不巧,黛玉尤其不适应这一次的冬日,断断续续的病着,叫一家人都跟着揪心。

  既是常常病着,有时发热,有时咳嗽,贾敏更不敢让闺女出门受凉,唯恐弄出大病症来。

  荣国府、义忠王府、还有朱谦家,时常派人过来问黛玉病症。

  尤其义忠王也,隔三差五就要往林家送一些小玩意儿,给黛玉病中消遣。

  今儿又来了人,照例在贾敏跟前说话。

  “我们家王爷听说姑娘病了,特意寻来的玩意儿,博姑娘一笑,等姑娘好了,请姑娘去园子里逛一逛,消散消散。”

  贾敏收下王府的礼,少不得要多费心备一份谢礼。

  等这人回去,义忠王裹在狐裘里,问过黛玉的情况,自个儿搁那唉声叹气起来:“唉,还是在江南好,若在江南,本王自己去看了。”

  义忠王家的儿子与父亲一道在书房中听人回话,他也裹着一身狐裘,因为个子小,打眼看去跟个小狗熊一样,抱着一个鎏金手炉,也跟着连声哀叹:“唉!”

  义忠王拍他脑门一下,将斗篷兜帽罩在儿子头上:“你跟着叹什么气!”

  他儿子只露出一个下巴,一仰头,很不服气,一把扯下帽子,露出一张小脸,重重的哼了一声,冲他爹做个鬼脸。

  “哼。”

  一场演罢,自个儿回院去,懒得和他爹一处。

  进了腊月,京城的雪一阵又一阵的下,茫茫一片雪白。

  都说瑞雪兆丰年。

  今年京城的雪情尚且在可控之内,官员们总算可以四平八稳的过个年。

  临近年关,黛玉的身子调养也有起色,总不会大过年的还要吃药。

  才过了年去,外面突然来一个好信儿。

  大丫头忙不迭的跑进去报喜:“奶奶,姑娘,好消息,苏大人来信说,冷先生与他们一起上京来,再过几日就到了!大爷和二爷才得了消息,叫人传话回来,只盼咱们姑娘听了高兴。”

  黛玉还没来得及欢欣雀跃,贾敏自个儿先遭不住,将手一拍,连忙又问丫鬟:“可说了几时到?”

  也不知早点传信来,她也好和林如海商议着置办一处好住处安置西席,现下京城这个住处,贾敏都觉着逼仄,不免委屈了先生。

  冷先生的来倒是意外之喜,其中少不得林家老二的手笔。

  林珺晓得冷先生那古怪性子,你真八抬大轿请不来,他在信中说黛玉在京中如何不得名师,又如何积郁成疾,冷先生得了信就坐不住,急急忙忙和孝满回京的苏哲一道作伴进京。

  原本冷先生想给林家一个意外之喜,可惜苏哲藏不住事儿,又恐这位挑剔的大儒上京来没有妥善去处闹得不愉快,自作主张先把行踪给透露。

  冷先生到京时,林家已经收拾好住处,原先林璋林珺的院子专门腾挪出来给先生用,两兄弟自去后面偏院住。

  可冷先生记仇,他到京城在名流之中掀起几番波澜,苏哲下帖子请他到府上作客,冷先生懒得搭理。

  等林家请苏哲时,冷先生还是爱答不理,显然气儿还没消下去。

  苏家老大免不得要打圆场:“先生本欲悄悄上京来,只是父亲嘴快,多说了几句,如今还生气呢!”

  冷先生很恼,这什么宴席,他还不如接着回去教黛玉读书。

  这回从扬州带来的料子,黛玉的占大头,林璋和林珺两兄弟也有份,今儿也不见做了衣裳来穿,在京城,还真不能可劲儿穿好衣裳了。

  这京城,好生无趣!

  宴席进行到一半,还有个王爷不请自来,林如海已经习惯。

  义忠王那叫一个豪横,如入无人之境,还给他儿子壮胆:“谁叫人家是……书香世家,走,咱们爷儿俩是天潢贵胄。”

  还好没将孩子教坏……

  可惜得很,苏家那几个小鬼头见到一面,生得有模有样,将来肯定是京城排得上号的公子。

  只是黛玉……

  终归不是能把她放在膝头,逗着玩的时候喽!

  冷先生历来不管世俗那一套的,在外不免会流露出许多夸赞黛玉的言语,若黛玉写了好诗和好文章,冷先生也不会吝啬拿出去炫耀,一来二去,不出一月,京城顶尖的文客当中,黛玉渐渐有了名声。

  名流之中的夸赞,自然会给人渡上一层金,当中有人艳羡,也有人嫉妒,更有人好奇的想一睹庐山真面目。

  黛玉有事可做,心下似乎又找到寄托,气色越发好起来,原先不明不白的病症,不药而愈。

  当下好处也不只黛玉一占了,开春时候薛宝钗选秀一路顺风顺水,哪怕身份略欠点,但她学的规矩好,行事又大方,被选到南安王府家那位方才积极郡主身边当侍读。

  薛姨妈有些遗憾,若他家身份再高点,依着宝钗的资质,必定要去服侍公主的。

  而今虽在郡主身旁,南安郡主得贵人喜爱,在家中亦是掌上明珠,所以今年的赏春宴,郡主收到了皇后娘娘的名帖,宝钗也跟着沾光,能去撷芳园里见一见世面。

  那一日,不知会来多少贵人,据说圣上也会亲临。

  黛玉也受邀而去,但她不是皇家贵胄,也不沾什么王亲,自然没有皇家名帖。

  她原本去应个景儿,不料却被人截住直接奚落一番。

  那人正是南安郡主,黛玉一看旁边侍候的人眼熟,思索片刻才认出是宝钗。

  只听南安郡主面上冷笑:“好一个沽名钓誉的丫头,要我说还是有个名气大的先生才使得,妙得很。”

  黛玉半点不气,她早料到会有人不忿,伶牙俐齿,半点不落下风。

  黛玉微微一笑:“有何不可,若我一处不可取,自然不得先生夸赞,借势又如何,天下熙熙攘攘,谁不是顺势而为,不然你我,又如何来此园中赏花观景。我却是借了父亲之势,不知郡主借的哪一家?”

  南安郡主忽而哑了,轻咬朱唇,自己的名声不也是依着家里的权势,林黛玉起码还靠几分才华……

  眼看黛玉没有自命清高,十分干脆的认下,相比之下,她可真是自取其辱。

  这争执落到有心的贵人耳中。

  贵人还没见过两个小姑娘能这么吵架,不想林如海家这丫头,一开口就把人震住。

  “呵,林如海自己是个闷声不响的,倒是养了个厉害的闺女。”

  朱谦就在皇帝身边随侍,听见两个小姑娘的言语,不等皇帝发作,自个儿恨不得跪下来请罪。

  朱谦道:“圣上,小儿之言,万望恕罪。”

  皇帝瞥他一眼,朱谦和林家关系要好。

  这位肱骨大臣竟然会因小女儿吵架先求饶。

  他好歹是九五之尊,如何会与小丫头们一般见识?

  林如海家这小闺女言语犀利,果然不曾白白读书。

  皇帝负手而立:“她并未说错,何罪之有。”

  朱谦不知如何接话,就算是真话,当下也不能表态。

  众人冷了场子,皇帝心头不悦,微微拂袖。

  “走吧,朕不想坏了孩子们的雅兴。”

  发生在王府上的事情,义忠王岂会不知?

  等宾客散去,自是有人向他禀报事情原委。

  义忠王一个脑袋要有两个大,自家地盘上的事,偏生还叫皇帝陛下听了个影儿。

  下回不把园子借出去了!

  义忠王问:“好好的,南安王家那丫头火气怎么这么大,真不知天高厚,和她姑姑有得一比。”

  当年年轻气盛的王爷撺掇着南安郡王家那位抢亲的事,老管家可还记得呢!

  “王爷,当年可是您……”

  这便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义忠王像是吃了苍蝇,瞪他一眼:“本王还记得,不必你提。”

  老管家好心提醒道:“前儿宫里赏了一些物件,她要来着,您没给。”

  那些东西王府上太多,有什么好玩的,要不给自家儿子,要不就送出去。

  再有别致的送给小黛玉或给林家两兄弟,旁的倒也没有什么去处,谁叫义忠王在京城中只有这么几个玩伴。

  义忠王想不起来:“那是什么……”

  老管家只好送佛送到西。

  “王爷,前儿林姑娘生辰,您送了不少东西,小的记着还是咱们爷说的,挑些没有皇家造记的送,当中有好几个琉璃灯,您还说挂着好看,没有皇家造记,打碎了也不心疼,就都送去林家了。”

  就算有管家提醒,义忠王依旧想不起来究竟是怎样的灯,竟是这么一件小事。

  “原来如此……”

  事儿不大不小,家里连个走动说和的夫人都没有,反倒他当东道的难过,出人出力出园子,没讨个好。

  撷芳园这事,早就私下传开,各家夫人面上绝口不提,但不代表家里私下不说。

  苏哲家那一位夫人,回去后莫名感叹:“越来越觉着,膝下没个姑娘,真是寂寞,她们都是有福人。”

  她那儿媳生得清秀端庄,在婆母面前乖乖立规矩。

  老嬷嬷见大奶奶半日不搭话,连忙笑盈盈道:“您如今有孙辈,儿子都成气候,媳妇儿也是一等一,您才是有福呢!”

  说罢话锋一转,老嬷嬷眼中似有精光闪过。

  “夫人,老奴多说一句,林家这姑娘是不错,未免也太过掐尖儿了。”

  作者有话说:

  那啥……我先不剧透

  为啥忽然找黛玉麻烦

  为啥头一次见面就能认出来黛玉

  你品

  137 第一百三十七章

  第一百三十七章、

  这嬷嬷算错主家心思, 拍错了马屁,自家夫人讲礼节 ,最不喜欢掐尖要强的姑娘, 主张女子贞静柔婉。

  谁能想到苏哲的夫人并不在意,反过来还要为黛玉开脱:“她年岁小, 掐尖儿一些又如何,今后大了,懂事就会好,若不是探花家精心养着,如何有这样的才情?”

  既是才女,多几分傲气也使得,年纪再长点, 想来行事就会有分寸。

  这嬷嬷没摸准夫人的脉,尴尬笑着掩饰过去。

  黛玉和南安郡主闹得不愉快,双方家长都未出面,若是长辈出面,必然把这件事放到明面,若都当一件小事,就是孩子们偶有口角,谁都愿意大事化小。

  四月间的时候, 初夏暖阳,草长莺飞, 南安太妃六十大寿,林如海在朝廷上有名有姓, 岂会少了他家。

  贾敏也将女儿收拾得齐齐整整, 给老太妃贺寿, 要是遮遮掩掩的, 好像她们林家真真做错了似的。

  湘云也和婶婶一起来了,她今日穿的是上身穿着嫩黄色褙子,下身是牡丹红散花裙,腰上挂个绣杭缎香袋,还穿了双金丝线绣攒珠鞋,鲜亮得很。

  黛玉今日也穿着嫩黄褙子,只是穿的是白绫百碟裙,两人一处还真像是一对双生姐妹花。

  湘云看见黛玉,赶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我还以为你不会来呢?”

  黛玉莞尔一笑:“我又未曾做什么亏心事,如何不来?”

  今日宝钗自然是在的,南安太妃喜事,她穿的也喜庆,上衣上不带红,却穿了一条红锦百褶裙,宝钗年岁比黛玉和湘云大,又长高了些,身材丰润,婷婷的少女姿态,在王府中学得规矩更好,仪态大方。

  “林妹妹,云妹妹。”

  宝钗上前便道。

  二人依次与宝钗还礼。

  后面一阵银铃般的笑声,几个姑娘簇拥着南安郡主过来了。

  打头和南安郡主走一处的,是西宁郡王家的二姑娘。

  二姑娘道:“今儿可是老夫人的寿,我是来祝寿的,你也该好生做个东道。”

  南安郡主看见黛玉,面色略有些不自然,仍旧还是笑的:“那是自然,我分得了轻重。”

  话毕,南安郡主请姑娘们登迎仙楼赏景,这楼建了四层高,还是当年先皇御笔提的匾额。

  先皇仁慈,只怕人将楼封了不上去赏景,特意嘱咐,不可封存,南安太妃时常上来登高远望。

  南安郡主领着众人上去参观一回,西宁郡王家的二姑娘识趣,悄悄将其它姑娘领着,只留黛玉和南安小郡主解开误会。

  南安郡主有些尴尬,没话找话,见下面外院有人摆了场子,不知是要投壶还是要吟诗作对。

  “怎么把场子摆这儿了?吵得很。”

  南安郡主故意指着下面一鹤立鸡群的青年问道:“那是谁?”

  黛玉却也没什么好掩饰,脸上带着一丝为哥哥的骄傲。

  “我二哥。”

  南安郡主忽而笑了,伸出拇指赞起来:“确实像你哥哥,青年才俊。”

  说完又指了指下面另一个穿着青蓝圆领袍的瘦高青年:“他们两个,是不是兄弟?”

  黛玉仍旧带着自己的小骄傲:“那是我大哥。”

  旁边事后的婆子,上前凑趣:“姑娘们年岁小,想来是没听过原先林家美探花的名号。”

  南安郡主忽而合上窗户,转身又邀请黛玉:“听我父亲说起过,陈年旧事,提它作甚,咱们别处玩儿。”

  黛玉与郡主一道移步下来,走到半道,郡主忽然问: “你的哥哥们,可定了婚事?”

  一个女子忽而冒失问这样问题,似乎有些失礼,好在此刻并没有外人在,黛玉沉默了,不知该不该答。

  此刻郡主神情透出几分伤怀,自嘲的笑了笑。

  “放心,我这样的人家,必然不会和你们家有什么瓜葛,况且……”

  郡主豁达一笑,“况且我早已定了亲。”

  当下不见别人,黛玉索性实话实说:“大哥哥已经定了,二哥……”

  南安郡主见那边宝钗过来,抬手止住。

  压低声音,带着调皮的促狭劲儿:“今日你二哥这般扎眼,将来那些夫人们还不是像狼崽子抢肉,可要当心呐!”

  这样一来,黛玉反而觉得郡主性情豪爽,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味。

  黛玉学着哥哥们的样子,对郡主拱手作揖。

  “多谢提醒。”

  南安郡主借机也学着作揖致歉:“上回是我不对,你说的也有道理,今儿我和你说句抱歉。”

  黛玉摊了摊手:“那有什么,我受着了。”

  眼看二人都是敞亮人,先前还真是误会,南安郡主倒很愿意交这个朋友:“你这人真有意思,以后还找你玩。”

  黛玉拱手:“恭贺大驾。”

  二人解开心结,南安郡主领着黛玉绕过半月沿着鹅卵石小径,赏玩府中其它景致。

  这里已经有人捷足先登,瞧着那宫装侍女,黛玉一看便知此人是宫里出来的哪位公主。

  南安郡主似是与公主有几分熟络,笑道:“我差点忘了,七公主早前托过我的事,她早就仰慕你许久,今儿我忙不开身,不然你们二人说说话。”

  安置好黛玉,南安郡主又去招呼其它人。

  黛玉上前,见七公主与自己身高相仿,屈膝行礼。

  “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抬手。“免礼。”

  黛玉见小公主只是上下打量她,把自己看了一遍又一遍,呆了半晌,黛玉无奈,只得又问:“公主,可是有话要说?”

  大约是激动的缘故,小公主的脸蛋红扑扑的,手里的帕子攥成一团又松开,已经被捏得皱巴巴,公主满手是汗,盯着黛玉一丝儿也不想错过。

  “林、林姑娘,你真好看……好看。”

  七公主在宫中读过黛玉一些诗作,是黛玉的头号粉丝。

  而今见黛玉容姿倾城,满心就把黛玉当九天仙女,更加喜爱。

  公主说来还比黛玉稍长四五个月,并不妨碍公主对黛玉满眼亮星星。

  如此直白的夸奖,黛玉也遭不住,脸也跟着红起来,七公主瞧着胸无城府,不是所有的公主都是天之骄女,有些公主在皇宫中的日子关在小小一方院里,在几个宫中来回,比寻常高门大户人家的姑娘还不如。

  七公主这回能出来,也是公主对才女十分推崇,圣上随口提了一句,公主也该多出门长见识。

  黛玉红着小脸:“多谢公主夸奖。”

  公主头一次和偶像对话,激动极了,忙不迭想找话题。

  她在宫中甚少与人说话,一开口竟是有些结巴:

  “林姑娘,我也想学作诗,要怎么、怎么学……”

  黛玉耐心道:“作诗却也不难,旁人常说,熟读唐诗三百首,不会作诗也会吟,不知公主喜欢那位大家?”

  公主依旧有些害羞,想到自己只懂皮毛,只能读通几首诗,识字不算很多,脸蛋就更加红:“谁、谁都读一点。”

  黛玉不敢随便让公主读书,黛玉喜欢些诸子百家,和陆游辛弃疾之流。

  这些诗词中间,有些东西说不准就会犯圣上的忌讳,最安全的反而是田园山水之流。

  黛玉建议道:“公主不如读一读王维,先从山水风光开始。”

  公主捏着帕子连连点头,黛玉果然懂她:“我最近刚刚读,也喜欢这个……”

  干站着聊天显得又呆又傻,公主殷切请黛玉一起游园,黛玉见她热心,不忍拒绝,两人慢悠悠沿着南安王府花园堆石子路走。

  小公主一会看花,一会看鸟,一会儿又要去看看山石堆,宫外一切对她而言都十分新鲜。

  山石上有亭子,二人刚想攀着太湖石堆成的台阶上去,亭子里传来人说话的声音

  是女子的声音:“这是你们家谁的物件?”

  另一个声音也是女儿家,不过嘶哑低沉,像是被吓到了:“是我们郡主的,如何会在你哪里?还好没叫什么人捡去。”

  又有人道:“这不是我捡的,我们家姑娘不便明说……我们二爷定下了,郡主也定下了,还请姐姐今后把郡主的物件收仔细,这东西……”

  山顶上的亭子忽而发出吱吱吱吱吱呀的响声,风吹得窗户发响。

  原先在说话的人想起来,她们只顾着说话,忘记开亭子的窗户!

  声音嘶哑的丫鬟咒了一句:

  “要死,我竟忘了……”

  “谁在外面!”

  黛玉和小公主都怔住了!

  这如何说得清?

  她们并不想偷听,只是恰好撞上了!

  听里面传来的话,像是有什么私相授受之事……

  当下进退两难,忽而上面又有一个人的声音传来。

  两人都住了脚步。

  上面那人听着半点不心虚,只从语气上就能感觉到她在笑。

  “唉!林妹妹,莫要藏了,我瞧见你了!”

  黛玉手心里都是冷汗。

  这是宝钗的声音!

  黛玉虽只见过宝钗几次,但声音还记得。

  今儿来的人会叫林妹妹,想来也只有她。

  黛玉屏声敛气,公主殿下连忙回头看,只看见宫女宫装的一角,没见有人从后面来,公主一直在观察地形,这里有山石遮挡,除非探着头出来看,上面的人怎么会看见她们?

  以不变应外面,两人十分有默契,倚着石头静静的听上面动静。

  宝钗似乎仍然在笑:“你们可见着了尚书大人家的林姑娘?是不是你们将人藏起来了?方才我老远就瞧见她在这边玩水,过来就不见人,可是藏住了想吓唬我们?”

  黛玉分辨了一下方位,料想宝钗无论如何也看不到她和七公主。

  听这语气,不知情怕是还以为黛玉和宝钗玩捉迷藏。

  黛玉心中好没意思,她确实无意间听见,可是听到是一回事,被人栽赃嫁祸又是一回事。

  好一招祸水东引!

  上面的薛宝钗仍在继续,这下又是一副大人大量的语气:“罢了罢了,林姑娘没准钻去那山石洞里去,要是遇见了蛇,咬一口也就罢了。”

  黛玉身边的公主有几分气性,不等黛玉反应,一把拎起裙摆,踩着山石阶几步跨上去。

  七公主大声与薛宝钗对峙:“我们从那边来,刚想爬上来看景儿,几时藏着,你莫要血口喷人,你是生了千里眼不曾,竟然能透过山石瞧人影儿。”

  黛玉这时也上来了,一看才发现,此处地势比下面高。

  宝钗从那边石桥过来,刚好到亭子边上,根本看不见亭子下面的太湖石堆里有没有人。

  宝钗甚至来不及脸红,面色一片雪白。

  黛玉不是菩萨,没有得饶人处且饶人的心胸。

  方才宝钗栽赃嫁祸得如此自然,怎么就没有想过饶了黛玉?

  黛玉悠悠叹气,慢慢摊开自己的象牙小扇,并不想质问宝钗,反而似笑非笑看向那两个丫头:“那些地方,我可不敢钻,我最怕蛇了。”

  两个丫头满眼惊恐,险些背过气,她们已经没有脑子去思索宝钗是不是栽赃嫁祸。

  这两位,一位是七公主,一位是尚书大人家的姑娘!

  黛玉伸手轻轻将公主殿下揽过来。

  “我们什么也没听到,自然什么也不会说,你们也莫要多话,快些走吧!”

  公主殿显然不愿偶像受这种委屈,

  恨不得只自报家门,微微偏头:“本公主什么也没听见。”

  唯有宝钗,雪白的面庞,豆大汗珠滚滚而下:“我也……我也没……”

  作者有话说:

  绕不过的滴翠亭

  我能理解宝钗有那么一个糟心哥哥的难办

  但是滴翠亭那件事

  就是阴险

  背刺!!

  什么理由都不能洗白!!

  138 第一百三十八章

  ◎你打的什么算盘?◎

  第一百三十八章、

  忽然多了两个姑娘, 两个丫鬟膝盖一软,噗通跪下。

  而当中有一人是那位林姑娘,另一人是公主!

  丫鬟已经被吓得脑袋都不会转。

  这个宝姑娘不是说黛玉故意躲着捉迷藏, 听着怎么像是说谎被抓了现行?

  薛宝钗一开始只认得黛玉,并不认得另一个姑娘, 看见黛玉竟然从另一头出来,恨不得当下有个地缝钻进去。

  而今另一个姑娘竟是当朝公主,昨个儿也没听见郡主说会有公主要来,若是自己知道公主要来,肯定会谨言慎行。

  宝钗心里骂了几句,只能埋怨自己倒霉,可叹她今日真是时运不济, 分明只想抄一个近道儿,偏生听见这样的丑事。

  她老远就听出来嗓音嘶哑的女子是南安郡主的贴身丫头芳儿,因这段时间宝钗当了侍读,芳儿怨恨宝钗抢了郡主对她倚重,素来最难对付。

  要是芳儿不那么厉害,薛宝钗何至于绞尽脑汁金蝉脱壳。

  宝钗到头来不知恨那一个,要说黛玉大家闺秀怎么来钻这种腌臜去处?

  总之怨谁薛宝钗也不怨自己。

  七公主显然并不消气,瞧着薛宝钗这样子, 就是当场把头磕烂都不为过。

  公主似笑非笑觑了宝钗一眼。

  “前儿我刚学了一个词叫言而有信,可一开始就不老实的人, 说来的话,如何能作准?这可难说得很。”

  宝钗吓得寒毛倒竖, 看向黛玉眼中似有求救之意, 双腿战战至极, 支持不住, 几乎跪了下来,可又僵硬极了,半点弯不下去。

  可宝钗终归是宝钗,就算这个时候,依旧绷得住那张脸,挂上笑,对黛玉道:“公主可是误会了,林妹妹,我才从那边过来,自然是什么都听不见。”

  公主此刻只觉此人虽生得花容月貌,穿的绫罗绸缎,映入眼中真真是志怪中说的画皮鬼。

  皮囊好看,内里不知什么黑心。

  七公主长在宫内,见多了这样的奴才,再不想听薛宝钗一句话,又恐黛玉心软又着了此人手段,拉着黛玉径直就走,只留那三人自己算这笔烂账。

  再有人敢生事,便是污蔑皇家,七公主知道其中利害,也瞧瞧那女子是不是还有天大的胆子。

  七公主素来在宫中不爱惹事,主打一个乖巧,才偶尔得皇帝陛下几句夸奖。她甚至希望那个随意污蔑黛玉的女子污蔑到公主头上,且看她家上下有多少脑袋够砍。

  黛玉见公主气鼓鼓走了半日不曾散气,比她这个被冤枉的苦主还生气。

  想到方才公主言行,黛玉放心不下:“公主殿下,以后万不可如此意气,您是公主,不必与她们一般见识。”

  宝钗和那俩丫鬟姑且上不得台面,如果公主在皇宫里还是如此,纵使圣上有几分偏爱,定然不够她折腾。

  况且并没听见圣上有多偏爱公主的消息。

  公主回握一下黛玉的手,递过来一个安心的眼神。

  “我晓得,只听她胡乱攀扯,还要咒咱们被蛇咬,真是可恶!”

  黛玉不想事情弄得太大,忙劝公主:“此事一旦闹开,她如何却是小,我们也要想想郡主姐姐和……和旁人。”

  黛玉认不得另一个丫头是哪家的,更不知南安郡主求而不得的是哪家公子,怪不得刚刚郡主眼中会有一闪而过的悲伤。

  瞧着南安郡主的脾性,定然不是逆来顺受之辈,但婚姻大事,纵使不逆来顺受,她又能如何。

  黛玉心底没因此看不起南安郡主,反而觉得悲凉,说到底南安郡主也未曾真的做出夜奔等不可挽回的丑事。

  黛玉又道:“公主,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今日是太妃娘娘的好日子。”

  两人在此事上颇有默契,只交给郡主的丫鬟和宝钗自己处置,要瞒下来还是要报给主家,她们必然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答案。

  回到人群当中,七公主和黛玉都绝口不提,仿佛就没发生过那件事。

  至于最后薛宝钗如何,黛玉懒得打探,不过瞧她掰谎如此坦然,是否会自惭,尚且难说。

  这事黛玉想大事化小,但也不是说小就能小,黛玉也怕最后真闹得难看将自己搅和进去 ,谁知薛宝钗和南安郡主的丫鬟会不会串通一气一齐污蔑人。

  回到家中,只等贾敏换身衣裳歇口气,林如海和两个儿子都在,黛玉遣走下人,将今日的遭遇和家人一五一十说了

  林如海听住了,茶盏都忘了放下。

  前世他孤魂一缕,眼见着薛宝钗在滴翠亭这么嫁祸黛玉却无能为力。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算是换了一世,换了一个地点,薛宝钗还是说了几乎一样的话。

  这,难道真的是天意如此?

  不,天意就让黛玉当场撞破,揭了那张虚伪的面皮。

  林如海本不应该如此与一小姑娘置气,当今日旧事重演,林如海恨不得当场撞破薛宝钗谎话的是自己!

  贾敏气得脸色涨红,身子发颤,啪的一声拍在茶几上,杯子都震的响一声。

  “她竟然敢!她竟然敢!!”

  贾敏看向女儿,乖乖巧巧坐在圈椅上,讲话的时候也没有一味的哭诉委屈,淡然极了。

  当母亲的就更加心疼,前儿南安郡主奚落黛玉一回,家里没有给她出头,贾敏就觉着委屈闺女。

  今儿有个薛宝钗,更加过分,她的黛玉自小养到这么大,几时受过这种污蔑,那可是女儿家的声誉!

  若不是当场揭破,若再有人添油加醋……

  不对,薛家添油加醋也不是头一遭了!

  贾敏自个儿先急的红了眼眶:“你如何不来告诉母亲,我定然叫她……”

  林珺更是嫉恶如仇,攥紧了拳头,冷笑道:“呵!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前儿说我和哥哥抢什么小绾儿的,不就是这一家?”

  此刻黛玉作为受害者,反过来还安慰母亲和哥哥:“何必与那人见气,若事情只与她有关,女儿何必劳动母亲?”

  黛玉又道:“郡主姐姐的事,可大可小,本来我也无意间听见了,若是真要理论起来,薛家人事小,既伤了我,也伤了南安郡主,我听着像是了断,我和公主都说好,不去添这一笔。”

  这等行事稳重,林如海都觉着黛玉稳过头了,这么点年纪,也该委屈撒娇才对。

  林如海道:“好孩子,倒叫你受这样委屈,我们家玉儿长大了,有胸襟。”

  黛玉是真心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被薛宝钗做笺子时固然生气,气过那一场便也就过了。

  黛玉微笑:“却也不是我胸襟宽广,我有父母照拂,又有兄长爱护,是以格外有底气,不必把这些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薛宝钗就是害怕丢了侍读的身份,才会祸水东引,不择手段。

  若谁都有个好出身,大概不必汲汲营营,人环境之熏陶总会让人长歪。

  黛玉也想到女儿家的难处,名声最是要紧,能少一桩冤孽,便少一桩冤孽。

  黛玉又道:“若真闹起来,要各家夫人评评理,岂不是断了她的活路,还有郡主的名声,终归没闹出大事情。”

  林璋默默听着这一段官司,末了也很心疼黛玉:“妹妹一片好心,体恤他人不易,不知那人受不受这份好意。”

  林璋终归忍不下这口气,“打量我看不出来薛家谋划什么?若是把先前的事略透几分……”

  薛家就指着给女儿渡一层金粉,当做真金子来卖,卖个好价钱,将来扶持家里的儿子。

  林家老大制止老二这种想法:“何必为着那样的人家,翻出那些事?”

  老二很不甘心,可惜当年在金陵没有把薛蟠那混账揍得更狠。

  林家老二很无力:“是啊,他们不顾忌,我们家投鼠忌器。”

  总之就是恶心!

  贾敏和老二这回没出一口气,心里很不得劲儿。

  林如海反而透出一丝胸有成竹:“莫要心堵,所谓德不配位,总有瞒不住那日,京中人家又不是眼瞎耳聋。”

  贾敏无奈冷笑:“若真做些什么,反而显得我小气,还怕折了福。”

  林如海笑着调侃:“无事,莫要放在心上,你们有福气,难得遇见一件事堵心。”

  前世他在荣国府当孤魂野鬼的时候,那才叫堵心呢!

  贾敏不会真去找宝钗麻烦,并不意味着她这个当娘的真能吃了暗亏。

  有些事不能同外人言,但是荣国府那边贾敏可以先给老太太透个话,都不必说明白,老太太心里就会掂量。

  况且贾母爱做媒,爱给东西,万一真被架起来,惹得一身骚,何必便宜心思不正直薛家。

  贾母私下和女儿说话,听说宝钗私下说黛玉不好,脸上就不乐意。

  贾母道:“她在府上的时候就很会收买人心,我瞧着就不简单,没几分格局……以为下人多念几句好,就真成了好?”

  老太太也懒得装了,她面上倒没有出什么,但私底下并不是很喜欢薛宝钗这个孩子。

  崔氏知道贾敏担心什么,上前打包票:“你放心,老太太心里有数,若是真求到跟前,肯定不会应。”

  那薛家送了这个送那个,谁看不出来为着什么?

  听说当选侍读以后,薛家和王家那边活络得很,就等着后面薛宝钗得贵人几句夸,找个好人家,外面传言,宝钗在这一批侍读里面模样如何好,如何知书达理,端庄大方,懂事听话,有鼻子有眼。

  若说贾敏提醒的真是时候,后面不过十天,薛姨妈上门来找王夫人说话,又带了什么人参、肉桂、小香猪孝敬老太太,又请什么新鲜戏班子唱曲儿逗趣。

  老太太随着她们一齐乐,宴席到后,终于图穷匕见。

  薛姨妈腆着一张风韵犹存的脸:“老太太,想讨您一件事。”

  贾母笑盈盈的问:“什么事?我这老太太还能帮到人?”

  王夫人忙也赔笑:“是宝丫头,眼看年岁差不多,婚事也要成,想请老太太保媒。”

  贾母仍旧笑着,脸上看不出来,王夫人知道老太太脾性,这种事情贾母多半都很愿意帮忙。

  不料贾母却忽然叹气,收了笑容:“保媒本是一件大好事,可我这老骨头,星宿不利,怕不成。”

  崔氏忙道:“前儿张神仙才看的,老太太和迎春丫头都不太好,迎春丫头怕冲撞老太太,这几日都不往这边来。”

  薛姨妈绷住了脸,皮笑肉不笑,心在滴血,她花的银子啊!

  薛姨妈道:“那却是,不赶巧儿了。”

  贾母微微皱眉,像是真在想办法:“你们也不要慌,这有什么,眼看珠儿舅舅就要升,那不是有个现成的媒人?”

  崔氏在旁笑而不语,不找王家找贾家,把贾家当冤大头?

  作者有话说:

  暴躁贾敏……

  敢这么阴我崽!!!

  然鹅宝钗并不觉得自己错,反而只怪自己倒霉

  139 第一百三十九章

  ◎算盘落空◎

  第一百三十九章、

  老太太就是厉害, 轻飘飘一句话四两拨千斤,真是掐到命门,王夫人见若是继续说下去, 反而薛家有自取其辱的意味。

  老太太分明就不想帮宝钗做媒,王夫人一面收了不少妹妹送来的好处拉不下脸拒绝, 一面心底也暗自希望老太太能直接拒绝薛姨妈,免得她说出话来伤了姐妹情谊。

  王夫人连忙就着台阶下:“老太太说的是,原本也是这么打算的,只是想先问过老太太。”

  薛姨妈虽然不甘心,又不能把事情闹得太难看,要想撬动王子腾家帮忙,薛家就要付出更大的价钱, 早知贾母这边会拒绝,薛家还不如一开始就把公府花在王子腾身上。

  薛姨妈懊恼极了,这时候帘子一晃,小丫头打了帘子:“兰哥儿来了……”

  贾兰的到来,及时化解尴尬,贾母逗着重孙玩,不把薛家的事情放在心上。

  贾敏一直留心着南安郡王府上的动静,过了一个多月, 都到夏日里了,都不见有事, 大约没闹开。

  六月底几位太妃娘娘又和义忠王借园子,要赏荷花看锦鲤, 每逢这时候就少不得各家夫人和姑娘的聚会。

  听说南安郡主身上有恙, 没心思过来, 黛玉到撷芳园, 见到原先的小伙伴七公主。

  七公主又一次见黛玉,这次公主也精心打扮过,还是有点害羞和黛玉撒娇:“父皇和母后让我出来玩”

  七公主又红着脸道:“林妹妹,原先你说的诗,我都读完了,最喜欢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那句。”

  这时候忽而有个碧色衣裙的姑娘说笑着走进亭子中来:“我也喜欢这句,长字似无礼,圆字似太俗,但闭了眼,好似见了那景一样。”

  那人见了黛玉满眼堆笑,生得是容貌出挑,眉心一抹胭脂记:“林妹妹,你还记不记得我?”

  黛玉记着这份胭脂记号,上一次林如海在京中的时候,甄家夫人带着英莲上门拜会过一回,英莲的长相和眉心神来一笔的胭脂记号,叫人意见不忘。

  黛玉忙站起来:“你是……英莲姐姐?”

  一时只顾着久别重逢的欢喜,却是罪过忘记贵客,黛玉赶紧给英莲介绍:“姐姐,这是公主殿下。”

  英莲还以为她只是黛玉的一个玩伴,兴许是哪家的姑娘,不想竟是公主,连忙屈膝见礼:“见过公主殿下。”

  公主摆手示意她平身,见方才英莲对诗句的解法有趣,刚想多说几句,只见外面来了个公公模样的人,先给随侍宫女传话,水红衣裳的宫女进来对着公主耳语几句。

  公主眉头一皱,脸上露出些微的不耐,赶紧控制住神情,上前来与二人作辞。

  “甚是不巧,我如今要回宫了,想来下次有缘再聚。”

  下次,不知何时才等到下次。

  公主心中纵使有不舍不甘,嘴上脸上,半点也不能有。

  黛玉和英莲送别公主,方才落座,迎春牵着湘云的手也进来。

  迎春与英莲一见如故,颇聊得来,她们的年岁势必会谈论到一些婚姻之事。

  黛玉和湘云凑在一旁点岸边的莲花,忽而英莲的声音远远飘过来:

  “父亲原本想要招婿,只人都不成,若瞧着有点心思的,又恐将来弹压不住,抑或有什么坏心,前儿看中了一户想着把我嫁过去,他母亲没了守丧,我还能清闲几年。”

  迎春也道:“我也一样,只是我的婚事刚起了一个头,那人就摔残了,前儿星宿不利,暂且搁下了。”

  黛玉一时间听住了,没来由的眼眶发红,腾起一阵雾气。

  湘云催她数数。

  迎春见状连忙道:“咱们总不该在小玉儿跟前讲这样的事,探丫头前儿大喜,还在养着,不然也有人和你说话,没得让你在我们跟前听这个。”

  湘云道:“还是古人说的好,今朝有酒今朝醉……”湘云说完咳了两声,嗓子越发哑了。

  迎春见她一直叽叽喳喳,嗓音都变了,又咳嗽,笑着问:“云丫头可是病了?”

  湘云斟了一杯茶灌下去:“病却是没有,就是嗓子干痒得很。”

  宴席直到薄暮才散,湘云借口燥热,先行离开,黛玉和迎春也随后走了,英莲还等着家中的车来接。

  马车在路上堵了两刻钟,才慢悠悠回到林府。

  跟车的嬷嬷伸出手,扶着黛玉下车,夏季日头长,天光还是大亮,嬷嬷见黛玉神态疲惫,小脸通红,忽然吓住了:“姑娘,姑娘怎么了,脸这样红。”

  这嬷嬷一嚷嚷,大家都围过来,乳母伸手摸黛玉的脸:“呀!姑娘发热了,快去告诉太太,快去找太医!”

  黛玉一病,在林家扔下一枚炸雷,前儿只要小病小痛,老爷和夫人就提心吊胆,这回忽然发热,连夜请太医一看,竟然是见喜出痘了!

  林如海一颗心揪起来,贾敏听丫鬟雪雁说今儿湘云也咳嗽嗓子嘶哑。

  一去打听,湘云那边一会去也病了,再过两日荣国府里的贾兰也出花,一时间整个京城弥漫着疫症的恐慌。

  更可怕的是此刻正是夏日里,蚊虫滋生,食物和药物都十分容易变质,早上熬得一壶药,到了下午药渣子就馊了,一个不留神,一重病跟着一重病,接二连三的死人。

  就说林家有好几个小丫鬟和小厮,也染了病,若不是有主家出钱请医抓药,搞不好小命就丢了。

  院里伺候的老嬷嬷是专门挑来的都是出痘以后康复的嬷嬷,一应起居饮食吃穿有供应,只是不可出黛玉的院落。

  听听外面传来的消息,嬷嬷们在一处磨牙:“今年是犯了什么邪祟,好些人家的哥儿姐儿都出花了!”

  当中一个长脸老嬷嬷道:“咱们这样的人家还好呢,怎么说也不会短了药去,那些贫苦人家,还不知有没有命熬过去这回。”

  这时候负责饮食烧火的嬷嬷神神秘秘凑过来:“你们总被关着不知道,前儿他们送米炭过来,悄悄说的,这会的病症凶得很,就是……就是那宫里面,都没了好几个。”

  长脸老嬷嬷瞪着迷茫无知的脸:“没了什么?”

  烧火婆子啧了一声,压低嗓子:“没了皇孙和公主,你这婆子,耳朵真是越来越背!”

  众婆子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凉气,真是一场疫病,就连皇帝的儿子女儿都逃不过。

  她们还想八卦,但见管事的大管家进来,点了那个长脸婆子去说话。

  众人没了八卦的心思,等长脸婆子回来,连忙凑过去问:“去做什么?”

  长脸婆子挺直腰杆:“给苏大人家送药 。”

  烧火怕婆子继续嘴碎:“还是咱们家太太有先见之明,自家开个药铺子,怎么说也短不了自己……”

  众人前日已经听她念过这一出,耳朵生了茧子,各自找个借口散去。

  林家这边提心吊胆,荣国府也没好到哪儿去,贾兰的病症稍有起色,崔氏那边严防死守,生怕还不满一岁的小孙儿染病。

  瞧着这阵势,这娃娃今年的周岁办不得酒,只能冷冷清清的过。

  王夫人那边,有人探头探脑的,王夫人一看是周瑞家的。

  周瑞家的喜气洋洋:“太太,咱们家大姑娘有喜事。”

  王夫人最近很乏,李纨忙着招呼贾兰,好些事情都要她亲自过问,没心思太阳,淡淡问:“什么喜事。”

  周瑞家的笑道:“陪嫁去的嬷嬷说,今儿请了太医请平安脉,已是有快三月的喜。”

  王夫人登时来了劲儿,忽然弹了起来:“当真?!报信的人呢!”

  周瑞家的忙稳住王夫人,笑得咧开嘴:“太太,那嬷嬷只传话到二门,说近来各处有病,就不进来了。”

  王夫人双手合十念了好几声佛,宝钗这下可要顾好身子,要是这一胎一口气得个男丁,最好不过。

  王夫人喜上眉梢,精神大好:“前儿宝丫头让人送来的好药材,快给你们大姑娘送去。”

  周瑞家笑盈盈应下,拔腿就要往外去,忽而又想起来:“太太,老太太那边。”

  王夫人摇头:“且再等几日,等坐稳了胎。”

  林如海日日回来看黛玉,看见女儿又掉了好些肉,心疼极了,好像又回到了前世,见到面色苍白消瘦的女儿。

  “我们玉儿一病,又清减了。”

  黛玉精神还好,反而对着林如海露出灿烂的笑颜:“爹爹,我已是好了,太医说再养养,天暖了您带着我出门玩。”

  这个当口,就是黛玉想要星星月亮,林如海都要给闺女摘过来。

  林如海满口答应:“好,再养几日就带你出门。”

  黛玉一笑,又跟着咳了好几声。

  “咳咳咳……”

  看来这样的病症还要养许久,七八月天儿又干热,黛玉的病好得就更慢了。

  京城的日子难熬,不时有消息,哪家的哥儿姐儿没熬过,小小年纪就夭折,尤其圣上没了一个皇子,一个皇孙,还有一个两岁不到还没序齿的小公主,从皇城到百姓家,时时刻刻都盖着一层乌云,不知何时就会来一场惊心动魄的雷暴。

  贾敏更加小心,前儿个外院有个小厮,说着是快好了,不知为何病情加重,没有救过来,她这个当娘的更不敢放姑娘出门。

  从七月到十月,京城各家的日子像是停滞了一百来日,死的死,烧的烧,各处疫情慢慢控制住。

  京城才渐渐有喜事,各家出来走动。

  贾敏是个孝顺姑娘,头一处要去的,就是给贾母报平安,这回两家的哥儿姐儿都熬过病重症,紧接着贾兰染病的探春也康复,贾母看着膝下儿孙齐齐整整,莫名欣慰。

  黛玉今日穿的是浅碧续丝锦比甲,橙色小衫,还有同色橙底牵牛花百褶裙,这样鲜亮的颜色若是旁人穿定然颜色打架,黛玉穿着只有活泼俏皮,她这回生病,病愈后贾敏精心养着,现下气色红润,人又长高了点。

  今个本来是个好日子,贾赦不知何时从外面回来,没往贾母跟前讨巧,反而叫人悄悄背着人把太太崔氏请出去。

  崔氏忽然就觉得不妙,贾赦这人干不得什么大事,若是好事必然一定往贾母跟前邀功,莫不是在外面闯了祸?

  进去一看,贾赦一张脸险些没耷拉到地上。

  崔氏压下满心猜疑,不敢直说,笑着问愁眉苦脸的贾赦:“怎么了?大爷何故这样脸色?”

  贾赦满脸愁云:“今日皇上召我进宫了。”

  崔氏眉头皱得更紧,他几时进宫,竟然没给家里递消息。

  贾赦一拍膝盖:“原是和义忠王一起吃酒的……唉!”

  半晌,贾赦才开口:“圣上问了瑚哥儿。”

  140 第一百四十章

  ◎皇亲国戚◎

  第一百四十章、

  崔氏此刻只觉一头雾水, 荣国府现下都很低调,多半也不掺和那几个王爷的事,怎么会有人惦记贾瑚?

  那个人还是皇帝。

  崔氏摆出怀疑的面容:“好端端的问这个作甚, 瑚哥儿深居简出,已不是一两年的事。”

  贾赦叹了一口气, 垮着脸:“圣上要瑚哥儿当替身,当皇太孙的替身。”

  找替身这事儿贾瑚自小就找过好些个,后面是找了一户贫苦人家的儿子,和贾瑚同年同月同日生,又饮食上调理,贾瑚渐渐好了,后面贾瑚被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高人度化出去修行好些年, 回来以后,家里就给了一笔银子,放那个替身回家自谋生路去。

  就说现在清虚观里的张老神仙,也是以前荣国公的替身。

  这会子,怎么皇家找替身找到贾瑚身上了?

  崔氏惊讶,合不拢嘴。

  “啊?!”

  先前皇宫里前后没了三个孩子,贾赦还在家里窝着,闲出鸟儿来, 都不肯出门,就说要夹着尾巴过日子, 别往心情不佳的圣上跟前凑。

  崔氏脑袋嗡嗡响,皇帝一言, 断然不会收回, 此事已经班上定钉, 容不得贾家拒绝, 除非你想得个忤逆大不敬之罪!

  此刻贾母对此事还一无所知,拉着黛玉左看右看,又让探春也过去坐:“都好了就好,病过这一遭,就无病无灾了!”

  黛玉笑道:“让外祖母担心了。”

  说罢又问湘云近况:“不知现在云儿可康复了?”

  贾母道:“她好得差不多,只是要过个十天半月,才能出门。”

  贾赦和崔氏方才说过宫中之事,两口子还没商量明白如何禀报贾母,宫里就来了旨意。

  赖大家的领着公公进来:“老太太,宫里的恩旨,请老太太和太太,进宫谢恩。”

  贾母心头咯噔一下,面上没有表露,只问公公缘由,又给了打点银子,此番只是口谕。

  等送走公公,贾母拿了块帕子,擦擦汗湿的手心:“快去找你们太太。”

  下人忙道:“已经去了……”

  话音刚落,贾赦和崔氏已经走到荣禧堂,一问传旨的公公已走,赶紧进来和贾母说话。

  贾母听完,呆住不动。

  贾敏看见哥哥向自己投来询问的眼神,只能无奈摇头。

  林如海在朝中虽受倚重,可圣上并不会与大臣们言及家事,贾敏尚且难以消化这个消息。

  宫中说是做替身,是当道士修行,还是剃了头去当和尚,谁说得分明。

  贾母半晌才道:“怎么……怎么会?”

  贾赦把头埋低,拱手作揖:“儿也不知,母亲还请。”

  宫中叫谢恩,她们必定要赶紧进宫。

  贾母叹息:“我知道了,预备车马。”

  贾母和崔氏忙着换衣裳,王夫人盯着下人预备车马,探春还不太明白,挨着黛玉坐在贾母的塌边:“林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黛玉思索片刻,给探春解释:“就和清虚观里那位张爷爷一样,将来,他就不是府上的人了。”

  探春似懂非懂,只听说贾瑚以后不是自家人,眉头皱成疙瘩。

  黛玉听见外面有窸窸窣窣的响动,起身探头去看。

  发现迎春身边的丫头慌慌张张的,弄掉了几样首饰。

  探春也起来看,那丫鬟已经捡起首饰来走远了。

  探春问:“怎么了,林姐姐?”

  黛玉抿嘴,眼中疑惑:“好端端,为什么迎春姐姐也要去?”

  贾母要进宫谢恩,崔氏也不在,贾敏不再继续叨扰,领着黛玉回了家,心却七上八下,只等着贾府那边的新消息。

  天都擦黑,还不见人来,贾敏等得焦心,好容易看见几个人影进来,却是林如海回来。

  贾敏见人回来,忙让人摆饭。

  林如海道:“我要说个消息,不知夫人听了,还能不能吃下饭食。”

  贾敏道:“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儿顶着,圣上既是要瑚哥儿当替身,总不会把事情做得难看。”

  林如海颔首:“圣上肯定不会为难府上,只是我说的是另一件事,迎春丫头被指给了十一皇子。”

  贾敏一时迷茫了,十一皇子……

  圣上的儿子挺多,十一皇子并不出色,母家也不显,宫里那几个不得势的皇子,平日里甚至都难见到一面,就像现在,贾敏根本想不起来十一皇子长得什么模样。

  贾敏难以置信:“什么,迎春丫头被指婚了?……可是、可瑚哥儿不是去当皇太孙的替身?”

  林如海沉眉:“皇太孙再过一年就加冠,这十一皇子,还小迎春一岁,况且瑚哥儿现下不算贾府的人,他与迎春是兄妹不相干。”

  贾敏无奈,坐在檀木绣墩上叹气:“也是,宫里面姑姑和侄女服侍一个人的事,多得很,只是迎春丫头……”

  这位皇帝陛下性子硬,对勋贵早有不满,岂能容忍皇室威严被辖制?

  皇帝的儿子又如何,将来要是过得不好,迎春多半只有受气的份儿,若是其它人家,娘家还能帮着出头一二。

  贾敏越想越心凉,前儿带黛玉进宫,她怕的就是这种事。

  林如海心头一时五味杂陈,前世荣国府巴巴弄进去一个贾元春,贾探春被弄去和亲,这辈子荣国府有了长进,虽说迎春不是崔氏亲生,但崔氏一直当成亲生女儿养大,贾赦也不是前世卖女儿的破烂德行。

  怎么这辈子和皇家搅和上的,竟然是迎春。

  林如海苦笑:“对啊,皇恩浩荡,今后府上也是皇亲国戚了。”

  贾敏见此事没有转圜余地,问丈夫:“那位殿下,老爷可熟悉?”

  林如海摇头:“今后我必定留意。”

  说完,回廊那头四盏透亮的琉璃灯一溜儿过来,叮叮当当琉璃挂坠碰撞的声音清脆,这是黛玉来了。

  贾敏忙道:“她才好了,今日你可别说,免得她夜里睡不着,又愁出病症来。”

  林如海会意,只和黛玉说贾瑚一事,把迎春指婚的事情暂时隐去了。

  纸包不住火,第二日贾府那边来人回话,黛玉便知道迎春姐姐被指婚一事,愁的双眼通红不住的掉眼泪。

  贾敏领着她又去荣国府,府上欢喜的十分勉强,就连一向淡然的贾母都强撑着,强颜欢笑:“圣上金口玉言的事,改不得了,圣上的恩典,也是祖上庇佑。”

  当下也只能捡着吉利话自我宽慰,要是埋怨一星半点,传到宫里了不得。

  贾迎春原先也有牙尖嘴利的时候,这回却十分安静,除了接受,她又能如何?

  贾敏看见一个眼生的媳妇,生得是风流袅娜,娇艳动人,鲜嫩得很,梳了妇人发髻,不知是哪家新媳妇。

  贾母招手让年轻媳妇过来:“这是蓉哥儿媳妇,你见过的。”

  贾敏这才反应过来,先前贾蓉成婚以后似乎见过一面,那时黛玉病中,她应了景儿就匆匆回去了。

  秦可卿的声音柔媚得恰到好处,就是女子听着也不反感,落到男子耳中,只怕骨头都酥了。

  她上前屈膝万福:“上回只见过姑奶奶一面,都没好生服侍过奶奶。”

  贾母笑道:“这回就让你好生服侍她!”

  贾敏拉着秦可卿到跟前细细打量,瞧说什么美人在骨不在皮,可卿面盘饱满,鼻梁秀气,肤如凝脂,手如柔夷,眉翠唇红,满家媳妇都比不过去。

  贾敏感叹:“真真是个可人儿,难得荣哥儿有福气,能得这么一个好媳妇。”

  可卿侧脸,屈膝害羞微笑,愈发娇艳:“前儿我们老爷还说,让家里下人好生拾掇园子,今年秋日里,请老太太去赏花。”

  说到东府的菊花,贾母似是想起旧事,又对女儿说:“那边园子你敬大哥花心思布置了许多新景致,我瞧着去年就不错,去年请你,玉儿刚好病了,你们娘儿俩没来。”

  可卿也道:“先前祖父一直念着您呢,今年姑奶奶一定要赏光。”

  贾敏看一眼那边沉默的迎春,听宫里的说法,年底就要出阁,今年怕是最后一回在家中赏花。

  迎春有心事,心不在焉,探春和她说话,一时也没搭理。

  王夫人才从外面进来,不知出去料理什么事。

  贾母忽而不咸不淡的问:“前儿还说要我给宝钗保媒,她可定下人家了?”

  王夫人道:“她还没十五,家里说不必这么快。”

  崔氏与贾敏咬耳朵:“她哥哥在金陵的好些事,都传上来了,结亲结亲,最要的是相看人家,那样一个惹是生非的小舅子,纵使美若天仙,也该掂量一二。”

  贾敏小声道:“其实,真嫁出去了,未必是一件好事。”

  正说着,王夫人忽然笑盈盈说道:“刚刚和元春一道出门的老嬷嬷回来,说前儿请了太医圣手号脉,元春怀的是个男胎,那嬷嬷还问百家衣要如何安排才妥当,媳妇想着,那本就是娘家该预备的物件没让元丫头不要忧心,只是一件小东西,好生将养才是。”

  贾母不好拂二媳妇的面子,也笑道:“你这个当娘的多操心,明儿去观里点几盏灯,保佑元丫头顺顺利利。”

  虽说怀了男胎是好事,贾母心底暗自埋怨王夫人沉不住气,从生到养,不知还有多少难关,如此藏不住,别最后福气都散了。

  然后贾母又道:“这事儿咱们家里人乐一乐就成,念得多了,别压到她。”

  王夫人满口答应,欢欢喜喜去找针线上的人预备给贾元春做百家衣。

  过了小半个月,荣国府那边又有消息过来。

  其实消息和荣国府不相干。

  薛宝钗婚事有着落了,得了一户不错的人家。

  来传话的婆子道:“听说那位姑娘照顾人很有一套,前儿郡主生病,多亏姑娘照管,她和郡主好的同亲姐妹一样,据说是郡王爷指的亲,配给一个部下,五品的官。”

  贾敏听着眉头不时皱起,再看女儿黛玉,也是一样的神情……

  好的同亲姐妹一样?

  真的假的?

  141 第一百四十一章

  ◎德不配位◎

  第一百四十一章、

  京城之中, 一块板砖砸下去,没准儿都会砸到一两个有身份的人,薛宝钗嫁的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 在勋贵满街的皇城之中,一个水花都翻不起来。

  兴许是三书六礼没走完, 薛家格外的低调,没见满大街宣扬。

  消息这种东西,总是长着翅膀悄悄就飞远了,飞到皇城中七公主的耳朵里。

  圣上见七公主出宫交际几回,读书功力渐长,说起话来也比先前有见识,便嘱咐皇后等人, 今后其它公主长大,也要多对外走动,务必要好生教导公主诗书,方才不失皇家颜面。

  饶是如此,宫门深海之中,公主出门的机会亦寥寥无几,等七公主再见黛玉,已又一年的四五月里。

  上一年谁都过得心惊胆战, 原先才有一回出痘出花,深秋之后又爆发出来, 虽然黛玉、湘云、探春她们原先已经病过,多半不会传染。

  可是家中小心谨慎, 一个冬日黛玉几乎都不曾出门, 贾琏他小子周岁过得低调, 依着族谱取记了名字叫做贾桂, 元春添了头一个儿子,也没敢大包大揽的庆祝,就连翻过年去,黛玉的生辰本是花朝,也只在家中一家人过了,没大办宴席。

  料想黛玉自入京之后,每次过生辰都不得大办,现下满了整十岁,却是生辰之中最冷清一个,可叹可叹。

  四月间,圣上让义忠王爷料理好撷芳园,请太妃娘娘们一道去逛园子送春,七公主才捞得一个出门游园的机会。

  将近半年多不见,两人都长高了,黛玉当下还比公主高了半寸,颇有亭亭玉立的模样。

  七公主见了黛玉,早憋一肚子气:“郡主姐姐为什么要帮她?真是好心没好报。”

  七公主原本想着薛家身份不高,要是郡主知道这件事肯定不会高高抬起轻轻放下,势必会暗里做出一些惩戒,没想到居然还给薛宝钗一个白身家中指了乘龙快婿。

  黛玉在宫外知道的消息多,且事出反常必有妖,她历来不认为女子嫁了人就真真解决了终身大事,从此无忧无虑。

  黛玉想起前儿父亲说的话,德不配位,必有灾殃。

  用团花小扇轻掩面,小声道:“这我不知,有些事情,我们外人看着好,内里不知是不是真的好。”

  见公主还在生气,黛玉拉着她去看鱼:“公主难得出来一回,何须在此事上费心,不知公主诗集做得如何?”

  公主这才想起来,连忙将手上的小扇展开,上面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写了好几首诗:“我这些日子里胡诌了好几首,你帮我看看?”

  两人正看着诗,旁的人家姑娘知道那是七公主,不敢上前打扰,只远远悄悄看几样眼,要么就自己找乐子。

  但见这公主满身心思都放在和黛玉谈天上,若是过去,岂不是自找没趣,兴许公主还会觉着厌烦。

  过了许久,义忠王身后跟着管事公公和几个宫女沿着青石板小路绕过来,看见黛玉和七公主,笑盈盈就问:“小玉儿,我们家的荷花池子好不好看?”

  七公主出来几次,行事比先前更大方,胆儿也大了不少:“叔公偏心,只问黛玉不问我。”

  黛玉晃着小团扇,笑得俏皮:“王爷家的池子又好看又大,真是人间奇景。”

  义忠王抚着胡须摇头而笑:“你啊,言不由衷。”

  这孩子真要说,定是舌灿莲花,能将他的池子夸得天上地下无双,偏偏要说这样的大白话,显然故意为之。

  义忠王指指远处那个八角亭子,对二人道:“一会儿好些臭男人要过来,你们去那边玩,别被熏着了!”

  这么说来,义忠王也把自己当成臭男人了。

  因有男宾要来,好些姑娘都被请走,这园子逛得多了无趣,相熟的探春、湘云、迎春都不在,过了午公主也回宫去,黛玉懒得在此逡巡,也乘车家去了。

  黛玉方才回到家中,进了二门,老远就看见大哥二哥在回廊拐角说话,她刚想过去,又见哥哥们以前一后走了,匆匆忙忙的样子像是要往外书房方向去,黛玉只得作罢。

  林家兄弟二人才走出二门,林家老二止不住向大哥抱怨:“咱们又未曾做错什么,何必如此避着妹妹?”

  林璋和林珺两兄弟在外走动,自然听到许多消息,当中有薛宝钗要嫁的那户人家,姓付,是家里的老三,叫做付岩,在外风评十分寻常。

  迎春被许给的十一皇子更是儒弱,在皇子中似乎没这个人似的。

  林璋又道:“薛家的事与我们无关,只迎春妹妹……若你一个大嘴巴,透给妹妹知道,她心里存着事,又要病了,妹妹小时候不曾有过几次头疼脑热,从去岁到今年,不知闹了几出。”

  说到这里,林璋又是一叹:“就是这京都富贵迷人眼,人心各怀鬼胎,风水不好闹的……”

  林珺听罢,小声道:“谁是大嘴巴,我岂是那等长舌之人。”

  林璋赶着弟弟出门,依着今日的约定,会一会姑苏来的同窗。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会子薛家那边已经换过庚帖,再走过三书六礼,只等薛宝钗及笄,就把姑娘风风光光送出门。

  薛姨妈这些日子,就连做梦都是笑醒的,今儿过来荣国府走动,止不住和王夫人院里的媳妇们磨牙:“她能得这份姻缘,实在是意外之喜,年后我想把蟠儿也接来,这么长日子不见,也不知他长得多高了!”

  媳妇们连忙奉承:“这是姑娘的福气。”

  薛姨妈越想越得意:“去了就是正头娘子,郡王府指的人,必不会差。前儿他舅舅也说好,只不知京中要预备多少嫁妆。”

  宝玉过来给王夫人请安,才进门就听见王夫人不知有什么事,往宁国府那边还没回来,进去给薛姨妈请安以后,才走出来就听见薛姨妈在里面喜气洋洋的说话。

  宝玉看着将要转为阴沉的天,长叹一声:“唉!”

  旁边看门小丫头问:“宝二爷,好端端您叹什么气,是不是宝姑娘没来,二爷心里念着。”

  宝玉又犯起来痴病,料想宝钗如此出众的相貌,将来若是长成,堪比杨妃,不想要嫁做人妇,平白变了身份。

  宝玉再叹:“好端端的,又有珍珠要变成鱼目了!”

  小丫头听不懂,什么珍珠鱼目是不是在讲志怪故事。

  这时候忽然有人从后面拍了宝玉一下,惊得贾宝玉一激灵。

  宝玉回身一看,竟是湘云和黛玉都在。

  湘云啐了一口:“呸,宝姐姐欢欢喜喜找个人家,你在背后嚼舌,岂是君子之为。”

  “云妹妹?”

  “林妹妹,你们怎么来了?”

  湘云推开宝玉,示意她拦了路,又道:“怎么,就许你在这儿长吁短叹分什么珍珠鱼目,不许我们过来玩,我们是来找迎春姐姐的。”

  原是湘云与黛玉想去找迎春,听说迎春在原先贾瑚常住的小院看佛经,故而往这边来,顺道来堵宝玉。

  宝玉听说又有新的去处,也懒得烦心宝钗一事,终归已经有父母做主,他再长吁短叹,总不能将宝钗接到家中来,永远当个珍珠养着。

  宝玉连忙跟上去:“我也和你一起去,迎春姐姐多半在以前瑚大哥住的院子呢!”

  薛姨妈最后还是没等到王夫人,去给贾母请安,略说过几句话,仍旧家去。

  今日莺儿与薛姨妈一起进荣国府,她隐约察觉到,自从姑娘定了亲,荣国府的妈妈看自己,也比往日更尊重。

  莺儿问薛姨妈:“奶奶,咱们姑娘以后会不会有诰命?”

  薛姨妈坐在圈椅上,用个美人锤敲着腿,脸上挂着微笑,眼中无限向往:“自然是有,就说你们姑娘的姨妈,也是五品诰命,今后啊……她就有一样衣裳,朝廷赏的。”

  宝钗如今嫁的付岩是从五品,将来必定有一个诰命,王夫人当初也只是从五品的诰命,现下熬了多年,才混到五品。

  宝钗将来的诰命指不定会比王夫人高,想到这儿薛姨妈就止不住的得意。

  就说那些高中的翰林,也要混上许多年才能一级级升上去,将来女婿前途无量,没准哪天,宝丫头也能穿上荣国府老太太那身衣裳!

  莺儿上前来给薛姨妈捶腿:“这真是好……不知道那府里的迎春姑娘,将来得几品的诰命。”

  薛姨妈摆出老成的样子:“皇上的事别瞎猜,不可以乱说话。”

  配了皇子,肯定与一般的诰命不同,迎春丫头就是占了出身,还有她那个神神叨叨的哥哥被皇家看中,所以叫贾迎春捡了好运。

  若是自家宝丫头和迎春一样出身,配得起更好的皇子。

  薛姨妈心里弯弯绕绕的,把宝钗要嫁的人和迎春婚配一比,仍是不甘心,当年王家但凡把自己嫁娶一个伯爵府,宝钗也不会沾上商户出身。

  外面忽然进来一个掌柜家的媳妇:“奶奶,家里老爷的来信。”

  薛姨妈大字不识几个,只看见信纸上密密麻麻,连忙招呼:“快把你们姑娘叫来,让她给我念。”

  那媳妇赶紧出去叫人,薛姨妈歪着继续让莺儿捶腿。

  宝钗原本在屋里绣嫁妆,听说父亲来信,放下针线就过来。

  一面看信,一面愁眉不展,斟酌半日,才委婉的告诉母亲,父亲不同意薛蟠进京,薛家已经商量好,让叔父家的薛蝌和伯父家的表兄薛玟一道进京帮衬宝钗婚事。

  薛姨妈听罢,登时变了脸色,慈眉善目全无:“我们娘俩这么久不见,你也要成亲,让你哥哥来送一送不成吗?老爷真是好狠的心!”

  薛姨妈一手抓住宝钗,将她拉到跟前,泪眼婆娑:“宝丫头,给你父亲写信,你哥哥长了一二年,肯定懂事了,要是不让他来,不知在家中闹成什么样,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你没个亲哥哥送去男方家,将来会被看不起的,他们男人,什么都不懂。让你哥哥来京城见一见世面,肯定就长大了!”

  宝钗沉默不言,其实父亲的安排十分妥当,这两个堂兄弟都是家中这一辈可靠的人,要是薛蟠进京……

  那信里明说了,薛蟠非但没有年岁渐长开始懂事,反而更加猖狂,前儿个得罪过林家,宝钗又要进京办大事,薛家老爷下死命令,家丁要是敢撺掇薛蟠闹事,见一个撵走一个。

  当下家里的家丁就是头破血流,也要把闹事的薛蟠先控制住拖走。

  要是薛蟠真的进京,没了父亲管束……

  宝钗看看面前一脸委屈的母亲只顾着哭薛蟠,心底一阵又一阵发冷。

  薛蟠进京,若是旁人瞧见她有这么一个烂泥扶不上墙哥哥,那才会看不起她呢!

  142 第一百四十二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古语常言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临头当自飞。

  在宝钗看来,亲人之间大约如此,宝钗不求哥哥薛蟠能比得林家两兄弟出类拔萃, 但凡薛蟠能有宝玉一半,不会惹事生非, 行事有礼有节,她也是愿意兄长来的。

  可是薛蟠……

  宝钗还没来得及开口,薛姨妈就哑着嗓子念叨起来:“宝丫头,你给你父亲去信,就说我念着你哥哥几乎都要病了,且让他来看一看我,病就好了。兴许你哥哥上京来, 有舅父姨夫管束,又能和真正大户人家的公子交游,肯定能学好。”

  薛姨妈还在那儿自说自话,她这辈子就指望薛蟠,薛老爷只怕儿子惹事,总是一顿痛揍了之,薛蟠若能上京城,多认识人, 结下交情,将来薛家生意还愁不能做大?

  薛姨妈想得固然好, 只可惜那人是霸王薛蟠。

  对着母亲恳求的眼神,宝钗连忙道:“母亲稍安勿躁, 我这就去写信。”

  薛姨妈此刻也不要莺儿再捶腿, 只让莺儿赶紧给宝钗伺候笔墨, 巴不得当夜就把家书八百里加急送到金陵去。

  宝钗在灯下沉吟片刻, 咬了咬唇,左右母亲不识字,真要写什么,薛姨妈也看不出,宝钗在信中将自己在王府的见识一一说了,又说明当下十分看重修养,京城之中处处都是王公贵族,恐薛蟠上来又犯当年之事,甚是感激父亲谋划云云,总之不见薛姨妈的求情之语。

  薛姨妈一面忙女儿婚事,一面又念着儿子,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姊妹们听说宝钗大定,都送了一份薄礼祝贺,至于贾母之类的长辈,也给宝钗添妆,暂且揭过不提。

  这一段时日,贾敏时常往荣国府去,去岁一而再再而三的闹疫症,倒是把母女俩憋坏了,加之冷大先生出游了,约莫好几月才能归,黛玉虽有功课,整日在家无趣,探春这些年读书进益,两人十分投契。

  更重要一点,贾敏过来还帮着崔氏招呼迎春丫头的婚事。

  前儿,贾瑚在一个夜里被皇家车马接走,说是要送到什么皇城家庙里清修一年为皇室祈福,再不见人影,林如海在宫中都探不到多少消息。

  崔氏嘴上说是贾瑚的福气,心里难受得紧,一来二去,身上便有了病症,总是病着。

  原先生贾瑚和贾琏两兄弟就落着旧疾,当下也不太管家,多是指点两个媳妇料理。

  可是迎春的婚事,崔氏免不得要挣扎着给闺女办好。

  说白了迎春这桩婚事,外面瞧着皇恩浩荡,到底还是有用迎春给十一皇子冲喜的意思。

  前儿犯出花的时候,幼时早就出过花的十一皇子也跟着犯病,险些没救回来,当下不急着办喜事,就等着皇子再养一养身子,免得真给冲喜冲死了。

  崔氏只恨自己当年挑剔,早知如此还不如给女儿定下。

  大房院里一股子药味,贾敏又去看她,今日精神还好,就是显得懒懒的,不太爱挪动。

  “我就不该听什么星宿不利的话,耽搁几月,反而害了她!若是以后去见生养她的亲娘,我要怎么说……”

  这府里几乎都忘了迎春的亲娘,崔氏待迎春好,膝下只这一个姑娘,旁人自然不敢怠慢,只把迎春姑娘当太太嫡亲。

  而今屋里只有这二人在,崔氏红着眼又道:“若是嫁给旁人家,就算那男的短命没了,大不了再将姑娘接回来,迎春一去,便回不来。”

  崔氏卯着劲儿想给迎春添嫁妆,不就防着这个?

  贾敏知道所有的安慰都显得苍白,只得拿起迎春的嫁妆单子,另找个话题来说。

  贾敏道:“我瞧着这些东西,比元春的也差不多。”

  贾敏其实想说的是,迎春嫁给皇家,其实可以多添一点。

  崔氏道:“这一份已经减过了,老爷说元丫头是头一个,若迎春的太多,怕两边生嫌隙,真心疼她,后面悄悄给她添私房,不要记在单子上。”

  贾敏可弄不明白了,前儿她在江南,江南嫁妆多兴豪奢之风,甚至有人家租借嫁妆来充场面,怎么这会大哥贾赦主动低调。

  此事全然不像贾赦的作风。

  崔氏把嫁妆单子合上,小声说:“你哥哥原本也想出风头,只前儿和义忠王喝酒,义忠王好心提点他,而今圣上不喜朝臣奢华,若我们府上太高调,许是给皇家难堪,万一圣上觉得府上怕姑娘委屈才多给嫁妆,反而惹得一身骚。”

  崔氏越说越恨,分明迎春受了天大委屈,却要瞻前顾后,提心吊胆,不敢言语。

  贾敏点头:“王爷提点的事,迎春丫头的嫁妆,除了明面上那些,其余的悄悄让她带着去,不要张扬。”

  原本贾敏想多给迎春添妆,而今情状,不如多给银两算了。

  聊过迎春,崔氏又问起林璋的婚事,按理说林璋合该成婚了。

  崔氏问:“璋儿的亲事,你们怎么预备的?”

  贾敏道:“日子看了几个,等霍家出孝,马上就办,要说也是明年春后。”

  林家不急,霍家似乎也不急。

  林璋今年秋日里要秋试,若是顺利明年会试,贾敏不想让这些事叨扰儿子,故而把时间往后压压,不然一团孩气,就像一前的自己和林如海,总觉着掌不了家。

  崔氏叹道:“转眼你也要当婆婆了。”

  贾敏一面帮着崔氏预备迎春嫁妆,一面自己也开始预备儿子成婚事宜,多往金陵往来,一时问要何处发嫁,一时又问媳妇有何喜好,无不细致。

  忙来忙去,日子过得如流水一般,马上到了秋月里,又是吃蟹赏菊的好日子,前儿宁国府说要做东道念叨了两年,今次总算把各个奶奶都请得齐齐整整。

  贾敏才到荣国府上,凳子都没坐热乎,就听见那边有人来请:“老太太,珍大爷亲自来请您和姑奶奶、大太太,二太太,一道儿移步过去赏花。”

  贾母遣人去喊姑娘们,不料跟着黛玉的嬷嬷先过来了:“老太太,我们姑娘给您道恼,她和云姑娘不想去,当下有盘棋还没分出胜负,三姑娘也想在这边玩。”

  贾母听罢笑了,想到宁国府那堆烂账,好好的姑娘不去也好,转头对众人笑道:“那边也没个玩伴,别拘着她们呆坐着,好生照管姐妹几个,兰哥儿他们也不必去,你们留下来。”

  贾母说着,点了一下两个孙媳,又道:“一会儿他们玩够了想过去看花,你们再带过来。”

  崔氏近来精神和身子都好了许多,忙道:“老太太安心去玩乐,她们办事一直妥当。”

  老太太众星拱月,被一干媳妇丫鬟簇拥着往宁国府去。

  今儿得了一班子好戏,还是头一批在京城演,贾珍素来最擅长搜罗这些,定是要请老太太看一回新鲜。

  众人十分得趣,等黛玉、湘云、探春等人玩得尽兴往宁国府这边来,戏已经唱了大半。

  湘云只看了一个尾巴,很是不乐意:“如今有了好戏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倒是叫我心勾着,也不知前因如何。”

  贾母道:“既是如此,明儿请这个班子去我们那边唱,我们也乐一回。”

  尤氏笑道:“这倒是好,我们也去闹一回老太太!”

  尤氏当即就让秦可卿去安排妥当,一会儿可卿来回话:“真是不巧,这班子紧俏。明儿要去西宁王府唱,一连唱三日,后面还有什么伯爵府,李大人家,张大人家,可是要排出十来日去。”

  秦可卿这么一说,贾母才想起来而后有好多家办事,肯定少不得这么一个戏班子。

  可卿行事周全,又道:“我早已遣人和班主下定,等他们唱完这一回,马上就给老太太唱,那班主传话来,说是还有一本新戏,再过十来日演的差不离,刚好让老太太头一个尝鲜。”

  贾母直夸可卿办事妥当,又问黛玉和湘云愿不愿意留在荣国府上多住几日,一来和她这个老婆子作伴,再来她们姊妹间有玩伴。

  黛玉心头想着回家也甚是无聊,而今有湘云、探春,迎春姐姐一出阁,姊妹间再不能如此朝夕相对,和母亲撒了会儿娇,贾敏当即就允了。

  贾敏捏捏女儿的脸:“一会子我回去,让乳娘把你的东西送来,好生替我在老太太跟前尽孝,不要一会儿好了,一会儿又恼了。”

  黛玉红了脸:“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我已经长大了。”

  崔氏道:“这姊妹间就是这般,吵了恼了,感情才越来越好。”

  贾母也笑了:“就是玉儿和云儿,最爱拌嘴不过,刚好给我这个老婆子找点事做。”

  湘云、探春、迎春、还有黛玉都住在一处,惹得贾宝玉眼热,掌灯时分还磨磨蹭蹭不愿走。

  湘云便赶他:“爱哥哥也该回去,一会子袭人姐姐该着急了。”

  宝玉摇头叹息:“恨不得我能变做一个女儿身,和你们一处吃一处睡……”

  湘云又啐他:“爱哥哥你又发癫,一会子旁人又都算我头上,我可担待不起!”

  宝玉急的脸红脖子粗:“是我说的话,几时和你相干?”

  黛玉冷不丁冒出来,依着门:“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天不早,二哥哥还请先回。”

  宝玉被两个妹妹驱赶,当下心里郁闷,只得闷着头回自己住处去,草草睡了。

  林家院里安静极了,今儿林如海和林璋林珺都回得晚,贾敏一人在家中寂寞,忽而有些后悔把闺女留在荣国府。

  林如海风尘仆仆的回来,喝过一盏热茶,方觉屋子里空得很,这个时候黛玉多半是在的。

  “玉儿在做什么,如何不见?”

  非但是黛玉不见,先前眼熟的服侍黛玉那几个丫鬟婆子也不在跟前。

  贾敏按着额头道:“今日在那边玩得高兴,老太太留她多住几日,没一道回来。”

  林如海把茶盏一放:“这如何使得!”

  那边可是有个贾宝玉啊!

  贾敏又道:“宝玉去年就挪过他母亲那边去了,咱们玉儿和湘云,探丫头都在迎春那边,姊妹们一处热闹有玩伴,况且迎丫头嘴上不说,面上不显,心里不知多难过,有姊妹们一处伴着,能略好些。”

  听说在迎春那儿,林如海稍微放心,这一世的贾迎春可不是前世的懦弱二木头,宝玉要敢造次,只能吃亏。

  林如海被贾敏劈头盖脸一说,反而显得自己小气,瓮声瓮气的:“玉儿不在家,我心里空落落的。”

  贾敏轻叹一声,谁不是呢?

  林如海一个老父亲操心死了,黛玉去那边不知道住不住得惯,连忙又开始安排:“你把张奶娘和赵奶娘都指过去,她们办事妥当,雪雁不必叫她去,先前云儿身边的青鸟和青鸾最妥当,也指过去,还有郑厨娘,衣裳玩的也不能短……”

  贾敏无奈:“老爷,这么多人,去了那边往何处安置?赵奶娘和青鸾都去了,那边有母亲和嫂嫂照应,断不会委屈了她。”

  林如海忧心忡忡:“可是……”

  额头发胀的贾敏扔过一记眼刀,林如海识相的闭嘴。

  作者有话说:

  林如海:玉儿今天不在家,想她,想她,呜呜呜呜

  143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打谁的脸?◎

  第一百四十三章、

  黛玉不在, 林如海一宿不曾睡好,脑子里控制不住胡思乱想。

  前世林如海当个魂魄整日在荣国府飘荡,恍惚间听见丫鬟婆子嚼舌根, 说什么宝玉十一二岁就知晓人事,还是屋里哪个姑娘引着做的事。

  反正林如海知道贾宝玉和袭人不明不白, 反而被王夫人骂狐媚子的晴雯行事是那群姑娘里最端正的。

  十一二岁,可不就是贾宝玉这么大的年岁吗?

  宝玉那个呆样子,万一黛玉吃了亏,可怎么办?

  虽然林如海对自家的带去的乳娘和丫鬟有信心,那边还有崔氏、迎春等人盯着,料想贾宝玉没有那么大胆子要干坏事。

  架不住林如海操心,操心得这几日在朝堂上昏昏沉沉, 很没精神,同僚们都担心他是不是身子有恙。

  贾敏见他日日精神不济,于是道:“你若实在不放心,明儿直接将人接回来?”

  林如海有些拉不下面子:“这像什么话,她在那边玩得高兴,左右家中无事,若是这样叫回来,老太太心里不舒服。”

  这几日天天有人过来回话, 黛玉在那边小姐妹玩得挺开心,贾宝玉被贾珠带出去好几回, 没多少机会作妖。

  若自己真把黛玉叫回来,扫黛玉的兴致, 也扫老太太的兴致, 那边还是妻子的娘家。

  林珺也问:“那个戏班子真这么好看?前儿我也听同窗说好。”

  贾敏道:“过几日你一起去荣国府听一听不就知道了?”

  林珺连忙摇头, “可是不巧, 那一日我已是有约,走不开,总不能为了一出戏爽约。”

  那一日江南来的几家书院切磋的好日子,林璋和林珺两兄弟不至于为了听戏放过这等场合。

  贾敏去荣国府听新戏,林璋和林珺穿上学子的儒衫去赴宴,唯有林如海,苦哈哈一大早就穿着全套官服去宫里上班。

  林如海心头涩涩的,一再叮嘱贾敏,记得和闺女说,他这个当父亲的十分想念她。

  到了荣国府,戏台子早就搭好,各色果碟都摆起来,贾母留了身边的位置让闺女一起坐,黛玉、湘云、探春是一桌,迎春和崔氏又是一桌,王夫人尤氏一桌,至于李纨、可卿等媳妇,虽说有位置,却不敢落座,站在伺候。

  贾母道:“左不过听戏,能有多少事,你们都坐下来,家中不缺人使。”

  贾母发话,几个媳妇才入席,咿咿呀呀唱起来戏。

  难得这戏是班主自己编的,不是那些老套故事,讲的一个女子偶得机缘修炼成仙的故事。

  湘云看得心热:“可惜、可惜世上并无此法,不然我就是将书翻透,也要钻研此道。”

  黛玉手里剥着橘子,也道:“这故事新鲜,不是什么传奇志怪的本子,也没弄什么才子佳人的套路,要真有这样的法子,云儿可记得要带我一个。”

  说完,黛玉将剥开的橘子给探春和湘云都分了。

  探春被酸得眯起眼:“无怪乎始皇求长生,现下看个戏,我们都看住了!”

  这一班子戏行头簇新,唱腔新颖,生旦丑嗓子都极好,众人听得心里满足。

  唱过新戏贾母打赏了五十两银子,又问会不会唱西厢,正好这旦角原先学的昆曲,便给老太太演一段,听完这段,崔氏想听贵妃醉酒,孩子们见都是原先听腻的曲子,故而悄悄离席,别处玩去。

  唱过贵妃醉酒,尤氏也想点一折子戏,一时又想不起来想听什么调,可卿捧着戏折子过来,让尤氏挑。

  贾母和崔氏正说着戏,忽然见黛玉身边的大丫头青鸾慌慌忙忙跑过来,在贾敏耳边说了几句。

  一刹那,贾敏脸色煞白。

  贾敏正想着要找个更衣的借口离席,可贾母虽年老,该眼睛尖的时候敏锐得很。

  “玉儿她娘,青鸾慌慌张张的样子,出了什么事?”

  青鸾跟着黛玉在贾母跟前服侍好几日,林家的大丫头都慌了,可见不是小事。

  青鸾此刻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那件事情,让她一个丫鬟如何在这么多人面前说!

  青鸾看一眼贾敏的脸色,噗通一声跪下来:“老太太,奴婢也说不好,宝二爷院那边出事了,还请老太太去看一看。”

  青鸾也只能点到为止。

  贾敏手里攥着帕子,当下恨不得直接飞到女儿身边去,不想慢慢捋这一笔烂账。

  贾府的下人可真是敢欺瞒,这么大的事,现下还把几位太太瞒得严严实实。

  贾敏看看崔氏、尤氏、还有几个媳妇,唯独少了王夫人,刚刚听戏太入迷,二嫂历来话少,谁都没注意她几时离席不见。

  贾母气鼓鼓站起来,“快扶我去,我倒是要瞧瞧,是谁在作怪!”

  贾母也不要软轿,自己扶着丫鬟往宝玉那院走,戏台子摆在内院,抄近道,走小门,只消过一截夹道就能去宝玉住的屋子。

  贾母她们一过小门,到宝玉住处,打眼就瞧见黛玉、湘云、探春齐整整的缩在墙根,三张小脸煞白煞白的。

  黛玉看见贾敏,眼睛忽然就红了,煞白的小脸登时也跟着涨红,跌跌撞撞扑进贾敏怀里:“娘亲……”

  这一声可是叫贾敏心都碎了,以前黛玉小时候受了委屈心气儿不顺的时候,就会这般委委屈屈的叫娘亲。

  贾敏连忙掏出帕子给黛玉擦泪:“怎么了,怎么了!谁吓着了我们家玉儿?”

  崔氏和尤氏也上前,一人揽了一个在怀里安慰,忙问见着什么吓到了。

  几个小姑娘哭着不肯说,瞧得大人心焦。

  还是黛玉的乳母出来说话:“老太太、太太,且让姑娘们先去别处避一避,喝杯热茶缓一缓,那样的事,姑娘们还小,说不出来。”

  贾敏让大丫鬟青鸾和黛玉一道去,当下虽然心疼,可贾敏走不开,她要留在这儿把事情弄明白。

  贾母铁青着一张脸,立时就盘问了几个嬷嬷,险些没气得当场呕血!

  看着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跟前的王夫人,贾母真想上前给她几个嘴巴。

  可她是老太太,不能再乱,贾母忍着怒气,双目滚圆,厉声质问:“你是当太太的人,怎么做事半点稳不住!?”

  “家丑不可外扬 ,你是生怕家丑无人知!你还要不要你儿子的名声了?纵使那丫鬟不好,何必折腾的沸反盈天。”

  王夫人依旧垂首不答,只说:“媳妇一时气急了,没想周到。”

  贾母看着王夫人油盐不进的样子,冷笑道:“好啊,我晓得,这是我指过去的丫鬟,就算你要打到我脸上来,也想一想宝玉!”

  谁人不知道袭人原本叫珍珠,是贾母指过去的丫鬟,当下这丫鬟丢了丑,正好把贾母一张老脸扇得火辣辣的痛!

  王夫人连忙跪下,仍旧是一副木头样,左右这事已经做了,她现在又能如何,王夫人不觉自己有错,那些妖妖娆娆的丫鬟,合该杀鸡儆猴。

  王夫人依旧垂着头:“老太太,媳妇儿哪敢。”

  贾母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不敢,不敢会把孩子们都吓成那个样子?!”

  贾敏看向王夫人的眼神不免怨怼,青天白日的,黛玉她们原本想去吓一吓宝玉,想不到就见王夫人凶神恶煞的大闹一场,两个同样恶狠狠的老嬷嬷把袭人直接赤身裸体从屋里拖出来……

  二嫂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就算气急了,也该维持体面,传出去不得好名声,还吓坏了家里的姑娘。

  王夫人一副死人样不说话,宝玉的乳母李嬷嬷掀了帘子进来,跪在贾母跟前等着回话。

  贾母腾出几分精神,问李嬷嬷:“宝玉发热退了吗?”

  李嬷嬷小声:“已是吃过药,想是过一会儿就会……”

  贾母挥挥手让她退下,转过脸来继续训斥这个儿媳,真真是恨铁不成钢:“他年岁小不懂事,你不好好教导,只会吓他,一会儿孩子叫你吓出好歹,你怕是没地方去哭!”

  贾母说着老泪纵横,声音哽咽:“珍珠是家里买的死契丫头,原先前家里过不下去,几两银子卖了换口粮的,我见她伶俐做事周全,送去宝玉那边,想不到竟是包藏祸心!”

  说到底,还是她这个当祖母的看走了眼。

  崔氏原本不想蹚浑水,又担心这么下去,贾母急出好歹,连忙圆场道:“母亲对宝玉的心,我们看在眼里,自然样样好的都紧着宝玉。”

  尤氏被迫看这么一出戏,她也看不下王夫人行事,况且宁国府里比这荒唐的事多了去,也没见自己像王夫人似的一惊一乍。

  尤氏跟着附和:“知人知面不知心,平日里看她像是好的,哪知人心隔肚皮,瞧着宝玉好性儿,可不是被哄了?”

  贾敏现下听见宝玉这个词儿就后脊背发凉,她可不管贾宝玉什么面子。

  真真是个人摸狗样的东西,白长一张好皮囊!

  贾敏养了林璋林珺这么大,都没见和丫鬟调笑过,贾宝玉才多少年岁,竟然……

  竟然还在白日里,挑着大家都在看戏的时候。

  不知有多急色,居然半点也忍不住,也不瞧瞧自己多少年岁,白日宣淫,将来坏了身子,都没处哭去!

  也不知那混账几时学会的,自己这个当娘的,竟然放着黛玉在荣国府里十来日。

  贾敏背心几乎都汗湿了,虽然自己就在此地出生长大,当下却片刻都不想多呆。

  见老太太情绪稳住,黛玉也缓过来些许,贾敏连忙带着女儿归家。

  湘云也被吓得不轻,闹着要回,贾母赶紧叫人将湘云也送走。

  等到晚间,贾政公干回来,但见母亲一脸疲惫:“我老了,管不得那么多,宝玉身边的人,你要多留心,先前还有一个晴雯也是我屋里出去的,今后仍旧在我这边,让你们奶奶另给宝玉找个针线上的人。”

  贾政还没来得及和王夫人对峙,就被贾母叫过来,看见母亲形容枯槁,神情萎靡,深感愧疚:“母亲……都是宝玉那个孽障!”

  贾母终归心疼宝玉,忙摆手阻止:“他才多大,又懂多少?都是身边的人教唆,如今被吓得病了发着热,你个当老子的,当真心疼他就别动不动只知道打人,他屋里的丫鬟都换了,外面跟着的人脉也要换。”

  贾政被贾母劝住,想想自己幼时也被人引诱过,当下没有多责备宝玉,反而觉着儿子有些可怜。

  在贾政看来,不过一个丫鬟的事,虽说是老太太屋里出去的,后面算王夫人的丫鬟便成,神不知鬼不觉打发,本可以不必闹得如此难堪。

  贾母呼出一口浊气:“她才是宝玉的老子娘,今后宝玉屋里要放什么人,只有她说得算,卖也好,买也罢,我是再不管的。”

  听得这话,贾政羞愧欲死,恨不得跪下在贾母跟前磕出几个洞:“儿子将宝玉移到东北角去,必定好生管束!”

  老太太心累身子也累,疲惫挥手,让贾政退下。

  作者有话说:

  王夫人从原著到这里都很短视

  没有一点点的大局观

  原著里面抄检大观园,就是一件蠢事

  所以她听见宝玉出事,第一时间只想着杀鸡儆猴,打贾母的脸,只顾着自己爽。

  144 第一百四十四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

  贾政垂头丧气自贾母的荣禧堂出来, 憋一肚子气,本想去找宝玉算账。

  转念一想贾母的话,若是今晚收拾那个孽障, 老太太肯定一晚上不自在。

  为了母亲,先放过宝玉一回, 贾政走到宝玉屋外,只见几个守夜的老嬷嬷和小丫头都杵在那儿,院里静悄悄的。

  看见贾政过来,躲又不敢躲,上前自然更不敢上前。

  贾政一张黑沉沉的两次藏在夜色里:“你们二爷睡了?”

  乳母弓腰缩背:“回、回老爷,二爷已经睡下。”

  贾政又问:“谁在服侍?”

  那嬷嬷答:“太太身边的彩霞和彩云,原先几个都撵走了。”

  忽然里面传来哭喊声, 贾宝玉似乎被梦魇住了:“我不敢了!我不敢了……啊啊啊!”

  贾政侧耳一听,里面一阵忙乱,像是有丫鬟哄好了宝玉,他原本想进去看一看儿子,但一想宝玉丢人现眼,唯恐进去会发作,一甩袖子。

  “去姨娘那儿……周姨娘。”

  周姨娘可够倒霉,原本太太就气儿不顺, 她小心翼翼好容易服侍过去,怎么老爷偏偏要来这儿?

  为什么不去赵姨娘的屋子, 可不是把她当靶子使?

  饶是如此,她一个姨娘又能反抗?只能小心服侍贾政睡下。

  贾政一日闹得烦心, 周姨娘徐娘半老, 当然没有做男女之事的心情, 第二天贾政去宫里当差, 周姨娘巴巴又去王夫人跟前伏小做低。

  就说昨儿夜里,崔氏早早就被贾母打发回来,她知道贾母必定要和贾政说些体己话,不是她这个媳妇儿能插嘴的。

  贾赦和几位王爷出去庄子上玩乐,如今还没回来,今夜多半不回来的。

  贾琏今日出去做客才到家中,进门听说贾宝玉闹出一件大新闻,简单听个来龙去脉。

  贾琏一面感叹这位堂弟闷声干大事,见着母亲和妹妹还有媳妇儿,关上门忙不迭就和妹妹迎春八卦起来。

  贾琏啧啧两声:“旁的不说,玉儿她们几个却吓得不轻,老太太又爱热闹,以后就是想留她们住几日,也不能了。”

  迎春见哥哥算有几分良心,关心小姑娘们是不是被吓坏,可一想那出乱哄哄的闹剧,忍不住冷笑道:“何止住几日,婶娘闹得这样大,就是来咱们府上,都有嫌隙。”

  原本可以小心处置,叫人看不出一丝儿错处,万一遇上捕风作影爱瞎编的,把黛玉、湘云等都编排进去,岂不是都坏了名声。

  贾琏在外偷摸看过许多禁书,就有那等将什么公子和几个表妹的艳情文章,略微一想,周身一片恶寒。

  贾琏又道:“此事你也在其中,一会儿等她们那边回过神,指不定有人就要找妹妹算账。”

  贾迎春掩下一丝讥讽的笑意:“与我何干?我不过见宝玉屋里蹊跷,提点几句,哪知他在屋里做那种事,也料不到婶娘……”

  此事还真是贾迎春起的头儿,纸包不住火,且说先前宝玉去宁国府玩,午睡时候在可卿屋中领悟了警幻所训之时,回来就拉着袭人强试一回,颇为得趣。

  眼尖的丫鬟媳妇荣国府多得很,迎春的乳母就是一个,看见袭人走路模样不对,又听了个影儿,便和迎春悄悄说了。

  迎春见今日听戏不见宝玉,断然不像他往日行径。

  刚好迎春给两个取对牌的媳妇送钥匙,过到宝玉这边,遇见周瑞家的领着几个办事媳妇迎头过来。

  迎春不好说明白,只问宝玉是不是病了,丫鬟们瞒着不说,不然为何戏也不去看。

  周瑞家原本以为宝玉在睡觉,悄悄去看一眼。

  哪里晓得这样的睡觉,不是她想的睡觉,宝玉才多大?

  周瑞家的慌了神,赶紧叫人去请太太,王夫人简直就是一块爆炭,当下直接冲进去,也顾不得其它,逮住和宝玉在床上厮混的袭人,把袭人扒光衣裳拖出来。

  黛玉、湘云、探春最倒霉,三个小姐妹才从小门说说笑笑走出来,打眼就瞧见袭人赤条条被两个老妈妈架着,扯着胳膊掰着腿,门户大开,扭成一个古怪样子,从她们眼前拖出去。

  贾琏只听见又丫鬟被光着身子拖出来,自然想不到那一层。

  贾琏又道:“你又不是不知那边的脾性,先前不关在咱们的事都想法子找茬呢!”

  贾迎春一副无所谓的架势,做了丑事的可不是她自己:“先前我瞧着不太对,便提点婶娘身边的嬷嬷几句,此事要在哥哥身上,就是哥哥脱层皮,母亲也不会吵嚷得人人皆知。”

  崔氏当然不会这么做,前儿察觉不规矩的丫鬟,悄悄就卖掉,谁能说一个不字?

  贾琏被妹妹说的脸色一变:“好端端的,为何要攀扯上我……”

  他有宝玉这么大的时候,可没干坏事。

  迎春又大义凛然道:“宝玉才多少年岁,我终归也算他姐姐,难不成眼睁睁看着他被弄坏身子,落下病根?”

  实事求是,迎春不放心多问几句,并没有错。

  可惜旁人未必会感激,贾琏又道:“你倒是好姐姐,可惜旁人未必领情,那丫鬟不久打着主意,今后能有个姨娘的体面,这么多心思,宝兄弟将来若真有这么一个姨娘,只等着家宅不宁,看好戏。”

  因袭人常跟着宝玉服侍,所以贾琏对兄弟身边这个丫鬟还有点印象,瞧着是个老实端庄的丫鬟,不怪老太太会看走眼。

  会咬人的狗不叫,再怎么和二婶有嫌隙,宝玉平日乖觉,每日一口一个哥哥亲亲热热叫着,贾琏还不至于真咒宝兄弟不好。

  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丫鬟,早早占了宝玉,叫宝玉离不得她,平日装的又好,将来哦保不齐混个姨娘,怕是比二叔房里那个赵姨娘还厉害呢!

  贾琏又摇头晃脑啧啧叹了几声,听见厢房自家儿子哭,才想起来只顾着八卦宝玉的事,今天还没好好逗儿子,故而又去看儿子,暂且揭过不提。

  贾母不必多想,敏儿带着黛玉回家,林家必定也平静不了。

  那日贾敏铁青着脸,领着黛玉回家,下了马车,下人就说林如海前脚刚回来。

  贾敏牵着黛玉的小手,娘俩走过二门去,果然见林如海已经换下官服,穿着家常衣裳。

  林如海见她们母女二人,脸色露出欣喜而又惊讶的神色。

  没等林如海开口,贾敏就问:“今日怎么回的这样早?”

  林如海道:“我告了假,其它几个大人瞧着我脸色不好,还劝我来着……玉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在那边受了委屈?”

  林如海高兴不过片刻,马上就看见女儿脸色一片雪白,眼睛红肿,分明哭过。

  贾敏冲着大丫鬟使一个眼色,大丫鬟扶着黛玉先回屋休息。

  林如海那一双眼睛直盯着闺女,想跟去瞧瞧,却被妻子用眼神止住了。

  贾敏沉着脸:“屋里说……”

  夫妻二人刚要迈步,一阵吵嚷声,林璋和林珺两兄弟知道妹妹今天回家,也早早回来,想着一家人能一起吃顿饭。

  看见父母神情,登时觉着气氛诡异,他们从没见母亲的神情如此骇人过。

  贾敏看他二人一眼:“你们也进来。”

  林珺最后进去,亲自关门,还把守着的丫鬟婆子赶得更远点。

  不多时,林璋声音拔高不只八度从里面传出来:“宝玉?他才多大年岁!真是荒唐!”

  当下屋子里林如海、林璋、林珺,爷三儿的脸色可谓和贾敏一样,分毫不差。

  林珺气得几乎脑袋冒烟:“我就说他自小瞧见漂亮姑娘的痴劲儿,最经不得温声软语那一套。妹妹何尝见过这等阵仗,咱们家就没打过丫鬟!”

  林如海是最先冷静下来的,他用指节无意识的扣在紫檀茶几上:“打骂倒是其次……”

  前世林如海见过王夫人把生病的晴雯从宝玉屋里撵出来的情形,当时晴雯病得半死不活,除去贴身里衣也不剩什么。

  林如海回想那个场景,和黛玉病死时十分相似,就连晴雯也是因为和黛玉模样肖似,惹得王夫人不喜。

  这个舅母行事,还是一如既往的粗暴狠毒。

  想到前世黛玉也好、晴雯也罢,背里少不得袭人的暗害,这回袭人竟是被扒得精光拖走,可谓报应不爽。

  不过林如海并没有因此就觉得心中快意,宝玉那厮说是什么内里弱,东病一回,西病一场,不想这点年岁就知人事。

  前世宝玉还引着黛玉读西厢,若不是黛玉庄重,不知会不会被宝玉引着做了崔莺莺。

  林如海越想越害怕,若能穿越时空,他真想给前世的自己几巴掌!

  有嬷嬷来敲门,贾敏去开门,低声交代了几句话,又回来坐定。

  林如海见那嬷嬷是黛玉的赵奶娘,他搓搓发冷的指尖,问妻子:“玉儿睡了?”

  贾敏点头:“吃了安神丸。”

  林璋和林珺依旧气得不行,贾敏还有体己话想和林如海说,将两儿子打发走,一脸疲惫:“唉!二嫂怎能这样!”

  贾敏虽能理解王夫人的暴怒,却不赞同她的做法。

  林如海知道贾宝玉的脾性,若遇见漂亮的,必定会主动上去招惹,林如海又是男子,更加明白一些男子的小心思。

  林如海冷笑:“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事若是宝玉不愿,难不成一个卖死契的丫鬟还想强逼着爷们做那种事?”

  贾敏当下心力交瘁,没注意到林如海对袭人竟然如此了解。

  但她又不得不承认林如海说的对,这种事情就算丫鬟引诱,宝玉若真能坐怀不乱,一个丫鬟而已,又能奈他如何。

  贾敏想起来以前宝玉小时候搂着丫鬟脖颈的黏糊样,换到如今半大的宝玉身上,竟然觉着有几分恶心。

  她这个当娘的,今后必定再不让宝玉近黛玉的身!

  忽而,林如海又问:“宝玉如何?”

  凭着林如海对宝玉的了解,这孩子心性不算大奸大恶,却半点担不起事,肯定不是犯病就犯傻。

  说到此,贾敏更加鄙夷,眼中的蔑视半点都懒得藏:“他?敢做不敢当的脾性,早已被吓得半死,不知是真病还是装病,又病又疯,叫母亲忧心,别落下什么病症。”

  是病是疯,都不关林家的事,贾敏还担心黛玉呢!

  当娘的最了解闺女,黛玉果然不太好,后面几日也跟着发热、半夜里还会梦魇,贾敏一面不愿提荣国府,只想此事慢慢被黛玉淡忘,一面心里又忍不住一遍又一遍骂宝玉和王夫人。

  又去问史家状况,一向开朗的湘云也是闷闷不乐,饮食不思。

  贾敏一日都懒得出门,一心一意在家中照管黛玉,门房那边递过来一张精致的烫金拜帖。

  “太太,南安郡主的帖子。”

  贾敏接过草草看过,长叹一声。

  “请进来……”

  人已在门口,岂能拒之门外?

  作者有话说:

  其实那么大点年纪能理解他初尝禁果控制不住。

  但是呢……

  只能说宝玉和袭人是自作自受了

  南安郡主来做什么呢?

  145 第一百四十五章

  ◎你猜我愁什么◎

  实话说来, 贾敏把郡主放进来,心里着实有些不安定。

  可旁人有礼有节递帖子过来拜见,她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人拒之门外, 叫人瞧见,又要惹出先前两家有嫌隙的流言蜚语。

  况且黛玉已和郡主达成和解, 贾敏作为母亲揪着不放,倒显得做夫人的小气。

  贾敏索性把决定权交给女儿。

  黛玉听说郡主前来探望,不敢怠慢。亲自来相迎,郡主拜见过贾敏,二人去黛玉小院子说话。

  南安郡主见黛玉所住院落,十分精致小巧。

  旁的倒是其次。一个大通间竟围着书架,满满当当的全是书籍, 当中不乏珍贵的古籍和孤本。

  真真是探花郎的闺女。虎父父无犬子,自来也无犬女。

  南安郡主历来是个爽快人,说话也不拖泥带水,她今日穿的一条通身红色,金丝掐边编的褙子,衬得身形修长,明艳的仿佛三月的春花冲淡了九月的萧瑟。

  郡主开门见山道:“我听说你近来不太好,今日左右无事, 来看看你。”

  黛玉其实已经养回来精神,身子上暂无什么大病, 只是心里一直不太痛快,今日见到郡主, 勉强露出些笑容, 打起精神来:“多谢郡主。”

  郡主见她如此, 拉着她的手安慰道:“你放心, 外面并没有什么风言风语。”

  南安郡主在外面听到不少关于荣国府那位小爷和祖母的婢女的丑事,有真有假。

  不过当下风言风语,没人敢将其它小姑娘编排过来。

  虽然私下里大家都知道那日保龄侯家的姑娘和林大人的家的姑娘都在荣国府。

  只是她们又岂会平白无故到旁人屋子里去?

  况且那些人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敢编排这样的人家。

  八卦的夫人们提起来反而会为几个姑娘觉得晦气罢了,旁的倒没有什么。

  黛玉见郡主担心这个,刚才挤出的笑容又消失不见了,眉头簇起:“我却不是因为这个,而今想想那日的情景,仍旧心惊。”

  南安郡主也明白当女子的不易,她前儿也被事所困。

  郡主拿出自己的例子出来开解黛玉:“咱们当姑娘的就是这般,一步行差踏错,就是万劫不复,想来先前你听见的那件事……”

  黛玉见郡主主动提起自己的伤心事,想来郡主,必然也因那事受的打击。

  那时好一段日子只听说郡主病了,久不见好,一直不出门。

  黛玉彼时与郡主不甚相熟,更没有借口去探望。

  宝玉和袭人那件事,黛玉只是旁观者。

  而郡主却是亲身的经历,黛玉此刻已经无暇自怜,转而说道:“郡主安心,那件事我早已忘了。”

  南安郡主并没有多放在心上,时间果然是最好的良药,可以将许多事情都渐渐冲淡了,她坦然一笑。

  时隔许久,旧事重提:“说给你听也不怕,我行的端坐得正。”

  “那样东西,我也不单送了他,好些年我们几房表亲都会互赠节礼,虽说我先前对他动过念头,可我定了亲,早已歇了心思……他却要把今年的东西退回,真真是……”

  郡主站起身,负手而立:“世上男子多得是,我也不是非他不可!”

  原来那日,那家丫鬟口口声声说要还的,不过就是姊妹间寻常表礼而已。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这样藏着掖着反而有了暧昧。

  那男子未免过于自作多情,黛玉真替郡主不值,想到那日别家丫鬟倨傲的口气,无奈一叹:“如此一来,郡主反是无妄之灾。”

  南安郡主脸上浮起一丝苦笑:“是啊,咱们姑娘家还是少送东西,平白惹出事端,尤其是自己经手的,不然哪一日,真真是个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原本没什么大事,那位远房的表兄,将物件退回来,纵使郡主曾经对这位表兄有过少女怀青春之情。

  如此作派反而让南安郡主受了折辱,她素来光明磊落,是那样拎不清的女子吗?

  黛玉回想自己与宝玉这些年相处,幸而没送过宝玉什么东西。

  不然将来兴许也会有一段说不清的公案,毕竟贾宝玉更加拎不清。

  只是荣国府的那一件事,这也算不到一件小事。

  郡主叹息:“你却还好,听说那家还有个比你小姑娘,将来可就难了!”

  郡主也不好挑明,荣国府里的探春。是姨娘所出,如果探春是王夫人的嫡亲姑娘,兴许王夫人在行事之时,便会想一想女儿的名声。

  大约是大姑娘贾元春已经嫁出去,荣国府那位夫人自然无所畏惧。

  南安郡主忽而觉得此刻十分的无趣。

  分明是来开解黛玉,怎么两个人都提起伤心事来,她在圆凳上坐下,拈起桌上果碟一磕松子糖:“我今儿来,一是来瞧瞧你身子如何,七公主在宫里听说消息,担心得很,今日见过你,下回我再见她,也能有理有据安慰她一回。”

  “再有……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南安郡主俏皮的眨眨眼,面上含羞。

  说到此却又顿住,黛玉好奇,不知自己能帮上这位郡主什么忙。

  有些人便是这样,交往不多,却一见如故。

  她和南安郡主起先是有误会,但误会开解之后,反而交往起来更加磊落通透,没有隔阂。

  黛玉倾身向前:“不知我有何处能帮到公主,必定尽心竭力。”

  见黛玉一副要去干大事郑重的模样,郡主失笑:“小事,小事,不必尽心竭力,只怕你觉着无聊。下月我就要出阁了,前一日要找几个玩伴作陪。”

  黛玉一听愣住了。

  虽有心和郡主相交,但往来不多,想不到她下一月要出阁了。

  前儿母亲还说下一月好日子多,京中有许多家要办喜事,叮嘱丫鬟预备衣裳,又让管家准备各家的礼物。

  黛玉重重点头,自然是愿意去的:“这是小女之幸。”

  南安郡主朗声笑了:“既然如此,我就当你答应了。那日可要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过来。”

  当此时,黛玉才把自己真正伤心的事情,向南岸郡主倾诉:“实不相瞒,这几日我心中难过,并不是为那一日被吓着。”

  南安郡主想着黛玉不是那的胆怯之人,不会因为什么打杀的事情,就吓得病了,耐心的问:“那是为何,你有何心事,不能与林夫人言明吗?”

  黛玉抬头看看院里已经掉光的桃树的枝桠,下面的一丛菊花开的正好,她没有在自己的院里像旁人家那样搭花架子,只是稀稀疏疏的种了几丛菊花,取天然之意。

  这院子倒满是秋意,略有几分萧瑟,亦如黛玉此刻的心情。

  她轻轻地叹了一声,叹息声被秋风吹远。

  “母亲也好、外祖母也罢,都将那丫鬟十恶不赦之人,只是我想纵使那丫鬟不检点,也不该如此被扔出来。”

  黛玉略有犹豫“况且……”

  “况且我那表兄是同犯,为何旁人都说他是被奸人所诱,十分怜惜,为何被拖出来的只有丫鬟,却不见……”

  是呀,都是作奸犯科之人,二人都有错,却有主仆之别,男女之别。

  满口被恶毒咒骂着的,是丫鬟袭人。

  老太太还为宝玉找了许多话开解,一点重话都舍不得说,宝玉依旧是最可怜最无辜的心肝肉。

  郡主想到自己那一件无头公案,原本她也没有做错什么,到头来仍是被父亲母亲狠狠训斥一场,罚跪祠堂。

  这样的事情,男子总不会有错,而女子总要伏低身子,再三反思,是不是自己不够检点。

  倘若都有错,女子总是比男子更多错一些。

  郡主也不知此事从何而解,自嘲道:“这些事情,岂是三两句能说明白的,就好比我不过送的寻常表礼,落到有些人眼中,就成了私相授受。”

  而那位表兄尚不知此举为郡主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反而而落得一个清正刚直的美名。

  郡主果然懂黛玉难受之处。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沉默片刻。

  南安郡主又问黛玉:“你可读过《莺莺传》?”

  想来黛玉饱读诗书,这样一篇传奇定早已熟读。

  黛玉重重点头:“读过,先生特意要我读的。”

  这是冷先生专门提点出来要黛玉去读的文章。

  黛玉道:“反正最后罪责都在女子身上,纵使始乱终弃,那男的也给自己找了一个好由头。”

  男人耽于色、欲,最后却是莺莺白担尤物的罪名被始乱终弃,古往今来担着红颜祸水罪名的女子还少吗?

  南安郡主见黛玉又起愁绪,感到自责,探病不成却让她更添烦恼,转而又道:“你莫要多想了,想来以后林大人和林夫人断然不会让他近你的身,这等多情公子,你可千万记得远着点。”

  郡主也是热心,生怕黛玉吃亏,黛玉微笑诚挚道谢:“多谢。”

  郡主所来就是为了出阁一事。

  诸事办妥,必然不再耽搁,与黛玉闲话几句,便就请辞。

  黛玉亲自送她出门,贾敏瞧着她们二人似乎还好,也没有多问。

  临上车前,南安郡主又想起来一事,踟蹰片刻,才开口道:“她的婚事,是我父亲做的主,我也插不上话。”

  黛玉点点头,她知道郡主说的是宝钗。

  南安郡主这样敢爱敢恨的性子,肯定会与与薛宝钗划清界限。更不会平白无故有什么念头热心为薛宝钗招呼婚事。

  二人都不爱谈论此人,也不想谈论此事,极有默契的点到为止。

  等到第二日,林家又收到郡王家下的帖子。

  贾敏才知原来南安群主亲自登门,竟是要请黛玉去作陪。

  贾敏纳罕,没见玉儿和郡主一处玩过几次,怎么关系就这般好了,莫不是不打不相识?

  京城事多,贾宝玉那件丑事,马上就被人抛在脑后。

  当下有好几家成婚,谁会多给荣国府。一个公子多少注意力。

  薛姨妈自从宝钗定下人家更有底气,时常往荣国府走动。

  不知为何,听说宝玉出的事,王夫人又在佳乐那边吃了挂落,和贾政关系也不好。

  薛姨妈心里深处,一时得意极了,走动得更加勤快。

  王夫人当然也渐渐觉出未来了,只是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谁是姊妹二人,暗地里却也有几分摩擦。

  王夫人故意问薛姨妈:“郡主大婚,怎么没请宝丫头?”

  薛姨妈掩饰着尴尬的笑了笑:“宝丫头后面也要出门,生肖和日子不对,所以没去,不过已经遣人带了礼去,略表心意。”

  要说宝钗也曾经和郡主好过一场。

  不想郡主婚姻大事,竟像不认识他们薛家一样。

  只薛姨妈早就想好了借口,如今说来,舌头半天都不打结,有模有样。

  薛姨妈转而又问宝玉:“宝玉可好些了?”

  王夫人冷淡道:“这几日吃了王太医的药,晚上能睡安稳,只还不想见人。”

  薛姨妈点点头“他年岁小,没经过事。”

  王夫人放下手里的汤圆,银汤匙随手放到一边,又紧着学姨妈的痛处戳:“前儿就听你念着,蟠儿几时上京?”

  听到这话,薛姨妈脸色一时又变了。

  作者有话说:

  总之就是:都怪女人

  啧啧啧啧

  王家的塑料姐妹情,明日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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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6 第一百四十六章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对于王家姊妹二人的关系亦是如此。

  论起真正戳到对方的痛处,王夫人和薛姨妈都明白姊妹间,最刺心的地方在哪。

  在王夫人眼中, 薛姨妈“飘”的着实过分。

  先前薛家老爷来信,不给薛蟠进京, 薛姨妈让宝钗回信,好些时日了,金陵那边还没有消息。

  答应还是不答应,那边也不给个准话。

  宝钗婚期虽不急迫,可薛姨妈就想要薛家老爷一个准信。

  倘若一拖再拖,薛姨妈往后想和薛家老爷求情的时间都没有。

  再不济,就算薛老爷不让薛蟠过来, 薛姨妈还可以腆着脸求一求王子腾的关系。

  怎么说也要把儿子弄上来,让他见一见回京城的世面。

  薛姨妈干笑了两声,清了清嗓子:“我家老爷说不急,他到京中也只送嫁,早来恐他人小不懂事,冲撞了京中贵人。”

  王夫人顺手把化成一坨的汤圆递给伺候的小丫鬟。

  小丫鬟刚留头,前儿宝玉出事,打发了好几个, 才买进来一批。

  嬷嬷们见她虽然长相粗笨,但聪明规矩学得好, 闷声不爱出气,是太太最喜欢的款, 就把她放到这里来。

  王夫人皮笑肉不笑, 早就听说薛家不让薛蟠那个祸害来, 薛姨妈还在那儿嘴硬:“要我说, 蟠儿也不小,而今他妹子宝丫头有着落,也该给他相看人家。”

  薛家一直拖着薛蟠的亲事,一来薛蟠名声实在不好,想找正经好人家还是有些难。

  再来指着宝钗成婚以后给薛家抬一抬身份,兴许攀上南安郡王这一层关系,薛蟠能找个更好的媳妇儿,也攀上一个当官的岳家。

  薛姨妈绞着帕子脸上挤出笑,伸手拢了拢头发:“这些事儿我家老爷自有打算。”

  她又被王夫人刺了一回,岂会甘心?

  薛姨妈又摆出故作关心的样子,像是要掏出一颗心来,诚挚无比:

  “前儿恍惚听得一句,林家那两个公子秋日里都要考,珠儿考不考?若说要考,怎么还不见他们还乡?”

  无论是人品、相貌、文采还是父亲的官职。

  贾珠和林两兄弟皆不能比。

  贾珠只中了秀才,前一次会试折戟沉沙,消沉过好一阵。

  这回若是贾珠不得高中,林家两兄弟得中,那场景就有意思了

  王夫人道:“珠儿自然是要考的,他们去哪儿,我们在这院里又怎么知道。”

  王夫人冷下脸。少了几分虚与逶迤。

  林家的事情与薛姨妈有什么相干?

  薛姨妈想借此来嘲讽自己,忘记当初是谁的儿子被林家两个揍的鼻青脸肿了?

  在王夫人眼中,薛蟠比起贾珠和宝玉一个指头也不如,薛姨妈以为提林家就能打压自己,真真是自不量力!

  这姐妹俩几乎要撕破脸了,讲话之间处处透着讥讽,薛姨妈又道:“也是……前儿我听说元丫头不太好,现下如何了?”

  王夫人瞪她一眼。

  周瑞家的不等王夫人开口直,接上前道:“哪个婆子瞎嚼舌根,我们大姑娘几时不好了?”

  说完周瑞语气中还带着嗔怪,对薛姨妈道:“奶奶家的人也忒管不住嘴,今后宝姑娘嫁人,到了婆家,陪嫁的人可不能乱说话,仔细惹出大祸来!”

  薛姨妈气个半死,周瑞家的只是一个奴才,几时轮到她插嘴!

  瞧着王夫人显然没有要管束奴才的意思。

  今儿兜了一肚子的气,真真是上赶着自己找事儿。

  回到家中,薛姨妈看见宝钗乖乖在屋里低着头绣嫁妆,心情才平缓了些。

  还是她家宝丫头聪明,早劝自己搬出荣国府,不然闹出宝玉的事情,宝钗的名声肯定要坏,到时候就没这么好的婚事喽!

  自从宝钗选了侍读,薛姨妈开始摆谱,王夫人和薛姨妈的感情越来越不好。

  王夫人觉着薛姨妈眼皮子浅,懒得和薛姨妈挑明,宝钗嫁的也不算多好的人家。

  不过有几品官职,没什么根基,在京城中只是个芝麻绿豆的玩意儿。

  王夫人暂且忍着,将来总有看笑话的一天。

  真以为当了侍读就很南安郡王府上搭上线了?

  ……

  南安郡主的出嫁正日子,前三日,王府中处处张灯结彩,吹吹打打。

  黛玉依着约定,打扮十分讲究,既不能过于敷衍,又不能太过华丽,抢新娘子的风头。

  这次来了许多小姑娘,陪郡主过出嫁前一日,郡主娘娘热情的引着她们进去:

  “今儿却劳烦你们一回,陪她一日。”

  黛玉见郡主的屋子,院里都挂满红绸,红灯还贴着喜字,小声问:“你今后,能不能长住京城?”

  这还是黛玉头一回进郡主的闺房,可惜她们都没好好一处玩过郡主就嫁人了。

  南安郡主摇头:“不知,要看上面的意思,指不定明儿就让我和将来的夫婿往南去。”

  系着红腰带的嬷嬷,领着四个丫头,捧着红艳艳的嫁衣和首饰过来了

  嬷嬷道:“郡主,王妃娘娘让小的们把吉服和首饰送来给您过目。”

  南安郡主并不在意,只随便瞥了一眼。

  吩咐:“看过了,你拿走吧!”

  老嬷嬷左看右看十分为难:“这……”

  说是看嫁衣,实际上要讨彩头,给各家姑娘展现一回,此番婚事的用心与奢华,大家凑个热闹。

  南郡主轻轻叹口气,摆摆手示意嬷嬷上前。

  “我们郡主的嫁衣可是绣了六年,郡主十岁时王妃娘娘就遣人去请最巧手的绣娘,只为郡主今后十全十美,和姑爷白首安康……”

  “这是太皇太后赏的簪子,给郡主添妆……”

  嬷嬷说一句,姑娘们就答一句吉利话,瞧着气氛却十分热烈。

  而真正要嫁人的南安郡主反而像个局外人。

  天色将黑,姑娘们也该回家了。

  黛玉道:“今儿闹了你一日,明天……”

  南安郡主笑了笑:“明天你们不必早起,我出门的时辰不早。”

  虽然郡主这么说,但黛玉回去后看过家中预备的明日衣裳首饰,早早就睡下。

  第二天丫鬟亦是很早把黛玉叫起来梳妆打扮往王府去。

  全福娘子已经在帮郡主梳头,她们进不去了。

  最后只看见南安郡主穿一身红艳艳的衣裳,盖着盖头被丫鬟们搀扶着从闺房中走出来。

  观礼的小姐妹。只能站在院子里目送她出门。

  外面的爆竹炸得噼里啪啦,喜娘一直说着吉利话。

  原来这就是嫁人……

  郡主嫁了骁骑将军的长子,就在京中迎亲,轿子走过两条街就到。

  女眷送不出去,凑热闹的男宾,讨彩头的百姓,一路随着花轿嫁去。

  过得三两日黛玉耳边依旧萦绕着鞭炮声和吵嚷声,不时觉着头晕。

  她杵在窗上,看着外面的秋景,思绪漫无目的的飘飞。

  却不知南安郡主梳起妇人发髻以后会是什么模样……

  贾敏见女儿呆呆的:“玉儿,怎么又开始心不在焉,是不是这几日累着了?”

  黛玉随口编了一个借口:“不是,我在想,先生何时才能云游归来。”

  贾敏含着笑,款款走过来:“明年你嫂嫂过门,我们是不是还要预备些东西?”

  外面似乎有什么动静。

  林家规矩好,一般下人不会高声喧哗,每次外面有响动都要出事。

  “嗯?”

  这声音有点熟悉!

  贾敏已来不及再和黛玉讨论林璋婚事细节,皱着眉头,竖起耳朵。

  “外面又怎么了?”

  “谁殁了?!”

  传话的媳妇慌慌忙忙跑进来:“太太,太皇太后殁了!您快些换衣裳,预备进宫吧!”

  没听说太皇太后身子不好,怎么突然就走了?

  太皇太后年岁本就不是说走就走的时候。不必受病痛所扰,当即就归西,想来还是喜丧。

  贾敏赶紧换了衣裳,出门前还不忘交代:“玉儿你乖乖在家,一会儿你哥哥就回来了。”

  黛玉让母亲安心:“母亲,我长大了。”

  太皇太后归西,太上皇和皇上都十分悲戚。

  依着礼制,停灵服丧。

  先将太后棺椁送至皇家家庙,一干命妇为太后祈福,七七四十九日后,入皇陵下葬。

  以前林如海只是翰林院七品小吏,贾敏轮不到这样的差事。

  现在林如海是朝中大员只要不是病的动弹不得,贾敏必定跑不了这一遭。

  此次朱谦家的梅姑也在,贾敏也有个伴儿。

  来到下榻的庄子,梅姑忍不住感叹。

  谁说这个月好日子多,而今好日子到头了。

  梅姑道:“还好南安郡王家挑了个妥当日子,不然……”

  不然婚事肯定办不得了。

  黛玉刚刚在马车上睡着了,迷迷瞪瞪的才醒过来,被丫鬟扶着下车,进到院里。

  “你怎么把玉儿也带出来了?”

  贾敏笑了笑:“把她放在家中,我不安心。”

  孩子还是带在身边自己最放心,只是当下,衣食住行,肯定是比不得家中。

  梅姑上前捋捋黛玉的小辫子:“罢了,好歹咱们家大人在朝堂上说话有分量,差不到哪儿去,你带她出来见识见识,今后她也免不得……咳咳……”

  说着人就咳起来,梅姑这几年本就不太好,这几日的折腾太皇太后水平,咳疾有复发的趋势。

  梅姑就爱操心,又问贾敏:“你衣裳可带够了,只怕要变天。”

  贾敏点头:“带了,今晚我就让丫鬟找出来。”

  一个掌事嬷嬷领着两个小宫女过来:“两位夫人,暂且委屈两日,咱们这儿屋子少,您二位要和另一家夫人挤一个院。”

  当下能有个好地方住着就不错,贾敏和梅姑都不是摆谱的人。

  贾敏颔首:“无妨,我和玉儿住一间,那间朝南的给你住。”

  嬷嬷见两位夫人好说话,松了一口气。

  “两位夫人,太傅家的黄夫人,一会儿就迁过来。”

  梅姑无奈一笑:“你们好心将朝南的间留给我,现下恐怕我是住不到了!”

  梅姑和黄夫人虽无正面交恶,但互相都谈不上喜欢。

  黄夫人假惺惺谦让了几次,最终还是住进采光最好的南屋。

  太傅家的夫人,又是以前尚书大人家的女儿,这一二年,苏哲的夫人在京中很是得脸。

  黄夫人和贾敏表现的还算亲热。

  而朱谦的地位也不是当年住住在巷子里能被嫌弃的人家。

  在梅姑跟前也没露看不起的情绪。

  黄夫人笑盈盈的,倒是和蔼可亲,不忘打趣贾敏母女:“这可好,咱们住一个院,还是林夫人命好,到哪儿都有闺女跟着。”

  黛玉上前见礼:“见过夫人。”

  黄夫人把黛玉拉到跟前,理了理黛玉衣襟和头发,一片慈爱:“许久不见,怎么生分了?还很从前一样,叫伯母。”

  黛玉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伯母。”

  这时候院子门吱呀一声响,守门的小宫女又推开了门,刺耳的声音引得众人都往那边看去。

  黛玉亮晶晶的眼睛忽然有了生动的光彩:“迎春姐姐,你也来了?!”

  作者有话说:

  塑料姐妹花互相攻击中

  哈哈哈哈哈

  这回薛姨妈姿态没有原著里面低

  王夫人就受不了了

  ……

  我们黛玉又会有什么奇遇呢~

  其实在黛玉的视角里,成亲~也就这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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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7 第一百四十七章、

  荣国府是一等公府, 老太太乃是超品的诰命,这样的场合如何能少得宁荣二府去。

  先前就听说贾迎春也来了,她的婚期定在明年四月, 将来嫁给皇子,肯定少不得皇家的婚丧嫁娶, 而今有机会,崔氏便决定先带着女儿来见个世面。

  不是崔氏咒自家的女儿,万一哪一日,那位皇子走了,迎春也不至措手不及。

  内务府在分配院子时,似乎有意将清流与勋贵世家隔开。

  虽然贾敏出自荣国公府,曾经也是正儿八经的公府娇娘, 林家祖上也曾是列侯之家。

  但是这回贾敏、梅姑还有苏哲的夫人黄氏被划在一处,就连最先开始出发的时候,林家的马车和贾府马车都不在一批上路,这回下榻的别庄有几处院落,或近或远。

  贾迎春出现在这里,显然荣国府的几位女眷安置的定然不远。

  黄夫人见状,只与迎春例行寒暄几句,便进屋布置自己的屋子去, 梅姑也领着丫鬟自去了。

  贾敏和黛玉住了西面那一间,引着迎春进去坐下, 方才问她:“你母亲住哪儿?”

  迎春指指西南方向:“我们住在西南角,咱们家女眷刚好住下一个院, 与这边隔着三个院, 沿着夹道就过来了, 方才有个小公公传话说, 姑母和玉儿就住在这儿,我过来瞧瞧。”

  贾敏点点头,又问贾迎春:“东西你们带的齐全不齐全,若短了什么记得跟我说。”

  贾迎春道:“巧了,母亲也要我来传话,这回家常的药都带了几丸,母亲特意让我包一份送来。”

  说着迎春从小丫鬟手里接过来绛紫团花的小包袱,想来这里面就是药丸。

  贾敏把包袱顺手递给大丫鬟青鸟。

  贾迎春还没要走的意思,抿抿唇,颇有些支支吾吾的神态,一咬牙和贾敏说道:“姑母,我哥哥、我哥哥在真阳观。”

  哥哥贾瑚。

  也就在自家人跟前,迎春才敢叫一声哥哥。

  贾敏看看四周,屋里她们三人,青鸾已经走到院子里去了。

  贾敏也压低声音:“迎春丫头,你怎么知道?”

  贾湖的去向林如海都打探不出,才到了这儿,迎春丫头怎么忽然就知道了?

  迎春一时也不知找什么理由来搪塞,只得道:“哥哥悄悄告诉我的。”

  迎春当下最犹豫的一件事情是:“我要不要和母亲说……”

  贾敏毕竟年长,心里绕了好几个弯,手指不由自主绞着帕子:“你且等几日,你哥哥的去向,就连你姑父都探不出,与你说话的人不知什么来历,是否可信,尚且难说……这几日太皇太后法事要紧。”

  贾敏生怕贾迎春被人哄骗,此处人多眼杂,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又强调了一遍:“若是瑚哥儿真在这儿,一时半会也挪动不开,你们姐妹俩主意大,也等我找人瞧瞧打探,不可以乱跑。”

  迎春和黛玉纷纷点头,虽说当下瞧着这边都是女眷和内官,再过去的真阳观里就有道士,若是真有事情,倒霉的还是姑娘家。

  起先迎春听说哥哥在附近的心情马上就被浇灭了,那个小公公的说法,再看周遭的状况,哥哥没准就在一二里地开外的真阳观。

  倘若她像贾宝玉一样是个男丁,肯定自己去探查,可惜她是个女儿家,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着姑姑允诺的消息。

  “这事儿没弄明白,你先别告诉母亲,也莫要乱问旁人,明个儿又勾出她的病来。”

  崔氏只是强颜欢笑,贾瑚出门后的好些日子才慢慢缓过来。

  而今贾瑚,几乎是荣国府的一个禁忌,就连把不住门的二房嬷嬷们,都知道闭嘴。

  迎春点点头:“我晓得。”

  黛玉知道母亲不想提这个,虽然母亲满口答应下来会派人去打探,但是现在几个院子都是官家夫人,小公公和宫女们都不是林家什么心腹,又从何打探而起?

  黛玉回想起来,进这庄子的路上看见过一个不知是庙还是观的地方,不知是不是迎春姐姐嘴里的真阳观。

  可惜母亲们给太后祈福的地方是皇上的家庙,里面住着好些比丘尼。

  不过黛玉可以肯定那个真阳观也是皇家产业,不然皇室的地盘跟前,谁敢乱建庙宇道观?

  一连过去七日,贾敏那边没动静,每日出去念经祈福,只在路上能偶尔见到母亲和嫂嫂一面,先前迎春提的事她半点没有露馅,只当什么事情也未曾发生。

  等到第八日,事情有了转机。

  “皇后娘娘原先有个寄名符放在真阳观,请几个姑娘和公主一起去,把那符请回来。”

  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来传口谕的时候,贾迎春悄悄溜过来玩。

  她们这样的姑娘偶尔串个门还是使得,崔氏和贾母还有噎埖贾敏之间却不太走动,正儿八经吃斋念佛,唯恐有怠慢之处被伺候的嬷嬷传出去,皇家斥责不敬。

  大宫女传了旨意就走,皇后娘娘不是在征求意见,只是下达陪伴公主的命令。

  这次要陪的人不是和黛玉相熟的七公主,而是已经出嫁的三公主。

  黛玉原先没见过这位公主,公主话很少,一路上只坐在车内不露面,陪同她一起去取寄名符的,除了黛玉和迎春,还有其余两位姑娘。

  黛玉满心疑窦,这什么寄名符放这么远,透着古怪。一面又遗憾,听说七公主和太皇太后生肖冲撞,是以没能出宫。

  既是公主要来,真阳观里早就清了场子,进去除了两个胡须皆白几乎老掉牙的道士,连个道童都见不着。

  这道观四进院落,修得很小巧,但是最外圈还有一道围墙,又高又大。

  黛玉一进道观,就觉浑身不自在,像是有人跟着自己。

  看哪儿都是空空荡荡不见人气,纵使殿内供着三清圣象,仍旧后背不由自主生发出一丝寒气。

  虽然同是一个父亲,三公主和七公主长得一点都不像,三公主如今已有二十四五岁,想来是这几日吃斋念佛过于辛劳,脸色白里带着青,气色不佳。

  说起话来,声音亦是中气不足。

  大约如此,才懒懒的不想与人应付说话。

  “难得出来一回,大师要与我解签,你们随意消散一二,不必在跟前。”

  几人屏声敛气从正殿出来,公主只是说得委婉,说白了就是赶人。

  才出来,贾迎春也说想自己逛一逛,黛玉知道迎春姐姐多半是想悄悄探一探贾瑚会不会在道观内,又不想带着自己。

  黛玉只当看不出迎春的想法,让迎春姐姐自己去。

  而后黛玉和其他两位姑娘左右逛一逛,也渐渐走散开。

  恰逢青鸾想要解手,千叮咛万嘱咐黛玉要在屋下等她,站在显眼的位置,这才忍不住去了。

  青鸾一走,黛玉自个儿也发憷,乖乖站在,若是有什么不妥就大声呼救。

  风飒飒的一片凉,此处连鸟叫声都听不见一声,过分清幽,让人遍体生寒。

  黛玉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再有一回机会,她必定不再来,要不就去正殿外远远站着也好。

  “玉儿、玉儿!”

  一道声音传来,故意压低声音,宛若叫魂。

  黛玉被惊着了,猛然转头。

  还好是一个熟人……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道袍,躲在柱子后面,只探出一个脑袋,神情焦急。

  义忠王的宝贝儿子魏延,怎么会在观里?

  故人相见,黛玉并不惊喜,她满心狐疑,加之方才被吓得脸色发白心狂跳,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两人之间隔着六根柱子。

  小道童拎着长长的道袍,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垫着脚尖溜到另一根柱子后,离黛玉更近了一点。

  脸上挂着不悦的神色:“我叫你呢!你怎么不过来?”

  黛玉看看四周,四下无人,又想起先前宝玉之事,紧紧皱着眉头,顺势还退几步。

  魏延见黛玉退后,心急的他亦步亦趋又跟上来。

  黛玉伸手示意他退远点:“青天白日的,四下又无人……”

  这下魏延就更急了:“正是四下无人我才叫你……”

  黛玉几乎要叫出声来,更后退几步:“你要做什么?!”

  义忠王他崽子没见过这等阵仗,怎么瞧着黛玉像是见到了洪水猛兽,如此害怕自己?

  魏延先是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难道是自己的这身打扮太过吓人了?

  又回头看看背后,这里只有他们俩啊?

  黛玉在怕什么?

  他不好容易才找到这个空档,顾不得其它:“哎呀!你是不是来找大表哥的?”

  黛玉顿住要逃的步子:“大表哥?瑚大哥,他在这儿吗?”

  对面的人冲黛玉招招手,猛的点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当场给黛玉爬上几圈,证明自己说的千真万确:“在的,我带你去找他。”

  黛玉没有行动,反而更加警惕:“不成,谁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我、我不去。”

  小门传来三次扣门声,似乎是暗号。

  魏延啧了一声,皱着眉头叹口气,又对这个黛玉道:“今日不成了,七日、七日后你还来这儿,我才不会骗你呢!”

  说完他从推开小门,只听嘭的一声,门一关,马上没了人影。

  黛玉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迎春和她的丫鬟就从另一道门走出来,见黛玉一人落单,等青鸾过来,好生将她训斥了一顿。

  黛玉见其它两个姑娘也过来了,一时间不好和迎春说话,便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暂且忍下。

  三公主已经离开真阳观,观内恢复了原先的模样,实则也没有几个人,除了那两个道士,实际上也就多了贾瑚和义忠王家的独苗,还有四五个洒扫做活的道童,外加陪着魏延来修行的随从。

  魏延郁闷的坐在石阶上发呆。

  随从今年二十岁上下,又在旁边站着比他高起来一大截。

  “爷,您怎么了?”

  他拍拍身侧,示意随从坐下说话。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以前黛玉还夸他读书写字用功,这回见面,怎么那样的表情:“许久不见,玉儿和我越来越生分了。”

  随从耐心道:“你们都大了,又好长一段日子不见,您是不知道,黛玉姑娘她们先前在荣国府里遇见了什么事,肯定被吓坏了,当下还心有余悸呢!”

  义忠王他儿子猛地转过头,眉头皱成一团:“我怎么没听说?”

  随从笑道:“您不是一心修道,特意嘱咐不要用凡尘之事扰您清修,怕师祖怪罪您祈福的诚心?”

  魏延神情严肃:“别打哈哈,荣国府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那个带破石头的二爷,又惹乱子?”

  随从伸出两个大拇哥:“爷,您可真是……料事如神。”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刚刚才发现存稿箱没有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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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8 第一百四十八章

  风飒飒吹过, 卷着几篇黄叶落下来。

  魏延坐在石阶上生闷气。

  虽然他是义忠王家的独苗,与贾宝玉交道过几回,深知宝玉自来被千娇万宠的养大, 脾气也自有几分古怪。

  有时伤春悲秋,有时奇思妙想, 有时候离经叛道,一句话说得不对,指不定就恼了。

  只是宝玉胆儿也不大,瞧着也闹不出多少大事。

  反正在很多京城公子哥儿的眼中,贾宝玉那点性子不够看,潇洒不足,顽劣却也不够。

  见那随从似乎还有酝酿之意思, 威严催促道:“快说!”

  这随从受义忠王的命令,陪着这位小爷在道观里已经住着四十来日,也就前儿太后娘娘归西,魏延回去祭拜过一回,后面又奉圣名,继续在此处修行。

  随从骤然离了京城的花花世界,无聊得很,只有十天半月一次的采买, 能见到原先王府上的其它人,探听一回京城又出多少趣事。

  魏延只得十一二岁, 倒是比当随从的人坐得住,真真念经画符。

  随从瞧着心里就犯嘀咕, 万一有一日, 魏延参透生死, 真真当了出家人!王爷会不会也让当随从的一起在道观出家!

  如今见魏延催促着要知晓外面的事, 故意摆出谱,逗他一回,只愿这位小爷等太后丧期一过,转个性子别在闹什么修道祈福,还是乖乖回去当义忠王府的大爷去。

  随从一面心里暗自埋怨义忠王府上这对父子行事乖张,一面组织言语,意图把这件事描绘得更夸张些。

  说到贾宝玉与丫鬟欢好,白日宣淫被母亲当场抓住,不断求饶的时候,那叫一个绘声绘色,仿佛他就趴在宝玉床底亲眼所见。

  听到此处,魏延霍的站起身,往旁边红木柱上拍了一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什么腌臜事,不必讲了!怪不得呢!”

  方才听的事,污了耳朵,白费了这几日的清修!

  魏延眼珠子一转,方觉不妙,又在红木柱上锤了一拳。

  自责道:“方才我只顾着想带玉儿去见她表哥,竟没有想过她是女儿家,七日后如何过来?”

  随从哈腰笑道:“此事定然不难,林姑娘是林大人家的千金,肯定会自己想法子的,就说那《西厢记》里,还有红娘给小姐架梯子去找张生呢!”

  听得此话,魏延眸光骤然转寒:“住口,此事岂能如此相比!”

  随从见他神情不对,马上换了面孔,软下调子,作势要自扇巴掌:“小的没读过书,只是看戏时候听的,大爷莫见怪,小的嘴上没把门……”

  魏延性子不算差,一般不太为难下人,毕竟义忠王不似其它家的父亲,总要训子、教子,他多是在下人手里长大的。

  一来二去,当然有人心思不正。

  随从先前也是花了一番功夫讨好,才轮得这个差使,起先还以为魏延只玩一玩,混过几日,既能多得银子,又能在主子心里留下一个好印象。

  真到观里,随从当然守不住,今儿难得又几个世家小姐来,他也悄悄跟着看了几眼。

  随从知道王爷和家里的小爷都很喜欢林大人家的千金,又是在道观,当下若有点什么才子佳人的事,将来指不定又是一段《西厢》,没准将来林姑娘身边的美貌丫鬟,就能便宜了自己。

  魏延没有当下发作,冷静下来沉沉看着随从,盯得他浑身发毛。

  随从干笑:“爷,小的知错了。”

  魏延面上忽而没了表情,沉寂的面容瞧不出情绪。

  他今日只顾着去和黛玉见面,犯下一个大错!

  还好黛玉没有跟来,两人之间也无任何接触。

  此番细细品一品随从撺掇的话语,魏延十分生气,既是气随从心术不正,更气自己耳根子软。

  魏延又道:“我看她们一时半刻进不来,外面又有祖母丧仪,咱们何必添乱。”

  随从劝道:“大爷您不是都和旁人约好了,都说惜诺如金,您要是自个儿爽约,今后林家姑娘不知如何看您呢!”

  魏延听着随从的狡辩,心底陡然升出一股更大的寒意。

  此人前一句还说男女年岁渐长,黛玉似乎有避嫌之意,后面又提及红娘等语,现下又要说什么一诺千金。

  可见他也不是不懂,却故意花言巧语引着人做坏事。

  着实可恶!

  魏延想来也未曾苛待过下人,他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欺负自己年岁小,兴许在随从眼中,当爷的天真烂漫,年幼无知,及其好骗。

  确实也骗到了!

  魏延忽而站起身,居高临下,露出一个浅浅笑容:“我写个东西,你带给父亲,作为孙儿,我要亲自去给祖母祈福,只愿祖母在西天极乐也能感念我一片孝心。”

  随从连忙应声附和:“爷说得是,爷说得是。”

  魏延又道:“你去预备衣裳,总不能穿这一身去,你这些时日陪我清修,着实拘得紧,以后必定让父王赏你。”

  随从笑笑:“大爷说笑了,都是小的应当做的,小的看着您长大,若小的不跟来,心里必定不安。”

  魏延踱了几步,画风一转:“先前你要传话的人,是否可靠?”

  随从道:“爷只管放心,那人是小的同乡,传话一句就能得一锭银子,自是不会多言。”

  魏延点头:“这就好,你收拾衣裳,我去给父亲写信。”

  随从知晓此番要给义忠王爷送行,心里高兴极了,就像囚徒巴巴盼着从牢里放出去,可算有个机会,尤其今日见了几位娘子的花容月貌,更加饥渴难耐。

  心里暗自嘲笑魏延一介小儿,还不知男女之事宛若升仙,要是像荣国府的哥儿一样通了□□,如何在观中守得住?

  随从方才换好衣衫,就见魏延亲自托着封号的信封走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快紫檀令牌,笑容温煦:“你速去,我明儿就想出去。”

  随从见主家如此心急,心道自己那法子果然奏效,随便引上一引,这位爷就坐不住,想来他修道坐牢的苦日子马上就能到头了!

  魏延亲自将随从送到二门,看他出示令牌,牵来快马,似是出了山门,方才幽幽转回去,来到一处深褐色的小门处,才走近几步,就有两个道士模样的人过来。

  “真人奉命在内闭关,请您莫要叨扰,坏了气运,小的们担当不起。”

  魏延悻悻然折返回去,若自己真把黛玉领到此处,想来也是这个结果。

  他不由自主给了脑袋一拳。

  亏他还嘲笑贾宝玉没脑子,自己还不是一样没脑子?!

  魏延仰头看天上云卷与舒,又见一只大雁略过头顶,呆了半晌,沿着青石小径,慢慢转回自己院落去。

  父亲若是看了信,应当不会让自己失望吧!

  且说黛玉那边更是焦心,她尚且没弄明白为何义忠王家的公子会在真阳观里面做个道童打扮。

  又听他说贾瑚表兄也在观中,黛玉和青鸾还有迎春也只随意在观内走动一二,没看过真阳观全貌,若是表哥隐在哪个院落里,却也说得通。

  义忠王府这个哥儿应当不会骗人,只是黛玉心底觉着好没意思,纵使见了表哥又能如何……

  在皇家眼中,贾瑚是个挡灾挡祸的替身,唯一的职责是替皇室子孙挡去灾厄,再见不可称兄妹,也不可提天伦。

  黛玉还记着父亲和母亲的话,皇家把贾瑚藏起来,指不定是听信什么神仙道士的指示,埋下多少忌讳,一个行差踏错,便会酿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黛玉心底弯弯绕绕,本不想继续搭理此事,况且七日后她如何想法子能去真阳观?但想起魏延那个着急模样,一时又觉得爽约有愧。

  更愧疚的是她明明知道大表哥离着不远,却要瞒着大舅母。

  “迎春姐姐,方才在观里你去看了哪些地方?”

  黛玉试探着问。

  迎春敷衍道:“随意走了走,原本想去花园瞧瞧,可惜过不去,也不敢走远。”

  说完,贾迎春反过来教育黛玉:“今后再有这种事,万万不可落单,你若实在没有去处,就叫丫鬟把您送到正殿外,再让她走不迟,可记住了!”

  迎春虽然很想见见哥哥,哪怕远远看得见人,不说话也成,但再有今日之事,她也不想跟来。

  院子过于幽静,万一真有那等拳脚厉害的歹人潜入,她们女儿家跑都跑不掉。

  迎春掀开帘子,真阳观的高墙越来越远。

  “以后少去什么庙宇道观,未必是个清净地。”

  姐妹二人回到下榻的庄子,夫人们今日诵经的课业还未结束,庄子里静悄悄的,迎春左顾右盼,没再看见原先给自己传话那个小公公,心中一阵狐疑不安。

  院里实在静得慌,贾迎春和黛玉就没走散,二人一起在屋里等候大人们回来。

  方才饮下一盏茶去,今日跟着三公主的女使又来了。

  “公主七日后还要去真阳观解签,还请二位姑娘同行。”

  迎春和黛玉双双起身,垂首还礼:“谨遵圣命。”

  那女使传完话,匆匆又往另一处去。

  迎春沉默片刻抚上黛玉肩头:“我瞧着那道观古怪得紧,咱们还是想个法子不去了,凉飕飕的渗人。”

  黛玉也顺着杆儿往下爬:“人太少了些,着实叫人害怕,一来一回,没什么趣儿。”

  迎春早已想好了法子,公主必不能拒绝,也不能责备,只是若她不去,黛玉又去了,表妹落单反而叫她更不安心,当下见黛玉也做此想,心安大半。

  过得七日,公主再遣人来请,迎春以月信为由推脱,时下此事忌讳进庙宇道观,三公主自然不能强逼。

  黛玉却也称病,只当爽了义忠王家的约,今后若有机会再和义忠王府告罪,暂且躲过一遭。

  黛玉在床上歪着,手里拿着一卷山海经,躺的腰酸,做足一个称病模样,青鸾在外面隔着门传话。

  “姑娘,义忠王府遣人来探病,姑娘可醒着。”

  作者有话说: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之前看红楼的时候,贾宝玉身边,内宅里面袭人之流的丫鬟各怀心思

  在外的茗烟、李贵等人,也不是好货

  书里就明确写过,茗烟主动给宝玉找很多带颜色的书……

  又带着宝玉去袭人家等等……

  149 第一百四十九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今日的天气不好, 天上一片灰蒙蒙,阴沉沉的压的人喘不过气,像是要落雨。

  黛玉懒懒的歪在床上, 百无聊赖把山海经看到小人国那一节。

  这一卷书上的插图画的的过于粗糙,反而生出几分怪异。

  外面青鸾传话。黛玉不好不答, 毕竟是王府上的妈妈。

  她只得起身,先让青鸾进来整理一下裙摆和发髻,方才见人。

  黛玉去一中王府几回都见过几次,都见过这位嬷嬷,算得上是一中王府管事一把好手。

  她穿着一个麻布坎肩,身上的衣裳是藏青色,头上两只素面银簪子, 并两朵白花,十分朴素。

  进到屋中,嬷嬷头也不抬,垂首将姿态放得极低,温声问道:

  “王爷听说姑娘病了,特意遣老奴来探望,不知姑娘身子如何?可请了太医?”

  黛玉也依着日常招待的礼节,用先前编好的借口:“偶感风寒, 无甚大碍,还请嬷嬷回去向王爷禀明, 多谢王爷挂心。”

  那嬷嬷听了微微点头,开口却说的是另一件事:“王爷说真阳观那个地方, 近来不可去, 让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黛玉眉峰一凛, 王爷府上的人果然不是单纯来探病。

  提醒黛玉不要去真阳观才是真。

  黛玉想到那日在门后轻扣门环的人, 指不定就是王府奴仆。

  没准早已把消息传到了义忠王耳中去,所以才会有王爷如此提醒自己。

  还好是义忠王爷。

  黛玉心底松了一口气。

  黛玉微微颔首,王府的独苗出现在观中,着实蹊跷,她多问了一句:

  “你们家公子,为何会在真阳观清修?”

  嬷嬷依旧垂着手,如实答道:“我们家大爷心善,见家中姊妹皆养不大,自请去观中清修祈福,要呆足百日,不可见人。”

  想到贾瑚也是被弄去祈福,黛玉心底好没意思:“原来如此。”

  这两人本就不熟,没有什么可以寒暄,默嬷嬷的话传到,不想多言:“姑娘既是无碍,老奴先行告退。”

  黛玉客客气气地将人送了出去:“嬷嬷慢走。”

  再回屋内,青鸾问她可要继续躺一躺,黛玉摆了摆手。

  当下那一卷山海经也看不下去,心中乱糟糟的,枯坐在屋里,等着家长们回来。

  今日贾敏他们回的却比往常要晚。

  “母亲今日回来得比往常更晚。”

  贾敏接过青鸾递来的热帕子,擦擦手,又按了按酸痛的膝盖:

  “今日是十五,日子不同,做大法事。等到下月初一……初三,我们就可归家了。”

  这样的日子总算是要到头了!

  然后再没有什么风波,日子平淡极了,贾迎春再没见过先前悄悄递话的小公公。

  只有皇后娘娘,把几个一起来的姑娘绕请过去说过几回话。

  尤其是对于准媳妇迎春,皇后娘娘见过,见他沉稳安静,姑且还算满意。

  偶尔出言提点。倒也不见有多少苛责之意,只是每每去过皇后那边,黛玉和迎春姐妹,二人都觉得身心俱疲。

  七七四十九日过去,天气越发转凉,才来的时候树叶还有几分绿意,而今已全部染上黄霜。

  这次归家黛玉和迎春姐妹共乘一辆马车,崔氏和贾敏共乘一车。从那落脚的园子里出来,马车略微走得有些乱,一时间停住了。

  三公主的马车正好就在前面,便要他们二人过去叙话。

  公主早已出瞧来,这两姐妹是有意避开。

  “你们二人,为何不愿再去真阳观,你们可知……罢了,不去也罢。”

  公主话说得一般,模棱两可。

  同行的大宫女不知为何,唤了一声:“公主……”

  主仆间有几分眼神的交换,似乎是在提醒公主不要失言。

  公主顿了顿,叹了口气看着远处那匹白马的鬃毛,又扫了一眼迎春,眸子里是淡淡的怜悯:

  “今后你也要嫁入皇家,若是得空,只管往我府上来。”

  大约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公主也没有为难,让大宫女将二人送回去。

  大宫女送了一程,见气氛不佳,没话找话:“驸马爷自去年年初病过一回,身子不妥,公主去真阳观为驸马祈福。”

  迎春回到马车上,自嘲道:“想来我也应该多多祈福。”

  没准嫁过去就做了寡妇?

  迎春早已看淡了,左右躲不过去。

  黛玉道:“那些事情,岂是祈福就能好的,我家中有许多医术,姐姐只管去我书房里挑。”

  听说那位皇家出生的表姐夫,身子历来不好,倒也没有必要藏着掖着。

  迎春捏捏黛玉的小脸:“多谢小玉儿,先前哥哥也留下不少,我还没念完。”

  入了秋,马上紧跟着就林璋和林珺的会试。

  这兄弟二人读书历来是不用贾敏操太大的心。

  进了国子监后,也颇得赞誉,先前冷先生,指点过许久,早已倾囊相授。

  而今上场如何指开天意了,等入场那一日,黛玉和贾敏一路把二人送到二门。

  黛玉冲二位兄长拱手:“预祝哥哥金榜题名。”

  两兄弟也回身行礼:“母亲,我们这就去了……承蒙妹妹吉言。”

  他们是轻松愉悦,没当个事儿的模样,实则要去那号间待上这么几日。

  家中人始终不能安心的,他们兄弟二人身子估计那还好,贾敏尚且还坐得住。等到放榜那日,下人们早早就去占了位置等着。

  大爷二爷心有灵犀一点通,居然是前后脚出来。

  林珺见了大哥,就忍不住大声抱怨:

  “果然不是个人呆的去处……珠大哥可还好?”

  中气十足的声音,想来是没有大事,只是在里面熬了几日。头发衣上算不得干净,带着一股子怪味儿,就往他哥身上凑。

  虽然林璋自己身上也有这股怪味,他还是一手就把弟弟推开,他侧了侧脸用手扇了扇风有道:“他还没出来,你们可要等一等?”

  林珺不愿意,随手指了一个小厮:“我们还是先回,你们在这儿候着,看珠大哥几时出来。”

  小厮虽然想赶着回去领赏,但主子吩咐不敢不听,只能点头:“是。”

  林家兄弟二人都觉得自己能中,心态一直很平和。

  贾珠从考场出来,情况比上一会略好。

  虽然精神头不及林家两兄弟,但也不至于一出考场就栽倒,在家养了几日也能渐渐出来活动。

  等到放榜那一日。贾敏和黛玉坐在家中安心地候着等消息,不多时就听见,家门外四有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哎呀呀,中了!中了!”

  “大爷在第三,二爷在第十,都是好名次!”

  林璋和林珺相视一笑,笑中有的是无奈。

  放到旁人家是天大的好消息,但是放到林家……

  毕竟家中有个中过解元,又中会元的老父亲林如海,着实压力有些大了

  黛玉还故意打趣两位哥哥:“看来……哥哥还是比不得父亲这个前浪。”

  贾敏心中喜悦,但是早有预期,喜悦被冲淡了不少,想来林如海在朝中也是如此,还要低调低调,又低调。

  贾敏又问问荣国府那边的状况:“荣国府那边如何?”

  去看榜的小厮道:“那位大爷没在榜上。”

  真真是一家欢喜一家愁,贾敏此刻也只能干巴巴说一句:“他还年轻。”

  绕是如此,荣国府那边还是拍了人过来贺喜,闹过几日,林家马上要开始安排一件大事。

  林珺也是当科的少年英才,却又不想和哥哥一科。

  这几日没有预备明年春试的压力,整日笑嘻嘻的在家中和黛玉玩。

  等日子差不多了,又勾着黛玉一道出去:“我这就南下,玉儿可要与我同行,这回路上我还顺道去接冷先生。”

  黛玉自然心动,可心知出去无望。

  林如海沉下面容:“你莫要引她,若只得你们兄妹二人,却是无碍,只是先前为父早已同你苏伯父说好,他们家老二和老四也要往江南去,你们正好同路。”

  黛玉尚且还没表现出失落,林珺自个儿倒是有些想闹脾气的样子。

  父亲说的没错,妹妹也不是小时候,小的时候还能带着妹妹一道出门。

  现在长大了玉儿能跑能跳,照顾起来不像是小时候琐碎,只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此去江南这一路多少风光,妹妹不能看了。

  林珺瓮声瓮气地答道:“知道了,不去就不去。”

  趁着还未成行,兄弟二人一道出门给国子监的王博士贺寿。

  走到家门岔路口就见义忠王家小儿子,穿着一身红艳艳的锦袍,他笑眯眯的捧着两个盒子,特意在等他。

  林珺许久不见他,生出几分亲切:“延哥儿,你怎么在这儿?”

  魏延笑了:“我等二位哥哥许久了,先前你们放榜之时我不在,没能登门祝贺。”

  林珺问:“许久不曾见你,也不知你往何处去了。”

  魏延答道:“我去道观中清修了百日,前日才归。”

  魏延送过礼,马上就要去北静王府上拜会,几人匆匆别过。

  意料之外,今日林如海带来一个好消息。

  “我今日见到瑚哥儿了!”

  贾敏不敢相信,

  她甚至都想过贾呼是不是被皇家弄去做了什么人祭,所以才遮遮掩掩。

  贾敏:“当真!?”

  “当真!”林如海,重重点头“虽只远远看见,没说上话,但我必定不会认错,明日我设法探知一二。”

  好在这消息不难探听。

  林如海对皇家的迷信颇感无语:“原来闭关祈福去了,怪不得没有消息。”

  说到这个,林璋想到前儿见过的魏延:“前日我们遇见义忠王家的延哥儿,他也去清修百日,这二人去的莫不是一处?”

  林如海面容严肃,提醒两个儿子:“今后可不能这么叫他,我听礼部那边的消息,想来义忠王府不日就会请封世子。”

  贾敏也道:“那府上如今只养下他一个,除了他,也不见别个。”

  唯有黛玉坐在一旁不说话,看来先前表哥闭关的地方就在真阳观。

  还好自己没有冒冒失失闯进去,不明就里的黛玉,在心中默默感念,多谢义忠王将他儿子按住了。

  林如海又道:“十一皇子身子渐好,礼部那边也筹备起来。”

  此事和迎春相关,黛玉总算回神:眼神中带着急切:“皇子可是要另外开府居住?”

  林如海点头:“朝中就有这个旧历,不知内务府会将宅子择在何处。”

  黛玉想到迎春的婚事也在春日里,没准就和哥哥婚期,一股抽血用油涌上眉间来。

  那边林珺见妹妹如此,还忍不下那股调皮性子,依旧逗她:“我们家小玉儿,怎么又开始发愁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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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0 第一百五十章

  瞧着林珺这不着调的模样, 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黛玉此番是真的生气了:“懒得理你。”

  黛玉扔下一句话拔腿就走,若不是都大了, 真想给哥哥一拳。

  黛玉如是想。

  林如海冷眼瞧着老二,所谓得意忘形, 从小到大用在林珺身上丝毫不为过。

  可惜不是小时候,若是年岁还小,林如海多半会拎起一根荆条来揍他几下:“你可是近来闲得慌?”

  皮子痒了。

  林珺感受到了父亲的威压,也知自己玩笑过头,其实迎春那件事情已成定局,他总不想妹妹每回提及,不免跟着哀戚一回, 伤心无用。

  林珺原本想逗一逗她,不想却是弄巧成拙,火上浇油,把妹妹惹恼了。

  始作俑者慌忙抱头作揖:“我错了,父亲大人,我错了。”

  话毕,林老二演了一出抱头鼠窜,巴巴赶紧追着妹妹过去, 左一个揖,右一个揖给妹妹道歉, 若是不把黛玉哄好,父亲那儿可就要真真够喝一壶了!

  黛玉自来不和哥哥记仇, 他们兄妹的日常就是拌拌嘴, 一时恼了, 一时马上就好了。

  过得几日, 林家老二出门,黛玉送哥哥下江南时还哭了一场。

  林家老二一走,林家顿时消停打扮,黛玉也很少出门,只在家中完成先前文先生给自己布置的功课。

  黛玉其实很想再去荣国府陪一陪迎春表姐,奈何那家中有贾宝玉,贾敏无论如何是不会让女儿去的。

  天越来越凉,林璋顺风顺水下江南,传来信息,家中事情处置得七七八八,若是快点赶路,还能赶上今年过年。

  贾敏在家中盯着丫鬟和嬷嬷们做针线上的事,预备明年的新衣裳。

  荣国府那边忽然来人,瞧着似乎就有什么难处。

  原来是为贾宝玉求药来。

  贾敏作为姑母,早就听说宝玉自从那回被王夫人抓了现行后一直在生病,不曾见好。

  每次问起都说只是小病,却一直拖到现在,贾敏也有些担心,那孩子就算有错,也贾敏也不愿见他当真闹出大病来。

  贾敏问:“宝玉怎么了?”

  荣国府的嬷嬷道:“冬日里,受了凉,病了一场。”

  好巧不巧,黛玉来了。

  贾敏不想在女儿跟前谈论宝玉,连忙想个由头把黛玉支开:“昨儿外面裁缝铺子把帐幔送来,你去点一点可缺了,对一对账目。”

  黛玉依着母亲吩咐,去库房清点哥哥成婚时要用的帐幔和桌帷。

  见黛玉走掉,贾敏才继续和那嬷嬷说话。

  嬷嬷知道姑奶奶忌讳什么,陪着笑说道:“二爷自从那件事就没好过,太医说被吓得落了疾,家里百年的人参一时短了,一时半刻买不到,才求到您这边来。”

  按理说府上不该差这些物件,既然开口了,必定一时凑不开手,才会讨到林家跟前来。

  贾敏不和母亲见外,转头吩咐管药品库房的媳妇:“从库房里找几根送去,用大点的。”

  那嬷嬷得了人参,千恩万谢的走了,不多时贾母那边又送来好几匹料子,说是让贾敏娘儿俩裁衣裳穿。

  晚间林如海回来,贾敏略和他提及几句,宝玉生病一事。

  林如海前世见得多了,贾宝玉历来外强中干。

  林如海想到前世宝玉因紫娟随口玩笑,黛玉要回扬州一事,闹得又痴又傻的样子。

  林如海道:“前儿玉儿的大舅舅还问我认不认得什么江湖名医,想来是为着这件事。”

  贾赦虽然和贾政不对付,好些时候待孩子比贾政靠谱。

  宝玉先前也不是没装病躲懒过,林如海和贾敏都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最近日子不太好过的当属贾元春。

  今日她才从荣国府回来,还没走到小院,原先牛家老爷的两个姨奶奶领着两个小丫头,蹬着门槛嗑瓜子,看见元春和抱琴过来,穿水红衣裳的姨奶奶阴阳怪气的道:

  “哟,咱们家奶奶可是厉害,前儿赶人那么利索,肯定是家学渊源。”

  另一个姨奶奶马上接口过去,也是一样阴阳怪气的调子:“都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你当老人家的话是白说的?”

  贾元春只当没听见,匆匆从那门前走过,隐隐约约还听见后面的人啐了一口。

  贾元春嫁到伯爵府一直兢兢业业,小心翼翼的当着媳妇儿,前儿有个丫鬟不规矩偷到东西,还肖想着要爬床。

  贾元春便寻得一个由头把她配人,那丫鬟是个家生子,一家子在府里也做了好些年的活,家中几个姨奶奶正愁没磨牙的事。

  伯爵府上老奴婢都不是好对付的,一来二去就有了闲话。

  抱琴气的脸上涨红,却还安慰元春:“奶奶,别和她们一般见识,他们仗着是姨奶奶,说话嘴上没把门,一会儿气坏了不值当。”

  比这难听的话,先前宝玉才出事的时候贾元春就听过。

  她已经麻木了,不痛不痒,真正让贾元春难受的才不是别人的几句闲言碎语。

  贾元春抹了把泪:“我愁的岂止是这个,宝玉也不知好了没有……”

  ……

  腊月近年关的时候有个诸事皆宜的好日子,北静王正好今日娶妻。

  这是今年年尾京城最后一件大事,原本因为天凉,黛玉不想掺和,更不想出门,但听说七公主难得出宫,最后还是披上厚厚的狐裘,和母亲一道来贺喜。

  小姐妹许久不见,自然有很多话要说,两人从诗词歌赋谈到家庭琐事。

  黛玉:“我近来在家中也无事,家中哥哥要预备春试,二哥哥下江南去了,我不时帮着母亲的忙。”

  七公主这一二年来吟诗作对的心思淡了点,而今被女史教习,学着做简单的女工。

  在宫里的处境和坐牢也没有两样。

  七公主有些伤感:“我难得出来一回,再见还不知要等到什么猴年马月。”

  一旁的南安郡主插不进话,难得寻个空隙问:“玉儿,你那位迎春姐姐没来吗?”

  黛玉摇摇头。

  迎春将来要嫁入皇室,按理说这样的场合应当多来才对,只是她年后就要出嫁,兴许留在家中备嫁,不来也说得过去。

  七公主瞧着灰沉沉的天幕,只觉得贺喜之声嘈杂,空叹一句。

  “真是无趣啊!”

  当下觉得无趣,一会儿入宫,日子只会一日枯燥过一日。

  黛玉的日子不是枯燥,只剩一个忙字。

  过年各处吃席忙,给哥哥筹备婚礼忙,年关和年初,历来是朝廷最忙的时候。

  林璋按部就班预备会试,反而成了家里最清闲的一个人。

  “太太,姑娘,咱们家大爷中了第三名。”

  林璋的名次似乎在意料之中,又是第三,黛玉有一种强烈预感,哥哥虽然不能连中三元,没准就会连着三回第三。

  三日后的殿试,林璋的名次印证了黛玉的猜测。

  贾敏已经乐过来,反正又不是家中第一回有人中探花,还皱着眉头疑惑:“怎么又是第三,快去给老太太报喜!”

  林璋高中探花,家里人照例要去看探花游街。

  贾敏现下可是京城的夫人们羡慕的榜样。

  满京上下找不出一个和贾敏一样幸福的女子。

  既见过夫君探花游街,又能见儿子学有所成,再来一次探花游街。

  观礼位置早就预备下,贾敏、贾母等人喜气洋洋,都在小楼上,就等着探花郎骑着高头大马往这边过。

  看街上人声鼎沸,贾敏很是遗憾这样的场景,林璋的媳妇见不到。

  以前林如海高中的时候,贾敏和林如海没有成亲,但荣国府在京城,贾敏没错过林如海这桩人生大事,见过林如海跨马游街的英姿。

  贾敏可惜:“唉,若是能将你嫂嫂早点迎进门,她也能看一看,可惜你嫂嫂家不在京城。”

  只是下面的人太过吵闹,黛玉只顾着和探春说话,却是没听见母亲的话。

  街上的人挤挤挨挨,叽叽喳喳,伸长了脖子看今年殿试三甲。

  林璋骑马过处,皆会有人发出欢呼。

  “好俊俏的小郎君,不知是那家的好儿郎,当朝好些年没见过这么年轻俊俏的探花了!”

  一个穿着青袍,头发全白,牙齿都掉了好几颗的老人吹胡子瞪眼:“老朽记着,好些年前,出过一个林探花,十七八岁,后面也有个苏探花,二十多岁,只是林探花长得俊美,有个美探花的诨号。”

  马上有人接过话去:“您老人家好记性,好眼力,当下这位探花也姓林,就是早前那位林探花的儿子。”

  “哎呦,怪不得呢!虎父无犬子!”

  黛玉瞧着哥哥的风光,忽而冒出一个念头:“要是女子也能科举,不知会不会让女子游街。”

  可惜这样的奢望换来的只有探春摇头叹息:“大约是咱们多想了,现下出个门都不成,他们岂会容女子策马游街。”

  探春未曾没有想过,若她是个男子,能有进场的机会,想来也会勉励学习,搏一搏这跨马游街的机会。

  可惜她是女子,她不能。

  林璋游街之后,还要进宫谢恩,三甲一走,人群很快散去,黛玉和母亲回到家中,大喜之后,竟是满身疲惫。

  黛玉扶着丫鬟的手进了二门,忽然有人叫住她:“小玉儿,你哥哥今日高中探花,怎么瞧着你不开心。”

  这样说话的调子……

  黛玉眼里一瞬间有了精神:“先生?!”

  抬眼就见先生冲着她笑,黛玉拎着裙摆一路小跑过去:“先生几时回的,先前不是来信要去山东?”

  先生捋捋长须,用美人锤锤着酸痛的手笔:“你哥哥的好日子,我教他一场,总要回来看看。”

  话音刚落,冷先生像是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拿出来一个一寸来高的黑檀木雕小马:“你瞧先生给你带了什么?”

  这马扬起前蹄,似是要奔腾而去。

  “你小时候说,长大要骑马,去找哥哥们,要是我们小玉儿能考试,一定也能骑着高头大马。”

  黛玉接过小马:“多谢先生。”

  冷先生踢踢旁边一个大箱子:“这里面还有,我送玉儿的是千军万马。”

  黛玉打开一看……

  果然是……千军万马。

  作者有话说:

  我们先生送礼,就是量大管饱!哈哈哈哈哈!!

  可惜啊,那个时候的女子,出门都不能,谈何跨马游街。

  151 第一百五十一章

  黛玉垂眼一看, 一匣子的精雕红木小马。有抬头的,有立马,还有似狂奔状, 数来有四十来匹,拿出来可以摆一个马阵了。

  黛玉只得接受了先生的好意, 把这堆物件拿到屋里摆起来。

  林璋的婚事转眼就到。

  霍家女儿自江南发嫁,七八艘船的嫁妆往京城来,林家老宅腾挪不下,特意又早买一个院子,专做放置新娘嫁妆之用

  霍总兵战死了,只余一个孤女,圣上为图美名, 宫中赐下不少东西,甚是体面。

  京中不免有人议论林家不知忌讳,竟然迎娶孤女为长子正妻。

  唯有脑袋活络的真聪明人,才知林家结此门亲的好处。

  若非如此,又如何保林璋将来平步青云。

  昔年林如海成婚之时,虽有探花美名,但林家那时候退居江南,在京城官场毫无根基, 婚事远远及不上今次之热闹。

  登门道贺者络绎不绝,几乎将门槛踏破, 诸如先前林家出去的丫鬟莲心,还有甄士隐等人, 险些都进不去门。

  依着礼节, 新媳妇第二日敬茶见礼。

  林璋和媳妇面上羞涩的模样, 倒是很有些新婚小夫妻的样子。

  对媳妇贾敏除家世略有不满, 其余都十分满意。

  霍家毕竟行伍出身,媳妇霍氏长相不似江南女子小鸟依人,眉眼中就透着一股军人世家独有的英气。

  身量比一般女子略高,面色红润,瞧着应当是个好生养的模样。

  贾敏是个一个不能免俗的母亲,也希望儿媳能快点为林家开支散叶。

  新媳妇穿着簇新的织锦红罗裙,规规矩矩跪下,双手恭敬给贾敏和林如海奉茶。

  “给父亲、母亲请安。”

  接过媳妇的敬茶,照例要奉上敬茶的红包。

  林家在此事上从不小气,况且媳妇嫁妆也丰厚,在这种事情上掰扯三瓜两枣,显得林家小气。

  贾敏又给新媳妇引荐:“这是玉儿。”

  霍氏又看黛玉,早年见她的时候,黛玉还是个可可爱爱,穿着漂亮裙子,带着蝴蝶花的小姑娘,小小年纪就十分美貌,在一群小姑娘里鹤立鸡群。

  而今再见,黛玉已经个半大姑娘,出落得更加漂亮,再长几年,却不知会好看成什么模样。

  霍氏把预备好的表礼送给黛玉。

  想起多年前匆匆见过的一面,黛玉应当不是个难处的小姑。

  “见过嫂嫂。”

  黛玉接过嫂嫂的礼物,也给嫂嫂回礼一个红包。

  而后贾敏也没揪着新媳妇说话,没叫媳妇在自己跟前立规矩,反是让林璋好生带着新婚妻子熟悉一下家中,嘱咐媳妇尽快管起家业来。

  贾敏没心思搞什么拿捏媳妇那一套,若媳妇管得好,今后能轻松好多。

  林璋夫妻二人这就下去了,林珺和黛玉两兄妹像是吃瓜群众,悄咪咪跟着哥哥嫂嫂后面去。

  林家老二忍不住和黛玉在后面咬耳朵:“惨了惨了,咱们哥哥,将来指不定是要被妻管严,现在就被压下一头。”

  压不压一头尚且难知,林璋婚后第五日,就是迎春出嫁的日子。

  一连两场婚事,因怕互相冲撞,迎春没来参加表兄的婚礼,出嫁前一日,黛玉、湘云、探春等姊妹齐聚,迎春才头一回见过这位新表嫂。

  崔氏暗自叹息,霍家姑娘好命,虽说失了父母,却能嫁到林家,满京看来,再找不到比林璋齐全的后生。

  为何自家迎春……

  崔氏还在伤感,迎春却早已看开,她见新表嫂落落大方与其交谈。

  “不知嫂嫂如何称呼,可有表字。”

  霍氏答道:“父母在时,常唤我云安,父亲去得早,未曾有表字。”

  黛玉在一旁没多话,她记着嫂嫂的庚帖上有表字,单字一个‘梅’,听这说法,多半是为了议亲,家中长辈取了一个。

  那位长辈……兴许和嫂嫂并不亲,嫂嫂也不认这个表字。

  迎春笑笑:“以后我就叫你云安……”

  霍云安也笑了:“我是二月出生。”

  黛玉在旁道:“迎春姐姐比嫂嫂月份小。”

  迎春在黛玉的小脑袋上敲了一下:“知道了,叫姐姐。”

  黛玉一脸真挚:“迎春姐姐就算嫁出去,也会一直是我们的姐姐。”

  迎春默默点头,眼眶有些泛红,只是马上用帕子遮掩过去。

  姑娘们都在迎春屋里叙话,大家明白迎春嫁的是什么人家,故而对嫁衣、珠钗、嫁妆等物都提不起兴趣。

  尤其霍云安新婚燕尔,与林璋蜜里调油,越发低调,唯恐勾起迎春伤心处。

  贾敏来见过一回迎春,就去和贾母说话,崔氏忙得脚不沾地,贾敏一起去帮忙放对牌。

  跟前清净片刻,才得空闲话,贾敏今儿可是吓了一跳:“宝玉怎么这个样子了?”

  老太太有意把宝玉和湘云、黛玉等姑娘隔开,想来宝玉先前丢了大丑,纵使再怎么念着姐姐妹妹,当下也没脸出来。

  只有贾敏他们在的时候,宝玉出来见了一个礼。

  贾敏见宝玉的一副虚胖模样,竟是比先前胖了一圈,但是这种胖瞧着更像浮肿,十分诡异。

  崔氏捏着发酸的肩膀:“今儿吃张太医的药,明儿吃王太医的药,人生肉桂的养着,什么好东西都往那边送,可不是养成这个样子?”

  崔氏不好多说,老太太什么好的都想给宝玉,就不怕补出毛病来?

  只是每日进补似乎又有点用处,起码如今宝玉能出门了,崔氏不好多言。

  第二日是迎春出嫁的正日子,虽说钦天监没算出一个天蒙蒙亮的早时辰,但贾迎春还是早早起床梳妆。

  今日她出嫁,请了京城最好的两位全福夫人,一位是她的姑母贾敏,儿女双全,大表兄高中探花。

  一位是太傅夫人,也是林家的世交苏哲的夫人黄氏,育有四子,皆是读书的材料。

  能得这二位夫人,对于新嫁娘来说极有脸面,皇家瞧着也高兴,都是有福之人,兴许冲喜的效用会更好。

  黛玉也一大早和母亲一起过来,迎春刚刚穿衣,还不到贾敏进去的时候。

  这时候崔氏身边的大丫鬟过来问嫁妆账目,黛玉刚好经手过,没叫丫鬟进去问迎春,自己就拉着丫鬟到一边,又给她嘱咐一遍,先抬什么后抬什么,十几样东西,一样都没弄错。

  贾敏看着女儿游刃有余的办事,眼中露出欣慰而又赞许的目光,她们家玉儿真真能干。

  苏哲的夫人黄氏也悄悄看着黛玉处事,记得清,算得明,办事有条理,大家闺秀,当家主母的好料子。

  她这些年各家作客,京城里的各家的姑娘都看过一遍。

  林大人家的黛玉,模样,才情,家世,就是京中姑娘的头一份。

  黄夫人把黛玉拉到跟前,拢着她一双小手,笑盈盈赞道:“玉儿真真千灵百巧,将来必定是个好媳妇,谁能娶到她,那是几世修来的福气,不知将来会便宜哪家小子。”

  黛玉的笑容一时间僵了,本着不失礼,方才没拉下脸来。

  她知道黄夫人夸人是好意,夸奖一个女子是好媳妇,似乎是当下对女子最好的赞誉。

  可黛玉偏偏不太喜欢听,冷先生从来就不那么夸她,家里的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们也不会如此夸她。

  贾敏脸上也维持着笑容,在黛玉身上轻轻拍一下,掸着并不存在的灰尘:“外面不必忙,进去陪一陪你迎春姐姐。”

  黛玉应下,屈身向黄夫人行礼告辞。

  崔氏领着两个喜娘过来,两位夫人要忙着熏香净手,黄夫人也没继续什么黛玉能当好媳妇的话题。

  黛玉悄悄进去迎春房间,妆娘正给迎春抹着发油,都这个时候,贾迎春手里居然还握着一卷书,黛玉凑近一看。

  太上感应篇。

  妆娘们麻利的梳妆,弄得差不多,到了吉时,请全福娘子进来说了几句吉利话,给迎春盖上盖头,外面鞭炮声起,迎亲队伍已至。

  崔氏忍着泪将女儿送出二门,再强颜欢笑不起,折返回院中,便嚎啕大哭起来。

  宁荣街上锣鼓喧天,鞭炮一串接着一串,噼里啪啦炸出一路,蓬头稚子一路捡着铜板拥着花轿过去,更有人老早就占着位置,一抬又一抬的数嫁妆。

  人们的欢笑和嬉闹,盖住了新嫁娘的泪,盖住了母亲的哭。

  这是一桩热闹事,荣国府上难得热闹一回,谁落了单,谁没被请,自是尴尬无比。

  薛姨妈和宝钗,就是那等尴尬人。

  虽说薛姨妈和王夫人有亲,但迎春又不是王夫人的闺女,现下薛姨妈又不像是前世赖在贾府,不请还能自来。

  大房那边不请薛家说得过去,只是薛家总觉着被打了脸。

  薛家这几年孝敬了容国府多少好东西,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今后宝钗嫁了人,好歹也是个官家太太,难道就不走动?

  莺儿十分气不过,捧着一个针线篮子,坐在二门屋檐下和婆子一起做针线:“咱们奶奶也是那边二太太的姊妹,既然不请,何必巴巴上去送礼。”

  莺儿想不通,荣国府都没下帖子请,姑娘还费心挑了贺礼。

  话音刚落,莺儿就看见一个煞星模样的人,急匆匆走过来,满身杀气。

  莺儿篮子都吓掉了!

  她没看错,是薛蟠!

  “大爷,您怎么来了?”

  看门的婆子都吓坏,没听说这位爷要来,瞧这样子,可不要大吵大闹出去闯祸。

  薛蟠懒得理,抬腿进去,莺儿一路跑回去报信,薛姨妈鞋都没穿稳,连忙掀开帘子出来。

  薛蟠黑着一张脸,分明是他偷跑出来,此刻竟像是专程充金陵过来,冲者母亲和妹妹兴师问罪。

  “我知道母亲要问什么,我要再不来,家里就要被那小娼妇和她生的孽种占了!”

  薛姨妈满脑袋云里雾里,没听明白薛蟠的意思。

  宝钗也从自己屋里跑出来,看见薛蟠邋遢模样,心底没有一丝丝兄妹相见的惊喜。

  薛蟠没见宝钗皱着没,把薛姨妈满脸的迷茫看在眼里。

  冷笑道:“母亲和妹妹还不知道,家里瞒着呢!爹不知从哪儿找来一个小娼妇,生了个儿子,现下都一岁,过年时候开祠堂记进族谱了!”

  薛宝钗难以置信:“什么!”

  近来和家中书信往来,都是宝钗经手,并未听说此事,父亲怎么忽然冒出一个儿子来?!

  薛姨妈大惊之下,险些支持不住,攀门框才勉强站住。

  “母亲!”

  宝钗赶紧扶住她。

  薛蟠走进几步,身上的酸臭味熏得宝钗险些作呕。

  薛蟠瞪着门槛,因为愤怒,眼睛瞪得滚圆:“我是偷跑出来的,天天要我在家里学好,你看他当爹的,几时学好了,弄出一个孽障,抢我的家财!”

  作者有话说:

  黄夫人的夸奖

  我们黛玉无福消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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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2 第一百五十二章

  薛姨妈大惊之下, 差点当场晕厥。

  就算纳了姨娘,老爷为何要瞒着她!

  薛姨妈只是心软,并不愚蠢, 摆明了老爷当下已经不指望薛蟠,放弃这个儿子, 想着培养另一个接班人。

  薛蟠虽然蠢笨,因他十分自私自利,所以在财产一事上难得聪明,妹妹的嫁妆也就罢了,反正一母同胞,又有薛姨妈给女儿垫嫁妆,他一个做哥哥的也不能小气, 姑且给宝钗一点。

  可是那姨娘生的腌臜玩意儿算什么?凭什么要分去他的家财。

  最过分的是,薛蟠自己才是宝钗的亲哥哥,父亲居然让堂兄上京,也不愿让他来给宝钗送嫁!

  宝钗心头一团乱麻,哥哥已经不是家中唯一的男丁,性子顽劣,将来要是姨娘的哥儿养大,只需是个平平无奇的听话模样, 都能把薛蟠比下去,若再机灵一点, 薛蟠只有吃亏的下场。

  薛宝钗先时为哥哥担心,马上又想到自己, 薛蟠就是个烫手山芋, 家里有薛老爷做主, 除非那个姨娘生的哥儿命不好半道三灾八难的没了, 不然父亲的主意很难改变。

  自从看见薛蟠,薛宝钗眼皮一直跳个不停。她还没成婚,若薛蟠在京城闹出丑事,将来她嫁过去如何能抬得起头。

  薛宝钗太了解她的兄长,要薛蟠规规矩矩呆到自己成婚,简直天方夜谭。

  宝钗不得不沉住气,还要编出借口宽慰母亲:“母亲莫急,想来是哥哥一时气话,再怎么说都要叫您一声母亲,父亲这么做,必定有缘故。”

  薛姨妈几乎脱力,手心发凉:“宝丫头,你去信问一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宝钗满口答应着,立马回去写信,也在信中说了哥哥的事,请求父亲派人来把薛蟠‘接’回去。

  只是薛蟠既然已经逃出来,如何能‘接’回去?

  他仿佛脱缰的爷马,恨不得把京城好玩的东西都来上一回。

  薛姨妈常常往荣国府走动,莺儿和茗烟家拜了干亲,借着这样的关系,薛蟠和宝玉勾搭上,自然也就和贾府的好些爷们儿也认识了。

  薛蟠出手阔绰,又专爱风月之事,自是有贾府旁支为着金银愿意捧着薛蟠,更有金荣等人,愿意和薛蟠相好。薛蟠与这些人蛇鼠一窝,臭气相投,如鱼得水,十分悠哉。

  可惜薛蟠也只能和身份不高的贾府子孙混上一回,诸如贾珍、贾琏、贾珠等,见薛蟠俗不可耐,皆不把他放在眼中。

  薛蟠记着林家的仇,林如海乃当朝大员,林璋也是朝廷命官,交游的都是四王八公的大人物。

  薛蟠只敢背里咒骂几句,连林璋的桌都不能上,纵使恨得牙痒,心里不服,但薛蟠素来欺软怕硬,只能自个儿当乌龟。

  ……

  且说林家那边,因与薛家无甚交道,自然不知薛蟠已经往京城来。

  黛玉得了嫂嫂,也多个玩伴,嫂嫂作为成婚的新妇,出门方便,年轻人又闲不住,时常领着黛玉一起出去,在京城各处庙宇道观闲逛。

  荣国府上的清虚观她们已经是第三回来,黛玉和嫂嫂原本不想来,架不住迎春相邀,最后还是一道过来观中。

  不是老太太出门,当日清场子没有贾母那般兴师动众,黛玉和霍云安都到了,迎春还不知在哪儿。

  姑嫂二人先下马车进观去。

  薛蟠喝得醉醺醺,昨个儿他就和贾府的爷们在这边听戏,后面又带着金荣出去寻乐子,那妓子一双姐妹,在家中办事,薛蟠在那处吃了一夜的酒,花去百八十两银子。

  今儿早起又喝一顿,小厮磕头苦劝,薛蟠自己也受不住,这才想着家去。

  看见有个美貌妇人自车上下来,有几分眼熟,薛蟠咧嘴笑了:“你瞧,昨儿那两个,都不如她!”

  薛蟠醉了,小厮可没醉。

  薛姨妈把他安插到薛蟠身边,就是因为他机灵,认得京城七七八八的勋贵人家,平日里提点着薛蟠,别让他闯祸。

  小厮好心提醒薛蟠:“大爷,那边是林大人家的车,早年您挨打的事,可是忘了?”

  酒壮怂人胆,若薛蟠没喝醉,哪怕憋了一肚子气,他最多敢背后啐两口。

  可惜醉酒的薛蟠一身都是胆。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薛蟠大着舌头:“不忘,怎么能忘!”

  小厮又道:“大爷,这里是京城地界,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会儿姑娘和奶奶要担心了!”

  小厮攀着薛蟠的臂膀,想把他推着往另一条岔道走。

  薛蟠大手一挥:“娘们就是这样,瞻前顾后的怕事,你当你家大爷白吃这几年饭,怕了她们?”

  说完就迈着大步,踉踉跄跄往清虚观门口去。

  小厮跟在后面,他生得瘦弱,拖是拖不动薛蟠的:“爷,您喝多了,咱们快回吧!”

  薛蟠猛地就往清虚观闯,清虚观只得小道童守门,因得迎春没到,观门没关,贾府的道观,内里又不见其它香客。

  薛蟠进去横冲直撞一气,还真叫他堵住了霍云安和黛玉姑嫂。

  薛蟠抹了一把下巴,说话间唾沫飞溅,酒气熏天:“今日可算是落在我手上了!管你是哪家娘子,爷当年因你挨的板子,今日一定在你身上讨回来。”

  薛蟠记得霍云安的模样,霍云安又岂能忘记薛蟠这个登徒子。

  “玉儿,到我身后去!”

  薛蟠往前两步,逼着黛玉和霍云安连连后退:“爷倒是要看看,今日你还能不能拿棍棒打我!”

  薛蟠话音刚落,黛玉刚好摸到廊柱后面靠着一个长笤帚,也不管其他,直接拿起来塞到嫂嫂手里。

  黛玉记得哥哥说过,嫂嫂出生武学世家,应当会个一招半式。

  霍云安拿到笤帚,虽不太顺手,但聊胜于无,已经摆起了防御的架势,眼前之人显然是个醉鬼,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薛蟠身量比前几年更高大,她没有自信真能打得过他,男女之间力气悬殊,但能拖延一段时间,让黛玉先跑。

  薛蟠看见对面那个女人一副迎战的架势,忍不住捧腹大笑:“哟,探花郎的娘子,还会使棍子打人,传出去真真好听,哈哈哈……”

  黛玉眉头皱成疙瘩,恨不得自己也有传奇话本中聂隐娘的武艺,把眼前的醉鬼揍成烂猪头。

  “这位兄台,得饶人处且饶人……”

  忽而有一人男子跑着过来,拦住薛蟠。

  这人是个男子,披着一件月白色薄斗篷,脸色惨白,瘦骨伶仃的,像是被人一推就会散架。

  薛蟠心里念叨着找死,见他这个样子还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眼神轻蔑极了,伸手就要去摸他的脸:“你这粉粉嫩嫩,柔柔弱弱的可人儿,是哪家的粉头?”

  霍云安猜出来是谁了,转头刚想告诉黛玉,只听一声惨叫。

  “啊!”

  出来‘主持公道’的瘦弱男子忽然摔倒,后面窜出四个勇武家丁,瞧着像是领头的壮汉一声暴喝!

  “来人,把这个醉鬼拿下!”

  迎春这时候才拎着裙摆追上来,慌忙扶起地上的人,自己力气又不够,只能勉力支持。

  “王爷,王爷!快把王爷扶下去歇着……”

  “表姐夫?”

  黛玉小声问。

  和迎春姐姐一处过来,又是个病秧子模样……

  霍云安给黛玉递个眼色。

  没错,这就是迎春嫁的夫君,宫里那位病恹恹十一皇子。

  男女大防,霍云安不敢上前,把黛玉往后推,将黛玉严严实实遮住。

  清虚观里面乱成一团,嬷嬷丫鬟们一起围上来,把柔弱的十一皇子扶到客房休息。

  迎春脸上很挂不住,连忙给黛玉和表嫂道歉:“是我不对,原先也想着一人来,王爷说也想出来走一走,只与我一路,难得见他有此等兴致,见此强人吵闹,才过来一看。”

  迎春原本是想和姐妹们见面之后说明情况,让王爷在外院走走。

  迎春嫁过去以后,日子过得不算太差,十一皇子儒弱,性子也软和,只是身子太差,至今宫中不敢叫二人圆房,恐怕皇子支持不住。迎春嫁的不是丈夫,反而像是个需要照管的病人。

  当下也不是理论此事的时候,霍云安更担忧的是那位的身子骨。

  既是身子不好,便不该强出头,只让家丁收拾薛蟠就好,亲身上阵,也不怕出事?

  霍云安道:“此事是小,迎春妹妹不必在意,你还是先去照管王爷。”

  黛玉又问:“外面可是请了太医?”

  谁都知道十一皇子几乎是叫太医院吊着命,黛玉只担心若真的出事,带着皇子出门的迎春姐姐会不会被殃及池鱼。

  迎春凑过来,悄悄道:“你们安心,王爷无事,只是摔了一跤,沾了点尘土。”

  二人还是不放心:“当真无事?”

  迎春重重点头,让二人尽管安心。

  黛玉心领神会:“我们知道了,多谢姐姐。”

  今儿道观是逛不成了,二人又催促迎春赶紧去照管皇子,现下无事,岂知一会儿会不会有事,迎春只得去了。

  别有一番刺激,比平日逛庙有趣多了。

  黛玉的笑容中生出几分促狭。

  “这人要倒霉了……不对,应是咎由自取,可得好生谢谢这位表姐夫。”

  霍云安暗自点头,若是一个调戏良家女子的罪名,自己和黛玉必是要被议论,薛蟠虽会被罚……

  相较而言,还是冒犯皇室子孙,罪名更重一点。

  他岂止要倒霉,恐怕要倒大霉!

  “玉儿,你知道他是谁吗?”

  黛玉摇头,黛玉只当此人是什么喝醉的登徒子,若不是喝醉,想来也没熊心豹子胆闯进荣国府的地盘。

  霍云安笑笑,“他家姓薛,早年前若不是他,我还不能与你哥哥认识呢!”

  黛玉恍然:“这人……是宝姐姐的兄长?!”

  作者有话说:

  黛玉os:虽然宝姐姐人品堪忧

  但是她哥哥,似乎更加炸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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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3 第一百五十三章

  霍云安心里十分忐忑, 黛玉自小在家中千娇万宠的养着,是贾敏和林如海一家子的心头肉。无忧无虑的小姑娘,谁都也不愿意见黛玉能遭遇这档腌臜事。

  好在贾敏和林如海都是讲理之人, 佳敏反而过来还要宽慰二人。

  贾敏道:“这是贼人心术不正,岂能怪你。”

  说完这话, 又转过头去嘱咐家中的嬷嬷:“叫人去和老太太说一声,以后还要仔细,岂知会不会再有人吃了熊心豹子胆。”

  这件事情林家觉着晦气,荣国府自然更晦气。

  荣国府名下的清虚冠,被醉汉闯到神仙的地方去闹事。

  薛家真是不嫌命长,不怕报应到自己身上来。

  黛玉不至于被一个薛蟠这点症状就吓住,反而不住的夸嫂嫂:

  “嫂嫂就挡在我跟前, 十分英武!”

  想想那日嫂嫂拦在自己跟前的样子,黛玉感到十分有安全感,好一个女巾帼。

  黛玉对嫂嫂的技艺更加的惊奇:“嫂嫂,你可有什么家传的棍法,什么时候也教我一招半式,将来我也好……”

  霍云安跟着父亲,其实也真的学了一点东西,但是那几个招式至多偶尔唬一下, 若是遇到真的练家子,只是皮毛而已, 根本不够看。

  有贾敏这样公府出身的婆婆在,霍云安不敢教, 只淡淡笑了。

  “这可不兴学。”

  好在黛玉并没有在这一件事情上多做纠缠, 还关心:“不知官府会治薛家什么罪。”

  贾敏这么些年也没遇见过, 不是有谁会雄心豹子胆上赶着去找皇子皇孙的麻烦。

  贾敏道:“就算不要他性命, 起码也要流放。”

  林如海道:“若是薛家想保住族人,当下最该做的,便是将薛蟠逐出家门。”

  逐出家门,是一个家族对薛蟠最彻底的抹杀。

  就像前世的贾雨村,虽然能保下呆霸王的一条性命,最后还是将他削下户籍,让他在这世间名存实亡。

  听到这个消息大约并不觉得痛快,反而有些心疼宝钗当下女子,都是依托着父兄过活,宝钗有这样的兄长,今后又该何去何从呢。

  林如海不好多言,前世薛宝钗玩笑间想将黛玉赔给薛蟠,这在林如海看来简直是对大鱼莫大的侮辱。

  可怜那时黛玉父母双亡,还要瞧着薛宝钗在学姨妈跟前撒娇。

  而今风水轮流转,也有薛宝钗当下见家中七零八落,却看黛玉家庭美满。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罢了

  传话的嬷嬷又进来了,面露难色:“太太,薛家的帖子……”

  贾敏斩钉截铁:“不见。”

  嬷嬷支支吾吾,眉头拧成了疙瘩:“薛家太太和她家的姑娘就在外面,说奶奶若不见,就长跪不起。”

  总不能让薛家母女当着在林家大门外长跪不起,贾敏无奈叹息,接了那张帖子:“请进来吧!”

  林如海不好和薛姨妈亲自对上,暂且回避。

  嬷嬷引着薛姨妈母女进来,二人头发虽然梳的光整,但满脸疲惫,薛姨妈脸色蜡黄,眼底乌青,颤巍巍捧出来一个匣子:“这是我们能拿出来的银两,还请太太高高抬贵手,饶我儿这一回吧!”

  话一说完,薛姨妈膝盖一软就跪了下去。

  薛宝钗面容惨白,双眼浮肿,显然昨儿没少哭过。

  贾敏皱眉,对宝钗道:“扶你母亲起来。”

  薛姨妈摊在地上不肯起。竟然像是耍赖一般

  贾敏一个脑袋两个大料想,都是世家儿女,总不该有如此作态,只得耐着性子语重心长道:“薛家奶奶,此事不在于我们林家,令郎伤的是皇子。”

  其实这些天来薛家把能求的人都求便了,薛姨妈当下的言行举止几乎都是这个做派,形成了惯性、

  薛姨妈哭丧着脸:“太太……太太救一救我儿!”

  “……我这就去王府长跪请罪……”

  薛姨妈见林家也是无动于衷,这几乎已经是她最后一条路。

  她神情茫然,似乎有了疯癫之状,转身又想出去。

  林家两个嬷嬷赶紧把她拦住:“奶奶听我一句劝,万万不可做那等长跪不起的事,若是天家知晓,恐罪加一等。”

  薛姨妈登时泄气,三魂七魄好似丢了一半只会呆呆的坐着,过不得多少时间,外面听说是王子腾派人来请,薛姨妈眼神中似乎又有了光彩和薛宝钗又神思恍惚的走了。

  贾敏送走这一尊大佛。心头很不是滋味

  晚间林璋回来,霍氏和丈夫说起此事。

  今日见宝钗模样品性,单从相貌来说,真真是可惜了这样一位佳人。

  霍云安眼中有怜悯:“这位宝姑娘可惜了,摊上这样一位兄长,瞧着竟不像是亲兄妹。”

  林璋也见过一两回宝钗,光从外在而言,算不得差,只是以前构陷黛玉的事,黛玉心宽不追究,林璋可没那么大度能轻轻揭过。

  “奶奶莫要被表象迷了眼……”

  林璋把先前宝钗嫁祸黛玉一事简单说了,霍云安听完,马上就后悔自己方才对薛宝钗的可惜:

  “竟然还有这种事!”

  霍云安嫉恶如仇,最见不得这样虚伪的人:“也是玉儿气量大,若是换了我,必不叫她再进家门。”

  林璋也道:“想来就是有这样一位兄长,那位宝钗姑娘才如此不择手段,只是再怎么情有可原,也不可。”

  且说还有另一头,十一皇子府上,因被人冒犯伤了身子,圣上勃然大怒。当下派了太医,入府跟着调理,今日又让太子过来探望

  十一皇子说话声音带着虚,忙起身来,让太子上座:“我没事,叫父皇忧心,是当儿子的不孝……”

  太子将他按回圈椅上,温声道:“你只管养好身子,就是对父皇最大的孝心。”

  十一皇子弱不胜衣,满面惶恐:“殿下公务繁忙,还来此处耽搁,弟弟感激涕零……”

  太子见他怯弱至此,更加觉得薛蟠可恶,连忙又让了一回:“莫要如此,一会儿身子又不好受。”

  太子向弟弟打包票:“你放心,此人竟敢藐视皇家,父皇必定治他重罪!”

  太子如此说圣上确实也是如此作的。

  此事不重罚,必有人藐视皇家威严,他早已召集了群臣几位要紧的大臣商议此事

  圣上见堂下大员少了一人:“如何不见林如海?”

  在陛下眼中,林如海深谙中庸之道,莫不是怕得罪了人。

  况且听说这个什么薛家和荣国府有着一丝关系。林如海莫不是想要徇私枉法?

  若让林如海知道,圣上这样的想法,那才是大大的闹笑话。

  林如海自己不来是怕控制不住对薛牌公报私仇,刑罚太重,伤了自家的阴德。

  朱谦出列,趁着圣上没有大怒,慌忙解释:“启禀圣上,此事林大人需回避?”

  圣上没好气“如何说?”

  他林如海偷懒还有理了?

  朱谦便将先前就薛蟠与林家曾经的仇怨略提了几句。

  圣上听罢火气也淡了几分:“原来如此,罢了,算他有几分公心。”

  “你们自己瞧着办,朝廷的律法,岂能当做摆设?!”

  既是皇帝陛下亲自督促的案子,大臣们又调来大理寺卿,斟酌一番,最后给薛蟠定下流行流放二千里配往琼州的刑法。

  若只因为这件事情就将薛家合租满门抄斩,显得君王过于严厉。

  十一皇子只是受了惊吓,并未造成重伤。唉,这罪确实有些不太好定。

  还好大臣们将结果报上之后,圣上对此判罚处满意,诸位大臣也了却一番心事。

  薛姨妈得了消息,哭得宛若泪人一般。

  唯一欣慰的便是和王子腾说的一样,薛蟠暂时留得一条性命,总比当时一刀两断,身首异处好。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薛姨妈尚且未从儿子被流放千里的噩耗中缓过来。

  小厮屁滚尿流的爬进来:“奶奶,金陵那边……金陵那边开了祠堂。”

  开祠堂……

  开祠堂,还能有什么事情?

  薛姨妈已经猜出了大概,仍是要从小思考中得到准信才甘心。

  薛姨妈死死盯住小厮,登时只觉得五雷轰顶:“怎么了!”

  小厮跪在地上,刚刚跑的太急了,差点背过气,一句三喘:“族长老爷做主,将咱们大爷、逐出、逐出家门了!”

  虽说心里早有预备,但是真切的听到这个事情,薛姨妈僵的宛若一条木头,直停停的倒下去被后面的婆子托住。

  “奶奶!”

  薛姨妈面如死灰,几乎闭气,众人一面灌热汤,掐人中,她才渐渐醒来。

  只清醒过来的头一桩事情,便是大哭大哈号:“我的老天爷啊!我的蟠儿,下半辈子我还有什么指望啊!”

  宝钗红着眼苦劝:“母亲,母亲莫要难过,哥哥好歹留了一条性命,家中这么做,也是为了保全薛家一族。”

  薛姨妈恶狠狠瞪了女儿一眼:“宝丫头,那是你哥哥,你和你父亲一样,真真是好狠的心!”

  宝钗心底发憷,暗自埋怨母亲,溺子如杀子,哥哥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性,就是母亲硬生生惯出来的。

  母亲事事都顾着哥哥,哥哥就是她的命根子。

  可母亲却也该动脑子想一想,若是仍旧把哥哥留在家中,难道要连累全族和他一起遭罪?举家流放吗?

  莫说家中已经有姨娘添了一个男丁,就是只得薛蟠一根独苗,薛家也要把薛蟠从族谱上划掉。

  当中还不知要花费多少打点银两,才能留住薛蟠这条小命,今后薛家在生意上必定会被人为难。

  姨娘生的哥儿虽不是亲兄弟,想来也不可能比薛蟠更差。

  薛蟠如此,宝钗自己的婚事更无着落,也不知男方家会不会退亲。

  薛姨妈痛心,宝钗难道心里就好受?

  只是薛宝钗终归说不出重话,要是母亲一个支持不住寻了短见,薛宝钗必定要守孝,届时终身大事就更加没着落了。

  宝钗只能也做出哀戚神色,伤心的滴下泪来,可怜巴巴:“母亲,我只是一个女儿家,本也指着哥哥,我又能如何……”

  薛姨妈而今只知哭薛蟠,却没反思过自己错在何处,薛蟠错在何处?

  薛宝钗知道薛姨妈最是心软,和母亲硬碰硬不如就地卖惨,哭得梨花带雨:“而今我只有母亲了,若母亲再有个好歹。”

  宝钗的奶娘脑子活络,今后必定要跟着宝钗一道出门子,而今付家没有退婚,姑娘的婚事就作数。

  奶娘上前扶住薛姨妈:“奶奶,奶奶千万保重,不然谁给我们姑娘撑腰,那边又有姨娘,今后咱们姑娘怕是连嫁妆都保不住!”

  听得这话,薛姨妈忽然有了斗志,心底堵着一口气。

  “她想得美!”

  作者有话说:

  啧啧啧啧,薛姨妈也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皇帝陛下见林如海日子过得太好,不爽了哈哈哈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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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4 第一百五十四章

  薛蟠的事情已经成为定局, 薛宝钗近日来连日不得安睡,人都瘦了一圈早已不见原先堪比杨妃的风姿,苍白的脸, 头发也显得枯黄,眸中灰败, 没有了光彩。

  上天似乎待她不薄,哥哥这件事情的波折,万幸薛家壮士断腕,十分明智将薛蟠逐出家中,保住薛家其他子孙。

  薛家老爷又得一个儿子,好歹有人传宗接代,只把心思都投入到教养小儿身上。

  薛蟠忤逆父亲, 私自出逃,惹出滔天大祸,他只当没有这个儿子,族谱上也没这号人。

  这日迎春把探春接到自己府上玩又请黛玉姑嫂一道来家中做客。

  十一皇子是个好说话的主,出钱又出力,让迎春好生招待姐妹们。

  迎春道:“善恶到头终有报,我家大爷和付家那位是同僚,听说那家打着退亲的主意, 因为王大人升迁的缘故,方才消了念头。”

  男方家没有退亲, 付家显然看碟下菜,今次虽暂时保全, 将来嫁到那一户人家宝钗, 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

  薛蟠被逐出家门又如何?他始终是薛宝钗一母同胞的亲哥哥, 宝钗今后注定要被人戳着脊梁骨。

  探春眉宇间一抹忧虑, 也道:“左右薛家已经不认,想来那边也不想闹得太难看,只是宝姐姐的就算嫁过去,怕也难了。”

  而今是王子腾压得,若有朝一日王子腾失势,又当如何?

  事到如今,黛玉也不愿落井下石,迎春与宝钗相处过,姑且有几分相识的情谊。

  迎春不知宝钗与黛玉之间的恩怨,她虽然与宝钗交情不深,但瞧着宝钗不是个行事糊涂的人,总不至于做出薛蟠那种糊涂事。

  迎春不由为薛家可惜:“她若是个男子,行事总比不争气的哥哥可靠。”

  黛玉在笑道:“是啊,我若是男子,将来指不定还能中状元,压哥哥一头。”

  若是能为男子,霍云安是真真有话要说:“我若是男子,应当会和父亲一样,上阵杀敌。”

  探春却十分的谦虚:“我可没你们那么大的志向,至多在乡野当个教书先生罢了。”

  ……

  王夫人的姊妹出事,贾母本就看不太得薛家。

  百因必有果,说到底孩子自小长大,还是父母教养失责。

  自袭人那事情以后,贾母甚少过问宝玉房中事和屋中人。

  这一回薛蟠出事,早前贾母就知道薛蟠和宝玉有所交道,听说薛蟠还送过宝玉不少东西、

  贾母这回可是有立场问,便丝毫不客气:“先前是谁引着宝玉和薛家那孽障玩在一处?”

  宝玉身边的奶娘早就想和老太太这一件事,但薛蟠是宝玉表兄,李嬷嬷又怕遭王夫人嫉恨,今日贾母一起头,她断然不会放过这个告状的好时机,竹筒倒豆子一股脑的说出来:

  “老太太,是打小跟在宝玉身边叫茗烟的一个小子,他家老娘当了薛姨妈家莺儿的干娘。”

  贾母眯着眼,思索了半日,荣国府丫鬟实在太多了,但贾母实在不记得自己给谁取了的名叫莺儿。

  贾母屋里只有一个鹦哥。

  贾母又问:“莺儿又是谁?”

  李嬷嬷见贾母对不上人,赶紧又解释:“老太太,莺儿是宝姑娘的大丫鬟,打络子很巧的那个,咱们二爷现下通灵宝玉的络子,就是那丫头的巧手编的。”

  李嬷嬷一解释,贾母浑身恶寒,薛家竟然把手脚都动到宝玉身边了!

  就是这样心思不正的小厮,把宝玉带坏了,那丫鬟还给宝玉的通灵宝玉打络子,这么大的事,她竟然不知道!

  贾母当下就叫人去把宝玉的通灵宝玉取来,一看上面果然网着一个金线捏珠子编成的络子。

  贾母瞥了一眼,像是拿着一个不洁之物,把东西递给旁边的鸳鸯。

  “什么巧手,都换了,也不知晦气。”

  鸳鸯赶紧接过去又递给贾母屋里巧手的晴雯。

  晴雯低眉顺眼的把络子接过来。

  晴雯从袭人那件事情后便不在宝玉屋里做活,回到贾母的院子里来。

  贾母原本看着晴雯伶俐又能做针线,将来应当是宝玉喜欢的模样,给他做个姨娘也罢了。

  自从袭人出事,贾母便打消了这个心。

  鸳鸯冲晴雯是了一个眼色,晴雯把那通灵宝玉络子取下,用小银剪子一根根把络子绞断,恢复成原样,马上就给贾母送去。

  贾母瞧瞧还算满意,又叮嘱鸳鸯从自己库里拿金子给宝玉新打一个金项圈,随后便又不咸不淡的道:

  “那个叫茗烟的小厮,卖主求荣的东西,一家子都送庄子上去。”

  老太太发话,不敢不从,茗烟都没机会向宝玉求情,就被一家子绑了用辆破马车拉走。

  宝玉不过是为茗烟哭一场,唯恐贾母看见心中不悦,难过不得几日,方才罢了,好在当下宝玉又得了一个秦钟,一处读书玩耍,后面家中给寻的小厮亦是个清俊机灵的,有了新人,旧人渐渐被抛到脑后。

  旧事不必提,林家也没把薛蟠的事放在心上,薛蟠得了一个流放千里的下场,香菱今世也不必从富户小姐沦为奴婢。

  这日黛玉见大哥林璋和二哥林珺都穿着齐整的儒衫,带着白玉冠,打扮得郑重,好奇问:“哥哥要出门?”

  林珺与黛玉解释道:“义忠王家世子约了我,一道去探望咱们表姐夫。”

  先前众人不看好十一皇子这门婚事,但十一皇子遇见薛蟠还会不顾自己身子弱,挺身相救,迎春嫁过去以后不见为难,日子虽然平淡,但是过得安稳。

  林珺倒也愿意叫他一声表姐夫。

  黛玉笑盈盈冲哥哥招手:“哥哥早去早回。”

  林璋像往常一样问黛玉:“要吃什么点心,哥哥给你买。”

  黛玉只笑了笑:“前儿我和嫂嫂出门买的还没吃几块,腻得很,不劳您大驾了!”

  原来是有了嫂嫂,心里就没了哥哥,怪不得现在见他们出门,黛玉一点留恋都没有。

  林家兄弟心里有些吃味,外面小厮来说马车备好,二人一道出门。

  来到王府门口,林家两兄弟刚从马车上下来,见苏家的几兄弟,苏家老大苏弘领着老二和老四正和王府的门房说话。

  林珺上前问道:“你们也来探病。”

  苏家老大颔首:“殿下放心不下,公务无法抽身,让我和弟弟一起来。”

  原来是太子殿下的安排,当下多来几次,表现兄弟情深,圣上那边瞧着也好交代。

  苏家老四最小,林璋顺手在他的脑袋上揉了一把:“前儿听说你三哥崴了脚,如今可好了?”

  说起哥哥的伤,苏家老四露出忧愁神态:“太医让躺个三两月,而今还下不来床。”

  迎春没想到今日会来这么多人,她本是在和十一皇子一道看佛经。

  而今作为女眷暂且回避,丫鬟司棋实在是看不懂:“王爷分明都好了,为何还要窝着?”

  迎春瞪她一眼: “先前已经教过你,当闭嘴时就闭嘴。”

  司棋意识到知道自己说错,攥紧婆子跟在迎春身后:“是。”

  林璋几人进王府中,义忠王家的世子爷已经坐在屋里,面前好几个干果盘子,他正聚精会神剥着瓜子。

  看见他们过来,义忠王世子像是主人家一样招呼几人人坐下,便开始诉苦:“你们在国子监平日都做什么,我在家中好生无趣。”

  苏家老四摇摇头:“我不在国子监。”

  他这个年纪确实不该在国子监读书。

  林家两位呆过国子间,二人觉得国子监也就这个模样,至多是京城当中好一点的书院。

  林珺也抓了一把瓜子:“左不过就是读书那些事。”

  苏家老大是这里面最沉稳的,毕竟已经为人父,不卑不亢道:“世子爷若是觉着无趣,不如去和太孙他们一道读书,臣听说现下宫里琴棋书画都学得。”

  林璋听着微微挑眉,深深看了一眼苏家老大。

  有点意思……

  只是众人的重点还是放在探病上,见十一皇子无甚大碍,义忠王世子邀他去撷芳园观鱼赏花,可十一皇子以身体怯弱为由婉拒了。

  京城的日子实在宁静得过分,这几个月来竟是一点大事都无,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都不够好事者当谈资。

  其实宫中也无大事,照例是那些公务,该受灾的地方安排救灾,该缺银子的地方还是缺银子。

  皇帝陛下看见林如海背着手,正支使着门下几个办事员外郎修整卷宗,瞧着游刃有余十分惬意。

  他林如海倒是日子好过,儿女双全,大儿子是探花,小儿子会试也十分优秀,偏偏这科没考,像是怕两个儿子一起考,总有一个会成绩不佳,故意叫他们间错开来。

  圣上心里很不平衡,都是能为朝廷办事的人,林如海还把两个儿子藏着掖着,拖着不给入仕。

  圣上跨步进去,也背着手,幽幽喊了一声:“林大人……”

  林如海实在摸不准这位爷的脉,赶紧恭恭敬敬拱手:“圣上有何吩咐。”

  皇帝看林如海一副挑不出错的样子吗,瓮声瓮气:“没有。”

  林如海无言以对,唯有沉默。

  圣上又道:“你们一家子,还真是气定神闲,一脉相承。”

  林如海脑中飞速运转,莫不是林璋哪里做得不好,惹到这尊大佛了?

  没听说最近圣上去翰林院啊?

  林如海只得到:“微臣惶恐。”

  皇帝陛下不知哪儿来的火气,颇有些无理取闹的架势:“微臣,你还微臣?”

  说完,圣上也没说林如海错在何处,只留下林如海并几位大臣一头雾水。

  等最能摸准皇帝心思的朱谦回来,林如海依旧一脸茫然:“圣上今日是怎么了?”

  朱谦想了想:“大约是觉着大人的日子太舒坦,圣上看不过眼。”

  翌日,圣上再召大臣议事,老远就听见林如海似乎在发火,斥责下面的官员办事不利。

  圣上满意点头:“这才像样……”

  于是乎过了大半月,圣上再没挑剔过林如海的公文。

  ……

  日子过得最舒坦的还是黛玉,有了嫂嫂以后,她出门的机会多,逛了许多早些年没去过的地方,还能和迎春一起出游,比以前只窝在家里逛园子好多了。

  今日去的是白马寺旁边的白马观,本属于皇家道观,这回也是沾了迎春姐姐嫁给王爷的光,还有三公主相邀,二人才有机会过来。

  一进正殿,贾迎春就见一清俊道人,敲着木鱼,似是在默经。

  “哥哥!”

  贾迎春几步冲过去,当场就滚下泪来。

  那人神情淡漠,好似不认得迎春。

  “……今后叫我福德真人。”

  作者有话说:

  皇帝陛下就是看不得员工好过的老板!时时刻刻怀疑林爹在摸鱼!

  圣上:我看林如海那么开心,是不是工作不饱和!

  ……

  昨天更新了两章,今天周六我休息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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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5 第一百五十五章

  经久不见, 迎春对哥哥思念非常,三公主恐迎春失态,赶紧要将迎春扶走。

  迎春见他面上无悲无喜, 只用帕子悄悄抹了泪:“是。”

  三公主的目光在道人脸上停留片刻,也问:“真人在观中, 可还住得惯?”

  道人仍旧淡漠颔首:“住得惯。”

  三公主见他如此,似乎还不死心,脸上挂起笑颜:“前日我求得一签,不知真人能否解签?”

  道人垂首不着痕迹后撤半步避过:“小道不擅此术,还请公主另请高明。”

  话毕,贾瑚也不管黛玉等人,缓缓起身, 款款向后院去,似乎几人搅扰了他的清净。

  迎春失魂落魄,瞧着贾瑚离去的方向,默默垂泪,过了午时,大家各自散去。

  霍云安靠着车壁发了会呆,忽而开口问黛玉:“玉儿,三公主以前与荣国府上相熟吗?”

  黛玉蹙眉:“听说如今和迎春姐姐时常一起论经。”

  霍云安顿悟。

  “原来如此。”

  ……

  后面倒是不见什么风浪, 贾瑚在观里修行的事渐渐传开,崔氏悄悄看过一回。

  这日大臣们议事, 皇帝陛下冷不丁忽然问:“爱卿的次子,可定了人家?”

  林如海心中警铃大作:“承蒙圣上厚爱, 犬子调皮无状, 尚未定亲。”

  圣上幽幽抬头看了林如海一眼:“朕瞧着他也老大不小, 你一个当父亲的, 要多上心才是。”

  林如海简单应下,摸不准皇帝陛下为何突然提及自家老二的婚事,莫不是林珺这孩子在外做了什么,引起了圣上的注意。

  等今朝散,林如海马上找来最能揣测圣意的朱谦,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告诉他。

  林如海百思不得其解:“圣上今日忽然问我珺儿的亲事,这是何意?”

  说他像是要赐婚似乎又没那个意思。倒像是催促自己办事。

  朱谦沉声道:“皇后娘娘母家似乎有意此亲,圣上忌讳。”

  林如海恍然,他真是躺平摆烂得太久,这么一来圣上催促就说得通了,圣上无意干扰林珺的婚事,只有一点,不希望林家和皇后娘娘的母家有所牵扯。

  若是林珺也能同老大林璋一样,找一个身后没什么势力,又清贵的人家,圣上乐见其成。

  前后两世,圣上十分忌讳世家大族以殷姻亲串联。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林如海拱手谢过:“还好有朱兄在。”

  朱谦唯恐林如海没听懂,又强调一句:“如海,我能说这些,也是圣上的意思。”

  林如海深深作揖,再拜:“多谢朱兄。”

  这一世与朱谦交好,林如海在官场行走轻松得太多,朱谦不会徇私枉法给林如海开后门,但遇到前面有波折之处,会适当提醒林如海一二,林如海好歹混迹官场那么多年,只要略一提点,必定不会一脚踏错,每每看着朱谦,林如海就有一种莫名的安心。

  林如海回到家中让妻子贾敏把林珺的婚事提上日程,虽不急着成婚最好先定下人家,免得皇后母家找上门来,林家一时难以推拒,里外不是人。

  贾敏应了下来,加紧四处留意。

  ……

  迎春嫁给皇家之后和年龄相差不大的三公主走得近原先黛玉也和七公主玩得好,一来二去就熟了,诸如此次皇上让义忠王招呼太后出宫解闷,黛玉自然是被邀请了。

  有义忠王招呼,太后似乎心情更加愉悦要姑娘们不必拘束。

  姑娘们谈天说地,讲起蹴鞠,马球之时事来。

  见姑娘们聊的开心,太后似乎又找回了点年轻时候都感觉,太后笑着,思忆起往事:“马球,先前本宫年轻时候,也玩过,只是现在老了。”

  三公主长在太后膝下,太后尤为疼爱,而今她婚姻不顺,驸马生病,太后对一手养大的孙女更偏疼几分,就算她已是嫁人四年,依旧像小儿一样,拦着太后的脖颈撒娇。“皇祖母……”

  太后很吃这一套,也明白三公主想让她松松口,没准就能带着这群小姐妹一起去打马球了。

  可是这项活动已经久不进行,太后开口皇帝本着一片孝心,定然会加紧置办,但是太后也只是思及往事,并不迫切。

  太后又对三公主道:“你父皇小时候打马球跌过马,而后就不太爱这个,若是明年秋狩,本宫带你去。”

  皇帝不爱,是以渐渐冷落,原先的马球场早就被撤,三公主虽然失望,但是太后答应带她出游,比起去马球场遛几圈,明显后一项更实惠,三公主欣然答应:“多谢皇祖母。”

  一会儿义忠王弄出射箭的花样。

  服侍的公公领着一溜儿小公公过来,“王爷说,姑娘们拉不开弓,要用弩机,这还是咱们王爷特意去圣上那边求来的……”

  用的弩箭都没有箭头,前面包了布,沾了颜料。

  众人都试了一回当中就是霍云安最强,次次命中靶心。

  七公主赞叹:“好厉害!”

  黛玉自己虽不太成,但也抑制不住的骄傲,冲七公主炫耀:“当然,你也不瞧瞧,这可是我的嫂嫂,若是投壶,我嫂嫂更厉害呢!。”

  太后见霍云安如此出挑,听嬷嬷说这就是林如海家的长媳,原先霍总兵家的独女。

  果然有世家之风,太后闲来听戏,就喜欢秦良玉、花木兰、穆桂英,叫人把林黛玉和霍家女一道传召过来。

  让人摆了脚踏在跟前,让霍云安坐下,问东问西。

  “你是霍总兵的女儿。”

  霍云安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恭敬的回答:“是。”

  太后看了看她的长相和身量,很符合他对将门女子的想象,不住点头:“将门女子,果然不凡,先前你在北地,有没有人效仿花木兰?”

  太后和贾母一样,渐渐上年纪的老人家许多戏文都已经看腻了,就爱找人说说话,像是霍云安这样从其他地方来的姑娘,必定有很多故事。

  霍云安将自己的见闻款款道来:

  “母亲在时,也曾带着一批女子军,当中有个叫瑛姑的女子,身量高大,武艺高强,那时臣妇年幼,瞧着瑛姑与戏文上的花木兰、穆桂英一般无二。”

  想不道当朝也有花木兰和梁红玉,众人一时都听住了,太后又问:

  “那这瑛姑可曾上阵杀敌?”

  霍云安继续道,她的声音平淡,听不出起伏越是如此越能显出当时的悲壮:“瑛姑是女子军的大将,承安十年,雁门关北戎一战,瑛姑斩杀敌营三名大将,却遭遇冷箭伏击,不幸战死。”

  众人听闻瑛姑战死,又是一叹:“当真可惜了!”

  三公主原本想说此等高风亮节之女子朝廷应嘉奖,可是见太后不提,她也不想当出头的椽子。

  霍云安起身冲着太后行礼欠身:“臣妇的母亲曾说,瑛姑死于战场,奋勇杀敌,死得其所。”

  太后越发为此动容,又问霍云安:“你母亲得了什么病,几时走的?”

  霍云安答:“母亲也有旧疾,北地苦寒,缺医少药,承安十一年冬日病故。”

  太后此时方才道:“此等大义,也当给女子军请赏才对,那些女子军而后如何了?”

  三公主暗自庆幸自己方才没多嘴,一看霍云安的小姑子,就是那个在宫里也颇有才名的林黛玉,已经跟着红了眼眶。

  真真是个伤春悲秋的性子,怪不得能写那么多诗词。

  公主继续竖起耳朵听故事,林家媳妇还真是拍马屁,歌功颂德十分到位:“而今圣上圣明,边关尚且安定,她们都找了人家,各自有了出路。”

  太后听说边关安定,不见饥殍,女子们各得其所,生儿育女,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回程路上马车中,黛玉捏着自己的小辫子,微微撅起樱桃小嘴:“嫂嫂,为何先前你都不说这些。”

  霍云安只当不懂:“哪些?”

  黛玉又道:“女子军的事啊!”

  她们天天说什么花木兰,殊不知当下身边就有一个很像花木兰的人物。

  霍云安笑着打哈哈:“玉儿又不曾问过。”

  诚然瑛姑的战死叫人觉着遗憾,但是后面嫂嫂说的女子们都嫁得良人生儿育女,黛玉总觉得故事过于完满反而很不真切,继续追问。

  “嫂嫂,那些女子军,后面当真都嫁人了吗?”

  霍云安垂眸看一眼黛玉,鹅黄的衫子,浅粉的裙,精致的簪,真真是个天地灵气堆出来的美人,像是枝头最娇艳柔嫩的花,叫人忍不住要对她呵护备至。

  那些残忍、悲伤、而又无可奈何的事,还是不叫她知道的好。

  霍云安点点头,微笑:“嗯……都嫁人了,过得很好。”

  黛玉半信半疑,见嫂嫂似乎不愿多谈便不继续追问。

  ……

  姑嫂二人一回家,看着贾敏神色不好,都没关心她们今日在太后跟前如何,黛玉马上就问:“母亲,家中出事了吗?”

  贾敏脸上笼着愁云:“宁国府那边的消息,蓉哥儿媳妇不太好。”

  瞧着母亲的脸色,黛玉明白,母亲口中的“不太好”,必定是极其不好了。

  黛玉又问:“可有请太医?”

  贾敏道:“请了,当下已经吃着药,听说若能熬过这个冬天,应当就能好。”

  贾敏挺喜欢秦氏,那么点年纪,能把乱糟糟的宁国府料理得像个模样,当中不知耗费多少心血,这才生出病来。

  林如海听说此事料定应了前世之劫数,秦可卿恐再难好起来。

  前世林如海变成幽魂进荣国府的时候秦可卿早就入土了,只是在尤二姐进荣国府以后,听得一些流言蜚语牵涉到贾珍和贾蓉父子,也提到秦氏。

  贾敏深深叹气。

  林如海不禁问:“你为何叹气……”

  虽然贾敏对秦可卿略有好感,总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贾敏想到的果然不止秦可卿:“只是想起了以前珍哥儿媳妇,若是她还在,和我也差不多年岁。”

  以前贾珍的原配如何碰死的?除了贾珍谁都说不真切……,反正是被贾珍气的。

  林如海见贾敏实在忧心:“你若放心不下,带着玉儿去看看她。”

  后面贾敏果然带着女儿和儿媳去看了一回病人。

  回来私下姐妹们说话,黛玉自有一番主张:“你们这边有老太太压着,还有大舅母,大表嫂都是能人,东府那边岂是她一个当媳妇的人支使得开的?”

  霍云安道:“你啊,年纪小小,懂的却多。”

  探春比早年更加老成,她在这府上一日日的,更晓得那些婆子丫鬟的刁滑。

  探春对黛玉的说法十分赞同:“是这个理,我们这边的有些婆子,资历老道,便是大伯母也奈何不得,难为她上下打点,心里不憋出病才怪。”

  黛玉看见两个表嫂一起从外面来,扯了扯探春的衣袖,要她注意言语。

  李纨前脚刚跨进门槛,后脚一个嬷嬷冲进院子里,大吵大嚷:

  “哎呀,了不得,二太太屋里的金钏跳井了!”

  作者有话说:

  啧啧啧啧,这是今日的更新,还请笑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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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6 第 156 章

  几人匆匆赶过去, 贾母已经气了一个倒仰,早把王夫人叫在跟前破口大骂。

  “左右不过一个丫鬟,拿去配人就是, 你一个当家奶奶,何必置气。”

  “给她几两银子, 身契也放了,咱们家不干那种逼死人的事,我这张老脸挂不住,不积德,不利子孙。”

  原来王夫人在睡午觉,贾宝玉过来请安。

  见母亲困着未醒,金钏睡眼迷蒙分外可爱。

  宝玉先前身边看得过眼的丫鬟都被王夫人给调走了, 当下面前都是一些看着本分老实呆呆笨笨的。如今见到金钏,分外水灵,十分怜爱,哪里会忍得住,与金钏厮磨一阵。

  正巧被王夫人撞个正着,一起身就扇了金钏一巴掌,大骂小娼妇,撵出去。

  再想揪着宝玉过来打一顿, 宝玉早就夹着尾巴跑的无影无踪。

  金钏面上挂不住,当即就想要去跳井。

  今日贾敏和黛玉她们过来看病人, 崔是担心丫鬟嬷嬷们又不规矩闹出什么事儿来叫人看笑话。

  叫手下几个婆子巡视盯得紧,撞见金钏投井, 合力把人给捞了上来, 才没短了一条人命。

  老太太看着二儿媳妇心里满是恨。

  先前宝玉那件事以后, 她就不愿见王夫人到跟前。

  荣国府的脸丢的还不够?

  这么大岁数的人了, 做事没个轻重。

  王夫人就是那个木头桩子死人样,看得贾母更加窝火。

  众人见贾母做出一副宽宏大量的姿态,把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还赚一个好名声。

  丫鬟婆子们连忙说:“还是老太太慈悲。”

  她们都说这一次委屈得值得,今后出去就是正正经经的人,不再为奴为婢。

  可是金钏一家子世代就是荣国府家生子,只放她一个人出去,又以什么作为营生?

  纵使给了几两银子,最后也不过嫁人的份儿,上面又有王夫人如此骂她,坏了名声,又能得什么样的好人家?

  那些婆子丫鬟,只看眼前的小利见金钏的钱,都倒是金钏撞了大运,唯有黛玉等人看得长远。

  宝玉闯祸,黛玉几乎已见怪不怪了。

  若是那些丫鬟真聪明一些,瞧着二舅母这个样就该远着宝玉。

  不然宝玉喝口水呛到,二舅妈都会怪罪到不相干的丫鬟身上。

  金钏的家人在府上肯定会受到排挤,焉知她的家人会不会把满肚子的气又往金钏身上扔?

  黛玉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宝玉,却不知他已经长成什么模样。

  宝玉那些丑事,相见尴尬倒不如不见的好。

  黛玉虽不太认得金钏,却为这个姑娘今后感到忧心:“虽说外祖母将人放了,她出去又如何过活……”

  家去两三日,黛玉荣国府的嬷嬷又来了,和母亲在那头对头的说话。

  舅母家的事情总是格外的多,随口问了一句:

  “母亲,荣国府那边又有事吗?”

  贾敏也随口应着:“无事,前儿我问你大舅母要的花样子,她叫人送来了。”

  黛玉要去书房画画,就没有去见那嬷嬷,自个儿先走了。

  林如海问:“怎么了,什么事不能和玉儿说?”

  贾敏摇摇头:“和玉儿又不相干。”

  反正不相干的事儿,黛玉也帮不上忙,何必告诉她,贾敏对林如海道:

  “宝玉被蜡油烫了脸,好在没伤到眼睛,嘴上说是不小心烫的,嫂嫂说是环儿搞得鬼。”

  这可不是小事情。那是贾宝玉养了好久才渐渐康复,后面又遭了梦魇。

  林如海记着这件事儿分明就是贾环意的,贾环在荣国府中像个隐形人一样,不闹出这件事,来,林如海几乎都忘了他:“我倒是忘了,那孩子年岁也不小了。”

  贾敏也少见贾环,贾母和王夫人一不太喜欢他。

  论理贾母其实对几个孙辈只是偶尔挂念,最疼的只有宝玉。

  贾环自小养在姨娘手里,小时候不好好教导。

  府上乌七八糟的各种老嬷嬷,心思各异,不被教坏才怪。

  可是这些事贾敏不能插手,连住的近的贾母都不过问,她作为外嫁女,更管不到。

  贾敏说:“平日我们去,他也不过来,你忘了也是应当的。只是那孩子这么小,竟然会有这种心思。”

  前世贾环后面也是个勾结外贼抢劫家中的人物,林如海不由得冷笑:“薛家做得,他怎么做不得?宝玉这孩子三灾八难,免不了的。”

  只可惜贾宝玉自己心里还没个成算。

  接近他的丫鬟中,也是心思各异想着做姨娘,那金钏本身心思也不纯。

  这一世金钏被人拦下来,可惜不能看贾政,猛揍他一回了。

  八月里是贾母的寿辰,虽不是整寿,但她年岁已高,众人还是齐齐去喝。

  探春在家中没个说话的伴儿,她与两个嫂嫂不算亲密。

  先前还有个迎春,但迎春早已嫁了,这回见黛玉和湘云都来,忙不迭的要告诉她们最近家中的新闻。

  探春说:“你们可不知道,前儿大伯母从马道婆的包裹里搜出来好几个青面獠牙鬼的小人,那道婆还狡辩,老太太叫人去请清虚观的张神仙来,她才认下。”

  黛玉想不到这家里竟然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儿。

  怪不得外祖母时时刻刻悬心,总担心有人害宝玉,往常他总觉得是外祖母过于小心了,今日听探春所说果然有人心怀不轨。

  黛玉道:“巫蛊之术,邪祟之心,可是冲着二哥哥去的?”

  探春看一眼屋外:“应该,是。”

  湘云不太信这个,又说只要练得一身正气,这些鬼邪是进不了心的,不过是骗人的法子。

  她们又问马道婆如何处置。

  探春说那马道婆一口咬定是不小心拿错了东西,也没有问出来是谁做的手脚,此事只能作罢,贾母再不许此人登门,家中谁要是再敢接触她,就是存着害人的心。

  贾母寿宴来了好些家夫人,但没见什么姑娘。

  大家顾及贾宝玉的名声,都不敢带她们的姑娘来赴宴。

  回到家中,贾敏换下衣裳,黛玉服侍奉茶,看母亲发呆神游的模样,问:“母亲像是有什么心事?”

  贾敏点头:“是有心事,若是你二哥像你大哥这样能耐,母亲便不用操心了。”

  黛玉想想二哥年岁,确实差不多定亲。

  只是二哥往日的言行不加拘束,十分幼稚,在家中还是会和黛玉抢糕点,搞恶作剧,真成婚了,黛玉要替嫂子担心。

  黛玉笑了:“我瞧二哥,像是没有开窍,怨不得母亲心急。”

  贾敏捏捏女儿鼻尖:“就你懂得多。”

  黛玉又说:“那是自然,书上都有写。”

  贾敏又陷入沉默,不止老二,黛玉的婚事也该早早预备。

  翻过年去就是整十二岁,女子总比男子要早些。

  贾敏心里很烦……

  ……

  转眼就是初冬,黛玉和母亲一道出门,仍旧去荣国府看望可卿。

  才一出门就遇见一个美貌妇人,抱着一个大红襁褓,从一辆小马车上下来,旁边是服侍的丫鬟和婆子。

  此人眉间一点胭脂记号,黛玉认出她,马上就叫人停马车。

  “香菱姐姐?”

  “这是你家的……”

  孩子包着襁褓看不出是男是女。

  香菱笑笑:“是个哥儿。”

  黛玉隔着小窗纱:“倒是长得伶俐,像你。姐姐几时回京的?”

  香菱道:“前日才回。”

  贾敏见是香菱,隔着纱帘寒暄几句,因林家还有事要忙。

  香菱让人把马车挪开,让林家的马车过去。

  贾敏大约看得出来这孩子的来意,只是不太凑巧,刚好遇到他们出门。

  贾敏在车上与黛玉说:

  “你父亲位置不一般,香菱虽与家中有旧,我只怕她开口,难以回绝,伤了情分。”

  黛玉聪慧,她也想到香菱极有可能是来找父亲疏通关系的。

  香菱本不愿过来,此番回去也有了说法。

  回到家中,她男人见香菱一无所获,似有怨言,可香菱也有自己的主张:“你若任上做得好,林大人自然秉公考核,将来不会叫你吃亏,何必多此一举,但凡你去苏州府打听一二,便不会生出这等心思。”

  那男子见自己辩不过香菱,只得沉默以对,另想他法。

  林如海烦恼的便是前来述职的官员,总想走他的门路。

  皇后娘娘的母家看上了林珺一事,这几月来不见什么动静,林如海也逐渐放松精神。

  前世这个时候自己缠绵病榻,苦熬着等玉儿回来,再见一面,交代好后事,撒手人寰。

  这时自己还能和同僚吵吵架,回家收拾一下不听话的老二,有女儿承欢膝下,日子实在美滋滋。

  至于秦可卿,林家看中不缺药材,怜惜她年纪轻轻就得病,时常送药过去,每次秦可卿都要派身边的可靠乳母来道谢,礼节十分周全。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红颜终归是薄命,尤其像秦可卿这样落到贾珍手里的女子。

  贾敏听可卿殁了的噩耗,免不得又要红了眼眶。“蓉哥儿媳妇……,唉!治得了病,治不了命。”

  说完竟还咒骂起来:“我瞧着珍哥儿,比他儿子还伤心,也不知避讳。”

  大家都是聪明人,心里明镜似的,一来二去自然看出了端倪。

  原先贾珍的原配就是因为贾珍要给贾蓉定下秦可卿这个媳妇儿,一头碰死。

  兴许贾珍那时就对这个媳妇抱有非分之想,那时秦可卿才多少年岁?贾珍竟有此心,当真禽兽不如。

  莫说贾敏,就连荣国府中的崔氏亦是将贾琏看得死紧,而今家中有丧事,忙忙碌碌的,此时这些爷们趁乱最容易被一些小厮勾着做乱,更何况贾珍和贾蓉,就是两府中带头作乱的那一对牛头马面。

  崔氏直接就把儿子儿媳叫到跟前,给儿媳下了死令:

  “且看紧了他,若琏哥儿不规矩,我让他老子剥他的皮!”

  贾琏委屈的要命他,崔氏反过来又宽慰他:“母亲只是怕你学坏。”

  贾琏一听更加委屈了:“我都多大年岁,眼看桂哥儿都要进学了,还会不知这个?”

  贾琏有人看着,少往东府那边去,一时间那边有人来的时候,自己裹在被子里嗡声嗡气:“罢了……只说我冻着了,不出门。”

  崔氏看惯了宁荣二府的德行,提前防.范着,实有几分远见。

  秦可卿才过头七,宁国府那边就出了大乱子。

  他们在荣国府里恍惚只听见一个影儿,据说是因为什么棺材的事。

  再然后就是宁国府小厮急急忙忙来求助:

  “敬老爷抓了蓉哥儿一个现行,气的很!都请太医吃药了!”

  贾琏此番不能继续躲在家中,赶紧和贾珠一道儿过去。

  但见贾敬面如金纸,唇间乌黑。

  贾琏一时间就吓住了。

  贾敬满脸死气,像是要不好了!

  作者有话说:

  我想想要给贾珍一个什么结果……

  说实话,黛玉的CP,我还没想好

  不想让黛玉嫁人,舍不得我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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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7 第一百五十七章

  贾琏年纪半大不小, 经历的事情并不多,他从来没有见过濒死之人,骤然见贾敬如此, 当下就六神无主,没了主张。

  这一世贾琏被母亲管得严, 家中大小事务有父亲母亲处置,他在父母的羽翼下,虽说也学了不少待人接物,但胆子反而没有前世那个贾琏大。

  贾敬喘了有一刻钟才止住,贾琏实在担心贾敬这个大伯就此一命呜呼,慌忙安排人回去荣国府报信。

  贾赦和贾政,还有崔氏、王夫人等, 听贾琏说的情况如此严重,马上换上大衣裳,顶着冬日的严寒,往东府这边来。

  几人看见贾敬出气多进气少的模样,心里都七上八下,而今有个秦可卿还没抬出去,宁国府上可不要再来一回丧,赶紧问参汤是否熬好, 用太医何时能到。

  林如海得到贾敬骤然病重的消息,也前来探望。

  他与贾敬不单牵扯着姻亲关系, 又是同一科的进士,有同科之情谊。

  论理贾敬是贾家这一辈极有希望振兴家业之人, 能力比之贾赦和贾政兄弟高出许多, 奈何就算金榜题名, 天子仍是有意打压, 故意不用。

  前世的贾敬升天时因吃仙丹过多,多半是中朱砂或硫磺之毒。

  若是贾敬不在神鬼佛道上瞎折腾,应当能多活好些年岁。如今没有去道观修行炼丹,反而叫不肖子孙多用一次催命符。

  大约是以前国公爷教导严格,棍棒之下养成了守静的性子,贾敬比贾珍和贾蓉守规矩,却对儿子和孙子疏于教养。

  他虽没出家,但在家也和出家没什么两样,府上诸事,甚少过问。

  这一世的贾敬,没有生得一个闺女取名惜春,林如海有些可惜,却又庆幸,少得一人受罪。

  从贾敬屋里出来,林如海一行在厢房用茶,问贾赦和贾政:“怎么会如此……太医怎么说?”

  天很冷,贾赦抱着一个铜手炉,坐在一侧,他打开手炉一看,里面的炭火快要熄灭。

  贾赦随手拿着签子拨了拨,说到:“说是急火攻心,调养为上不能,再动怒。”

  秦可卿停灵的院子,道士们又开始一轮唱经,咿咿呀呀,一声又一声乘着夜风传过来。

  贾政看一眼声音传来的方向叹口气:“是为着一块板,珍哥儿看中了一块上好的樯木板,想给那儿媳妇用,敬大哥不答应。”

  在这件事上,贾赦和贾敬两兄弟难得达成一致,贾赦接过弟弟话:

  “这东西本来就不合适,我都说了用上等杉木即可,珍哥儿一意孤行,敬大哥想让人腾挪出来,又觉得不像话,一来二去,倒是气出病来。”

  林如海眉头深锁,贾珍魔怔了不成?

  樯木被敬献给皇家,修庙宇作凿井衡量。其它更加尊贵的王爷都不敢用墙木做棺材,先前那位太妃都只用上好的杉木。

  贾珍凭什么敢啊?

  却不知贾珍到底是从哪里寻来的木头,林如海又问:

  “先前铁网山有好樯木,只是都被内务府那边做了记号,是哪里来的木材,实在是犯了上面的忌讳。”

  贾赦看一眼弟弟,贾政板着脸,吐出四个字:“薛家给的。”

  林如海更想不通,薛蟠已经被流放,贾府若是聪明,就不该和薛家搅和一处,莫不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林如海问:“怎么会牵扯到这边来?”

  贾赦此番没找弟弟麻烦,毕竟贾政虽古板,却不是蠢货。

  正因为贾政古板不知变通,在这种事情上分外谨慎。

  先前因薛家的问题,贾政和王夫人几乎闹翻。

  这块板虽是贾珍从薛家那边拿到,但没有走王夫人的门路,荣国府那边皆不知情。

  贾赦冷笑:“这就要问珍哥儿,我们如何得知?依我之见,虽说这样对死者不敬,还是要将板材换了,不然……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我可不想跟着遭殃!”

  贾敬知道贾珍乱来会连累一家老小,平时不爱管事,当下也不得不管。

  贾敬让秦可欣只能用上好的杉木板,命令贾珍将已经敛好的人从原先樯木棺材中挪出来。

  贾珍因可卿之死,心痛极了,恨不得倾其所有,和可卿一道去了。

  况且人已经装进棺材,再挪出来对死者的不敬,一来二去。

  父子俩起了争执,一个府上住着,贾敬岂会不知贾珍和秦可卿爬灰之事?

  怒气攻心之下,才得急症。

  贾敬病得半死,贾珍不敢违拗父亲,恐落下气死父亲的罪名,最后把秦可卿从原先的棺材中腾挪出来,换进另一个杉木棺材里。

  可怜秦可卿停灵几日,尸身已经有所变化,再不复头一回装殓时的娇颜,贾珍看过一样,见可卿红颜不再,登时没了先前对秦氏的喜爱,而后推病,甚少往灵堂去。

  这事传到贾母耳朵里,贾母一句话也不说。只愿荣国府能把人顺顺利利的抬出去。

  此番宁国府没有王熙凤协理诸事,整个丧事办的乱七八糟。

  尤氏犯心口疼,只休息几日又挣扎着起来料理各项事宜,一场丧事办完,面黄肌瘦。

  贾敏听说可卿挪棺的消息,愤恨不已:“真是可怜,就是那些男人造的孽!”

  终于秦可卿出殡,这一世可卿的丧事还算盛大,终不及前世奢华,四王八公没给宁国府面子,一路除了一些小官,不见几个大的祭棚。

  老太太听说秦可卿出殡顺利,心底落下一块石头。

  正所谓入土为安,蓉哥儿媳妇生时不见安宁,只愿死后能安宁长眠地下。就算有所冤屈,也去找宁国府,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林如海看清其中利害关系贾珍心痛的不只佳人红颜薄命,可卿一走,秦业一退,宁国府少了一个捞银子的门道。

  林如海道:“蓉哥儿媳妇一走,她父亲也从任上退下来,宁国府那边要少许多进项。”

  贾敏深以为然。

  秦可卿灵柩要被送至金陵祖坟,一桩丧事才算完,贾敏是外嫁女,不必送得太远。

  她在家中还没歇够,荣国府常来林家传话的嬷嬷来了,贾敏心里不由一沉,多半没什么好事。

  “又怎么了?”贾敏心中十分烦躁,心火很旺,这几日正在吃药,因要往宁国府去,药也是吃一回落一回,一直没调理过来。

  “是不是宝玉又闯祸事,以后再有,也不必说了!”

  婆子支支支吾吾,贾敏脸色不好,她更加不敢说话。

  林如海在妻子的衬托下显得十分温和:“宝玉又犯了什么事?”

  嬷嬷道:“宝二爷和蓉哥儿媳妇的弟弟,还有什么馒头庵的小尼姑搅和在一处,现下不知如何……”

  果然不出贾敏所料,林如海听见只对贾敏道:“不必管他,人各有命。”

  嬷嬷传过话,饶是贾敏心情不好,还是得了赏银。

  贾敏见宝玉实在荒唐,还有一个秦钟,姐姐尸骨未寒,竟然有心思做那种事,贾敏揉着太阳穴:“有老太太在,他的命好着呢,短了谁也短不了他!”

  贾母库里有多少好东西,贾敏猜得出大概。

  老太太百年后必定会分给子女,但那些是贾母私库,依着如今她对宝玉的溺爱,多半是大头到宝玉头上。

  所以宝玉无论如何顽劣,老太太的家私,保下辈子富贵荣华都不成问题。

  林如海哑然失笑,妻子竟说出和宝玉差不多的话。

  前世黛玉背里替荣国府略算一算账,也知荣国府入不敷出。

  可惜贾宝玉是荣国府的爷们,原本应撑起门楣,黛玉都提点了几句,宝玉丝毫不在意。

  满心想着短了谁都会不会短了他,照样是悠哉渡日,和贾母一道安于享乐。

  金山银山,又怎么经得起子孙的败落?

  当年自己还不是想着林家万贯家财,总能护着黛玉一世无忧?

  就算贵为天子,若一代又一代经营不善,也有亡国那一日。

  林如海如今家中尚且兴旺,焉知再过几代又如何?

  林如海摇头:“若不擅经营,就是咱们家中,也会有后手不接的一天。”

  夫妻二人懒得谈论宝玉如何,不想将心思花在旁人儿子上,而今闲了,一起发愁林家老二的婚事。

  无论如何,林珺婚事明年开春总要定下,再耽搁下去,恐有变化,就如迎春一样,若是皇家动了念头,逃也逃不过。

  听说那位十一皇子冬日里又病一场,日日汤药,圣上忧心皇子,点了太医在王府住着,随叫随到。

  过得几日,荣国府那边又来人,这回的嬷嬷不是先前时常过来的那位,瞧着脸生,似乎是贾赦院里的人。

  贾敏无奈:“若宝玉又惹事,不必再提。”

  一旁的黛玉已经知道贾宝玉和尼姑鬼混的事,听说还挨了二舅舅一顿打,叫老太太给拦住了。

  黛玉的绿锦披风上裹了一圈狐裘点缀,显得她整个人毛茸茸的,她一面听着嬷嬷回话,一面把玩着手上的如意流苏绦。

  那嬷嬷小声道:“奶奶,不是宝二爷,是那边的二太太,包揽官司,衙门里正来人拿她呢!”

  林如海位高权重,相对而言贾敏行事就越发谨慎,包揽官司事情,贾敏想也不敢想。

  想看起来老实的王夫人竟然敢干这个?为

  贾敏皱眉:“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触犯了律法?”

  律法肯定会犯,但是荣国府门口那块敕造的匾额,总不能让衙门真的登门用锁链来扣人。

  黛玉默默听着,以前先生上课时讲过一些律法,她神情严肃:“何止如此,官宦人家,简直是知法犯法!”

  这种事情做不得,也不是王夫人一人能做到,贾敏最担心的是贾政牵扯其中。

  黛玉十分笃定:“二舅妈倒是其次,而今宝二哥和探春妹妹的舅舅王子腾王大人,才是焦头烂额。”

  霍云安也猜出来和王家有关,但不好提,见黛玉心直口快,不住的夸道:“我们家玉儿聪明,可以进官场了!”

  贾敏最怕荣国府求到跟前让林如海从中斡旋,保下王夫人,不等和林如海商量,贾敏自己就拿定主意:“我们家不能插手,静观其变。”

  荣国府那边静悄悄的,没一个说法,王夫人没被抓去关押,想来是王子腾将事情压了下来。

  天越来越冷,若不是有大事,林家人很少出门,林家帖子也比往常少许多,自从可卿丧事以后,黛玉难得收到一张帖子,赶紧和母亲分享:“三公主约我们去道观。”

  贾敏想起黛玉、迎春等人经常一起去道观,偶尔会探望一回贾瑚,而今年关,能去看一看那孩子也好。

  又问:“迎春去不去?”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今天的更新,请各位读者笑纳,依旧是为黛玉CP头疼的一天!!!!

  王熙凤没嫁过来,弄权铁槛寺这种事,当然是王夫人做了!

  林家表示:麻了,以后那块破石头有事不必告诉我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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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8 第一百五十八章

  贾敏听得心里发沉, 十一皇子的病居然还没有起色。

  她不由得为侄女迎春担心,怕迎春年纪轻轻就守寡,特意叮嘱黛玉若去道观里, 不必刻意去见贾瑚,记得多烧几炷香祈福才是正经事。

  黛玉和嫂嫂一起出门, 那道观去了几回,黛玉早已腻了,涉及皇家的地盘,还没有在荣国府的清虚观自在。

  道观寺庙,是官家女子不会被诟病的去处,与其说黛玉喜欢去逛道观,其实喜欢去道观路上形形色色的人物风光。

  到了白马观, 给三清祖师敬过香,三公主照例要解签,黛玉和嫂嫂不能乱逛,只能在有限的几个地方随意走走,忽然一个七八岁的青衣小道童拦住了二人:

  “这是福德真人前儿请的平安符,可保一年平安,今后不必求神。”

  黛玉接过平安符,写着朱砂的黄纸, 折成三角包,仔细一数, 刚好有十个。

  收到表兄贾瑚的平安符,黛玉很高兴, 转念一想, 又不太对劲:“表……真人的意思, 是不是让我们今后不必来了?”

  霍云安颔首:“大约如此。”

  霍云安让丫鬟把平安符都收起来, 不要拿在手上,两人十分有默契,都没对三公主说起此事,又另找道长请了几个辟邪的荷包。

  马车回程,黛玉在车上翻来覆去看那几个平安符,左右还是一般平安符的样子,看不出什么玄机。

  霍云安年岁大,是成婚的人,想的比黛玉更深,她看着黛玉天真稚嫩,不知黛玉是否听过高阳公主与辩机和尚的逸闻,三公主对贾瑚的态度,霍云安有些忧心。

  驸马久病,贾瑚又生得模样清俊……

  霍云安不敢深想,今日小道士的那番话,她们要想办法讲给迎春才是。

  迎春现在是皇家的媳妇,三公主邀迎春一起出门的次数很多。

  贾敏得了贾瑚赠与的平安符,荣国府送了四个,迎春那边送两个,余下四个留在家中。

  派心腹的嬷嬷专门传话,至于迎春听能听出多少,且看她的悟性,此话模棱两可,黛玉她们也是瞎猜。

  跟着就是年关,儿媳霍云安依着林璋的品阶,只是一个七品,不必进宫朝贺。

  贾敏和林如海年头照例要去朝中由天子领着祭天,家里有个媳妇招呼,贾敏也比先前安心。

  贾敏老远只看见几眼迎春,便要依着队伍各自有位置,结束之后也不比在家中,皇家有家宴,大臣们皆散去。

  不过贾敏倒有伴儿,梅姑和她在一处,两人一起乘着马车回家,林如海和朱谦官阶高,家里的马车也先到。

  贾敏和梅姑谈及老二的婚事,愁眉苦脸,梅姑笑着打趣她:“你竟还愁这个?只要林家去提亲,满京城里哪家会不应?”

  贾敏不得展颜:“家世不打紧,要紧的还是姑娘品性模样和那户人家的风气。”

  前儿有个薛蟠打样,贾敏也不单只看姑娘了。

  就说那个薛家的宝钗,若不熟悉,只看模样,瞧着像是好的,谁知会陷害黛玉,还有那么一个糟心惹祸的哥哥?

  反正先前没在林璋那边操的心,这回在老二婚事上都操尽了,贾敏除了叹气还是叹气: “只凭着旁人三两句,又能看明白多少,况且高也不成,低也不成。”

  大儿媳妇的身世勉强算得上贵重,但没了父母,身后不见丝毫依仗,若二儿媳家世好,今后不知会不会像以前荣国府里大嫂和二嫂一样。

  大嫂崔氏有能耐,二嫂王氏有家底,王夫人总是不服大房的管家。

  只为着这个,不让老二娶高门的媳妇,似乎对林珺也不公平,手心手背都是肉,贾敏两头难办。

  现下林璋和林珺十分和睦,贾敏都头疼。先前大哥贾赦和二哥贾政乌眼鸡似的,老太太更加头疼。

  梅姑点头:“也是,除了老二,还有黛玉的婚事,那才难办,给谁都不放心。”

  贾敏道:“正是这个理儿,嘴上说着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又有几人做得到呢?”

  媳妇好歹娶进来,黛玉却要嫁出去。

  梅姑自己都舍不得黛玉去当媳妇立规矩,自小把女儿捧在手心的贾敏就更舍不得,就连她在家中也不喜欢叫媳妇立规矩,家中的丫鬟又不是摆设,只在外面儿媳礼数过得去就成。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梅姑道:“哪户人家得有你们家中待他好。”

  车忽然停下,外面嬷嬷说有人拜见,梅姑掀了车窗的小帘子,还真见着一个故人。

  此人一张脸晒成古铜色,胡须茂密,咧嘴露出一口白牙。

  梅姑惊喜道: “小霍将军?”

  小霍将军抱拳行礼:“梅姑夫人!”

  先前义忠王去江南平乱那一回,把霍小将也带了回来,将他举荐到兵部,后和朱谦一道去西北监军,在那边落第扎根,这些年边关平定无战事,武将升迁得反而不快。

  但是霍小将还是混到了一个末流的将军,梅姑时常玩笑,叫他小霍将军,经年不见还是改不得口。

  贾敏也认出他来,原先在江南,义忠王时常会来林家蹭吃蹭喝,带着的随从中就有一个霍小将,时常就是他碰着拜礼。

  只是贾敏和小霍将军不熟,只能默默看二人说话。

  梅姑又问:“你不是在雁门关吗?怎么到这边来了。”

  小霍将军憨厚的挠挠头,还没组织好语言来说自己升迁的事。

  梅姑见此处是大街上,霍小将说多了话也不好,连忙又问:“瞧这模样,定是有好事,你家奶奶和哥儿姐儿可进京了,几时让她们到我家中玩。”

  小霍将军仍旧是憨憨的笑了:“天冷,赶不来路,我先来了,一家老小的,怕是要五月里才到。”

  梅姑又道:“今日散朝,好些人家马车要过,你记得到家中来。”

  小霍将军答应着:“先前小官也是在朝祭之前远远看见夫人和大人,这才上前说句话,这就走了。”

  说完,小霍将军就让路,催促车夫赶紧把马车挪走。

  梅姑无奈一笑:“以前瞧他是个孩子样,现下都能成家立业,往京城来了。”

  贾敏瞧着那小霍将军,仍旧是个孩子样,一片赤诚固然好,但京城不比边关,真担心他一步行差踏错,着了旁人的道。

  贾敏和林如海提及小霍将军的是,林如海道:“原来是霍刚……这小将军还真走运,从边关回来,现下是正经龙禁卫,将来有大造化。”

  林如海怕贾敏不明白,特意强调:“我说的龙禁卫,可不是先前蓉哥儿捐的那种,此卫非彼尉。”

  说着还用手指写了几笔。

  秦可卿死的时候,贾珍为了让儿媳妇身后名好听,花了白花花银两给贾蓉捐了一个正五品龙禁尉的虚衔。

  林如海说的龙禁卫是护卫御驾的亲信队伍,他猜测霍小将能从北边回来,兴许也是得了朱谦的举荐。

  林如海只管自己一亩三分地,对于兵部之事不掺和,若不是贾敏提出来,他都不知龙禁卫人事变动了。

  林璋在翰林院当差,他上面有林如海当靠山,朝中几位肱骨诸如苏哲、朱谦等都看着他长大,自然如鱼得水,不会有人为难他。

  但林璋也明白,父亲在机要一日,他作为林如海的儿子必定不能上位,家中没催着弟弟林珺入仕,亦是如此。

  进来官场磋磨太久,不是好事,林璋自己还后悔进得太早,却又还要受着年少成名的恭维,烦死了。

  林璋一回家,就逮住老二在和黛玉聊八卦。

  林珺闲来无事,混迹京城各色文人和世家公子的圈子,听来的故事都能出一本望京逸闻集子。

  林珺讲得唾沫横飞:“……玉儿你也见过的,就是二舅母家的侄女,叫凤哥儿的姐姐,她男人得了马上疯,你知道是在哪儿得的吗?”

  黛玉是林珺最好的听众,专心致志露出求知的神情,林珺对妹妹的表情很满意,继续往下说:

  “是在文宣馆旁边的团花巷子,听说凤哥儿听说他在里面鬼混,直接带着家丁打上门去,原本是想找住在那里的小娘子算账,哪知她嫁的男人也在,那男人经此事一吓唬,就得了马上风。”

  “那日我刚好去文宣馆买纸笔,他们家还四处求着借车,拉人去看病,可惜我家马车小,最后借了一辆板车用被子裹住拉走的。”

  黛玉听罢,小眉毛皱成一团:“这人真是有贼心没贼胆,我猜他才不是被凤姐姐吓的,肯定是声色犬马、酒色过度犯了病,他家中若是把罪责都怪在媳妇身上,凤姐姐岂不是要遭殃?”

  黛玉和母亲去赴宴时见过王熙凤好几回,王熙凤虽诗书算不得太通,起码是个说话有趣的爽利人,像她能做出的事。

  林珺觉着妹妹说得有道理,连连点头。

  可是黛玉的道理还没说完,她继续道:“若是依着哥哥的说法,凤姐姐也只等着那女子落单,才敢去找那女子的麻烦,若是她男人在恐怕不会上门呢!”

  黛玉冷笑:“古人云,夫妻一体,就是如此一体的,毕竟她和那男子是一家,今后还要一处屋下住着,自然只能去找女子的麻烦,那女子免不得要被骂一回风尘卑贱,可是男子又是什么好东西,难不成是女子逼着他去的……”

  可惜不能休夫,凤姐姐没有资产家业,不然黛玉瞧着,这位王家的姐姐若能入官场或是商场,肯定是一等一的狠角色。

  黛玉的犀利让身为哥哥的林珺嘴角一抽。

  然后黛玉又看一眼林珺:“要是哥哥不规矩,不必母亲出手,我就领着前院的家丁,亲自去揍你!”

  林珺吃瘪,连忙道:“你哥哥是那样的人吗?我只是去文轩阁买花笺,上回你用的四色花笺!”

  林璋暗里听着,心道活该,谁叫老二整日八卦,瞧他在妹妹那里讨不讨得到好处。

  林璋从树荫里走过去,打趣黛玉:“玉儿近来和你嫂嫂学了什么招式,都能收拾林墩子了?”

  黛玉挪了挪身子,给大哥腾出位置:“我倒是想学,可嫂嫂藏着好本事,不教我呢!要不哥哥你劝一劝她?”

  说完,黛玉马上又把矛头对着她二哥:“过了年母亲就一直愁,二哥整日出去鬼混,不像是大哥哥,小小年纪,自己就把终身大事办妥了!”

  说罢黛玉摇头晃脑:“大哥哥就是大哥哥!”

  林珺咕咕哝哝:“我哪里鬼混了!你以为谁都像大哥哥,骨骼清奇,眼光卓绝,小弟愧不能比!”

  林璋无奈摊手:“你莫要拿我开涮,父亲母亲都十分开明,你若有心仪之人,也当如实说来,家中好生为你预备……”

  林珺摆出一张苦瓜脸:“没有……真的没有……我还小,不想成家……”

  作者有话说:

  林老二:古往今来,为什么大家都爱催婚,我还小,我还是个宝宝!!!

  ……

  ……

  这是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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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59 第一百五十九章

  林家老二被哥哥和妹妹前后一起开涮, 惹得一肚子气,委屈得要命,他顺手折了亭子旁边探过来的枯枝, 拿在手里把玩:

  “我是当真没有成家的想法,也没有什么心仪之人, 谁像大哥自小一肚子的主张!”

  林珺继续说自己的道理:“这是人生大事,我也不想依着父母安排找一个门当户对却连面都没见过的人糊里糊涂过日子,可惜又没什么一见钟情,也没有青梅竹马,就这么成婚了,未免太过草率。我知道母亲发愁……”

  婚姻大事岂可草率,黛玉见哥哥机会委屈的快哭了, 当下要二哥哥随意找一个嫂嫂完成任务,无论对林家还是二哥,都不是件好事。

  父母两情相悦,大哥和嫂嫂也两情相悦,要是二哥就非要依着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二哥也太惨了!

  黛玉连忙道:“罢了,是我错了,给哥哥请罪。”

  林珺做了个鬼脸,这还差不多。

  黛玉看见嫂嫂站在花厅那边, 似乎看了他们兄妹好几眼,撑着身子起来招招手。

  “嫂嫂, 过来说话!”

  霍云安脸上含笑,款款过去。

  她没有兄弟姊妹, 先前寄主在叔父家和堂兄堂姐们相处得不算好。

  几个堂姐妹嫉妒她得一门好亲事, 时常言中带酸, 只是霍云安冷眼瞧着叔父家的孩子们, 也会为着三瓜两枣红脸争吵,谁也不让谁。

  霍云安真羡慕小黛玉,黛玉似乎从来没愁过,莫说家中的哥哥们,就是她这个当嫂嫂的,也舍不得让黛玉发愁。

  林珺见大嫂过来,方才还正色与自己说话的大哥,眼里含了蜜一样,那叫一个眉来眼去,故意道:“咱俩在这儿似乎有些碍眼呐!”

  黛玉偏偏跳出来拆他的台子,比了一个请的手势:“那二哥请!”

  林璋敲了敲她的脑袋:“小鬼头!”

  几个丫鬟排着队过来,捧着果子和茶水,原来贾敏见他们几个人光顾着说话,没个水喝,特意叫丫鬟送来。

  黛玉没心思吃果子,央求林璋道:“哥哥,你和嫂嫂说,让她也教我点招式可好?”

  黛玉知道嫂嫂会点武艺,没准以前在女子军,嫂嫂也能出去杀敌呢!她可是打心眼里崇拜得很。

  霍云安无奈,黛玉缠着她不是一次两次,她想不到黛玉这样的体格容貌学习武艺模样,将来若是出师,难不成小黛玉学着鲁智深倒拔垂杨柳?

  不成!不成!

  霍云安自小和父母一起守在边疆,虽然照旧读了书,和世家小姐总归不一样,能得林家这门亲,现在丈夫英俊潇洒,婆婆和小姑都极好相处,真真万中无一的幸运。

  霍云安始终有些自卑,若真的教了黛玉这些,公婆和丈夫又会如何看自己?

  很多时候,人们嘴里说的,和心上想的,终归不同。

  霍云安道:“舞枪弄棒,玉儿的体格不成,学弓箭弩箭,这里又不是军营,瓜田李下,有嫌疑。”

  当皇帝都忌讳民间私藏兵器。

  黛玉一副了然小大人神态:“嫂嫂果然藏了很多本事。”

  霍云安垂首:“这算什么本事,大户人家的姑娘……也用不着。”

  林珺也在旁边撺掇:“技多不压身,妹妹若是学成,必然文武双全!”

  霍云安仍是不肯:“问过母亲……”

  黛玉也只得作罢,一脸失落。

  日头落下,茶也凉了,家中又传饭,几人就此散了。

  用过饭,林璋和妻子一起回自己的小院,今日霍云安为难,黛玉希望落空,他这个当哥哥的夹在中间不好受。

  林璋道:“玉儿念的紧,左右在家中无事,你挑些无关紧要的教一教她就成。”

  霍云安仍旧坚持:“好端端的姑娘,学那些做什么……”

  林璋又道:“你是不是担心父亲和母亲怪罪?”

  霍云安沉默,她没有这几兄妹那么好的口才,说不明白。

  林璋笑笑:“父亲母亲如何我不敢说,作为兄长,看更多完结文来企鹅裙妖儿巫妖四要撕药而我还希望妹妹能学一点防身术,世事无常,家中就算将她护着再好,也不可能滴水不漏,孝道错不得,但也不必事事都照着父母来。”

  夫妻俩慢悠悠走着,翻过年来,初春的风依旧冰冷刺人。

  林璋又问妻子:“你可还记得我们见的第一面。”

  “记得!”

  霍云安红了脸,她与林璋的第一回见面,并不美好,和戏文上唱的才子佳人差了十万八千里。

  大约,那个时候的自己像是个母老虎吧!

  林璋伸出手牵住她:“那个时候我就觉着,奶奶真是女中豪杰,十分勇敢,若有一日,玉儿撞见那样的情形,我宁愿玉儿能亮出爪牙拼个鱼死网破,也不愿她为着什么淑姿仪态被人欺辱。”

  “是吗?我真有这样好?”

  霍云安的脸更红了,又道:“我都说了,玉儿没有自小的童子根基,学不来刀枪棍棒,接着弩机暗器等物还成。你若真要教,莫不如教她骑马……还有、还有如何防范坏人,君子不立危墙,纵使一等一的高手,也抵不过一群人的乱拳!”

  霍云安不是没想过,但京城条件有限啊!

  她还怕黛玉跳脱的性子,真学得一招半式反而疏于防备,霍云安的母亲生前最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俗语——淹死的都是会水的!

  林璋安慰她:“你不必担心这个,也不要担心父亲母亲那边,只要你愿意教,我总有法子。”

  霍云安深吸一口气:“我虽学艺不精,但是拿到京中应当还能看,你先将什么弓箭和马匹预备好,我才能答应,要是现在应下,最后不能成,反而叫玉儿白高兴一场。”

  当嫂子的霍云安点头答应此事就好办,夫妻二人商量着等黛玉生辰之后给她一个惊喜,林璋在外置办马匹,寻找稳妥的场地,霍云安悄悄给黛玉预备骑装。

  二月二龙抬头,天气转暖,柳树抽出嫩芽,二月头一个好日子,百无禁忌,诸事皆宜。

  京城里好几户人家赶着成婚,城东的爆竹没炸完,城西就噼里啪啦响,一阵又一阵,成婚的队伍派出人来清路,才没叫抬轿子的队伍打架。

  正月里,薛宝钗才过十五,及笄的生辰在京城过的,只有王家人随便送了礼,虽然薛蝌已经到京城,但薛蝌只是堂兄,礼节上错不了,心意上却不亲近。

  宝钗及笄那日,薛姨妈起先还强颜欢笑,后面瞧着宝钗穿红着绿,尚且不知薛蟠而今流放走到何处,不禁悲从中来,呜呜咽咽的哭起来。

  宴无好宴,薛宝钗不能苛责母亲,纵使薛蟠拖累到她,十几年的姊妹情分,宝钗亦是难过的。

  况且若薛蟠还在,今后也会惹事,而今薛蟠被逐出薛家,再不与宝钗相干。

  若是薛蟠还在,她又如何能得这么多的嫁妆?母亲肯定要留给哥哥。

  出嫁的日子越来越近,宝钗心乱如麻,王子腾家不像做得太难看,让夫人领着几个姑娘来撑撑场面,王夫人也带着元春、探春、宝玉等人来坐了一日,给宝钗添妆。

  宝钗出嫁那日,薛姨妈舍得花大价钱,请了以前薛家故交中儿女双全的两个奶奶讨吉利。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薛家出自金陵,不缺好衣料,宝钗嫁的是官宦人家,已是在不逾矩中选了最好的衣料和首饰。

  薛姨妈担心因为薛蟠的事,女婿家把宝钗看轻,抬了好几样大件扎眼的嫁妆打头,很有牌面。

  薛姨妈看着闺女披上嫁衣,穿戴齐整,盘着高髻,像是又长了几岁,脸上是笑,眼中含泪:“只愿我的宝丫头,夫妻和睦,诸事顺遂……”

  宝钗想到一出门去,自此便是其它家的人,忍不住滚下泪:“母亲……”

  宝钗将先前开解薛姨妈的话,又念了一遍:“母亲也要保重,金陵的哥儿总是叫你一声娘,怎么都绕不过你去。”

  薛姨妈用帕子捂着脸,半晌不说话,外面接亲的人在催吉时。

  宝钗又对跟着薛姨妈好些年的心腹媳妇又强调一回:“可记得我叮嘱你的话,你跟了母亲这么多年,只有你,我才放心得下。”

  这媳妇算是家中能用的,薛宝钗担心母亲,都没叫她家陪嫁,让这媳妇和她男人留在薛家当内应。

  那媳妇重重点头:“姑娘,小的明白,都记着呢!”

  宝钗又对薛姨妈和那媳妇道:“有舅舅和我在,母亲安心养着,若能说动父亲来京,日后就能长久见到我,我也好照应母亲。”

  喜娘又来催了一遍,请宝钗上轿子,众人赶紧给宝钗盖上盖头,将人扶出房,薛蝌背着她送上花轿,一路敲敲打打,往付家去。

  薛姨妈自宝钗出门就开始哭,两眼肿的如核桃一般,依旧不肯停。

  家里伺候的管事媳妇没办法,只能由着她去。

  宝钗出嫁之前,把家中各色事情都安排妥当,薛姨妈肯定要回金陵,现下没了儿子依傍,将来要想法子把姨娘的哥儿要过来养才成。

  薛宝钗甚至想到父亲因母亲过于溺爱薛蟠养出败家子,肯定心有芥蒂不愿让薛姨妈再插手。

  她出格前千叮咛万嘱咐,让母亲不能操之过急,要舍得下本钱,给哥儿请好先生,送好东西,表现出诚心,今后再有舅舅从旁出力,为着王家这条线,父亲定然要把姨娘的哥儿记在母亲名下,介时若是姨娘再添孩子,也可如法炮制,先将孩子弄到手,而后若是母亲觉着姨娘碍眼,总有办法将人弄走。

  薛姨妈的哭声一阵又一阵从里间传来,管事媳妇用小指掏一下耳朵,脸上惋惜:“姑娘想得周全,可惜不是个哥儿!”

  黛玉知道宝钗成婚了,也知宝钗嫁的人不算好。

  毕竟哥哥说了,宝钗嫁的付家,就是趋炎附势之辈,攀附着南安郡王家过日子,儿子十分平庸,是靠父亲左右周旋花了银子才得的官职。

  薛家是商户嫁给官宦乃是高嫁,嫁妆自然少不了,明摆着付家图嫁妆,薛家还高高兴兴送出去,各取所需。

  “她原先陷害你,你还为她担心,我们玉儿是真的慈悲心肠。”霍云安见黛玉已经发了好久的呆,不时看看天还会叹气,对她道:“要是换了我……”

  换了霍云安,大概已经提着哨棒去揍人。

  千万不能让黛玉知道,她的嫂嫂是如此暴躁的一个人。

  黛玉用手杵着窗框,吸了一口春日微寒的空气:“若是我落到她这样的境地,做得未必如她,宝钗姐姐只有嫁人,才能求得一隅安生……只是,她才满十五啊!”

  黛玉是忧愁的,她马上就满十二岁,就算父亲母亲极为疼爱自己,只一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将来又会将她在家中留下几年?

  黛玉喃喃:“今后的事谁又说得准,我离着及笄,也不过三年了……”

  作者有话说:

  林黛玉倒拔垂杨柳,也不是不可以哈哈哈!

  人啊,真的是越长大烦恼越多!!!黛玉也一样!

  玉崽,你放心,谁敢要你十五就嫁人,你爹会和他拼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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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0 第一百六十章

  二月已经到了, 花朝还会远?

  黛玉的十二岁,对于林如海而言是十分重要的时刻,前世林如海没有陪伴女儿到她十二岁, 让黛玉小小年纪就面对生离死别,孤零零活在世上。

  林如海至今还记得自己离世时候的心情, 不舍、无奈、痛苦、不甘心、力不从心,大约是因为自己执念太重,又或者贾琏在安排后事时请到的尼姑和尚还有道士,都是些假道士和假道学。

  林如海的亡魂没有被超度,经久不散,跟着黛玉一路从苏州行至荣国府,在荣国府上逡巡多年, 眼睁睁看着女儿被风刀霜剑严相逼。

  万幸一切都过去了,林如海看着老二忙里忙外的给黛玉布置生辰宴,心里深感安慰。

  老大林璋在翰林院摸鱼,老二闲来无事,做这些正好,林珺让人把先前义忠王送的琉璃灯都擦洗干净挂出来,京城比江南更冷,就算到花朝, 各色花枝都光秃秃,不见生气, 用堆纱做假花的事太糟践布料,不如把家里库房中闲置大小花灯挂出来妆饰一二。

  这回外祖母也要来, 林珺早早定下贾母最喜欢的戏班子, 盯着下人修整戏台, 事无巨细。

  至于要请的人家, 各色请帖,都是黛玉和母亲贾敏做主。

  十二岁的大生日,除去几个姐妹,还有林如海的同僚,母亲贾敏认识的夫人,反是和林璋、林珺相熟的好友,他们和黛玉不熟,两兄弟就没凑这个热闹。

  等到生辰那一天,黛玉起床换上新衣裳,各处去磕头,然后和母亲一起在家等候客人们上门来,林珺在外门走动。

  贾母带领着大房二房两个儿媳,一干孙女和孙媳,还有贾兰和贾桂两个曾孙辈,一起来林家给黛玉过生辰。

  这群人一进林家院子,登时就热闹起来。

  贾母一坐定,黛玉上前磕头行礼。

  贾母乐呵呵道:“瞧瞧,这是等不及要生辰礼了!”

  说着让就鸳鸯赶紧进来。

  鸳鸯领着两个小丫头进来,每个丫头手上都捧着锦盒,贾母当面就叫人把东西打开给黛玉看。

  “这是雀金裘,是外国的好东西,孔雀毛线织的,我瞧着这几日穿刚刚好,先前得了一直收着没穿过。”

  崔氏将它拿出来,正好现下有阳光洒进来,熠熠生辉,独有一番光泽。

  贾母又道:“这件匣子装得下,还有一件鹤氅,我直接让人送库房里去,现下可能大了点,再长长明年冬日就能穿……”

  说完,贾母又打开另一个匣子:“玉儿满了十二,也该多多打扮起来,里面都是我年轻时候的首饰,现在老了用不得,给她正好。”

  贾母年轻时,宁荣二府正值鼎盛,不知情的还以为老人家拿旧物搪塞小辈,但是堂上的人都明白,老太太给的,都是好东西。

  黛玉再拜,谢过祖母赐礼。

  贾母拉着黛玉的手,又将探春揽过来:“等探春丫头十二的时候也有,先前你元春姐姐、迎春姐姐,也是有的!”

  荣国府里谁都盯着老太太的家私,今日贾母送几样东西给黛玉,定又要有人磨牙,贾母索性都挑明了。

  老太太也知道,这几样东西林家未必没有,依着女儿和女婿的脾性,黛玉的这些小物件,怕是一日一样,都穿戴不过来。

  众人忙笑道:“老太太对小辈的心,都是一样好!”

  贾母送过一回礼物,后面崔氏、王夫人、还有探春、湘云等人的赠礼也都放到库中去,黛玉也没当场打开来看,免得众人送的礼不同,各人心中有比较,反而各自心里不痛快。

  霍云安上前来说戏班安排好,请老太太入座。

  贾母又问:“不是听说还请了几家夫人,且等一等吧!”

  贾敏道:“那两位夫人昨儿就遣人来说,要下午才能来,元春和迎春丫头也来不早,母亲快入席吧!”

  贾母这才点头,又问贾敏:“你请了哪几家?”

  贾敏答道:“朱大人和苏大人家的夫人。”

  贾母扶着丫鬟,往林家戏台那边去,边走边同贾敏道:“论理你们这住处也该扩一扩,方才宽敞,难得办一回生日,那几家也该请。”

  贾敏和母亲之间有母女间的默契,她知道老太太指的是北静王、南安王、西宁王等等几家的女眷。

  贾敏笑笑:“黛玉原本也没见过她们几回,况且她们来了,您还不自在,我也不好再请那两家夫人,玉儿的父亲终归还是行走朝廷多点。”

  贾母被扶着入席,黛玉亲自捧着戏单子过来。

  贾母又让黛玉先点,黛玉随手就点一个穆桂英挂帅。

  贾母点一出新排的神仙会,又让崔氏点。

  然后贾母又回头对贾敏说:“正是她们没怎么见过黛玉,就该趁这个时候多见见,她们在京城根基深,对好些人家都知根知底,珺哥儿和玉儿的亲事一件赶着一件,多叫那些夫人们看看也好,除去她们,你也该再多请几个。”

  如今荣国府里宝玉、探春至多一二年,也是十分要紧谈婚论嫁的时候,贾母说起来话便多了几句。

  老太太知道宝玉配不得黛玉,她心里倒是想,但女儿和林女婿还有林家的两个外孙,肯定都看不上,她还不至于自取其辱。

  但贾母还是希望贾敏的孩子都能找个好人家。

  前儿林璋的亲事,贾母就觉着外孙媳妇家世不成,好在低门娶妇,前程可以璋儿挣。珺儿将来也能自己挣前程,姑娘家不一样,无论是黛玉还是探春,若嫁错夫君,就像投错胎,一辈子就完了!

  贾母想想元春和迎春,各有各的难处,总比不得贾敏命好。

  贾敏知道母亲一片好意,不忍扫她的兴,点头含笑:“女儿都记着呢!今儿是黛玉的好日子,预备了好久,母亲玩得尽兴才是。”

  贾母见那边已经唱起来,便也收起老人家的絮叨,和大家一起听戏。

  过了午,朱家夫人、苏家夫人、还有迎春、元春才姗姗来迟,各自带了礼物,见到黛玉又是一夸。

  前儿迎春成婚的时候,苏哲的妻子黄氏触了霉头,今日再见黛玉,就算满心欢喜和满意,也没再提什么能当媳妇之语。

  姑娘大了,以前还可以当做玩笑说一说,现下真真要开始议亲,必须讲究矜持。

  今日闹过一回,到晚间林如海自宫中回来,黛玉又去给几位伯伯磕头,宴席散去,林珺忙不迭拉着黛玉去清点今日的礼物。

  黛玉指了指天色:“今日晚了,明日再点也不迟。”

  林璋和林珺皆不肯,“送礼之人肯定想玉儿能早些看见他送的礼物,你要早些拆开才是!”

  说着,两个当哥哥的齐心协力将妹妹往库房赶,一叠声的叫人掌灯!

  黛玉去到库房,管库房的丫鬟媳妇点了好几个大蜡烛,把库房照的透亮。

  送来的锦盒堆成小山,林璋和林珺一时间都找不到自己送的礼了!

  林珺先拿起一个卷轴样的物件,上面的签子,竟然是冷先生从洛阳送来的!

  兄妹几人展开一看,竟是一副众神朝圣图,线条流畅,笔触细腻,用色十分老练,先生久不画工笔,功力竟然比之先前更厚。

  林珺边看边咂嘴,第一样礼物就将自己预备的物件比下去了:“今年玉儿是整十二,都说本命年犯太岁,要送驱邪避凶的物件。冷先生临摹的神仙图,好东西!”

  可见先生送礼之用心,这么一副画,纵使先生画工了得,非三五月不能成,再有冬日里着色不好,兴许早一二年就开始预备。

  黛玉小心将卷轴收起来:“名儿我就叫人挂到屋里去。”

  先生送东西,无论贵重与否,都希望他们用起来,此画着实珍贵,但先生意在让黛玉辟邪,黛玉自然要用在实处。

  收了一样好东西,黛玉还要写信答谢才对。

  林璋举着蜡烛细看,终于找到自家送的匣子,赶紧搬到黛玉跟前献宝:“玉儿,你嫂嫂送到东西,你肯定喜欢。”

  黛玉将锦盒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叠放着一套衣裳,想来是嫂嫂亲手缝的。

  “嫂嫂做的衣裳,我当然喜欢!”

  黛玉也很给面子,笑吟吟的摸着衣裳。

  林璋见她没看明白,只恨天太黑,月色也不好,连忙将衣裳拿出来:“玉儿可能没见过这样的衣衫,这是西北那边女子为了骑马方便特意改制的骑装!”

  林璋神秘的眨眨眼:“这只是礼物的一半,另一半在城外,咱们家库房太小,不好牵进来。”

  黛玉恍然大悟,捧着衣裳露出惊喜的笑颜:“嫂嫂是要教我骑马了吗!多谢嫂嫂!”

  林珺看着他大哥得意的样子,扯了扯嘴角:“还是大哥厉害!送到玉儿心坎上了!”

  今日生辰摆宴,众人一散,最后还是霍云安当媳妇的支使下人们收拾杯盘碗碟各样器具,她忙得很,没空来和黛玉一起拆礼物。

  黛玉可算磨到了嫂嫂松口,见嫂嫂亲力亲为给自己缝衣裳,也没心思再看其他,扔下两个哥哥就飞也似的去找嫂嫂。

  只留林璋和林珺大眼瞪小眼。

  林璋看着小妹的背影,一时无言:“那是你嫂嫂送的,我送的你还没看呢!!”

  林珺冲他哥比了个鬼脸:“该!”

  说完随手打开一个盒子:“左右无事,我们先替妹妹掌掌眼,看看咱们妹妹的小金库,又要添多少好东西。”

  林璋瘪嘴:“林墩子,这样不好吧!”

  嘴上说着不成,自己倒主动凑过去看林珺打开的匣子里面是什么。

  林家老二看了签子才打开的匣子,这是贾宝玉送的物件。

  “玻璃绣球灯……”

  平平无奇。

  虽说送礼无关贵贱,更多在心意,这盏玻璃绣球在林家来看来平平无奇,前儿义忠王送的那几套,现在还挂在院里。

  还好宝玉没来,不然看见院里随意挂着那么多盏更精致的灯,面上怕是挂不住。

  林璋把盒子合上:“看过一样也就罢了,你再不收敛,仔细明日妹妹和你生气。”

  听了大哥这话,林珺把宝玉送的物件放回去,今日生辰的主人公不在,他们杵在库房里怪没意思。

  兄弟俩又一前一后寻黛玉去,老远就看见黛玉黏着父亲母亲撒娇,兄弟二人不想去当煞风景的桩子,十分默契的悄悄转身,准备离开。

  “大爷、二爷!”

  有人压着嗓子叫他们名字,听声音是常安管家。

  两人循着声音往黑漆漆的月亮门那边去,见常安打着一盏小灯笼,橘黄的暖光只照亮一方天地。

  林璋觉着常安举止不寻常,皱眉:“何事?”

  暗夜里常安为难的表情众人皆看不清,只能听到他的声音。

  “今日咱们姑娘生辰的好日子……义忠王爷来了,就在门外!”

  作者有话说:

  祝黛玉崽生日快乐!

  各位读者双节愉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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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1 第一百六十一章

  常安是家中的老人, 先前已经和义忠王府打过不少交道,这位王爷行事跳脱不讲常理,做事全凭一高兴, 以前三天两头就喜欢往交好的几户人家送东西。

  皇帝知道这个叔父的性格,外面的言官御史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今儿常安还纳闷, 姑娘过生辰似乎少了点什么,可不是晚上黑漆漆的夜里要补齐了!

  若是在白天,必然会看到林璋和林珺两兄弟脸上出现了差不多的神情。

  无奈且无语。

  京城入夜有宵禁,不过宵禁多是针对平民百姓自之家,若谁家出现一个急病要就医,官家也不会铁面无情任由病人在家中病死。

  至于义忠王这等级达官显贵,只需出示王府凭证, 只要你不是在京城杀人放火,偷鸡摸狗做强盗之事,日常办事行走通畅无碍。

  但半夜主子出门,各家都少见,官员爱惜羽毛,免得被参一个半夜密谋串联之罪。

  义忠王历来不顾忌这些。

  林璋和林珺一起出去,短短一段路,两兄弟都发愁, 如何‘婉拒’这尊大佛。

  现下时辰黛玉兴许都要入睡了,林家可不答应让黛玉出来谢恩。

  林珺和林璋一起出去, 林家的仆人掌着八、九盏灯,把门口照的亮亮, 义忠王领着一队人还骑在马上, 没有下来的意思, 不知是出门归来, 还是要出远门。

  义忠王坐在高头大马上,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执着马鞭,见林家兄弟出来,笑道:“本王赶得不巧,天都黑了,好在子时未过,礼送的不算晚!”

  话音刚落,就有公公捧了四个匣子过来。

  义忠王又道:“前儿我奉命去视察皇陵,方才回来向圣上复命,聊得晚了点,险些没赶上,你们自去歇,本王这就走了!”

  交割清楚,义忠王就骑着马走,后面几个随从也调转马头,暗夜里只余哒哒的马蹄声。

  林璋和林珺相视一眼,长长叹息。

  林如海正欲就寝,贾敏和他絮絮叨叨说着黛玉的事,他们想法子送这么多物件,瞧下来还是儿媳送的最合女儿的心。

  贾敏拆了头发,又道:“我哪里晓得咱们闺女竟喜欢那个,早知如此,我这个当娘的早早就给她安排上,何必等着今日。”

  林如海也道:“当下都讲女子贞静,夫人是大家闺秀,女儿必是不敢提的。”

  贾敏依着床沿坐下,“老爷在朝里当官,这一二年,咱们女眷在外,自然要讲究点,玉儿也没早些年那么活泼,出去作客也怪累的。”

  小孩儿总会长大,黛玉一年年大了,好些事情不是一句小儿调皮能搪塞,这京中多少人家盯着呢!

  贾敏觉着很没意思,所以今日黛玉生辰,若林家愿意请,保管能把什么四王八公和几大尚书家都请来。

  只是请来以后,那些人是真心为黛玉祝贺的吗?

  不是想着和林如海搞好关系打通关节,就是里里外外打量黛玉,瞧瞧她适合当哪家的媳妇。

  依着林如海的品阶,林家的宅子不大,花园也不大,若多请点人都摆不开,是以贾母才提了又提,要林家扩房子,或者挪个地儿。

  林家不愿挪窝,就是借着地盘不大,推了大摆筵席的借口。

  “老爷、太太,大爷和二爷求见。”

  隔着两道门,外面的婆子扯着嗓子道。

  林如海还没拆发髻,披上衣裳:“你不必起了,我出去看看。”

  林如海一出去,见两个儿子杵在那儿,看他们表情,似乎也不是多要紧的急事。

  “何事这么晚还不去歇?”

  茶是不必喝,以免晚间睡不安稳。

  这么晚叨扰父母,林璋于心不安,又道:“父亲,刚刚义忠王爷送了玉儿的生辰礼来。”

  林如海习惯义忠王言行,点头:“知道了,送进库房,明日告诉你妹妹。”

  林珺皱着眉:“父亲,王爷亲自送来的,人刚走。”

  林如海心头一凛,随即恢复神色:“无妨,大不了过几日我们林家被御史弹劾几个折子,你们去睡吧!”

  林璋和林珺见父亲似乎也不当一会事,方才忐忑的离开主院。

  林如海披着衣裳回去,贾敏还没躺下,也裹着厚衣裳坐起来,问:“他们兄弟这么晚,是遇着难事了?”

  林如海抱起一个汤婆子:“不必管,只是义忠王回来,送点东西。”

  贾敏点头,“先前老爷不是说他去修什么皇陵,竟然回来得这么快!”

  林如海看着烛火出神:“京城又要热闹了。”

  然后催促妻子就寝:“咱们早些安置吧!”

  春夜寂静,偶尔听见几声夜猫嚎叫远远传来,林如海翻了个身,蹙眉沉思。

  确切说来,义忠王不是去修皇陵,而是巡视皇陵,据说有人吃了雄心豹子胆,破坏皇陵,意图盗掘陵墓,圣上派义忠王前去处置。

  林如海想不通,历朝历代皇陵被盗,多是在王朝覆灭或者战乱之时,而今圣上虽没有扩展疆域的野心,但家国平定安宁,究竟是谁,居然冒天下之大不韪。

  翌日早朝,似乎无人提及此事,再过三五日,亦是一切如常,甚至林如海料想中林家被御史弹劾的折子都没出现。

  当大臣的,偶尔因为无伤大雅的事被弹劾一二是件好事,水至清则无鱼,若他林如海真的百官交口称赞,圣上想来夜里高枕难安,哪一日心气儿不顺,就要对林家动刀。

  可是朝堂风平浪静,义忠王回京之后也和往常一样,赏花逗鸟,各处游乐,预备各色好东西,逗太上皇开心。

  朝堂无事,黛玉的生活却十分充实,生辰第二日她又拆了一日的礼物,诸如二哥亲自画的山海经画册,大哥送的六骏图,探春送的砚台,大舅舅送到玉笔筒……这么看来,贾宝玉的琉璃绣球灯丝毫不起眼。

  最要紧的是嫂嫂的另一样礼物,就在她城外的小庄子里!

  黛玉这回还沾了嫂嫂霍云安的光,念一句皇恩浩荡。

  京城周边的庄子,几乎都被皇亲国戚包圆了,早在前朝几乎都是皇家的东西,皇帝分给儿子、公主们,一代代传下来,义忠王得了一个撷芳园,城郊都再给没产业。

  霍云安是武将孤女,圣上给霍家女添妆的时候,把京郊一个小农庄顺手赏她,也叫霍家女在京城有点产业,暗示皇家就是娘家,让大家都掂量着点。

  早死又立下军功的武将,乃是皇帝心里一等一的朱砂痣和白月光。

  平日里拿出来念叨几句,厚待其后人,又不用担心死掉的大臣居功自傲,又能叫活着的大臣看到圣上顾念旧情,舍身在前线厮杀。

  这庄子小,京城气候不比江南,出息很少,能养活庄户人口,剩的结余在林家根本不够看。

  但是有地盘,林家人真想出去逛逛,也有去处。

  就像现在,霍云安就能找个地方,教黛玉骑射,天高皇帝远,谁都管不着,比在京城里自在。

  今日林璋休沐,就依着安排,亲自送妻子和妹妹出城,黛玉出去玩,当然会带着小姐妹一起,探春、湘云一齐前往,再有什么家丁和嬷嬷丫鬟,浩浩荡荡也有七八辆马车,十好几匹马,想不惹眼都不成。

  林璋他们一路出了北城门,在官道上迎面就遇见一户人家四五个人,一辆马车、三匹马,下人们衣帽周全,不见丫鬟随行,不知是哪家公子哥儿出门。

  林璋还没看出门道,就有个十多岁的小公子从车上溜下来,笑盈盈先往他们这边跑。

  原来是苏家的老四苏炟!

  以前一直跟在他几个哥哥身边,苏家几兄弟都老成持重,把苏家老四衬托得一团孩子气,今日一看,终于有点半大模样了。

  苏炟笑着作揖:“林家大哥,你往何处去?”

  林璋和林珺下马,林珺上前道:“京中住着无趣,我送妹妹去拙荆城郊的庄园逛逛。”

  林璋又问他:“你来这边作何?”

  苏炟道:“家中的老管家年事已高,归乡荣养,父亲念他这些年兢兢业业,命我送他一程。”

  打头那辆车上,黛玉见是苏家老四,也依着窗纱问他:“你们不是回江南,为何走这个方向?”

  苏炟冲着黛玉那边拱手:“管家祖籍山东,所以往这边来。”

  寒暄几句,林璋便催让下人们将车子给苏炟让路,催促他:“你们快些走,一会儿天色晚了。”

  苏家老四原本不肯,论理要林家先过才不失礼,林璋好劝歹劝,车上都是平辈,且苏家车小,相对灵活,林家的车队反而不灵便,苏炟这才上车走了。

  回到家中,苏家老四向母亲复命,又和木母亲分享了今日在城外遇到林家一群人的见闻。

  苏家太太笑盈盈说儿子能办事了,又让他下去换衣裳,打发走儿子,累得她歪在塌上不想动弹。

  紧跟着老二和老三都要娶妻,偏生老管家瞧着身子不太好,非要还乡。

  黄氏不太愿意,又怕老管家真真是大限已到,她们做主子的一味强留,不能叫管家叶落归根,显得无情无义。

  少了老管家坐镇,一连要预备两桩婚事,黄氏又图事事周全,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两个人用。

  乳母嬷嬷接过丫鬟送来的药油,抹在手心上,亲自给太太揉捏肩膀:“林大人家真不愧和咱们老爷一样,都是江南出来的当官人,娇养闺女,舍得下本钱。”

  黄氏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半闭着眼:“你以为……多给几份嫁妆就是舍得本钱,瞧瞧黛玉丫头的吃穿用度,尤其教她的先生,那才是最大的本钱,花多少金子都买不来,可惜啊!我没个女儿!”

  黄氏想起以前国公府嫁女儿,黛玉和那家三姑娘小小年纪就帮衬着家里办事的样子,心里羡慕:“儿媳再怎么乖顺,终归比不得女儿。”

  乳母嬷嬷不知怎么接话,还好大奶奶不在跟前,只得道:“太太累了,且歇歇。”

  满京城里发愁的也不只苏哲家,义忠王近来时常往宫里去面圣,恰好他儿子又得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风寒,前儿黛玉的生辰也没赶上。

  今日一回来,瞧着满家子丫鬟嬷嬷还有小厮都愁眉苦脸,义忠王一个脑袋两个大。

  召来人问:“谁又惹他了,不是让他去林家找那两兄弟玩?”

  一说,下人们脸上愁云更浓:“王爷,林家人的哥儿姐儿都出门了。”

  义忠王嘴角抽筋,自家那小子肯定是上门扑了空。

  自小跟着世子的管家猫着腰,又道:“林家两位爷,林姑娘、林家媳妇、荣国府的三姑娘,史侯爷家的姑娘,一起出城玩,咱们世子爷没赶上。”

  哟!

  义忠王听着都生气,有好玩的居然也不叫他!

  作者有话说:

  国庆大家都去哪儿玩了!!

  黛玉崽她们一群小姐妹出去度假。

  义忠王一家子表示: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苏大人家:黄金周,忙着安排儿子们结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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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2 第一百六十二章、

  义忠王而今一门心思扑在吃喝玩乐上, 圣上也乐见其如此,咋然听说林家自个儿带着一串姑娘和哥儿出城找乐子,没赶上趟的他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义忠王知道, 自己儿子平时就没几个玩伴,郁闷之情更甚。

  管事见王爷拉下脸, 简直和世子爷知道消息时表情一模一样,连忙道:

  “王爷,林家的管家说,咱们府上和林家是世交,所以才告诉小的哥儿姐儿们去向,先前宫里赏过林家奶奶一个小庄子,就在北城郊, 林家的两位爷,领着姑娘们去庄子上,说是要学骑射、游园,哎呀呀,听得小的都心动,世子没赶上,心里生闷气呢!”

  这管家不免把事情粉饰一番,实际状况, 才不是林家人主动说,是他花一番功夫套问出来的消息。

  义忠王一面气黛玉她们自己出去玩, 一面又欣慰林家终归待义忠王府亲近点,如实相告。

  义忠王把今儿圣上赏的一串佛珠随手放在茶几上, 开始安排事宜:

  “我出京一段时日, 他们竟然生出这么多玩法来, 京城里的好马, 除了咱们府上,还能几家有?去给林大人写个帖子,把府上几匹好马牵来,明日就领着世子爷出去。”

  管事的边听边点头,义忠王责备道:“你们也是,就算去林家,也不知先写个拜帖。”

  先写了帖子,确定林家有人再登门,免得扑空一趟尴尬。

  管家不好明说,兴致一起就上门是王爷自己的作风,慌忙解释:“写了,世子爷亲自写的,哪知人不在呢!”

  义忠王眨眨眼,似乎想到什么,又指挥管事长吏:“你去把园子里的花儿草儿清一清,那么大院子,弄一块地出来,直接在撷芳园玩,何必跑出城去!”

  要是早点说,他自家就有场子,照样像以前一样请黛玉她们来玩,兴许还能弄点马球、木球、蹴鞠之类的活动,每日都听戏吃酒那几样,义忠王也玩腻了。

  长吏摆动双手,脸皱着一团:“不成啊!王爷,那片梅林自太上皇往上种下的,动不得!”

  真要清出场子来跑马,除了花花草草,还得把那边梅林掀了,管事的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义忠王才想起来,那片梅林不能动,还要小心养活,病了死了,都要向宫中报备。

  义忠王挥挥手:“罢了,罢了,快去办事!”

  管事长吏得安排,马上去和世子爷报喜,世子听说他爹亲自过问,还要给林大人去帖子,心情登时舒朗起来,恨不得明日就出城去找玩伴。

  这边黛玉一行薄暮时分到了庄子上,太阳还未落山,几个姑娘从马车上下来,进到庄子里,史湘云活动手脚,扭扭腰。

  湘云吸了一大口田间清新的空气,一脸满足:“还是外面开阔,咱们日日被关在家中,就是笼中鸟。”

  探春也头一回出城,若不是沾林家的光,她也没这个机会,探春贪恋的看着远处的夕阳:“林姐姐以前跟着家中从京城到江南也走过两遭,比我们见得多。”

  此乃世家女子的悲哀之处,日日关在后院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将来成婚便从这户人家的院子,去那一户人家的院子。

  诸如后宫的妃子,或是皇亲国戚,要么那些得脸大臣的女眷,陛下三两年一回的秋狩,兴许能跟着御驾出一回城,其余时候皆在后院中熬日子。

  黛玉在京中也憋得无聊,自然怀念以前乘船北上南下的日子:“若将来咱们能一道去江南,什么西湖、瘦西湖,景致也可一观。”

  在江南,林家的庄子更大更多,黛玉还可以领着姐妹们去看看江南地界首屈一指松林书院的山门,去扬州逛逛冷先生的园子。

  先生不拘小节,想来不会介意姐妹们去游园。

  看庄子的几个庄户媳妇特意梳洗过,穿着齐齐整整的靛青棉布衫,滚边是一圈褐布,上面绣着一圈牡丹花样。

  打头那个领着媳妇们请安,对霍云安道:“奶奶,都预备好了,姑娘们要不要去看看马。”

  此言一出,几个姑娘们心动不已,眼睛都放光。

  霍云安刹住了她们的性子,此处好歹是她的地盘,特意叮嘱几个小姑娘:“今日先修整,明日早上让丫鬟们给你们穿好骑装,万不可带什么珠钗。”

  不带珠钗,是怕跌马受伤。

  黛玉、湘云、探春都住一个院,几人兴奋得闹到半夜才睡,翌日早起也不觉困倦,叽叽喳喳起来穿衣裳梳头发。

  丫鬟们用发绳给几人绑了辫子,还是霍云安过来手把手教她们如何用头巾把头发裹好。

  衣裳换好,粗粗用过早食,几人赶紧催促霍云安带她们去看马。

  湘云一见今日要骑的马,脸上掩不住的失望,她昨儿还做梦自己骑着高头大马,雄赳赳气昂昂。

  嫂嫂的马,瞧着和一般农夫的马也没两样,只是刷洗得干净罢了。

  湘云道:“呀!我瞧着这马不怎么样,先前我和婶娘出门作客,路上见义忠王爷骑着马,那高头大马,才叫英武呢!”

  黛玉和探春脸上也是不约而同的失望。

  霍云安早就料到会如此,耐心给几人解释:“王爷骑的马是大宛进贡的良驹,御赐宝马,不是俗物,况且你们走都不会,这种马最好,本地的马虽不如贡马,但耐力好,性子温顺,最适合初学者。”

  听完霍云安解释,她们也知宝马不易得,倒也一排排站好,听霍云安讲解骑马的注意事项,虚心开始学习起来。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另一边京城里义忠王的进展并不顺利。

  义忠王看着林如海亲自写的回帖,那叫一个大写的拒绝。

  “这林大人呐!真是不给面子……”

  先前管事长吏不便说,此刻见时机还成,小心提示:“王爷,依着礼节,林大人也不是故意的。”

  其实如果王府里的是位小郡主,没准林家还会下帖子请她去玩。

  他们府上是世子啊!

  王爷不着调,总觉着世子还小,但世子马上就十四,没见荣国府那个差不多年岁衔玉而生的哥儿,早几年就会找丫鬟。

  林大人不愿,实乃人之常情。

  义忠王沉默,此事确实不能怪林如海,他作为王爷,言行出格一点能消除宫里的戒心,其它人没这个身份,也没这个本钱。

  正当时,义忠王世子板着一张脸进了花厅,义忠王忽而有点心虚:

  “乖儿子,你来了,这事是林大人不答应,与我无关。”

  世子道:“我知道,年岁不小了,不是小时候。”

  先前黛玉生辰,义忠王不在,林家也没给帖子邀请,小世子那几日又得了风寒,就算林家老二还特意登门来探望,他心里依旧不舒坦。

  义忠王世子也明白,若林家给义忠王下帖子,必然也要把什么南安、北静王之流都请去,父亲不在,他也没有擅自登门的理由。

  一年年长大,守着礼节,反而越来越生分,小时候就算一南一北还可以给林家随意写信,前些年还能大家一起在园子里玩。

  年岁长了,半点好处也无!

  世子裹着满腔愁绪,话毕,又板着脸走了。

  义忠王当爹的反而吃了儿子挂落,转过头问长吏:“我怎么瞧着他好像在嫌弃我这个当父皇的?”

  长吏只能选择闭嘴。

  其实他们世子也是个知礼守节的公子,但占着义忠王府的名声,旁人不免将他和吊儿郎当的爹联系起来。

  长吏另起个头:“王爷,那些马如何处置?”

  他们王爷多半会人去不了,把马送去,长吏都预备好人手,就等王爷一声令下。

  不料义忠王皱着眉头,半晌不说话,随即摇摇头才懒洋洋开口:

  “从哪儿牵来送回哪儿去,不送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么高的马,摔了她们本王可赔不起。”

  摔了只是借口,义忠王忽然想起来,他的马几乎都是太上皇和皇帝挑剩的贡品,真送过去太惹眼,给黛玉她们这群小姑娘招惹是非。

  人家都躲到京郊去寻自在,何必添乱。

  有人愁苦,就有人欢喜,起码黛玉、湘云、探春几人,从来没有这么自在欢喜过。

  湘云坐在马上,叫人牵着走了好几圈,大约有个模样,没刚上马时那么紧张,都能和姐妹们玩笑闲话了,理理头巾:

  “巾帼、巾帼,女子做此打扮,原来是因为便宜行动。”

  黛玉耐心给湘云科普:“非是如此,戴着这个再戴头盔,可以防磨。”

  霍云安的母亲就有一声精铁制成的铠甲,连着头盔,母亲下葬时一起入土了,原先小时候,霍云安也总是吵着要一身,可惜……

  林珺不知何时摸了进来,就算担着表哥的名头,他也知要避嫌,宿在外院,轻易不进来。

  他站在场子边,对几个妹妹点评一番:“我们家玉儿学的有模有样,不过还是湘云骑得最好。”

  史湘云胆子最大,现在已经敢自己拉着缰绳慢悠悠走几步,黛玉却还绷着一张小脸,逐渐适应骑马的感觉。

  黛玉让人把自己连着马一起牵到哥哥那边去,林珺对她说:“大哥哥回去了,我来知会一声。”

  林家老大当然想留下来玩,可惜他有公务在身,林老二想到他哥走的样子就好笑,像是学堂里不愿上课的小孩。

  林珺鼓励几位妹妹:“明儿你们都学会了,我领着你们绕着庄子走一圈。”

  又看过一会儿,林珺便出去了。

  几人骑了个把时辰,皆累的腰酸背痛,湘云捏着手臂嚷嚷:“可见花木兰不是那么好当的。”

  霍云安看着几位妹妹都累得发蔫,又心疼又想笑:“我久不骑马,骑了也觉得腿脚酸疼,何况你们。”

  婆子又牵进来一匹马,常见的枣红色,膘肥体壮,这匹比她们骑的马高出一大截,黛玉认得似乎是哥哥林璋来的时候骑的那匹马。

  霍云安问:“怎么又把这匹马牵来了?”

  那媳妇道:“大爷说他用不着,不如给奶奶骑。”

  霍云安脸上露出一丝笑。

  黛玉、湘云等人已经围过去看马。

  霍云安把马牵过来,都不用马凳,踏上马凳,攀着鬃毛翻身而上,姿态及其潇洒,黛玉她们排排站,被迷得只知道拍手惊呼!

  潇洒!

  太潇洒了!

  可惜此处地方太小,跑不动几步,霍云安便折返回来。

  湘云看得眼睛都直了:“这匹马才叫马呢!”

  对于相马,黛玉是个外行,她左看右看,十分不解:“嫂嫂,我瞧着这马和那些宝马也差不多的体格,如何当不来御马?”

  作者有话说:

  义忠王家真的没什么想法,就是太孤单了,孩子没有小伙伴。

  虽然我是个死宅,想想一辈子被关在院子里,真的很可怕。

  你们有没有去过山东的孔府。

  没去过的话大家也可以网上查查资料

  她们活动的空间很小,还不如现在一些养猪场呢!起码还会租一个山头,赶着猪猪去外面逛一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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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3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这一匹马确实是异邦输入的良驹, 林家花了一番心思才买到。

  不太懂马的人一看,似乎和进贡的御马差不多。

  见黛玉她们问,霍云安牵着马缰绳, 把马拉到几人跟前,这马驯得温顺, 霍云安一揪,它就将一个大脑袋探过来:

  “你们瞧,这匹马的一只耳朵不太对头。”

  大家一看,这匹马有一只耳朵似乎不灵活,好像耷拉着,不能完全立起来。

  然后霍云安又指一下马脖子上一片毛:“这里的花色也不太好,朝廷进贡的御马, 都是万里挑一,从花色到鬃毛,精挑细选。”

  黛玉她们勉强能看出来,毛色有些差别,只是远远的也感觉不出。

  “还有马蹄也略有不足。”

  至于这匹马的马蹄有问题,几个外行小姑娘就根本看不出来了。

  黛玉抚掌赞叹:“都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嫂嫂还是个相马师!”

  几个姑娘高高兴兴围着马赚了几圈,跃跃欲试。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义忠王世子生怕黛玉她们学会了骑马,将来自己反而落后, 万一哪一日她们策马同游,他再落下风, 面上兜不住。

  这几日也预备出去城郊学骑马, 什么马鞭, 马鞍, 都要最好的,马也要挑马厩中最大的。

  王府拦不住,只能求助王爷,管家支支吾吾过来回话:“王爷,世子爷要出去骑马。”

  义忠王无所谓,反正小孩子总是别人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本来作为男子就该学这些,先前也不是没请人教过,世子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就算骑马也有专人小厮牵着,在京城当街纵马会伤人。

  他肯认真学骑射,是一件大好事。

  义忠王道:“让他去,挑一匹温顺的,仔细护着,一会儿林大人家那些姑娘们都会了,他却不怎么样,叫人笑话。”

  “……是。”

  王爷可真是心大,世子爷出去学骑马,那是在城郊乱跑,不是在家中有人护着转几圈。

  胳膊拗不过大腿,管事的只能每日跟着义忠王世子进城出城,还得把小祖宗看好,王府只得这一根度独苗苗。

  城郊霍云安的庄子里,只四五日过去,黛玉她们已经可以独立的骑着马走起来,指挥马儿停住,转弯,像湘云胆子大,还能骑着马小跑。

  霍云安就带着她们到庄子外的空旷处,让她们学着骑长一点的距离。

  她先上原先林瑾的那匹马,策马猛跑了几圈,叫马也舒活舒活筋骨。

  黛玉、湘云等人见识到霍云安的实力,她在马上如此灵活,竟然像是长在马背上一样。

  “嫂嫂好厉害,我们几时才学得能这样!”

  霍云安骑在马背上,又和她们讲解一下重点:“真想把马骑好,还需腿部发力,三天不练手生,先前我在北边,骑得比这还好,如今已是退功不少。”

  几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一上马就要把霍云安的叮嘱抛在脑后。

  湘云见方才霍云安骑快马,也心痒痒想跟着学,看见湘云的动作,霍云安一把按住湘云的缰绳:“急不得,从马上跌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湘云失落:“知道了!”

  林家没人,马上就冷清清,传话的嬷嬷每隔日就要回来给贾敏报信,绘声绘色的讲城外姑娘们学到哪儿,做了什么。

  “太太,咱们家姑娘已经会骑马了!像模像样,史侯爷家的云姑娘骑得最好,吵着要骑大爷那匹大马,咱们家姑娘不让。”

  贾敏听黛玉和湘云又拌嘴,哑然失笑:“都多大了,还跟孩子一样吵吵闹闹的。”

  林如海从外面回来,嬷嬷讲的话听了一半,在上位落座,丫鬟奉茶。

  林如道:“本来也都是些孩子。”

  贾敏听得心痒,叹道:“早知我也该跟着去,听起来很有意思。”

  下人忙道:“太太是念着老爷。”

  林如海也向妻子诉苦求饶:“夫人若去,我们可真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了。”

  而后迎春下帖子找妹妹们玩,才知几个小姐妹在城郊找乐子,一看黛玉她们已经出去快十来日,贾敏闲着无事,亲自去庄子那边接姑娘们回来,顺便也看看城外风光。

  贾迎春跟着贾敏一起去,见黛玉她们自然抱怨一场:“你们有好乐子,居然也不带着我,若不是今日跟着姑母来,我还不知道。”

  几个姑娘连忙将最近的学习成果展示给贾敏和贾迎春看。

  贾迎春看着几个妹妹骑着马小跑的样子,一颗心揪着,手里攥着帕子:“玉儿,你们可仔细点。”

  贾敏这几日听着回报,现场一看,果然是这样的,她们还真的学了点本事,十分欣慰:“只十来日,我们家姑娘们马上就能上阵杀敌了。”

  黛玉被母亲夸得小脸通红:“母亲说的哪里话,还差得远呢!”

  贾敏见黛玉她们看着林璋那匹马,眼睛根本离不开:“下回让你父亲也再找几匹,比你哥哥那匹还好的!”

  黛玉连忙摆手:“这可不成,我们还不太敢。”

  霍云安又把前几日几个姑娘的糗事和贾敏他们分享:“前儿她们闹着要骑,我让人扶着一个个上马去,都怕高。”

  湘云自嘲道:“咱们是有贼心没贼胆。”

  一时间逗得众人都笑了。、

  贾敏她们在庄子上修整一日,第二天就启程回京,浩浩荡荡一串马车,官道上的行客无不侧目。

  黛玉她们回来没几日,又念着想出去,可惜姑娘家家,不能天天落在庄子上,湘云还谋划着将来当个游侠,骑马游历山川。

  照例是皇子进宫问安的日子,十一皇子身子不好,前儿有段时日病重,皇帝特许不必进宫,好生将养。

  天气回暖以后,十一皇子身体尚可,头一件事情就是递折子进宫请安。

  对于这等身子羸弱没有威胁的皇子,皇帝陛下尽情的偏爱,十一性子弱,不争不抢,旁的皇子看他那个身子骨不知能活几年,倒也少和他为难。

  这回十一皇子难得开口,请父皇赏他一匹马。

  圣上纳罕道:“怎么想起来要马匹,你近来身子……能骑马?”

  说完又打量儿子,还是那副皮包骨头的模样,脸色苍白,精神头还不错,果然成婚冲喜是有用的。

  十一皇子道:“而今尚且不可,孩儿只是想着,过几日天暖,也试一试。”

  圣上断然拒绝:“不成,你身子弱。”

  十一皇子有些失望,义忠王也在旁,既是一家子说话,他还是那个吊儿郎当的调子:“小十一既然喜欢,陛下赏一匹,那么多马,圣上也骑不过来。”

  太子殿下见此时是个好机会,主动上前:“父皇,去年您赏孩儿的那一匹枣红马最温顺,我明日就给十一弟送去。”

  圣上微笑,看向太子的眼神一脸欣慰,他就等着这个。

  太子自记事起就开始揣摩圣意,他心知肚明父皇最喜欢看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况且十一生子弱,父皇想来了就会挂念几句。

  圣上虽不太爱马球,却也有许多良驹,心情好了,就会赏赐给那些皇亲国戚,太子得过好几次的赏赐。

  太子一点,圣上就记起来,又道:“那一匹是温顺,当兄长的知道照顾兄弟,愈发懂事了。”

  十一皇子讨到了一匹马,他自知父皇只是见自己身子羸弱略有照拂,平日里低调自保,家中的产业比起其他王爷不算多,他没势力,不会有人巴巴送钱上门攀附。

  听说皇兄马厩里尽是良驹,而他却什么都没有,出城的时候,十一皇子坐在轿子中默默生闷气。

  义忠王拦住轿子,笑着调侃他:“小十一,你这马,是不是为你家王妃娘娘讨要的。”

  十一皇子脸色涨红,像是一颗红透的大苹果:“叔公!”

  义忠王把脑袋凑过来,附耳悄声道:“我不会乱说,你若去城外,记得邀上叔公一起,这几日我家那小子也在刻苦练习骑术呢!”

  十一皇子在城外有庄子,肯定比林家媳妇的那个大。

  仆人见弱不禁风的十一皇子巴巴往宫里去要马,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们王府没有好马,不就是因为爷身子骨差,这样一匹马,比人还高,他都担心把王爷小身板颠散架。

  王爷不能骑马,王妃就更不能了。

  下人颇没有眼力见:“爷,这样一匹马,王妃娘娘也不能骑啊!”

  十一皇子忽而很生气,王府的人总是不让他做这个,不让他做那个。

  十一皇子声音带怒:“先要回来,难不成以后现去找父皇讨要?”

  另一个长吏赶紧从后面掐了仆人,连忙圆场:“咱们王爷这一年身子渐渐好了,将来肯定能骑,这不是件好事?”

  林珺出去一趟以后,家里积了好几个帖子,好些都过了日子,还有一个文会,林珺收拾停当,积极参与。

  大家凑在一处吟诗作对,鉴赏名画,他见苏家人没来,一问才知忙着预备婚事,今日走不开。

  苏家的请帖前儿林家也收到了,前后两个媳妇进门,肯定有得忙活。

  林珺一脸疑惑:“苏家老三比我还小,怎的这么早就成婚?”

  忽而后面有人答道:“我家三嫂嫂家中的祖母大限将至,想看着三嫂出格,为了老人家的心愿。”

  苏老四捏着一把扇子走过来,给几位兄长作揖。

  苏家还是来人了,不过来的是老四。

  林珺点点头:“原来如此。”

  冯家公子想起来昨日家里的婶娘们还在议论林家老二婚配之事,一齐调侃林珺和苏家老四:

  他先对苏家老小笑笑:“你家大哥现下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将来你们一家子,也真是人丁兴旺。”

  说完,冯家公子又去看林珺。

  林珺大约猜得到冯家公子要念叨什么,也瞪回去:“看我作甚,我的婚事自有家中安排,还有……莫要管天管地,管到我大哥的后宅去!”

  冯家公子尴尬一笑,再说下去反而显得他男子嘴碎。

  苏家苏家老四背过人,小声央求林珺:“林二哥,下回你们去骑马,能不能也带着我?”

  林珺眉头一皱,把他拽到角落问:“谁告诉你的?”

  苏家老四如实相告:“先前我在城外遇见世子,世子悄悄说的。”

  见林珺脸色不好,老四又赶紧补充:“林家二哥,我没告诉旁人。”

  林珺昨个就知道义忠王家世子想找妹妹他们一起玩的事,苏家老四肯定也想一起去玩,但这事就算他们身正不怕影子斜,落到旁人眼中说不清。

  林璋果断拒绝:“不成。”

  苏家老四嘴角瞬间耷拉下去。

  林珺随意扯个由头,赶紧指着远处过来的一群人:“那不是宝玉吗?几时和北静王爷走得如此近?”

  作者有话说:

  大家国庆快乐!!!

  呜呜呜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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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4 第 164 章

  贾宝玉穿着一身红艳艳的圆领比甲, 在人群中格外惹眼,先前补过头有些虚胖,这半年似乎恢复正常, 那副色若桃花,面如满月的长相, 比女孩儿还俊俏。

  十三四的小童,漂亮极了,怪不得贾母心肝儿肉,北静王也喜欢得很。

  林珺现在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在京城各处交游,吃喝玩乐,顺便还可以四处探点消息。

  前儿听说北静王最爱养那种唱旦角的小戏子, 专门找少年人,再看宝玉,林珺嘴角僵硬。

  一转头,苏家老四苏炟还可怜巴巴看着他,林珺半点不松口,神情严肃:“那件事不可外传。”

  北静王也来凑热闹,他身份高,众人忙请上座, 王爷没带戏子来文会。

  林珺觉着北静王有一个宝玉还不够,看苏家老四的眼神不对头, 忙把苏家老四拉在自己身边,挡住北静王的视线。

  苏家和林家长子都入了官场, 一家子能有两人在官场混即可, 要其它儿子再汲汲营营, 圣上不会给好果子吃。

  苏家老四是家里最小那个, 肩上胆子更轻,当下往清雅文士方向发展,时常和林珺混在一处。

  此番宴会回去,林珺只觉浑身被北静王目光刺得火辣辣难受,以后再有北静王的聚会,林珺肯定不去!

  那边十一皇子自觉有些对不住迎春,便让迎春带着姐妹们去他的庄子上玩。

  无论如何,给皇子的东西都比赏大臣女儿的好,黛玉她们一进门,看雕梁画栋。

  湘云赞道:“皇家的园子就是气派。”

  探春也道:“咱们又沾光了。”

  迎春热情的招呼她们入住:“王爷图清净,不住这边,妹妹们还请自便。”

  迎春她们住下的第三日,义忠王就带着世子过来玩。

  十一皇子也来庄子上散心,不全是女儿家,没理由把叔公拦在外面。

  义忠王这回直接带着五匹马,照着他的说法,出来郊外专程跑马,恰好赶上。

  是不是恰好,谁知道呢?

  义忠王早与黛玉等几个姑娘混熟了,上来便笑道:“小玉儿,让伯伯看看,你的马术如何了!”

  黛玉见嫂嫂看着义忠王家的马,两眼放光,回敬道:“伯伯的马太高了,玉儿害怕,让嫂嫂先帮我们试一试。”

  义忠王点头,霍云安谢过之后,利落上马,将义忠王的几匹良驹皆试了一回。

  果然是好马,品相、力量、还有性情,都是一等一。

  义忠王世子没想到,黛玉的嫂子竟然马术这么好,先前黛玉夸过嫂嫂厉害,世子都没放在心上。

  今日见霍云安,比他的骑术师傅还有能耐,嘴巴都合不拢:“真厉害啊!”

  义忠王背着手,也连连点头:“虎父无犬子,女儿家也不甘其后。”

  林璋那小子,可真会找媳妇。

  又听儿子在旁感叹:“可见世间有多少女子,才能卓著,却被困于后院。”

  霍云安骑过一回,黛玉她们也骑自己的马,至于义忠王那几匹大马,她们暂且还没有那个自信。

  义忠王见姑娘们骑着小马已经很灵活,就连十一家那个媳妇都马上就学得七七八八。

  义忠王赞道:“瞧瞧,都像模像样,下回再来,咱们可以打马球了!”

  十一皇子只能坐在阴凉处看一看,外面有风,他还披着薄披风,看着众人生气勃勃,又生出自怨自艾的心。

  义忠王过来拍拍他的肩:“你把身子养好,改明儿一起打马球。”

  这一程可谓十分愉快,义忠王家儿子和姐妹们一起骑马比谁快,又射箭投壶,一日玩得几乎乐不思蜀,还想约下回一处玩。

  但又出了一个问题,宫里盯着各个王爷的动作,义忠王出去玩的事情,马上就传到圣上耳中。

  今日义忠王照例进去给太后和太上皇请安,给圣上请安。

  圣上不咸不淡,忽然聊起来:“听说叔父领着一群人去十一的庄子上玩?”

  义忠王笑笑,也跟着不咸不淡的聊家常:“只是凑巧,林大人家那几个姑娘,她们学骑马,臣刚好去那边玩,就去看了几眼。”

  皇帝知道义忠王喜欢和林家混在一处,叔父看起来人畜无害,还有一个林如海无欲无求,他近来疑心病越来越重,看谁都不顺眼,叔父这样自,谁知是不是真的韬光养晦?

  皇帝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怪不得十一那个身子骨忽然想起来要良驹,原来为着这个,高头大马,女孩家如何能骑。”

  义忠王重重点头:“能骑,若我朝女子都有此心,何愁边关不定?!”

  正当时,外面大公公说林大人来了。

  义忠王就知道,肯定是皇帝故意叫来的,林如海汇报过今日处置的几件公务,圣上就开始阴阳怪气起来:“林大人家的女儿,真是博采众长啊!”

  林如海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事情肯定从义忠王这边漏出去,反正他也没想着瞒下来,女儿家出去玩,又不是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

  当皇帝的管国家大事还不够,还要管姑娘们在家里玩什么?这圣上酸溜溜的口气,真没风度,管太宽。

  当然这只是林如海心里的抱怨,面上不能表露出来。

  义忠王在旁也不知怎么圆场,满心想着圣上是不是嫉妒林如海日子舒坦,一股子酸臭味。

  皇帝又道:“叔父不是历来与林大人交好,明儿把你马厩里的好马,送林大人一匹。”

  义忠王耍混:“圣上赏的好马,本王可舍不得送人。”

  当皇帝也不能真为一件小事惩罚大臣,留在史书上闹笑话,圣上看着心烦,就把二人打发走。

  宫里的娘娘们也知道十一家的王妃领着姐妹去骑马的消息,太后原先会打马球,倒也不稀奇,还和时常在跟前尽孝的七公主承诺:“等到秋天,哀家带着你一起去,到时候你就能学了!”

  七公主搂着太后脖颈儿撒娇:“多谢皇祖母。”

  过得几日,圣上来给太后请安以后,又把皇后和四宫娘娘都叫来,吩咐下去:

  “今年秋狩,母后也去,你们挑几个能骑射的姑娘伴驾,免得她老人家无聊。”

  皇宫恭谨应下:“是。”

  宫里有要求,京城之中的官宦女儿家骤然刮起了骑射之风。

  薛家宝钗心思活络,让家中的人赶紧贩来一批中上等的马鞍,找匠人定制了精巧的马鞍等物,赚了一笔小钱。

  可惜她家男人官位不高,没有陪圣人出京的资格,宝钗一阵失落,拿出好几套马鞍和马鞭让夫家出去做人情,没准下一回夫君高升以后,她也能跟着去。

  十一皇子府上不缺物件,太子又送了一匹马过阿来。

  长吏咕咕哝哝:“京城的姑娘们怎么兴起了这个?”

  管事的道:“上面的人喜欢,上行下效,况且史上又不是没有过,当年武后还驯马呢!你在府里不知道,外面都传开了,咱们圣上秋狩的时候,番邦什么大王的使者要来!”

  长吏一拍脑袋:“我晓得了!先前我听干爹说过,那什么国的女子,长在草原,自来骑射比男子还厉害,圣上肯定是怕咱们落了下风。”

  管事的点点头,心里其实不认可圣上的做法,临时抱佛脚如何能比得过人家自小长大都骑马的?

  见十一皇子慢悠悠走着出来晒太阳,众人都住口了,给皇子搬椅子,放茶水。

  把皇子奶大的嬷嬷道:“王爷近来吃药都比往常积极。”

  皇子抱着一杯蜜水,看着湛蓝的天:“秋日里我想和父皇一起出京,只愿那时不要生病。”

  然后又回头道:“到时候你们王妃娘娘也能和姐妹们一起去,你们也去。”

  嬷嬷们笑逐颜开,都说皇子一定会好起来,她们也能跟着去沾光。

  荣国府和史侯府上都喜气洋洋,宫里已经透了信儿,探春和湘云都要去,每日都要送到皇家的校场里,专门有人教骑射。

  探春和湘云先前就骑得不错,是那群小娘子当骑得最好的。

  黛玉伤寒了几日,身子康复以后也跟着一起去学。

  骑马一事也不是人人都能,当中有些姑娘和年轻奶奶,怕高的,只是寻常的矮马就不敢上去,还有些胆小怕动物,看见马就害怕,更有嫌弃马臭和脏的,因为有皇家的教习在只能硬着头皮学。

  宫里传来消息,太后娘娘也在学骑马,外面的命妇就更不敢怠慢,甭管愿不愿意,就要学着样子,做个姿态,恨不得各处招摇,她们也学骑马了!

  自愿去骑马与跟风骑马不可同日而语,想来亦是悲哀,上面的人需要女子三从四德,女子就要乖乖守规矩,学针线厨艺。

  当需要女子学骑马时,姑娘们又一窝蜂的涌上去,一月下来,一群半大姑娘和年轻奶奶被折腾的不成样子,叫苦不迭。

  秋狩队伍开拔,七公主和太后一车,就在太上皇的车后,反而与黛玉她们的车马隔开,后面还有皇后娘娘,各宫妃子,各位皇子、皇亲,才轮到六部大臣。

  前面已经走出一二里地,黛玉她们的车都没动一动!

  贾敏带着黛玉、儿媳一起,荣国府崔氏带着探春,两个儿媳都没来;梅姑一辆车,苏哲的夫人黄氏,哪个媳妇都没带,也自己一辆车,史湘云和史侯家的夫人一起,林璋、林珺、林如海、贾赦等人在另一个大臣的队伍,也离着很远。

  一开始众人还有心情看一看风景,而后只觉得赶路疲惫,黛玉她们偶尔串串门,梅姑去和贾敏、崔氏说话,霍云安领着几个姐妹挤在梅姑车上打叶子牌消磨时光。

  足足赶路有一个月,初秋开拔,将近深秋才到围场。

  说是初秋,众人都把厚衣裳裹上,黛玉等人抱着手炉,看从没见过的塞外风光。

  黛玉道:“若是再下一场雪,必定有北风卷地白草折的景象。”

  湘云挤过来:“夏日里水草丰美的时候,就是天苍苍野茫茫了。”

  霍云安催她们进帐子,莫要受凉。

  宫里的人知情识趣,相熟的人家帐子都安在一处,像是这几个小姑娘都安在一起,又省帐子又亲香。

  队伍驻扎第三日,番邦的使者就到了,据说是一个叫阿提乐部落大王派来的使节。

  使节是那里的摄政王,带了二皇子和两个公主还有许多马、牛、羊的贡品。

  黛玉她们一群女眷被安得很远,只有太后、皇后娘娘和贤妃、良妃、陪坐在太上皇和圣上旁边。

  番邦的摄政王还懂点礼仪,中原话也说得好,只二皇子和两位公主一落座就开始四处打量,显得十分无礼。

  二皇子看见义忠王旁边的世子长得白嫩好看,多看两眼,世子殿下猛的瞪回去。

  番邦二皇子阿勒底露出挑衅的笑容:

  “陛下,听说你们中原男人都读书,文文弱弱,不知可有人能与我马上一战?”

  165 第 165 章

  满朝文武皆不是傻子, 阿勒提部落递交国书派遣使者,朝中已经遣人去探过虚实,对他们有所了解。

  正是因为知晓, 那群蛮子逞勇好斗,皇帝才会让满朝文武乃至姑娘们都学骑马射箭。

  天朝上国, 当皇帝的还不至于被竖子小儿几句话就激怒,反而这位二王子的举止,落在一干大臣眼中,就是笑话,更将他们看轻。

  各地习俗不同,阿勒底看见这群汉人鸦雀无声,屁也不敢放一个, 还以为他们怕了自己,眼中的轻蔑神情更甚。

  皇帝陛下看着养尊处优,不像是能打仗的人,那些王爷个个都不成,好几个胖胖的满身肥肉,刚刚瞪他的世子好看的像个小姑娘,至于那些穿着文官服侍的大臣,有几个年轻的细胳膊细腿, 瞧着一掰就断。

  阿勒提又笑笑:“陛下,我知道你们的男人不练剑, 所以只比骑马,骑马也不行吗?”

  林珺和林璋他们在一处, 还有几家的公子, 他们年轻, 养气功夫没有长辈们好。

  见来者跋扈, 林珺自认小时候练过,有点童子功,想来一战,被他哥一掌按住,很不服气。

  当下谁都没动,谁去比都讲门道,像是那些个王爷去比,反而抬高了使者身份,且不一定能比得过。

  圣上看着一干大臣,他又不单只带了文官,还有武将,不过骑马而已,岂会怕了?

  圣上刚想点将出列,忽而翰林院那群庶吉士里站起一人:“圣上,臣请站。”

  一见那人,圣上本能先去看林如海一眼,林如海瞧着还算镇定,反而旁边的太傅苏哲面色一变,又恢复如常。

  林璋是文官,长相随他父亲,自带一股清俊文弱,就是阿勒底口中那等柔弱又白净的读书人。

  阿勒底见他真的激起来一个小白脸,拿下腰间的马鞭,指着林璋就笑:“你……哦,你就是那个美貌的探花郎吧!”

  显然使者团过来,也不是对□□一无所知,居然认得林璋。

  原本阿勒提还想说这个文官样的人官衔不够,但摄政王说过,有个漂亮的探花,他父亲是朝廷大官,勉强够格。

  而且一会子小探花输的惨了,他回去也好讲笑话。

  阿勒底往老大人那边看几眼,大约找出来探花的父亲是谁了,见林如海他们一群朱袍大臣,待会脸上无光,肯定特别精彩。

  圣上没说不可,心里也有点没底,但想到林如海这一家子,连女儿媳妇都会骑马,林璋总不至于太差。

  林璋上前行礼:“还请圣上赐马,臣可否从御马中挑选一匹?”

  圣上微微一笑:“爱卿想要哪匹就挑哪匹!”

  林璋跟着小霍侍卫下去挑马,才驻扎下来,霍云安就看过好几匹御马,她大致和林璋说过,虽都御马,但也有好坏,性子不同,跑得快慢也有差别。

  有些马儿原本是好的,但入京以后养在马厩里不经常活动,好马也变成了劣马。

  霍云安说过,这些王公的马匹里,义忠王那匹大黑马最好,年岁合适,又时常拉出去溜,应当跑得快。

  义忠王世子见林璋挑了他父皇的马,一阵兴奋,赶紧控制住上扬的嘴角,不能输阵。

  他其实也想出去比一比呢!

  可惜他爹一直摁住他的手,现下恐怕青紫了。

  黛玉见哥哥居然出头,不太像他的性子,一颗心七上八下,霍云安也有些紧张,不过她还是相信林璋。

  林璋和阿勒底站在一起,比阿勒底还高半个头,阿勒底长得壮实,林璋穿着一身翰林院青衫,显得仙风道骨。

  阿勒底看见林璋实打实的书生模样,暗自下定决心要狠狠赢他,不然更显得丢人。

  围猎本来就有赛马一项,早就设好杆子,二人从起点上马。

  部落使团的两个公主坐直了预备看好戏,她们先前就商量好,不单要和男子比,还要和远处那群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娘子比!

  看见对方来的是个书生,摄政王和两个公主使眼色:“真是愚蠢的人,他们自己的文人还写酸诗,百无一用是书生。派个书生来,是怕输的不够惨?”

  林璋翻身上马,利落干脆,摄政王忽然闭嘴了,两个公主也没了轻蔑的神情。

  这个书生竟然会骑马?!

  挥旗令下,阿勒底和那个白净书生像是离弦之箭一样,一齐冲出去。

  那匹黑马不知吃了什么神药,路程过半就领先两个马身,调转方向的时候丝毫不减速度,等折返回来,黑马已经领先了四个马身。

  书生比阿勒底轻,马肯定跑得快。

  这是公主们和摄政王为阿勒底找到的借口。

  林璋赢了,圣上和一干大臣并没有欢呼,防护这只是一件小事,连女眷那边都屏声敛气,安安静静。

  使团感受到对面的轻视的笑容,那个瘦书生,赢了以后话也不多一句,下马以后冲着阿勒底拱手作揖,再回去给皇帝行个礼,就回原先的座位。

  谁都没将他们看在眼中。

  阿勒底输了没有暴怒,但他素来特别会恶心人,换上一副乐呵呵的面容,鼓掌道:

  “不错、不错,想不到陛下的官员里卧虎藏龙,我妹妹正好缺个夫君,莫不如叫这位大人和我们一起回去当驸马?”

  这可真真是恶心到皇帝了。

  皇帝陛下惜才,都舍不得让这些优秀的年轻人尚公主。

  林珺可算明白哥哥为何会压着他不许出头,这群人还真够无耻的!

  把他哥当和亲公主了?也不看配也配!

  圣上冷冷扫了使团的两位公主一眼,模样品性岂能和本朝的姑娘相比,淡淡答一句:“林爱卿已经成婚。”

  大臣们脸上都带着厌烦,皇后心底嗤笑,国中的公子们,才不会娶那种野蛮的姑娘。

  野蛮的姑娘真不懂礼节,大公主阿希达听见皇帝答话,马上就站起来:“你们中原女子,扭扭捏捏,配不上这样的男子,他婆娘是谁,出来比一比?”

  这个男子还真不错,虽然不是她们那边时兴的长相,但不可否认,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长得好看。

  阿希达也不是真想要什么驸马,看见那些大臣对哥哥轻蔑的笑意,忍不下这口气。

  见那群大人物又不说话,而那对夫人和姑娘脸色也差得很,阿希达的妹妹阿米勒也得意洋洋站起来:“看吧,我就说中原女子不成气候。”

  湘云已经气鼓鼓,她这几日有些水土不服,今日还是吃药撑着精神过来的,要是她身子骨好的时候,也上去和她们比一比。

  梅姑是最淡定的,换了旁人家的媳妇兴许不成,但霍云安未必是阿希达的手下败将。

  其它几位夫人都向贾敏投来目光,早就听说她媳妇是霍总兵家的姑娘,前儿她们带起来满京城骑马的风气,不知会不会应战,且圣上答不答应。

  一干夫人暗自庆幸,还好先前宫里面透过风声,今次来的少说也能上马骑着走几步,不然还真叫那群使团看轻。

  两国相交,最怕的就是无理取闹,阿希达摆明就在无理取闹。

  贾敏突然开口:“你去吧,也叫使团公主瞧瞧本朝姑娘的能耐。”

  得令以后,霍云安款款起身,先到圣上跟前行礼,也说要挑一匹马。

  太后和皇后都还记着霍云安,这丫头上场,比林璋去比赛还叫人安心。

  太后对太上皇和皇上道:“刚刚林小探花就没赏,这回探花娘子要是赢了,圣上可得赏她一匹好马。”

  太上皇抚掌笑道:“御马随她挑。”

  霍云安也挑了一匹白马,一跃便上去,瞧着比先前的林璋还灵活。

  阿希达公主一看就觉着不妙,方才应该让皇帝派公主和自己比。

  果不其然,阿希达输的很惨,这个婆娘骑在马上,几乎都要飞起来了!

  阿希达输了,脸色很挂不住,而且探花婆娘冲过彩绳的时候,那边的夫人和姑娘们都不再矜持,爆发出一阵欢呼,有个个姑娘还得意比鬼脸。

  摄政王及时跳出来解围,仍就乐呵呵,笑眯眯:“原来是霍总兵家的女儿,那你们中原的话怎么说来着,失敬失敬。”

  这回阿希达和阿米勒都知道她是谁了,原先就听过那个性霍的总兵,打仗厉害不说,他婆娘也打仗厉害。

  还好死得早!

  太后让霍云安上前,见她为了骑马,头上一样妆饰也无,当即拔下一根金凤衔珠的簪子,亲自给她簪在发间:“好孩子,你父亲将你教的很好!”

  皇后娘娘原本也想赏,但太后已经出手,她不能争风。

  就算她们无理取闹,□□的姑娘们照样能让对方心服口服。

  就在众人觉着使团再不能闹出什么花样的时候,更无语的事情发生了。

  年岁稍小的公主阿勒米不服气,指着那群喜气洋洋的小姑娘:

  “我们是公主,圣上也该让公主和我们比,能挑得出一个,还能挑得出第二个?”

  皇帝陛下真被这群蛮子搞得头大,你若真置气,显得你心胸不够豁达。

  他甚至想看看这几个人能胡搅蛮缠到什么地步。

  阿勒米直接跑到女眷的位置前面,用马鞭指着一个人:

  “皇帝陛下,既然我的哥哥姐姐都比过,这位夫人比我姐姐年岁大,骑马的时日比我姐姐长,做不得数,我也想找个人比一比呢!先前她的哥哥和我的哥哥比,她是不是也能和我比呢!”

  阿勒米马鞭的方向,霍然就是林黛玉。

  刚刚摄政王和阿勒米咬耳朵,原来私下里说的是这件事。

  不然阿勒米也不能准确的找到林大人家的小姑娘。

  众人都捏一把汗,林大人家这个宝贝,那是京城里有名的玉人灯,才情是不错,模样讲究的是弱柳扶风,叫人看着心软。

  阿勒米看着黛玉的那张脸,和她的哥哥一样,好看是好看,柔弱得好像谁都可以欺负,心里笃定她不成,一扬下巴,再强调一遍:“骑真马,可不是那种短腿的玩意儿。”

  阿希达心里赞妹妹聪明,前儿她们一来就看见许多中原短腿的马,专门预备给女眷骑的。

  在她们部落里,就是小孩儿刚学骑马,都看不上这种短腿的畜生。

  皇帝瞥一眼林如海,果然见他脸上出现了裂痕。

  举杯冲林如海那头道:“给林大人斟茶。”

  义忠王比林如海还坐不住,皇帝陛下怎么还不阻止这场闹剧,让那群蛮子闹腾的还不够?

  若不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他早带着人把这群无礼的家伙砍了!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女眷那边。

  面对阿勒米的挑衅,黛玉一脸茫然眨眨眼:“你是在说我吗?”

  然后黛玉轻轻巧巧起身,反而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

  “我和你比。”

  “若是再输了,公主可不能耍赖哦!”

  作者有话说:

  林如海:麻了麻了,怎么都和我林家过不去?

  皇帝陛下:还是因为你养的好儿子,吃瓜看戏!

  义忠王:啊喂,人家故意找麻烦唉!!

  ……

  166 第一百六十六章

  黛玉漫不经心的语气, 像是两个姑娘玩闹,反正前面已经赢了两场,纵使输了, 也只是小儿玩笑。

  皇帝陛下一脸看戏的模样,对使团的摄政王道:“你们这边兄妹一起来, 他们也正好是一家子,这是林大人的妹妹。”

  那边黛玉已经走出来,褪下斗篷,霍云安与她耳语几句,似乎是在教她挑哪匹马。

  贾敏板着脸,手上的帕子都被绞成一团,人家都欺负到面上, 无论输赢,不能不应。

  阿勒米见黛玉生得很瘦,小脸冻得发白,讥笑道:“瞧这小身板,可别说我欺负你。”

  黛玉牵着一匹枣红马慢悠悠走过来,嘴上伶牙俐齿不饶人:“欺不欺负人,你心里有数,公主自小就骑马, 年纪也比我大,本来就在欺负人!”

  林家姑娘是出名的嘴上不饶人, 以前和南安郡主在义忠王家花园吵架的事,京城人尽皆知。

  对方不讲武德, 黛玉也不做君子, 本来就是欺负人, 还不让人说了?

  阿勒米没想到黛玉这么直接, 不像是她印象中说话声音蚊子似的汉人姑娘,她也不饶黛玉:“你若怕了,直接认输,咱们就不比。”

  黛玉叫人移来马凳,踩着马凳慢悠悠爬上马背:“谁说我怕了?”

  然后居高临下对公主道:“请。”

  公主见她都不能自己上马,着实佩服她敢出来比试的勇气:“还挺有性格!”

  彩旗一声令下,黛玉策马而去,那公主居然走了一会儿神,也不知是不是马的问题,出发就比黛玉慢。

  御马本来就是千挑万选的良驹,黛玉骑着也还成,只要一心比赛,不往下看,和那些小矮马似乎没什么差别。

  结果谁都没看好的林黛玉,林大人家的美人灯!

  皇帝陛下都做好输了以后打圆场的说辞,没想到啊!

  万万没想到!

  使节公刚调头,黛玉就已经到终点了!

  皇帝陛下比刚刚林璋赢了还高兴,冲面色发白的林如海举杯:“哈哈,林大人,喝茶,喝茶!”

  那摄政王见自家三次都输了,连忙又换了嘴脸,一脸谄媚的神态,双手捧起酒杯:“中原果然不凡,果然不凡!”

  皇帝陛下得意洋洋,又问:“不知使者尽兴了没有,朕的臣子当中还有善骑射者,不拘输赢,再比一比也成。”

  阿勒米输的最难看,黛玉仍旧是慢悠悠踩着马凳下了马。

  又强调一遍:“不能耍赖哦!”

  阿勒米姐妹这才反应过来,她们二人其实输的不是骑术,而是输在马匹上!

  哥哥阿勒底的马最好,所以和那个书生能跑得不相上下,只差了一点。

  她们俩的马,肯定和哥哥的不能比,和中原的御马更不能比!

  阿希达知道,如果她们再说不公平,肯定会被中原人笑话,只能愿赌服输。

  真是狡猾的中原人!

  这回太后娘娘把赏赐的机会让给皇后,几人也是夸一回黛玉勇敢机智,皇后娘娘赏黛玉的是一对镂金丝凤羽镯,上面嵌着红宝石和祖母绿。

  贾敏紧张得一后背都是汗,还要僵硬的挤出笑容,接受其他夫人的恭贺,出这样的风头,她才不愿!

  应付完使节,各家夫人从围场撤回来,贾敏头一遭就是关心女儿有没有受伤。

  儿媳骑术好,光看上下马就能瞧出厉害,贾敏不怎么担心,就是她家这个闺女,真叫人头疼。

  黛玉连忙自己招了:“女儿没什么大碍,只是腿上磨破了。”

  黛玉没骑过这么快的马,先前刚学的时候骑小矮马都磨伤过腿。

  贾敏现在回过味,越想越害怕,那么高的马,黛玉还跑得那么快,真想打黛玉一顿:“好端端的,你逞什么能!就你最厉害!”

  霍云安在旁,也不知怎么劝,一会儿婆婆急了,指不定连着自己一起骂。

  有人掀动帘子进来:“林夫人莫要如此,若是她们不逞能,今日那番邦岂不是看轻了□□?”

  竟然是太后!

  太后肯定听见了,贾敏硬着头皮领着两黛玉和儿媳行礼:“给太后娘娘请安。”

  太后抬手:“都起,让吴太医过来,还有周嬷嬷。”

  这一家子今日是大功臣,太后当然要来慰问一番,皇恩浩荡,顺便又打一回使节的脸。

  太后也是老人精,提醒一道陪同的皇妃和夫人们:“她们狡诈,不守礼节,你们还需仔细,这几日恐又生事。”

  众人连忙应下,太后又说了几句话,便回营帐歇息。

  太后一走,先前跟进来的太医和嬷嬷垂着头上前来,这是要看诊的意思。

  贾敏让人放下帐子,请太医把脉。

  因得黛玉说腿上有伤,那位嬷嬷直接领着黛玉进了内间检查,一会儿再来诊脉。

  吴太医号脉有半刻钟,眉头皱了又松,问霍云安:“夫人可有不适?”

  霍云安如实道:“身上略有酸痛。”

  就算日日骑马,这么快速度肯定会被颠得疼。

  吴太医又问:“夫人月事可准?”

  霍云安又道:“想是一路劳顿,今次错了日子。”

  贾敏也在一旁听这说法,脸又吓白了,太医这么问的时候,多半看着像喜脉!

  宫里的太医说话总是模棱两可,加上此番的脉象确实还摸不太准,只能道:“老臣瞧着脉象不妥,还请夫人近来起坐当心,最好卧床休息。”

  霍云安大约也听明白,太医可能怀疑自己是喜脉。

  她心道自己没觉着什么头晕呕酸水,只月事不太准,这些太医怪喜欢吓人。

  吴太医看过霍云安,又去给黛玉搭脉,这个小姑娘倒是没什么大问题,就是肺气略弱,需要调理。

  等到给黛玉看伤的嬷嬷出来,也给霍云安搭了一回脉,半晌才道:“夫人,是有些像喜脉,太浅了,摸不准。”

  脉象浅,那是因为月份浅。

  贾敏今日什么都没做,光顾着提心吊胆了,原先还想着儿媳叫人放心,这下真是气得头疼:“你们这些年轻人,真不仔细,身边伺候的嬷嬷不尽心!”

  霍云安尴尬的笑笑:“母亲,太医不是说,摸不准,而今我也不觉着有什么……”

  贾敏扶额道:“万幸而今还没有什么!”

  黛玉也被吓得不轻,刚刚骑马没吓着,想着被她嫂嫂吓到了!

  旁人家的奶奶有孕,都是仔细养着,最怕磕碰,她的嫂嫂居然去骑马!

  若是真的有孕了,这还了得?!

  反正贾敏是不敢让霍云安再挪动,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当下在外,不敢声张,又不好和林璋说,真是憋死人了。

  太后的人嘴巴严,没传出去,前后赏过补汤,以做体恤。

  好在一连过去几日,霍云安没有见红,也没什么反应,连贾敏都觉着是不是太医看错了,才准媳妇出来活动,只不许她骑马。

  使团一行人暂时没有生事,那两个公主还和黛玉她们打马球玩,没有记仇的样子。

  眼看着第二日使团就要走,第二日还有送别的宴席,那个时候皇帝陛下就会还礼,二王子阿勒底动了歪心思:

  “我看中原的姑娘都不错,林大人家的那个最好,妹妹你嫁不到那个人,我就把他妹妹娶过来,让你出气。”

  阿希达出言阻止:“哥哥,你不能这样!”

  她知道哥哥是个坏东西,先前逞能斗勇的时候会说几句酸话,其实那些汉人姑娘也不坏,还很大方的和她们分享中原的首饰衣裳。

  要是她们落到哥哥手里,不知道能活多久。

  阿希达看向摄政王叔叔,希望叔叔能阻止二哥。

  摄政王反而也跟着煽风点火:“你若要,就要七公主,不要只看长相,七公主身份最尊贵!”

  摄政王叔叔也支持他,阿勒底自信满满:“反正我没有侧夫人,不如两个都要!”

  等到送别宴,依着原先的安排,皇帝赐下丝绸和金银,对于草原部落而言,十分珍贵。

  阿勒底灌了半醉,还出去给大家跳草原上的祝酒舞。

  一曲结束,阿勒底行了一个礼:“尊敬的陛下,感谢您的恩赐,您如此大方,我想和您要一样东西,还请陛下赏赐。”

  皇帝见他愿意跳舞,姿态放得低,却没掉下陷阱,笑道:“你说说是什么东西,朕才好答应,不然你要我的皇位,我给还是不给?”

  陪宴的众人笑容僵硬起来。

  阿勒底拍拍胸脯,又指一下林如海的方向:“陛下玩笑了,我不要那个,我还差两个侧夫人,想要林大人家的那个姑娘,还有……还有陛下家的七公主。”

  呵!

  宴席登时寂静无声。

  要林大人家的姑娘,还要公主?!

  虽然当皇帝的公主多,就像养小猫小狗似的,可皇家的公主,却是皇家的威严!

  林大人家的黛玉也就罢了,皇室血脉,岂是一介蛮荒能肖想的?要的还是侧夫人?

  果然针不扎自己身上不知疼,皇帝陛下此刻再也没有看戏见自己大臣吃瘪着急的心态。

  阿勒底的笑容十分刺眼:“你们中原有个故事叫昭君出塞,现在陛下一共有两个王昭君,又是两段好故事。”

  皇帝陛下也吃了酒,此刻几乎气炸了,其它大臣亦是激愤。

  圣上冷笑,冲阿勒底勾勾手:“你到朕跟前来。”

  阿勒底晃悠悠走散去,还跳舞似的蹦了两下。

  说时迟那时快,皇帝陛下忽然抽出侍卫的佩剑,迎头对着阿勒底一刺。

  阿勒底腰间也藏着匕首,皇帝不擅武艺,暴怒之下并没砍中。

  阿勒底侧身躲过,扬起匕首就往皇帝身上扑。

  “护驾!护驾!”

  侍卫连忙将圣上往后拖,上前挡刀,忽而只见阿勒底脖颈上一道血痕,血流喷涌如柱,两个御前侍卫被结结实实喷了一脸的血。

  待众人回魂,才发现是坐在侧位义忠王世子魏延,手起刀落,在阿勒底脖颈上猛割一刀,切了他的脖颈上命脉,当场毙命。

  北静王此刻赶紧上前,振臂一呼:“陛下有生之年,□□将士,必踏平番邦!”

  “踏平番邦!”

  “踏平番邦!”

  呼号之声震动山林,宴无好宴,杀人见血!

  使团的摄政王软骨头,整个人几乎匍匐在地,向□□圣主请罪。

  圣上回过神,酒也醒了大半,想到阿勒底行刺,死不足惜,本应该凌迟,但他宽宏大量,勉强赏一个全尸。

  两位公主没有参宴,却见到哥哥满身是血的尸首。

  一个时辰前的大活人,现在变成一具尸体,她们不能接受!

  阿希达晃晃阿勒底的尸身:“哥哥!哥哥!谁,谁杀了我哥哥!”

  阿勒底已经死了,身体尚有余温。

  摄政王冷笑:“你哥哥要行刺圣上,圣上亲自处决,圣上还说,回去告诉大王,今后若遣使者,请先教会他礼仪。”

  夜已深,今夜许多人难以入睡。

  林如海复盘今日宴席:“陛下……似乎被借刀杀人了。”

  苏哲幽幽而叹:“终有一战,早是一刀,晚也是一刀。”

  作者有话说:

  前妾一身安社稷,不知何处问将军!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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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7 第一百六十七章

  使节团中的摄政王是关键, 那一群人中真真狡猾的,分明是他。

  此人一时撺掇二王子和两个公主闹事,一时又奴颜卑膝极尽卑微姿态, 可谓是能屈能伸到了极致!

  愚蠢的王子和公主,就算这位二王子没有丢了性命, 得罪圣上,回到部落以后,肯定会遭到厌弃。

  这是义忠王世子头一回杀人,准确说来,他并不想杀人,只是见那位王子要加害皇帝时本能的阻止。

  圣上当即就嘉奖其护驾有功,至于最后要赏什么, 大约是还朝之后再行商议。

  义忠王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不住的夸奖儿子:“好儿子,有血性!我这个当爹的不如你!!”

  又叫人端来安神汤,好生守着世子过夜。

  使节团的营帐里乱糟糟哭过一回,两位公主都十分后悔,为何今日没有和哥哥一起去赴宴。

  若是她们去了,肯定会阻止哥哥。

  阿希达声音嘶哑,眼里像是淬了毒:“殿上人人都佩刀, 就是他们中原人说的鸿门宴。”

  摄政王脸色带着鄙夷的冷笑,似乎觉得阿勒提的死亡是他咎由自取, 他对两个公主说:“你哥哥自己还带着匕首,是你哥哥动的手, 要是有人这么无礼, 向你们父皇讨要你们去当小老婆, 你们父王会扒了他的皮!”

  阿希达拿起自己的小匕首, 亮出冰冷的刀锋:“你是说哥哥自己该死!”

  “先前还不是你教他要公主,你骗他!”

  阿米勒拉住姐姐的衣袖,冲姐姐使眼色,微微摇头。

  狡猾阴险的摄政王,如果她们姐妹再吵闹,恐怕回不去部落。

  哥哥死了,但是一起来的士兵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要为哥哥报仇,大家都十分安静,像是很早就知道哥哥会死。

  说明这些人肯定被摄政王收买,只听他的话。

  摄政王哈哈一笑,半点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心虚:“我是在开玩笑,你哥哥自不量力,现在还惹恼了□□皇帝,别说□□皇帝会砍他,你们父王也要砍他!”

  林璋和林珺的帐子里,兄弟二人早已熄灯却没有睡着,使节团那边过于安静,那位来访的摄政王对二王子的死亡接受得太快了。

  林珺忐忑的问:“大哥,你说……会打起来吗?”

  林璋翻了一个身:“这一二年不会,今后定有一战,那位摄政王能屈能伸,不是简单人物。”

  且说贾赦那头,依旧掌着灯,他今日被吓得够呛,睡不着,找林如海来说话。

  贾赦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欣慰:“还好两府上只有我一人来,免得办不成事情,尽会添乱。”

  先前还遗憾宁荣二府只有贾赦一人伴驾,可见宁荣二府势力衰微。

  而今贾赦觉着,衰微就衰微,总比血溅三尺好。

  林如海不想多聊,转而问贾敬:“敬大哥身子是否有起色?”

  贾赦道:“好多了,命保得住。”

  然后贾赦作为舅舅,难得聪明了一次“这一回林家太过出挑,你还是想好回京之后如何应对。”

  林如海道:“旁人都点名道姓,身为臣子又岂敢惜身?”

  这回圣上当庭被刺眼看两方交恶,回来京城谁还能分出心思顾及林家人。

  这时义忠王也进来了,他见这边还亮着灯,自己又睡不着,所以直接进帐子说话。

  义忠王前脚进来,苏哲和朱谦也跟着后脚就到。

  今夜睡不着的人真是太多了。

  贾赦招呼几人坐下,又问:“原先圣上不是还要打猎,忽而取消,是不是因为那边。”

  义忠王笑到:“他们还不至于蠢到那个地步,想来回去之后阿勒提的部落要乱上一段时日。

  帐子外传来两声鸟叫,义忠王凳子没坐热,忽而站起身:“我可不能和你们再说话,白惹麻烦上身!”

  几人见义忠王走得匆忙,当下虽有千言万语,只能按下不表,各自散去。

  秋狩的围猎最终还是没有取消,只是圣上开了一箭,而后就命各位臣子王孙自去玩乐。

  使节团虽然已经走,留下的阴霾并未散去。

  众人兴致缺缺,义忠王世子也勉强出去转了一圈,而后就坐在围场边叹气。

  忽而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叹什么气呢?今日得了哪些猎物?”

  义忠王世子猛然起身,向来者行礼:“回太上皇,我骑术有限,只得了几只山鸡野兔。”

  太上皇拍拍世子的肩膀:“还是要好生学起来。”

  世子躬身垂首:“谨遵太上皇教诲。”

  太上皇一走,世子也不想坐在此处免得又遇见什么人。

  他叫人带上猎物回到营地,林珺和林璋也回来了。

  林璋见他垂头丧气,兴许是因为先前杀了使节团王子还没缓过来。

  林珺夸他:“你的兔子还比我多一只呢!”

  林珺想要让他振作精神,把自己的猎物与他的放做一堆,笑嘻嘻拉他起来:“一会儿叫他们烤来吃。”

  义忠王世子瞥了两眼猎物:“真无趣,我们几时才能回京?”

  然后世子又仰头看天,又蓝又深,万里无云:“回了京城,还是无趣。”

  依着钦天监算的日子,大部队开拔还京,谁都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这一路霍云安的月事还是没来,脉象越发明显,走到半路,几乎就可以确定是有喜了。

  因为胎还没完全坐稳,贾敏等人秘而不宣,连一起的梅姑和崔氏都没透露半个字。

  回到京城林宅,请了太医,林璋才后知后觉,将为人父的喜悦被无尽的后怕冲淡。

  林璋一脸的愁容,还带着责备的语气:“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林璋根本不敢想,这么倒推回去,霍云安骑马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霍云安心虚一笑:“左右又没出事,告诉了你还不是多一人提心吊胆。”

  随即摸摸没什么变化的小腹:“这孩子是个经得起折腾的。”

  林璋一时无言,想着妻子有孕在身,当下已经平安若再纠结已经无意义,只能把照顾她的丫鬟婆子都叫过来训话:“都仔细点,今后不能由着你们奶奶乱来。”

  领头的婆子垂着头只能又保证一回:“小的们知道了,今日太太和姑娘各自嘱咐了一回。”

  霍云安只在家中养胎,不太出去活动,这回贾敏领着黛玉去荣国府拜会贾母,她就没有同行。

  贾敏一点都不爱提先前自家孩子在围场出风头的事,巴不得京城的人把这件事忘记得干干净净才好。

  和林如海预测的差不多,大家的目光都被圣上遇刺吸引,没人说起黛玉。

  黛玉经过修养腿上的擦伤早就痊愈,看不出一丝印子。

  只是贾母也不可能将黛玉的裙摆掀开来看,虽然探春已经说过黛玉无碍,见黛玉全乎一个,贾母才安心。

  贾敏笑笑,把黛玉推到老太太跟前:“怕老太太担心,特意带她来给您看看,全乎着呢!”

  贾母年岁高经历多,却也没见过圣驾遇刺,把黛玉揽在怀中:“以后再不去了,太凶险,刀剑无眼。”

  大家都会本能回避不愉快之事,贾母便不再谈,只与贾敏和黛玉笑道:“云儿有好事,已经定了人家。”

  湘云比黛玉还小,没想到亲事定的这么快,贾敏忙问:“是哪一家?”

  贾母又道:“卫家的儿子,叫什么卫若兰。”

  崔氏也听过魏家人的名声:“我听琏儿提过,是个不错的公子,模样和才情都有。”

  黛玉当下不能叫话落在地上,让人扫兴只得口不对心说一句:“云妹妹还真是大喜了!”

  ……

  从荣国府回来的路上,黛玉神思飘忽,一会儿想起及笄就嫁人的宝钗,一会儿又回想起南安郡主的婚事,还有迎春姐姐出门的时候,大舅母哭得撕心裂肺的声音,犹在耳畔。

  黛玉心口有些闷。

  满京城中烦恼的也不止黛玉一人,英莲的男人如今外任还没着落,看他的情形就想卯足了劲儿留在京城。

  而今皇帝陛下秋狩回来,英莲的男人心思就更定不下了。

  英莲不好多嘴,当下还有人上门拜访。

  英莲总觉得怪怪的,让乳母嬷嬷去见。

  乳母嬷嬷也觉得此人脸生:“是哪一位?”

  那媳妇笑盈盈的,伸手不打笑脸人。

  可媳妇自报家门以后,乳母嬷嬷想打人:“我们奶奶是付家人,娘家是金陵薛家,奶奶的母亲和国公府上的二太太是本家,听说您家也是江南人士……”

  乳母嬷嬷没等那媳妇说完,也陪笑道“真是不巧,我们奶奶进来伤寒,不便见客。”

  薛家的办事媳妇看出来这户人家不想理自己,一甩帕子,啐了一口就走了。

  晚间英莲的男人应酬回来,听说英莲不见薛家人,心里很不乐意,觉得她过于清高。

  英莲拉下脸道:“是那个薛家,你可莫要看点蝇头小利就去招惹!”

  他男人显然并不在意,仍旧狡辩:“人家姑娘嫁出来,就不算薛家人了,付家和南安王府亲近,或许能走一走路子。”

  英莲怒了,她男人果然动力歪心思,岂能和这种人家沆瀣一气?

  英莲道:“我是从甄家嫁出来,难道我父亲母亲就不管我了?旁人看你,不会因着我父亲的缘故给你三分薄面?”

  她男人反唇相讥:“是是是,奶奶说得有理,奶奶说得有理,奶奶有通天的本事,何不帮我走一走门路?”

  英莲气的直抹泪,那男人转念一想,英莲说的也有理,自个儿脸上挂不住,赶紧给英莲致歉:“是我错了,给奶奶作揖,给奶奶请罪!”

  过不得几日,林家忽然收到了英莲的拜贴,贾敏看过帖子,面色凝重的叫人将英莲请进来看见她面色苍白,双眼浮肿,屏退左右,与英莲说话。

  英莲见下人们一走,顾不得端庄,结结实实跪下来给贾敏和黛玉磕头。

  “太太、姑娘,求您救我一命!”

  黛玉被英莲吓到了,慌忙上前将她扶起来:“姐姐遇到了什么难事,起来说话!”

  英莲的品行容貌,贾敏一直很喜欢若不是大事,她肯定不会上门求告。

  她们见英莲似乎被吓得狠了,安抚了好一会儿,英莲才说出原委。

  贾敏听到一半就气的满脸通红:“真是吃了豹子胆!下作东西!”

  不等英莲恳求,贾敏当即就应下:“你放心,旁的事我不帮,这件事若不帮,岂不是眼睁睁看你遭了毒手?”

  母女俩将英莲送出去,嘱咐她若有异动,只管往林家报信。

  晚间林如海一回来,贾敏便将今日英莲哭诉之事与林如海说了。

  贾敏自己先应了,还没问过林如海:“老爷,能不能帮?”

  作者有话说:

  猜猜,英莲遇到了什么麻烦~

  ……

  国庆结束了,呜呜呜呜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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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8 第一百六十八章

  林如海这一世很佛, 很懒,前世他帮贾雨村之后落得这样一个结果,这辈子他历来不掺和任何官场之外的关系运作, 人脉没有积几分,但是在皇帝跟前却也安全。

  英莲一事, 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又不会触犯律法,若他有能力而不管,最后英莲遭难,岂不是见死不救?

  甄士隐去年致仕,他入官场晚,给妻子挣了一个诰命, 也给英莲挣到官家小姐的身份,但甄士隐在官场上本来没多少势力,如果真如英莲哭诉的一样,甄士隐纵使有一片爱女之心,也斗不过京城的郡王府公子。

  林如海道:“无妨,我自有安排,只是有这一回,不知还会不会有第二回。”

  贾敏只觉得荒谬, 先前薛家定下亲事,以商贾女儿的身份嫁得从五品的京官, 薛姨妈颇有小人得志之态,纵使后面薛蟠触怒皇家被流放, 薛宝钗的婚事还是保住了。

  现在一想, 是南安王府的公子哥儿想要保住这门亲。

  古往今来用家中姬妾去讨好上位者的人不在少数, 想不到付家人竟是舍得八抬大轿迎进来的媳妇向南安郡王府献媚?!

  贾敏心头又恨又无奈, 冷笑道:“怪不得南安王府上会给薛家指婚,原来近水楼台,先得月!”

  林如海的面庞也格外严肃:“这次薛家人在当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贾敏拢了拢头发,冷哼一声:“还能是什么?”

  比烟柳巷子里的老鸨也差不过多少了。

  原来英莲的男人一直想谋个京城的差,奔忙了许久而不得,那日见付家那位姓薛的奶奶派人上门,一来二去英莲的男人还是勾搭上了付家自然也就认识南安郡王府上的两位公子。

  付家那位姓薛的奶奶不是无缘无故上门,实在是英莲的美貌被南安郡王府上的三公子看了去,那公子偶然在街上见过英莲一回,着迷得紧,浑身宛如火烧,只可惜这样的美人竟是嫁了如此的蠢货,他想与英莲认识一番。

  当然英莲的男人暂且不至于做出这种事,付家那件事,还是英莲家一个伙计媳妇偶然得知的。

  那个媳妇和付家的嬷嬷是同乡,付家老嬷嬷冒犯薛宝钗被惩治一番,心里气不过,漏了口风,伙计媳妇被吓得不轻,赶紧告诉英莲,英莲只怕丈夫真的做出此事。

  纵使为了名节,守得住今日,来日对方许以官位和俸禄,英莲明白丈夫的脾性,这男人未必愿意保她。

  英莲六神无主,又不敢告诉已经在江南荣养的老父亲,只能厚着脸皮求到林如海府上来,只愿林大人能把丈夫的差使指得远点,别让丈夫再有这样的念头!

  当下贾敏无比庆幸,黛玉很早就撞破了薛家宝钗的人品,二人并没有深交。

  林如海想起来前世薛家母女极尽所能图谋金玉良缘,宝钗一面做庄重姿态,却又做过那等在宝玉床前绣肚兜,露出雪白酥臂的事,林如海还是魂魄时候听婆子们磨牙,薛姨妈曾经想要半大不小的宝玉留宿梨香院。

  那算盘响的就连前世林如海一个当鬼的都看出来了!

  只是薛宝钗究竟是像秦可卿一般被逼的?还是自愿与南安郡王府纠缠不清?

  若是自愿的,她早已嫁为人妇,付家今日靠薛宝钗的美貌讨得南安郡王府上欢心,得到好处。将来薛宝钗有色衰爱弛的一天,焉知付家不会卸磨杀驴?

  薛宝钗不是蠢人,这么简单的道理不可能想不到。

  可是如果她真的是形势所迫,为何又在结交英莲一事上如此热心,恨不得马上把英莲也一起拉下水?

  此刻黛玉听说父亲回来了,忧心英莲之事,急匆匆往这边来。

  一路上黛玉也在思考这件事,她不信宝钗会主动与什么郡王家的人有染,但宝钗的做法却又叫人细思极恐,想起来都后脊背发寒。

  黛玉款款而来,她今日穿了一条藕粉的裙子,行动之间像是一朵绽开的芙蓉花。

  林如海看见女儿又是一阵心痛,若前世的黛玉最后不是病死,极有可能被荣国府的人拿出去当做向王公贵族们献媚的工具,遇到丧心病狂的,兴许还会同巧姐一样被卖掉……

  “父亲,您回来了。”

  黛玉露出一个笑容,林如海回神,女儿就在跟前好好的,有他在谁敢动他闺女半根毫毛。

  林如海指着身边的空位,让女儿坐下:“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放心,你父亲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这只是小事一桩。”

  黛玉听父亲主动将事情揽过去,心里一块石头落地:“那就多谢爹爹了!”

  贾敏勉强笑道:“都是养儿养女的,你父亲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英莲遭难!”

  虽说林如海已经答应会将事情办妥,但贾敏只要略想想那些后宅阴司,就觉反胃。

  果然是她们林家内宅太清净,其实贾敏小时候耳闻之事也不少,就说宁国府那边的贾珍和贾蓉就是一堆糊涂虫,前儿听说又和哪家旁支勾搭上,和郡王府上的爷们一路货色!

  黛玉想到南安郡主也算一个磊落人物,却有这样的兄弟,真是可叹可叹。

  再想探春也不凡,却也有宝玉这种兄长,还有一个会用蜡油烫人的弟弟。

  女子实在太难,英莲遇到了这种事,却不敢想着和离,只能求林如海把丈夫调走,今后难不成自己也要像英莲姐姐一样仰人鼻息生存吗?

  女子过得好坏,似乎与她品性和才情没有多少关联,在家时看的是父亲的兄弟,嫁出去了只看丈夫如何。

  真是无力啊!

  林如海和贾敏看到了女儿的忧愁,还以为她是在揪心英莲一事,林如海又宽慰了她一回,黛玉只能淡淡笑笑应下。

  见此事已经妥当,黛玉和父母说过一会儿话,又去小院看嫂嫂,而今嫂嫂在家养胎,她又出不得门了!

  嫂嫂是个嫉恶如仇之人,黛玉怕嫂嫂听过此事动气伤身,故而没有和她分享。

  今日傍晚吃过饭,林家老二才从外面回来,这几日义忠王世子心情不太好,义忠王办了好几次宴席,想让儿子热闹热闹,顺便冲一冲杀过人的晦气,林珺当然在受邀之列。

  一回到家,他就开始事无巨细的向父亲汇报今日来了哪些人。

  林珺笑道:“圣上也真舍得,什么金银珠宝,宝马良驹,赏下来不少,只可惜义忠王已经占了撷芳园,京城一等一的好园子,圣上没再赏产业。”

  黛玉听罢却蹙眉:“义忠王府已经宴饮过好几回,似乎回京之后就没停过,长此下去,许是不好。”

  林如海也觉义忠王有些过于高调,可义忠王看起来不着调,实则不傻,他们皇家人肠子九曲十八弯,不知道又在唱什么戏。

  林珺已经去过两回,事不过三,转眼看苏那些人来的越来越多,也当见好就收。

  林如海道:“眼看年关在即,家中有诸多事情要料理,尤其是冷先生的年礼,你仔细预备,不得马虎。”

  林珺会意点头:“孩儿知道了!”

  正是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况且家中确实有许多事情要料理,他正好许久没有练习算盘,正好练练手。

  贾母入冬受了一场寒,病情似乎有点严重,贾敏不放心,只得将两个孩子带去看过几回,每日早出晚归。

  贾敏见母亲开头几日病情不太妙,真想留在那边守夜,但她一留,黛玉必定要留,那家里有个贾宝玉,贾敏不敢。

  好在过了三日,贾母身体渐渐好转,贾敏一个当女儿的也松了一口气,老人家最怕熬不过冬天,老太太年岁大了!

  今日贾敏和黛玉乘车,林珺不怕冬日天冷,仍旧要骑马,娘儿几个抄近道,从西角门那边出门。

  马车先来,贾敏领着闺女上车,林珺也骑在马上,嬷嬷们自有一辆下人的马车,旁边还有家丁和小厮。

  林家老二穿着貂毛大氅,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坐在马上看见一贾府小厮模样的人探头探脑躲在拐角处,怀里还鼓鼓囊囊的。

  “你们去看看,那个人鬼鬼祟祟作何?”

  林珺一句话,林家的家丁和荣国府的家丁一起冲过去,那个小厮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就被人扭送过来。

  荣国府看门的老嬷嬷认出来人,赔笑道:“这是宝二爷身边青哥儿,二爷别是误会了。”

  其余荣国府的家丁也不动了,心里还埋怨林家二爷多事,管天管地还管到荣国府上了?

  林珺意味深长看了那人鼓鼓囊囊的怀中一眼,也笑道:“一场误会,是我看走了眼,见他怀里有东西,担心是不是府上的要紧物件。”

  叫青哥儿的小厮自诩是经过千挑万选才到宝玉身边服侍的人,林珺又不占理,此时更是委屈:

  “小的没有偷东西,只是宝二爷想看书,小的出去寻来的。”

  林珺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宝玉长进了啊!”

  如果是圣贤书,何必这么藏藏掖掖的?

  林珺博览群书,市面上的各色本子也看的七七八八,当中有词句情节可取者,不过大多是猎奇臆想之物,让人看了哭笑不得。

  一时间林珺挺同情宝玉的,二舅舅镇在那儿,难怪要偷偷摸摸。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闹出来,宝玉肯定又是一顿打,老太太身体还没好全,气不得。

  林珺不再纠结于此,骑马开路领着母亲和妹妹归家。

  且说那宝玉听小厮说在外被林珺拦住,吓得一阵激灵,还好那个表哥没有继续为难刨根究底。

  贾政如果知道宝玉看杂书,肯定会生气;但是如果是林家表兄发现自己看战术再被贾政知道。

  贾宝玉要掉一层皮!

  就在双方都为此感到庆幸的时候,贾宝玉还是被揍了!

  消息传到林家的时候,林珺十分惊讶,心道宝玉也太笨了,藏几本书都藏不好!

  问荣国府的来人:“你们二爷可是因为看了不该看的书,舅舅才这么生气?”

  那人头摇得拨浪鼓一般:“听说是因为一个叫琪官的戏子,和忠顺王爷府上有牵扯,那琪官不见了,那边一口咬定是我们二爷藏起来的人。”

  林珺无奈,看来表弟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他屏退来人,黛玉从屏风后面出来,一时一脸的无奈。

  黛玉道:“要我说,二舅舅这回打得好,若不重责,忠顺王那边可难交代。”

  林珺顺手给妹妹斟了一盏茶:“要我说,忠顺王爷对付人的手段我在外略有耳闻,那戏子想跑实乃人之常情,宝玉要是真仗义相助我还高看他一眼。”

  “只是……”林珺顿了顿,“他做事也太不干净了!”

  黛玉似懂非懂,皱眉反问:“忠顺王对付人的手段?什么手段?”

  林珺只想抽自己嘴巴子一下,那种事情他怎么能和妹妹讲!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今天的更新,明天还能不能有,看身体状况吧!

  这一章也是退烧的时候码的,我也不知道咋回事,突然就急性咽喉炎发高烧了,脖子和胸口的淋巴结还很痛……

  退烧消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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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9 第一百六十九章

  林珺和黛玉面面相觑, 大眼瞪小眼,那种男人对付男人的手段,他一个当兄长的如何能与黛玉明言?

  “那些事, 不是小孩子该知道的,总之就是很不好的事。”

  林珺尴尬笑着打哈哈, 就这样蒙混过去。

  黛玉无语道:“还能如何,大约就是苻坚对慕容冲那般?”

  林珺呵呵一笑:“妹妹果然博学多识。”

  好在黛玉没有与哥哥深究下去,贾敏听说宝玉被打,遣人送了几样活血化瘀的药材。

  宝玉没伤到筋骨,算他走运,虽然贾敏不喜宝玉,二哥贾政未免下手也太重, 若真打出一个好歹来,老太太这么大年纪,怕也要跟着不好。

  林如海还以为金钏那次跳井不成,贾宝玉会逃过一劫,想不到贾宝玉被暴打还是应在了琪官上。

  按理说贾宝玉却是该打,前世也因为贾宝玉被打得太狠,忠顺王府上才不好向荣国府发难。

  不过林如海冷眼瞧着,贾政是瞎猫碰上死耗子, 当初动手的时候确实奔着将宝玉打死的念头去的。

  贾政其人,实则也存着几分狠心, 前世的贾元春进宫,贾宝玉被打, 贾探春和亲, 他这个当父亲的在当中又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贾宝玉纵然顽劣, 但贾政作为父亲, 本就教育失职,一日日只会责备王夫人没有教好孩子,把惯坏宝玉的责任都推到老太太身上,难道宝玉就不是他儿子?

  贾政说话的语气,黑如锅底的脸色顿时浮现在林如海眼前,没办法,谁让他前世当鬼魂的时候看了太多太多。

  林如海没关心宝玉,前世大热天的贾宝玉都能养好,而今天凉了,伤口应该好的更快,只是这辈子黛玉不再会哭的眼睛肿的像桃儿,宝钗也不必手里托着一丸药,走过半个大观园巴巴的给宝二爷送药。

  林如海比较关心老太太,对妻子贾敏道:“你可有派人去问老太太的安,她老人家素来疼宝玉,这回怕是要急坏了,没准会闹着回南京呢!”

  贾敏瞅了林如海一眼:

  “老太太被气得不轻,见宝玉没伤到骨头,倒也好多了,我们老爷几时成了神算子,老太太确实闹着要回南京,大哥二哥劝不住,还是东府那边敬大哥,叫人用轿辇抬着来,说是过年祭祖要老太太主持大局,好说歹说才劝住了!”

  说完这个,贾敏轻轻叹了一声:“若真要打,最该被打的就是珍哥儿。”

  林如海蹙眉,贾珍那狗东西,又惹了什么事,前世这个时候,贾珍暂时还消停几分,他是国孝家孝的时候,玩乐得恣肆,后面被列为不孝不敬的罪证。

  贾敏看一眼黑沉沉的院子,“嫂子悄悄告诉我的,我大哥看上一个姓石的人手头的扇子,可那人固执,大哥哥出高价也不卖。珍哥知道以后,带着人去强买了扇子,拿来孝敬大哥哥。那个人天然一股呆气,回家忍不得这口气,一头就碰死了!”

  林如海心头一沉,怎么两辈子,石呆子还是犯在贾家人手里,这一世贾赦讲点礼数,没有强迫,倒是叫贾珍上赶着去抢扇子!

  林如海凝眉,面色转冷:“此事若真有人做文章,宁国府和荣国府都逃不过,那边如何处置的?”

  贾敏答道:“听嫂嫂的说法,珍哥儿给了姓石的那家又一笔银子,让好生安葬,至于扇子,沾了人命,大哥哥没要。”

  林如海见是贾珍出面解决,贾赦又没收扇子,暗自庆幸,这辈子的贾赦虽然没做大业绩,但比前世聪明太多!

  这一世的贾赦比起前世,似乎对古董玩意儿没那么沉迷,大约在家里没受太多气,也愿意去找别的乐子,含饴弄孙,还有一个可靠的夫人。

  前世贾赦挖空心思从官中套银子,买各色异宝充实小金库,本就是偷偷转移家产,将来分家才不吃亏。

  况且前世占贾赦大半个院子,拆贾赦花园的一些栏杆楼台,盖成大观园,贾赦却住着离马棚不远的院子,贾迎春也没分到最好的地方,难怪贾赦要作妖。

  林如海道:“虽说不是珍哥儿亲自动手,但那人分明也被他威逼而死,此事若细细论来,律法之下,珍哥儿定会被制裁,会不会牵连玉儿大舅,尚且不定。”

  贾敏听林如海说完,面上笼住愁云:“嫂嫂正担心这个,瞧着那边上下,从老太太到大哥哥,似乎都不在意。”

  崔氏会担心,是因为她出身官家小姐,而今崔氏娘家没落,两个庶弟资质平庸,至今都还是六品官,但崔氏没出嫁前,崔家鼎盛之时,崔氏耳濡目染,自然能听到很多为官治国、管理税收、审判案件的事。

  荣国府这一辈又一辈,养在宅子里,嘴上说着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其实心里傲慢得很。

  只是有些人会做点表面功夫,诸如贾珍之流只剩下满身的胆子,越来越无法无天,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林如海又道:“此事难办。”

  贾敏接过话去,也道:

  “谁说不是呢?还好嫂嫂聪明,不让大哥哥插手,大哥哥听说石呆子没了,本想自己出钱抚恤安葬,被嫂嫂拦住,让大哥把钱给珍哥儿,也不能让荣国府这边的人去。”

  林如海微微颔首,一个有见识的妻子,真的可以改变一家人的命运。

  他将黛玉、林璋、林珺兄妹三人都叫来,将事情来龙去脉简略讲了一回,问他们可知为何大舅母不让大舅出面。

  不等两位兄长开口,黛玉率先答道:

  “古语曾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大舅舅当下的境地正是如此,兴许他想着一条性命,尽力补偿一番,但是旁人未必分明。”

  “都是姓贾的人家,若大舅舅出面,将来兴许哪一日,风向就变成是大舅舅害死人心虚,才会忙着出钱出力,封石家的口,众口铄金,三人成虎,石呆子纵然可怜,但冤有头债有主,不得不防。”

  黛玉说完,脸上浮现出些微的骄傲神色,林珺已经迫不及待开始夸起来:“我们玉儿真真是,七窍玲珑心,冰雪聪明!”

  林如海也向女儿投以赞许的目光,没有一味的心软,考量到乌合之众,人性之恶和流言蜚语的可怕。

  前世的小黛玉何尝不是身处流言蜚语的风刀霜剑之中呢!

  林如海有一丝走神,那边林璋和林珺已经议论开了。

  林珺道:“事已至此,外祖家要如何处置,将来不至东窗事发,殃及池鱼?”

  林璋已经在翰林院当差一段时日,虽说有林如海的羽翼庇护,他还是强烈的感受到官场之上的暗流汹涌,荆棘密布。

  林家老大心里默默感叹,怪不得父亲自入京之后,每日出门都苦着脸,他如今一个大好青年,也开始苦大仇深了。

  林璋相对成熟冷静:“当前最好的办法,大舅舅什么都不要做,还有东府那边的舅舅在,轮不到舅舅大义灭亲,今后若事发,罪名是大是小,是亲是重,总要看天的意思。”

  林璋说着指指天,众人明白,他是在说圣意。

  皇家若要保你,自然轻轻放下,上面若真狠心治罪,就算无罪,也能找出百八十条罪状。

  当下除了贾敬,谁都不好插手,如果贾赦当真头脑一热去检举贾珍,想来两个贾家肯定恩断义绝,没准龙椅上那一位也看不上贾赦如此的‘大义灭亲’,石呆子不是贾珍亲自打死,律法上能运作。

  林如海见妻子忧心忡忡,最后做出略带宽慰性质的总结:“你不必太担心,东府那边的敬大哥也是读书中进士的人,他是个聪明人,肯定知道该怎么办。”

  前世贾敬去当道士,卸任贾家族长,将爵位传给贾珍以后,宁国府降到三品,焉知不是避祸?

  可惜贾敏嫁出荣国府以后,荣国府的家书不会讲宁国府的家事,前世林如海也不知贾敬出家修道最真实的原因。

  贾敏心里七上八下,但也绝不会开口让林如海帮忙,非是她狠心,林如海的位置如果真插手此事……

  旁人兴许图的是林如海位高权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实际的情况极有可能是小事化大,三户人家一起倒霉。

  贾敏担心贾母身体,抽空又去看了一回,听说石家千恩万谢,都说贾珍仁善,石呆子只是自来有眩晕的旧疾,不小心没站住,头磕在石头上才没命的。

  那人已死,旁人怎么编就怎么回事,贾敏听着并不高兴,心头仍旧堵着一块,她又问东府贾敬的状况,荣国府这边也不太清楚,只知道,这一段时日没请太医,应当身子没病。

  贾赦犯这一出,烦闷许久,对收集古玩的心思淡了许多,吩咐下去,今后只有主家分明的东西才能拿到他跟前,旁的一概不要。

  他的女儿迎春已经嫁出去,儿子一个早就成亲生子,一个在皇家道观,他这些年也淡了和老二家在老太太跟前争锋的心思,反正爵位捏在他手里,今后是贾琏和贾桂的。

  哪天老太太真的走了,搬出府去的又不是他。

  反正最近那边含着破石头出生的宝玉又挨打了,他这个当大伯的一面是心疼,一面又觉得痛快。

  只要老二不舒坦,他这个当大哥心里就很痛快。他也想像林家那俩小子一样,兄友弟恭。

  可惜,他不是林璋,贾敬也不是林墩子。

  贾瑚和贾琏兄弟俩感情也不错,比贾珠和贾宝玉好多了,不过他们家琏儿早就没有哥哥喽。

  贾赦又是一阵心有戚戚,叫人烫点烧酒来喝,崔氏让人烫了半壶,并预备几样小菜,和老爷一起小酌几杯。

  崔氏道:“前儿妹妹回来,就和我说,她家天冷的时候,就一家自赏梅饮酒,今年冬天咱们也学一学?”

  贾赦呵呵一笑,“还是妹妹雅致,过几日让人将亭子漆上一回,等下雪咱们也煮酒赏雪。”

  崔氏嗔道:“老爷白看了这么多书画,上了新漆红艳艳的,反而失了古朴之美,况且漆要夏日阴雨潮湿的时候最好,不会开裂,现下冬日漆了,明年又费一回钱。”

  贾赦也不气,仍旧赔笑:“还是太太博学,勤俭持家,精打细算,我本来还想请妹妹家一起来,玉儿最会作诗,珺儿会讲故事,奶奶把银子看得这么紧,可是今年庄子又欠收了?”

  崔氏点头:“有几个庄子报了灾,老太太慈悲,让减几分。”

  贾赦听完一阵沉默,夫妻二人静静对坐着。

  忽而外面来人,打破寂静。

  作者有话说:

  后面身体恢复了我会多更几章,补上这几天的断更……

  所以

  快点好起来吧!!!最近很多地方降温,大家注意保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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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0 第一百七十章

  贾赦和妻子难得有这么温情的时刻, 他年纪上来,饮酒作乐没多少精力,对各色丫鬟淡了心思, 总觉得那些丫鬟说话不顺心,终归是没读过书, 不识几个大字,说来说去都是那些个话题。

  这一年年的,还是原配的崔氏最好。

  那人一进来,贾赦黑着一张脸:“什么事,咋咋呼呼的,没长眼呢!没看见你们老爷我有事办?”

  可把传信的人吓坏,以前她也这样传信的, 今个儿大老爷是怎么了?

  崔氏见贾赦发脾气,连忙出来当和事佬。

  “你别吓人了,能有什么事?”

  她一垂眼就看见传话媳妇手上的帖子,十分精致,不是一般人家,也不是荣国府上经常收到的花样,又问:“这是哪家的帖子?”

  那媳妇被吓得小腿抽筋,硬着头皮递上来:“回、回老爷太太, 是南安郡王府上的帖子,说是府上的郡主娘娘从南边回来了, 郡王爷高兴,请人去乐一乐。”

  崔氏接过来, 让她出去, 媳妇欠了身赶紧就走。

  贾赦拿着帖子远远看一眼, 冷笑:“这么些年, 我还没见去南边的人这么快回来述职过。”

  原来南安郡王的女婿进京述职,连带着南安郡主也回京,南安郡王十分高兴,请交好人家都去乐一回。

  奇怪得很,秋狩时候才出事,圣上就叫南边的人进京述职,贾赦这种混吃等死的人都看出来不妥,他就不信旁人嗅出不同意味。

  贾赦将帖子随手放下:“左右无事,奶奶和我一起去,带着桂哥儿也去见见世面。”

  崔氏点点头,算是应下。

  贾赦都收到了帖子,这样的宴席岂能少了林家。

  黛玉的请帖是南安郡主亲自写的,这帖子上还贴着一朵贝壳花,样式在京城中没见过,黛玉拿着向哥哥炫耀:“郡主姐姐回来了!请我去她家玩呢!”

  然后又对二哥林珺道:“母亲也收到一张,看来南安郡王还没那么大胆子敢请父亲。”

  冲着林珺比了个鬼脸:“这可惨了,没人请你!”

  林珺把自己收到的帖子打开给黛玉看,却是南安郡王家的二公子给林珺下帖:“谁说没人请我?”

  黛玉似笑非笑,促狭的点头:“祝二哥哥好运。”

  林珺被妹妹又开涮一回,又不是小时候还能肆无忌惮的斗嘴,宠溺一笑了之。

  那样的宴席上,有头有脸的人都会来,南安郡王家的老二和老三,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乱来。

  苏家的儿子们也被邀请,老大在宫中当差,和林璋一样,没掺和这场乐子,苏家老二带着老三和老四,在门口遇到了林珺。

  几人一起进去,苏家老二很有当哥哥的风范,板着一张冰山脸,对两个弟弟道:“今日不可乱跑,跟在我身边。”

  林珺打眼瞧着,这几兄弟还和小时候一样,长兄为父,年长的总把年幼的弟弟管得死紧,再谨慎不过。

  若苏家老大苏弘也能来,此刻就该是苏弘板着脸训斥三位弟弟了。

  林珺还没看够苏家乐子,苏家老二看他一副吊儿郎当的神态,心底暗自叹息,林家老二是真不知道,就凭他爹和哥哥,还有会试的名次,多少人把他当香饽饽,口水滴答就想舔一口。

  苏家老三也训林珺一句:“你也一样。”

  林珺撇撇嘴,跟在他后面一前一后进院中,先去拜见南安郡王,再被南安郡王家的老三招呼着去一个小亭子中落座,最正的位置,当然是要留给正经的伯爷、将军、王爷、郡王。

  前院的男客来得不少,一茬又一茬,像是要把南安郡王府的门槛都踏破,后院的夫人、奶奶们又是另一重繁花似锦,热热闹闹说笑听戏,偏生主角南安郡主前儿病了一回,还没养活,怕过了病气,只能遣身边的人道恼。

  夫人们都道她自南边跋涉而来,天寒莫要受凉,要她不必拘虚礼。

  前儿南安郡主出嫁的时候,送嫁的小姑娘中只有黛玉还没出阁,南安郡王妃让人领着黛玉去和郡主说话。

  黛玉心中有些忐忑,也有将要见到郡主的激动,同时还夹杂着许多疑惑。

  就说官员外任,除非圣上特意调遣,一般是三年一回进京述职,南安郡主出嫁两月后便与丈夫一同往南方去,现在一年还不到,竟然又返京城,黛玉一个深宅中的小姑娘都能瞧出问题。

  蹊跷,太蹊跷了。

  黛玉一路七想八想,一抬头就到了郡主的屋子,郡主出阁以后这个小院就闲置着,留着给王妃娘娘做个念想,如今南安郡主再住回来,方才有点人气。

  人气虽有,可惜不多。

  黛玉看见郡主披着一张墨色貂裘,把原本血色不多的脸衬得雪白,原先丰润的脸颊凹陷下去,清凌凌的眸子也变得浑浊。

  苍老。

  明明阔别不到一年,黛玉竟在曾经张扬活波的南安郡主脸色看见了苍老。

  黛玉眼中流出不忍:“郡主姐姐,你……”

  南安郡主微笑着招呼她喝茶,声音透着虚:“路上病了一场,天又冷,我赶着回来,走得急了些,况且我自小就是这般,一病就瘦,等病好十来日就养回来。”

  黛玉依着圆桌坐下,丫鬟们放下毡子,南安郡主屋里烧着地龙,十分暖和,黛玉甚至鼻尖开始冒汗。

  郡主打量着黛玉,这一段时日她又长高了点,越来越有姑娘的模样,长大了,真是长大了,她笑道:

  “我在京中玩得来的手帕交,都嫁人了,有些和夫君一起赴任,有些怀着身子不能来,倒赫拉是你年纪小,还能到处跑。”

  黛玉却不想说这些不痛不痒的场面话,虽然郡主姐姐找了个借口,黛玉瞧得出来,她不是小病,身子亏得厉害。

  前儿宁国府蓉哥儿的媳妇病中,黛玉去看过一会,就是这幅模样。

  黛玉忙关心南安郡主的身子:“姐姐可有请太医?若是太医不好,我倒是认得京城几个大夫还不错,他们只是长得不好,才不能进宫。”

  林如海怕家里买不到药材,就和原先莲心嫁的陈家合股开了个药铺,内也有坐堂先生,有时候贾敏嫌弃宫里太医来得慢,也会找那边的大夫看病,一来二去,觉着外面的大夫有时也不比宫中差。

  南安郡主见黛玉眼中的关切做不得假,心头一阵热流涌过,笑意也比先前勉强的支撑真了许多。

  南安郡主笑道:“这倒是好,我家中正愁好大夫,若我吃这个太医的药没起色,就去试试你荐的人,那些太医用药只求无功无过,使不出多少本事。”

  说完她冲丫鬟招招手,丫鬟抱出来一个大红木匣,南安郡主起身走过去,又叫黛玉也一起来:

  “你过来,我专门从南边给你带了好些玩意儿。”

  郡主亲自把匣子打开,内里有珍珠、各色贝壳和海螺,还有好几支红珊瑚,虽然不粗壮,但形态各异自有一番雅趣。

  黛玉有些不敢收:“这太贵重了。”

  她和南安郡主相识以后,京中接连有事,还没正经送过几回礼,就连郡主姐姐出嫁时候的添妆,黛玉送的也不算贵重。

  郡主把匣子关上,嘱咐丫鬟派妥当人送到林家,又拉着黛玉坐下:

  “物离乡贵而已,这些东西在水边也不花几个钱,我找鱼户直接买的,他们千恩万谢,说卖给我比卖给那些中间奸商多赚了好些银子。”

  听她这么一说,黛玉才敢收下来,不忘调侃郡主一句:“郡主姐姐真是女菩萨。”

  郡主也半点不谦虚:“莫说,他们还真这么叫我,可惜我不敢当。”

  当此时才有了原先那个南安郡主的几分模样,黛玉见她谈笑一如往昔,方才安心,南安郡主又问黛玉秋狩赛马之事,黛玉给她细细讲了。

  郡主听着心向往之,只恨自己出嫁离了京城,若是在京城,定然也会跟着圣上出游,若是遇到番邦挑衅,肯定出去一战!

  只是两人都及有默契,绝口不提宝钗之事,黛玉是担心宝钗曾是郡主伴读,她与郡主兄弟有染一事,空口无凭,说来郡主尴尬。

  而南安郡主回来之后就听说了家人做的‘好事’,她怎么好意思和黛玉提起这个?

  等到离别时,二人依依不舍,南安郡主拉着黛玉的手:“过几日等我好些,再叫你过来玩。”

  黛玉见她身子不虞,吹不得风,让她不必相送。

  郡主站在门口看着嬷嬷们引着黛玉走远,直到她的裙角消食在转角,仍旧愣愣看着那个方向不动。

  贴身丫鬟明珠看不过,这样开着窗站在风口,一会儿又要病了,嗓音沙哑:“郡主……”

  南安郡主一回身,嘭的一声关上窗户,见一屋子丫鬟哀哀戚戚的神色,立着眉毛便骂:

  “收起你的眼泪,刚刚你那样子,玉儿冰雪聪明,岂会看不出来,你要再这般煞风景,下次不必来房中伺候。”

  一屋子丫鬟赶紧跪下把头磕得咚咚响:“郡主息怒,奴婢知错了。”

  好一会儿,南安郡主才像是回神一般,叫丫鬟们起来:“好生依着主子办事,不会少你赏钱!”

  黛玉和贾敏比林珺先到家一两刻钟,林珺才不会脑子发热和那群人闹到天黑,黛玉今日得了一匣子好东西,等林珺一回来,笑嘻嘻就问:

  “哥哥今日宴席如何?”

  林珺晃晃自己那把只用来装饰的扇子:“没什么,甚是无趣,没见着那位薛奶奶的夫君,也没见着英莲姐姐的夫君。”

  贾敏放下刚熬上来的降火茶:“那样的场合,岂会请他们?”

  五六品的微末小官,那样地方连个落脚处都不会有,就连荣国府里的二弟媳妇和探春丫头都没得到邀请吗,几时轮得到他们。

  黛玉把自己得的一匣子礼物给哥哥看,林珺羡慕的啧啧两声,随手抓起一个海螺壳放在耳朵边:“看来妹妹收获颇丰。”

  黛玉自己也拿一个,学着哥哥的样子,没听见什么特别的声音,她把海螺放回去:“是收获颇丰,可我瞧着郡主姐姐,过得并不好。”

  在旁边沉默许久的林如海才开口:“总有南安郡王在,应该不会让她受委屈。”

  “但愿如此。”黛玉把哥哥那个海螺也抢回来,小心翼翼放回匣子:“不知下回她再邀我,我该带什么礼物才好。”

  林珺让妹妹慢慢想,贾敏见今日丈夫面色比往日疲惫,林璋值夜不归,打发林珺和黛玉自己去认海螺。

  林珺甘当苦力,抱着匣子和黛玉行礼离去。

  贾敏招呼下人去端热水来给林如海泡脚。

  常安打着灯笼,后面还领着个人,从黑黢黢的夜色里钻出来。

  “老爷,太太!”

  林如海看清来人,几乎从凳子上弹起来:“先生怎么忽然来了?”

  冷先生的面容和他的姓氏一样冷。

  “我不与你废话,收拾行装,让两个孩子跟我走!要快!”

  作者有话说:

  啧啧啧,日子总是起起落落,有点波折滴……

  (居然又没有定时发送,垃圾j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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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1 第 171 章

  林如海和贾敏都被忽然登门的冷先生吓了一跳, 冷先生来去自如,这些年一直在外面跑,不时会回来检查一番黛玉的功课, 怎么说也会提前送个信。

  之前还来过书信说要出去远行,但此刻风尘仆仆, 嘴唇干裂,枯瘦的脸上像是结了一层霜,头发也有些凌乱,没有原先那么讲究。

  林如海还没回味过来,又问了一遍:“先生这是何意?”

  冷先生两眼一瞪,疲惫的路途让他脾气分外暴躁:“是老夫说得还不清楚吗?让林墩子和小玉儿,收拾东西跟我走。”

  见林如海夫妇杵着不动, 先生越想越气:

  “林如海,老夫和你明说,我不是要占着你的儿子和闺女,也不是要将他们拐走,这件事我若算准了,你只当他们躲过一劫;若老夫没算准,就当他们和我在外风餐露宿,苦了几日。”

  听他这斩钉截铁不可否认的语气, 林如海风才意识过来冷先生不是在闹臭脾气,这是真的要带孩子们走, 而且林珺和黛玉一起?

  前儿冷先生动过好几回把黛玉一起拐出去游山玩水的念头,只是最后还是嘴上说说, 并不当真。

  林如海就算见过大风大浪, 也知道先生的脾气古怪, 也是一脸懵:“在下如今一团雾水, 还请先生明示。”

  贾敏亲自捧了茶,把下人们赶得远远的。

  冷先生顺手接过热茶,看向林如海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恨:“你啊,真是好日子过惯了,眼瞎耳聋,北边的使团要和亲,这消息你竟然没收到?和亲的是哪位公主,你肯定也不知道!”

  林如海心头一颤,这事他真的半点风声也没听到,这样的大事,皇帝陛下肯定要召集各部大臣商议啊?

  又怎会偏生避过林如海?就算避过林如海,还有朱谦,苏哲几位大人在。

  如果真有这种事,就算林如海没有听到,他们二人总是会想方设法传到他耳中来。

  冷先生呷一口茶,就是他喜欢的清明龙井,林家的茶保存的不错,味儿还正的很,虽然尝了好茶,但先生的心情依旧高兴不起来,尤其看林如海这悠哉悠哉,没有半点危机意识,更是生气,冷哼道:

  “哼,林墩子这么点年岁,又有功名在身,你说会不会轮到他,前儿你们一家子在外面风头那样盛,你猜会不会有人要把林家推出去?”

  冷先生最气的是这件事,出去玩就出去玩,一家家的不消停,也不看看是什么时候,尽出风头,可是惹出事来了。

  林如海也是,明知有人会在儿女婚事上大做文章,现在还没给林珺安排好着落,也不知他在等什么九天仙女。

  林如海在官场里看着无欲无求,无欲则刚,可他对家人极好,有时连皇帝都看不下去,不过一个对家人好的大臣,总比那些个养着舞姬瘦马的老色胚好。

  满朝皆知林如海的三寸在哪儿,真是显眼得很。

  和亲……

  贾敏一时听呆了,之前那个嘴上没把门的王子,就要黛玉去当什么侧夫人!

  还说什么两个王昭君的佳话!

  贾敏的脸登时煞白,都忘了问先生可有用晚饭。

  她其实一直怕这个来着,所以从那边回来以后都十分低调,除了先前南安郡主亲自下帖子的那一回,也不带着黛玉去做客。

  冷先生是急性子,见这夫妻俩呆头呆脑,赶紧催促:“快去,收拾几样大衣裳就好,其他的路上花银子买,今夜……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城,人少车少,你、你就说老道士收了他们当徒弟,出家了!”

  贾敏愣愣点点头忽然转身,赶紧去安排丫鬟嬷嬷们收拾东西。

  她才不会让黛玉去和亲,当下就跑得远远的,哪怕只有一丝丝可能,贾敏都要让女儿处在安全的境地。

  能找一个借口就是一个借口。

  出家避祸这种事情,古往今来也不止他们林家才做过。

  过了好一会儿一贯周全的贾敏才想起来要给先生烧热水预备饭食。

  林家的这一夜过得肃穆,忙乱却不喧哗,第二日天蒙蒙亮就有一辆很不起眼的青顶,小马车悄悄出了城。

  林璋在宫中值夜,随时听候圣上的召见,回到林家已是第二日下午。

  他一进家门就觉得静悄悄,也不见黛玉和林墩子在小亭子里,说话吹牛。

  家里面的丫鬟低头耷拉,说话细声细气。

  林璋回到自己的屋中,见妻子一人歪在榻上,脸色蜡黄,瞧着桌上的烛台,似乎在发呆,连他进屋都没察觉。

  霍云安有四五个月身韵,只是肚子不显,冬衣又宽松,瞧着和平常也没有两样,今日脸色格外差些。

  林璋赶紧上前关心:“这是怎么回事?你病了?何处不好?”

  霍云安浑身确实乏的厉害,当下却又睡不着与丈夫说道:“昨儿一夜没睡好,有些累。”

  见林璋这幅淡定模样,想来还不知情。

  林璋在翰林院,若不是什么大事,平时与林如海也碰不到头。

  霍云安坐起身来,把身上的袄子理了理,反问:“你不觉得家中少了点什么?”

  家中很安静,少的当然是那两个大小魔星,冬日里黑的晚,眼看天就要黑了。

  他们莫不是出去,还没有归家?

  霍云安有孕在家中休养之后,黛玉偶尔出的一两回门都是二哥带着。

  林璋话语中带着几分玩笑又带着些许责备:“玉儿和林墩子又去哪儿玩疯了,这个时候都不回家?”

  看来他当真是不知情,霍云安这才说道:“你去宽慰一下母亲,她心里难过。”

  霍云安把昨夜冷先生突然到来将黛玉和林珺一起带走的事情简略说了。

  林璋初初听到这件事的表情,和霍云安知道这个消息是几乎一模一样,完全呆住了,难以置信。

  甚至想不通,为什么先生突然闹这么一出?

  林璋:“等等……”

  “冷先生,冷先生真的把玉儿和林墩子都带走了?”

  霍云安点点头:“今日天蒙蒙亮就出城,丫鬟下人都没带,我想着后面再悄悄送出去。”

  霍云安虽是做嫂子的,也不放心黛玉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

  而今之计,只是人先生。未雨绸缪,带他们出去庇护,不至于真正的带出去苦修啊!

  这出城不过一日,天又冷,也不知他们走得到哪里。

  林章没有消化得了这件事情,眼中尽是茫然:“朝中……没听见消息啊?”

  他就在翰林院,按理说朝中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总应该知道才是。

  冷先生又是从哪里得的消息?

  况且就算弟弟和妹妹留在京城,凭着父亲地位,圣上总不会得了失心疯,真叫弟弟去娶外国的公主或者是爸妹妹送出去。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林如海到家的通传声。

  林璋勉强收拾好心情,控制住表情,又对妻子道:

  “父亲回来了,我、我去瞧瞧,你若觉得哪里不妥,千万记得请太医来看。”

  霍云安倒不至于被这么一件事吓到,反而很担心贾敏,又叮嘱一遍:

  “我却还好,倒是母亲,家中如今只得你一个,我终归是儿媳,你要多劝解着。”

  林章潦草的答应一句,一溜烟跑出去。

  他还穿着官服爱,这些事情实在让他太震惊,连衣裳都没想起来换。

  林璋看向林如海:“父亲?”

  贾敏比儿子还要着急,一见面迫不及待的就问:“老爷、老爷,宫里怎么说?”

  林海亦是面色沉重,今日走的脚步比往日都慢了好多,一步一步的挪过来,让他们都到屋内说话,遣散仆从。

  林如海面沉如水,双手拢在袖中:“先生消息灵通,那边果然来了国书,说是要与我朝,结秦晋之好,这次送来两位公主。”

  没错,就是今日傍晚送来的消息。

  贾敏被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先生还真没说错,忙问:“是不是那两个?”

  当然是先前和霍云安还有黛玉赛马的两姐妹。

  林如海点头:“是。”

  林璋赶忙也问:“是不是也要咱们这边送两个去?”

  林如海又点头:“是。”

  贾敏坐在椅子上,浑身散了架,仿佛脱力一般,腰都立不直,喃喃两句:“还好走了,还好走了!”

  两国交往一般都是这样的道理,他们送来两个公主,要这边也去两个公主,这便是诚心交好的意思。

  因为那边送来的公主货真价实,而朝中只需圣上认个公主送过去就能保两头安定,何乐而不为呢?

  林璋怒极:“哼,什么结秦晋之好,左不过拿些小姑娘做文章!”

  林如海归家之前就冷静了,反正已经把孩子送出去,找个借口搪塞着。

  皇帝陛下瞧着似乎还要打,不想君臣离心,就不会他们两家孩子的主意上。

  甚至朝中办得来事的大臣,京城有点头面的勋贵,圣上都不会动。

  如果朝廷当真要打,被指过去的两个女孩,要么罪臣之女充数,或是随便指两个宫女过去,可以肯定的是,这些女孩们日子都不会好过。

  如此一来,还不如直接开打来的痛快。

  林家大哥闷闷不乐自长辈院中回去,霍云安见他手掌被扎了一个口子让丫鬟拿来伤药。

  问他:“怎么伤了手?”

  林璋叹气:“不小心让杯子划了。”

  刚刚他一掌拍在桌上,薄瓷茶盏应声碎裂,手被划了一道。

  霍云安对此轻车熟路,给他细致清理伤口:“还好不大,不然明儿你去翰林院,可怎么写字。”

  林璋难得出现颓丧之色,黛玉和林墩子就这么走了,他作为哥哥竟都不能送他们一程。

  林璋丧气道:“每日窝在那种地方,写出一堆山来,也没什么用处。”

  霍云安把药粉撒在他的伤口上,这伤口瞧着不大,却有点深,语气款款:“我与你说过,我母亲麾下曾有女子军,勇猛不比男儿逊色。”

  林璋点头:“我记得。”

  霍元安嘴上勾起一抹淡淡的自嘲:

  “女子军中的战士们,不想再见自己的亲人被敌人掳走奴役,所以奋勇杀敌,若是和亲女子有得选,却不知在杀敌与和亲之间,她们会选哪一个?”

  不等林璋回答,霍云安放下林璋的手,眼睛越过窗户看向窗外的天,目光悠远:“可她们……没有选择。”

  黛玉和林老二暂时安全,林璋还不放心,有些事躲得一时,躲不了一世。

  林璋面色凝重:“而今玉儿和林墩子虽然离京,岂知后面会不会……”

  不知后面会有什么样的变故,兴许冷先生想得更长远,情报网更深更杂,才会急匆匆的将两个人从京城卷走。

  夜浓如墨,北风又紧,明日肯定要变天。

  作者有话说:

  啧啧啧啧啧,肯定不单是和亲这么简单,欲知后事如何~看后面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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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2 第 172 章

  阿勒提部落那位摄政王果然早就存着狼子野心, 从秋狩场地回去就发动政变,连带着收拢旁边三个小部落,也学着中原立个土皇帝, 封了阿希达和阿米勒为公主,送到中原和亲。

  皇帝陛下的反应与林如海所料不差, 早就有扩张吞并之心,不会正儿八经的挑选京城中的好男子给和亲的公主,随便指了两个过气宗室家的小子,挑出去和亲的姑娘也是从获罪宗室中找了两个十四五岁的预备着送出去。

  这一回皇帝陛下对着以前的老皇族开刀,没寻各位大臣的晦气。

  皇帝陛下尚不知林珺出城一事,闲来无事,还提点林如海:“爱卿家两个孩子, 如今何在?”

  林如海道:“回禀陛下,两个孩子言行无状,先前遇到一个老道士,跟着修行去了。”

  皇帝陛下嘴角僵硬,这林如海就差直说他把孩子藏起来了。

  皇帝陛下冷笑:“这样也好,爱卿家的老二,不见正形,吊儿郎当, 小闺女又牙尖嘴利,确实言行无状, 就该修行修行。”

  林如海低着头挨骂,反正当皇帝还不至于和顶着出家人名号的人为难, 前儿贾瑚糊里糊涂当了皇家替身, 皇帝陛下偶尔召见贾瑚进宫说话, 礼遇有加。

  和亲公主一事, 闹得京城人心惶惶,好些人家光是下定还觉得不够保险,把婚期提前,一家接着一家,好日子里都要出去作客。

  冷先生领着黛玉和林珺南下,先去扬州他祖宅住了几日,难得把二人带出来,盘算着再往南向更远的地方去看看风光。

  林如海虽然发愁林老二和黛玉的婚事着落,也没忘记要帮英莲一把,他没使多少手段,只请朱谦秉公处理,将英莲的丈夫指到江西一个县任命。

  那边靠近江南,甄士隐现在老家荣养,还有苏家一些势力,想必英莲她男人不敢再作妖。

  虽说林如海和贾敏一直找事情让自己忙起来,但思念孩子的心情却难以缓和,年也不得好好过。

  荣国府那边,也慌着要给贾宝玉和探春看人家,整个京城一团乱麻。

  翻过年去,天稍微回暖,林如海第二日难得休沐,预备带贾敏出去走一走,他前脚归家,后脚义忠王就跟来。

  义忠王摆着那张欠揍的脸,幸亏上了年纪蓄着胡须遮挡一二,不然林如海极有可能控制不住想要揍人的心情。

  义忠王进屋坐下,喝着林家热腾腾的龙井,惬意回味一番:“林大人,本王知道你愁什么?本王马上帮你排忧解难……”

  义忠王话音刚落,常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老爷!苏大人派人给老爷送东西来了!”

  常安是故意的,他在京城迎来送往这么多年,京城里是什么状况心里门清,

  义忠王巴巴上门来,这么敏感的时候,王府里还有一个和黛玉年岁十分相当的世子!

  反正老爷没那个心思,常安也用自己当仆人的方式能阻拦一分是一分。

  义忠王冷哼一声,没了言语。

  林如海见常安领着人进来,是个相貌文弱的青衣小厮,怀里抱着一个莹润的美人樽,内插着几支红梅。

  梅香幽冷,若隐若现。

  常安把梅瓶端上前,放在正堂高几上。

  不等林如海发话,义忠王问小厮:“你们家大人有什么事?”

  小厮从进门至今一直不敢抬头:“回王爷,家中的红梅花开得好,大人让小的送几枝给林大人赏玩。”

  义忠王瞥了一眼梅花:“你们家大人还真是好风雅,和他说这花我喜欢,下回记着给本王也送几枝。”

  林如海见义忠王如此,故意笑道:“王爷撷芳园中花团锦簇,更是有一等一的梅园,何必与苏大人为难。”

  林如海做主让小厮退下出去领赏。

  义忠王睨他一眼:“林大人今日对本王真客气。”

  随即又道:“本王是来说正事。”

  “我知道林大人在愁什么,当下有个绝妙的办法,保管让小玉儿平平安安,万事顺意。”

  “我家世子……”

  林如海脸色一冷,厉声喝止:“王爷!”

  “我们家一双儿女早前得仙缘,已是拜在仙师门下,出家远游去了,还请王爷慎言,莫要坏了他们的修行。”

  义忠王十分恼火:“林如海!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如海半点不让:“回禀王爷,正是下官方才的意思。”

  义忠王根本不知道什么修仙云游的事,还以为黛玉一直在家中,反而冲着林如海要人:

  “我们家小玉儿呢!你别是把她藏起来在这儿胡说,刚刚进来本王还看见她的丫鬟!”

  林如海似笑非笑:“王爷说笑了,既是出家之人,自然是风餐露宿,才叫修行,岂能带丫鬟?”

  这下义忠王可不干了,也不知黛玉她走了多久,原先以为小黛玉和林家老二是避风头才不出门,看来他们已经离开京城很久了。

  义忠王压着性子,就差痛骂:“林如海你好狠的心,这么冷的天,你竟然舍得我们小玉儿风餐露宿?”

  林如海这个亲爹比义忠王淡定许多:“机缘如此,我们做父母的自然……不舍。”

  不舍又怎样,反正孩子们离开了是非之地。

  义忠王一垂眸,似乎在思索,脸色也没先前那么生气,林如海能舍得让两孩子去沾出家的名声,还风风火火狠心把人送走,算他厉害。

  茶水已凉,客也该走,林如海瞧着软和好说话,实际上半点不能要挟。

  义忠王起身:“罢,本王知道了。”

  林如海让常安送客。

  义忠王走出林家大门,慢吞吞预备上马车,只见他儿子骑着一匹大黑马,脸色比黑马还黑,追到林家来。

  事情没办成,义忠王破罐子破摔。

  他当老子的为儿子碎了心,当儿子还想兴师问罪吗?

  义忠王笑道:“哟,乖儿子,你也来了?”

  然后又一指马车厚厚的毛毡帘:“天怪冷的,上车,本王再提醒你一回,此处人来人往,人多。”

  义忠王把‘人多’二字拖得特别长,他儿子也不下马,直接调转马头回王府,比义忠王先到。

  义忠王才进门,就又看见儿子那张臭脸,长得是和他年轻时挺像,样貌也好,就是不能给个好脸色。

  他欠谁了?

  世子又气又无奈,中间还夹杂着羞愧:“我早说过,乘人之危,不是君子之为?!”

  他还以为父亲是调侃,没想到昨儿提了两句,今日就急匆匆去林家,半点没有问亲的礼节。

  义忠王抿一口热茶,斜眼看儿子,真是个可爱的小蠢蛋:

  “君子之为?一会儿真叫人打了主意,玉儿被送到鸟不拉屎的地方,不知许配给什么乌七八糟的玩意儿,你再和老子讲,什么叫君子之为。”

  世子语塞,随即又道:“和亲的人不是已经定了?”

  义忠王看着小蠢蛋冷笑:“哼,本王就说儿子你还嫩,这件事不会如此简单,真有个万一……只怕你哭都没哭的地儿!”

  世子眉眼都耷拉着,丧气道:“所以……林大人肯定不答应。”

  义忠王轻笑一声,自嘲道:“玉儿和她哥哥已经躲出去了,不用咱们操心。”

  小蠢蛋世子不明白:“躲出去?什么意思。”

  “出家了。”

  “出家!?”

  义忠王抓起一把干果:“怎么,林家人贼精贼精的,早就把人送出城了,出家嘛,当然要云游四方,风餐露宿,丫鬟都没带一个呢!”

  义忠王世子在风中凌乱的片刻,忽然觉得出家也好,他们总不至于到寺庙里抢人,但是一想到父亲上林家的门行事丢脸,好几日不曾理他。

  义忠王懒得和他的蠢儿子置气,他去林家的真正目的,才不是为着那个!

  说实话,林如海被义忠王亲自登门吓了一跳,他确实想给玉儿物色一个样样都好,两情相悦的夫君。

  他养的孩子他最清楚,三个孩子都是至情至性之人,于感情之事上万万不能将就着过。老大倒是自己将终身安顿好,老二林珺不开窍,小女黛玉每日有的是打发时间时间的法子,男女私情之事似乎于她而言小了点。

  但当下两个孩子的婚事不能再等,今日是义忠王,明日不知是哪家。

  林如海只得歇了和贾敏出游的心思,想到苏哲好巧不巧送红梅来,便把苏哲约出来。

  现下知根知底,家风又清正,孩子在眼皮下长大的,也就只有苏家了!

  林如海自己都要笑自己,真是病急乱投医。

  苏哲本来就是个聪明人,看出林如海的来意。

  送梅花的小厮回家去,苏哲听说义忠王过来,马上猜到其人来意,也猜到林如海必定拒绝。

  苏哲也不与林如海扯弯绕,开门见山:“林兄是不是想问,我家有没有那个意思?”

  苏哲主动说起,林如海反而有些尴尬。

  况且苏哲毫不避讳,点头道:“实话说来,有。”

  林如海对自家闺女很有自信,无论样貌还是家世,真谈婚论嫁起来,在京城也算排得上号。

  苏哲随即又道:“可惜……不是我的意思,乃是在下的夫人,很想要玉儿这样的儿媳妇,我那几个孩子,虽比不得璋儿和珺儿,但秉性还算良善,尤其是老幺,自小无忧无虑,最是纯良。”

  就说今日出门前,苏哲的夫人还明里暗里提了几句,让苏哲多替儿子美言几句,林大人肯定会考量。

  苏哲夫人早对苏哲说过,若能得黛玉做儿媳,必定和亲生女儿一样的对待,要是林家知道这样的诚心,肯定愿意将女儿嫁过来,苏家肯定不会叫黛玉受委屈。

  可是苏哲看透世事人心,岂会信得夫人的豪言,只怕此刻虽如此想,将来真心求到便开始挑三拣四。

  就说那三个儿媳,谁又不是如此遭遇呢?

  世人啊!往往说的比唱的好听。

  苏哲失笑,唯恐林如海误会,细细与他解释:“林兄还请听我一言,若我有个女儿能配珺哥儿,必定厚着脸皮也要求一回。”

  当林家的儿媳,还是极为不错的,京城中都在猜,谁还能有霍云安的好命。

  “只可惜……”

  苏哲自己也遗憾:“我们家是四个小子,是以……玉儿绝对不能做我家儿媳,不是玉儿不好,只是太好!”

  其实林如海也很动摇,人多是非多,瞧瞧现在荣国府只有两妯娌,就闹得乌眼鸡一般。

  只听苏哲语重心长,一派坦诚:“不瞒林兄,我们家太太而今看着玉儿,样样都好,万一有一日玉儿真当了我们家儿媳,如今的样样好,马上就回变成一样又一样的罪状。”

  林如海马上就被苏哲说服了,苏哲如此评价,想必也深思熟虑过,不然黛玉比起苏家前三个儿媳……若是旁人家,肯定抢着要。

  林如海出游并不高兴,裹着冷风回到家,灌了几碗热汤才回暖,他将今日的事讲给贾敏听。

  贾敏听着,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

  “老爷啊!而今于内宅之事,终归太傅胜老爷一筹。”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刚刚才发现今天设置的定时发送又没有成功!!!!

  ……

  173 第 173 章

  想当年他们年轻的时候, 苏哲后院一团乱,林如海还提点过苏州内宅知识,而今苏哲却成长许多, 已经出师了。

  被夫人贾敏说自己不成,林如海不免起了一丝好胜之心, 只对妻子作揖说道:“还请夫人赐教。”

  贾敏不是没有设想过苏家的可能,但只看苏家的人口,她便打消这个念头。

  加之贾敏平时与苏哲的夫人交道过许多次,自然明白她人品规矩端庄,虽也欣赏才女,但更需要乖顺的儿媳。

  黛玉这样的跳脱性子,真当了苏家的儿媳, 不变成眼中钉肉中刺才怪,兴许苏家那位夫人会卯着劲儿教导儿媳妇,将来教出一个听话娴雅的儿媳,还会沾沾自喜呢!

  贾敏与林如海细细解释:“且不说苏家四个儿子如今都住在一处会有多少龃龉,女儿和儿媳,终归是不一样的。”

  女儿和儿媳怎么可能一样?

  先前林夫人在婆婆中已经算比较好相处的一位。

  林如海依旧看得到,贾敏从金尊玉贵的国公贵女到他们家的媳妇儿,这当中受了些委屈。

  这还是在林如海十分护着的状况下, 而且林如海重活一世,看见过黛玉在内宅受委屈, 才有的觉悟,世间男子有几个人会体谅这种难处?

  这也是他做父亲的头疼的原因。

  贾敏继续说道:“人其实都这样, 我也不能免俗, 看女儿总是样样都好, 看儿媳终归有美中不足, 世人皆逃不过娶了媳妇要传宗接代,又有几个婆婆会真心喜欢儿媳的才华,没准儿还怨恨儿媳占了儿子读书上进的时光,什么生活意趣都碍事。”

  林如海深表赞同,可不是!

  前世王夫人见不得黛玉吟诗作对的样子,对着晴雯指桑骂槐。

  黛玉的情趣在宝玉看来极为投契知心的伴侣,可在王夫人那里就是阻碍宝玉考取功名的绊脚石。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与黛玉有什么相关?

  也不看看宝玉是什么东西?什么锅都叫黛玉背!

  林如海越想越气,苏哲的夫人在京城是出了名的教子有方,罢了罢了,怕比王夫人还难对付。

  林如海喃喃道:“苏大人家,有四个儿子……”

  四个儿子,四个儿媳,将来肯定比老太太还会来事。

  虽然贾敏已经讲的十分清楚,但林如海依旧还在念叨。

  贾敏见状,不由失笑:“难不成,老爷是要把苏大人家的老幺招赘?!”

  林如海愣了一下,他舍不得黛玉出去受委屈,还真动过这个念头。

  可惜又遇不到靠谱的赘婿,难得好儿郎。

  当下入赘的都是好些过不下去的人家或者趋炎附势之辈。

  贾敏却以为林如海是想招赘苏家的老四,劝林如海趁早打消念头,免得苏家夫人上门来和林家拼命。

  贾敏笑道:“纵使你愿意招婿,人家又岂会愿意。”

  林如海连忙否认:“夫人误会了,我哪里会有这种想法,你瞧英莲,也没什么好结果。”

  想到英莲,林如海与贾敏皆沉默片刻,也不知她现在有没有和她男人平安到任上。

  起先甄士隐想要招婿,却找不到好人家。一最后还是忍痛割爱选择把女儿嫁出去,只是那男人,依旧不靠谱。

  林如海烦闷起来,不想再去纠结这件事情,想来想去没个头绪。

  贾敏又道:“后日我要去母亲那边一趟。”

  林如海心思还没有收回来,随口答了一句:“嗯。”

  贾敏又笑着问他:“老爷就不问问我去做什么?”

  林如海还是那个调子,语气有几分敷衍:“请夫人赐教。”

  贾敏也不与他卖关子:“甄家有人进京,说是带了几个姑娘来,我估摸着老太太是想帮宝玉问亲呢!”

  甄家?

  前世甄家来过人,还说甄家也有一个宝玉。

  那一次老太太表现的格外热络,专门宴请过甄家的小姐和夫人。

  只可惜甄家显然对似乎贾宝玉避之不及,带着自家的姑娘赶紧走,唯恐贾宝玉和荣国府粘上去。

  林如海努力回想,大约是这个时候。

  前世宝玉还是元妃的弟弟,名声比起这辈子略好一点,甄家都看不上,这一回肯定更看不上。

  贾母肯定也想得到,但还要为孙儿争取一回,林如海不由得感叹,老太太一颗心都扑在了贾宝玉上。

  “老太太真是操心……”

  正日子那天,贾敏一早起来,收拾停当便乘车过去,而今儿媳妇在家中养胎,虽然霍云安身子挺好,贾敏却不愿让儿媳跟着,谁知道那边又会闹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贾敏到了之后,先过去找崔氏说话,预备一起去见老太太。

  崔氏见她一个人来的,不似往日还带着黛玉,真是孤单,崔氏道:

  “你们家那个先生也真古怪,现下京城已经没事了,他们也不必跑那么远,差不多该回京了,瞧着你思儿念女的,人都瘦了。”

  就是这些道士神神鬼鬼的,虽然保住贾瑚的性命,但现在让她母子相隔,亲人不得见。

  崔氏很不喜道士。

  贾敏也还算看得开:“他们难得出去一回,多玩几日。”

  崔氏不好再提伤心事,刚好贾琏的儿子过来,老太太特意嘱咐今日不必进学,贾敏招招手让他过来。

  “桂哥儿。”

  桂哥穿着一件小红褂子,把整个人衬托的喜气洋洋。

  他端端正正立住,给贾敏作揖:“姑奶奶好!”

  这聪明劲儿和贾琏有几分像,贾敏问他:

  “如今念了几本书?”

  桂哥想了想如实答道:“还没念完千字文。”

  贾敏不喜摆夫子的款,只笑着摸摸他的头:“无事,慢慢来,万事开头难。”

  崔氏想到璋哥儿媳妇肚子里也有了动静,将来这一群一处玩,肯定又是另一种热闹。

  崔氏笑道:“不见你带儿媳来,还真是个宝贝,你这样的婆婆,是大福气。”

  说完这话,又指指贾政院子那个方向:“那边,前儿说是滑胎了。”

  贾敏眉头一皱:“珠儿媳妇?”

  崔氏认压低声音:“不是,是个通房丫鬟。”

  如果李纨出事林家那边应该会听到风声。

  崔氏将此事,说得有几分隐晦:“咱们家子孙不旺,还是多积德才対。”

  贾敏意会到之后,便也不用崔氏讲得分明,大宅子的多少腌臜事,懂的都懂。

  老太太身边的鹦哥过来:“太太,甄家奶奶和姑娘都到了,老太太请你们过去说话。”

  二人相携,往老太太屋里去。

  贾母这次可真舍得下本钱,从自己的库房搬出许平时不会摆出来的东西。

  什么玻璃小炕屏、红珊瑚摆件、茜色玉雕、各色精巧盆景。

  这样的布置,肯定是母亲指点摆上的。

  连贾敏也不由得感叹,母亲最擅长此道,自己也不过学得了五六分皮毛。

  又精致又雅观。

  “真是不错。”

  崔氏也道:“老太太攒的局,她老人家比我们能多了。”

  甄家二奶奶带着二小姐和三小姐进来,先是给各位长辈依次见礼,二姑娘今年十二,三姑娘今年十岁,贾母念了一回好,赏了几样小玩意儿,大家坐着说会儿话,才各自入席,听戏。

  先前崔氏已经见过甄家的女人们一回,大约也说过几句话,这是二次老太太攒的大宴席。

  自从嫁女之后,便没人和崔氏说点悄悄话,见了贾敏,她嘴上闲不住:“我瞧着还是咱们的玉儿和探丫头好。”

  不是崔氏自夸,真比较起来甄家两个姑娘光看样貌就不能与黛玉、探春并论。

  礼节对答只能瞧出一般世家女子规矩,问读书也只请先生识得几个字,才情恐怕略逊一筹。

  崔氏没有考虑这些人配不配宝玉,单把女儿家们拉在一起比比,还是偏向自家的孩子。

  贾敏是黛玉的母亲,虽说心里看女儿千好万好,嘴上却不能说,故意问崔氏:“云儿如今不大往这边来了?”

  崔氏手里捏着一把榛子,觉得味道不好,又放回果碟,不再纠结甄家两个姑娘,又道:“她定了人家,自然要在家中学着管家,宝玉虽说挪出去,每日要进来请安,还是少来的好。”

  人都不小了,也该注意瓜田李下。

  先前传话的鹦哥又进来,脆生生的说道:

  “老太太,大姑娘和二姑娘到了。”

  贾母大喜:“快请。”

  贾敏先前不知,迎春和元春也要来,不由的笑了:“怎么请这么多人?”

  崔氏也报之一笑,两个人心领神会。

  “当然是撑一撑门面。”

  尤其贾迎春,现在可是一个正经王妃。

  只可惜贾迎春不是宝玉的亲姐姐,不然宝玉谈婚论嫁的筹码可不是又多了几分?

  两姊妹一起进来,迎春是王府之人,打扮得更华丽,年岁又小,操心的事情少和嫁出去时没什么两样,似乎还是个姑娘样子。

  而元春虽说也精心的装饰过,但眼底总透出一丝疲惫,生活肯定不如意,贾敏看着眼中,只让赶紧入席,并不多话。

  众人说说笑笑又是一天,宾主尽欢。

  贾敏回到家中,颇有些累,她好久没应承这么久。

  回到家时,林如海和儿子林璋都从朝中回来。

  林如海一见贾敏,马上八卦之心泛滥,便关心今日的状况?:“怎么说?”

  贾敏脱下身上的大衣裳,抱着刚换了碳的手炉,这几夜里冷得很,不知是不是又要倒春寒。

  摇摇头:“我看是老太太剃头挑子一头热,成不了。”

  林如海知道结果,并不意外。

  眼看天就要黑,贾敏今日也累,可惜就是有人喜欢这个时候来找事。

  来报信的是常安,肯定不妙。

  果不其然。

  “太太……义忠王府上的嬷嬷求见。”

  听到这个名字,林如海心头不爽比以前更胜几分。

  而且人家摆明派嬷嬷来找贾敏,他倒不愿意在这里干杵着。

  林如海自己先避出去:“既是找你的,为夫这就走。”

  贾敏按着脑门,耐着性子请人进来,林家又不好真挂个牌匾,拒绝义忠王府人员来访。

  今日义忠王府的人不是来惹事,当真带来了一个对林家极为重要的消息!

  “知道了,多谢你们王爷。”

  贾敏听完嬷嬷的传话,脸色都变了。

  林如海见贾敏和嬷嬷说的太久,又过来查看情况,刚好见妻子,把人打发走,脸色铁青。

  “那位王爷又在唱什么大戏?”

  贾敏理了理发皱的衣袖,脸色依旧没有缓和过来:

  “瞧着和咱们家无关,可我这当娘的听完后怕。咱们玉儿先前没离开家的时候和南安郡主那样好,先前还写信回来要我记着给她送年礼。”

  林海更加一头雾水。

  义忠王派人来林家汇报南郡王府的事?

  怎么听怎么奇怪?

  “那婆子说的事,为何与南安郡主有关?”

  作者有话说:

  嗷嗷嗷,今天有准时放出来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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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4 第 174 章

  看着林如海摸不清头脑迷茫的神情, 贾敏疲惫之感更重。

  于是将先前义忠王府嬷嬷说过的事情,再与林如海仔细说一遍。

  此事说来与林家毫不相干,吏部张侍郎家的二女儿近来和南安郡主颇有交情, 玩的极好。

  南安郡主自归京之后,身子不妥, 时常请人作陪,打发时光。

  那日张侍郎家的二姑娘过去,不知为何竟是在后院遇着粤海将军二儿子。

  更为巧合,这位姑娘失足摔进南郡王家的莲池中,被粤海将军家公子救起。

  当下十分看重名节,后面该发生什么,贾敏不必猜也知道。

  林如海越听越心惊, 为何一个外男会出现在王府的花园里?

  正如贾母说的,哪个大户人家姑娘,旁边不是丫鬟嬷嬷成群,岂会随意落单?

  若是真落单,定然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怎么会这样?”林如海眉头拧成了疙瘩:“找这么下去,张大人家是要和粤海将军家结亲?”

  这样的手法,落到贾敏眼中,实在拙劣至极。

  拙劣, 却有用。

  还好黛玉冷先生带走,若黛玉在京中, 南安郡主相邀,必然推脱不得, 还会欢欢喜喜的去。

  小姑娘们能有多少心思, 想来张侍郎家的二姑娘去郡王府时, 也是欢欢喜喜的。

  贾敏冷笑:“若不结亲, 难不成要把闺女送进庵堂,要不就是一根白绫勒死,哼!未免也太凑巧,像是把戏台子搬过去似的。”

  林如海从官场上看,问题更加严重,他们从来没想到有人竟会使这样的阴招。

  林如海把最倚重的常安叫来,嘱咐道:“找人暗里打探一下,张大人家的姑娘,是一直和南安郡主交好,还是这几日才亲密的。”

  贾敏着发痛的额角,一扬手阻止:“王爷已经查过,郡主进京以后,张大人家的二姑娘才与郡主交好,慢慢玩到一处。”

  可见这些人一开始就冲着张侍郎家的二姑娘去。

  张侍郎在极有希望升上去,现在不管张家答不答应,皇帝那边肯定讨不得好,还落得一身骚。

  林如海不得不评价一句:“真卑鄙。”

  随即又冷冷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心思不正,总会有人察觉端倪。”

  南安郡王家未免也太猖獗,明知现在圣上动不得他们,做吹这等恶心举止,简直是一种挑衅。

  想来圣上知道定然也会被恶心得不轻,还找不出发火的由头。

  林家兄妹与京城的家人一直有联系,南安郡王府后院的事很快就传到黛玉耳中。

  在黛玉心中,南安郡主一直是个光明磊落爽利人,她仍旧不相信郡主姐姐会暗害别人,兴许是从中有人作梗。

  若说是巧合,又实在说不过去。

  “怎么会这样!”

  黛玉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的神情,心里不免还有些偏向南安郡主:

  “想来郡主姐姐一定十分自责,好好的请人来玩,竟然发生这种事。”

  林珺年岁大,心思深,不像妹妹和南安郡主有交情,他知道黛玉的性子,早料到她会如此。

  况且南安郡主对黛玉一直挺好,还没做出妨碍黛玉的事情,黛玉会有所偏向实乃人之长情,凭空给南安郡主定个罪,到头来还会坏了兄妹间的感情。

  林珺心里九曲八弯,假设了很多种可能,仍旧觉得是南安郡王府和粤海将军沆瀣一气。

  冷先生像是早就看透一切,避开黛玉,故意把林老二叫到跟前:“你这个做二哥的,怎么看?”

  林家老二如实答道:“玉儿还忧心南安郡主,我总觉得……兴许此事有郡主在推波助澜,南安郡王和粤海将军,眉来眼去许久了。”

  这次用的促狭,竟然像是南安郡王和粤海将军谈情说爱似的,冷先生一阵恶寒,嗔道:“什么眉来眼去……”

  只这件事,冷先生和林珺想到一处,正好也让黛玉借此机会成长一番,冷先生也让林珺静观其变:

  “无妨,慢慢往下看,而今黛玉念着郡主好,兴许还会说你中伤于她,等有了证据,再说不迟。”

  林珺根本不关心南安郡主人品究竟如何,当下只剩后怕,黛玉走之前收的大礼,还心心念念要去找南安郡主玩,若黛玉不离京,这次落入圈套的会不会是黛玉?

  若是自己不离京,那些人会不会也有这等卑劣的手段对付自己?

  林珺不知先生是如何得到消息的,反正冷先生的人脉,深不可测,兴许就如先生所言,是他用周易八卦推演出的。

  林珺问:“先生带着我们兄妹出来,不单是避开和亲之事,要避开的,是另一重妖魔鬼怪吧?”

  冷先生又开始卖关子,顾左右而言它,摆摆手:“呵呵,什么妖魔鬼怪,我又不修行茅山术,不会捉鬼。”

  京城里事态的发展急转直下,谁都没想到,南安郡王府上竟然能同一个手段用第二回。

  这次倒霉的是南安郡主的外四路表妹。

  仍是姑娘落水,救人的是南安郡主的夫君,可惜那小姑娘本来就没了母亲,攀着南安郡王府上过活,但却有骨气,为示贞烈,当场一头碰死。

  一回尚且能说巧合,再来一回,京城上下都看清楚南安郡王家的肮脏手段,京城中的夫人们再不敢和南安郡主交游。

  黛玉再听见消息,显然已经不能用意外说服自己:“怎么会……这样……?!”

  林珺也不知如何安慰妹妹,先前他也见过南安郡主一两面,怎的不到一年,竟是移了性情。

  林珺只能干巴巴道:“她嫁人了,当然要维护夫家的利益。”

  为了夫家算计张家姑娘,和粤海将军家教好,为了丈夫算计无辜表妹。

  黛玉不是傻子,世家大族间关系盘根错节,想要维护利益无可厚非。

  “可是,为什么要害人。”

  林珺又道:“妹妹冰雪聪明,其实你想得比哥哥还明白。”

  黛玉默默蜷着身子坐了一会儿,她怎么不明白呢?

  她只是难过,总有一种真心错付的失落,如果她去找南安郡主,南安郡主会不会这么设计自己呢?

  她的父亲是当朝大员,恐怕在南安郡主眼中,自己才是最佳人选吧?

  黛玉想到南安郡主与自己再见时的种种表现,那日只有她一人去见郡主,郡主在京中多年,难道就找不出几个人来探望?

  最不济还有宫里的七公主,西宁王府家的姑娘们,那才是和南安郡主一块儿长大的。

  可笑黛玉还以为南安郡主看中她这个朋友,不曾想是在精心设局。

  “好卑鄙……为虎作伥。”

  林珺亦叹息:“这便是伥鬼了!”

  黛玉在远处失落,南安郡王府上也不太平。

  表妹那件事,南安郡主做得真不漂亮,才给人落了话柄,现在京城各家夫人嘴上不敢明说,背地里不知怎样戳着南安郡王府的脊梁骨骂。

  万幸粤海将军二儿子和张大人家闺女的婚事没什么波折。

  南安郡主不出门,南安郡王妃来后院看她一眼,见郡主只坐在莲池旁边看鱼,半点没着急的模样。

  这闺女真是不争气,连个男人都笼络不住。

  南安郡王妃很后悔,先前把女儿宠坏了。

  上前数落她:“你也不看看如今你的名声,女婿娶了你,真是到了八辈子的大霉,不能给他开枝散叶也就罢了,竟然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南安郡王的两个儿子不争气,当下和粤海将军,还有女婿家一起做南洋生意,那边有兵有船,赚了大笔的银子。

  南安郡主懒得理人,仍旧看着池塘里的肥胖锦鲤:“我早说过,不可一而再,再而三,你们不信。”

  南安郡王妃忽而觉着这么说自家姑娘有些过分,毕竟失了孩子的是她,再怎么急也不该就着伤口撒盐。

  大夫说南安郡主上次小产能捡回命就是老天保佑,郡王妃想到姑娘不能生,自然就觉着在女婿跟前矮了一头。

  但见闺女脸色蜡黄身子弱,一时间又生出怜悯之心,矛盾得很。

  随即又嗔道:“真可惜,要是你能把林家那小丫头拿捏住,那边满意,也不用忙第二回。”

  南安郡主早就想到洗白的法子,她就是故意将事情搞砸,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自己还要给丈夫张罗侧室姨娘,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南安郡主脸上浮起一丝胸有成竹的怨毒:“母亲,那是表妹想不开的一面之词,我还觉着自己冤枉呢!怎么就不是她污蔑我呢?”

  南安郡主抬眼:“兴许,就是她心思不正,勾引我的夫君,被人发现,才羞愤自尽。我念着死者为大,才不发一言,甘愿委屈。”

  “母亲,你看孩儿,多深明大义……”

  南安郡王妃会心一笑,她早就想到这个法子,只等事情发酵得差不多,才抛出这般说辞,难得这孩子悟性好。

  南安郡王妃一脸恨铁不成钢:“你啊,真是吃一堑才会长一智,要是早有这点聪明劲儿,何必吃大亏。”

  而后南安郡王府放出话去揭露‘真相’,众人又道南安郡主受了委屈,都唾弃那位外四路的表小姐心思不正,罪有应得,南安郡王府上的风评,登时又翻转过来。

  圣上还赏了粤海将军。

  苏哲冷笑:“这种事情圣上如何能插手,当下还指着粤海将军府上戍守海防,皇后娘娘还亲自赐婚,旁人也只有恭贺的份儿。”

  林如海亦是无奈:“一国之中,总不能两处打起来。”

  朱谦更是一针见血:“况且,指着海路赚钱的人多得很,宫里头可是有好几家。”

  说到底,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宫里的贵人,也需要银子。

  当此时,跟着喝到一口汤的,便有薛宝钗嫁的付家。

  当下那南安郡王家的二公子和三公子还好风雅,没和宝钗发展到床上那点事,多是弄点淫.词.艳.曲,调笑一二。

  薛宝钗愿意应承,付岩也睁一只闭一只眼。

  今日一回来,只把宝钗搂在怀中:“我的好奶奶,真真是你为咱们家立下大功,今天三爷叫我过去,说是给咱们家一艘船的货!”

  宝钗淡淡笑了笑,掩饰住委屈神态:“爷高兴就好。”

  付家的爷看了,更是爱的不行,他知宝钗勉强应承,心还在夫家身上,十分满足。

  宝钗心中一阵悲凉,一面要出去与别的男子喝酒取乐,一面又要为付家立牌坊,真是讽刺。

  付岩又道:“我这就去把消息告诉父亲!”

  话毕,一阵风似的又走了。

  薛宝钗看他走远,确定不会回转,让莺儿守着门,对帐子后面那人冷声道:

  “出来,家里突然让你来,又出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说:

  生活逐渐向黛玉展现出丑陋的模样,只有见到丑恶,黛玉才会渐渐成长。

  ……

  175 第 175 章

  听见宝钗召唤, 那人畏畏缩缩从帘子后面挪出来。

  此人是薛蟠的乳母,自小把薛蟠奶大,说是薛蟠的半个娘也不为过, 本来也极为溺爱薛蟠。

  薛蟠能养出这种脾性,乳母和薛姨妈都功不可没。

  乳母年纪与薛姨妈差不多, 宝钗一见就知肯定因为母亲找不到趁手可靠的人,才让这个老嬷嬷自金陵风尘仆仆,过来传话。

  乳母低头哈腰,见宝钗嫁了人,果然很有当家奶奶的派头,再不是先前家中那个小姑娘。

  奶奶让她来京城,果然来对了。

  乳母搓搓干裂的手, 说:“姑奶奶,太太心疼大爷,给大爷找了个替身,偷偷把他从流放犯里换出来,当下不好将他安置在金陵,姑奶奶神通广大,能不能给大爷找个安置去处?”

  还好薛宝钗此刻是坐在圈椅上,听见这话, 登时天旋地转,掐了自己一把才回过神。

  “母亲!……这可是大罪?”

  母亲这是在做什么?!

  薛宝钗脸上骤然失了血色, 但转念一想,哥哥就是母亲的命根子, 这确实像她能做出来的事!

  薛蟠的乳母只护着薛蟠, 比薛姨妈还没见识, 况且她这一路和薛蟠同行, 没被人认出来。

  乳母反过来还要安慰宝钗:“太太说,事情办得神不知鬼不觉,只要将大爷安置好,天皇老子也难知道。”

  宝钗心里一阵又一阵的发冷。

  先前因为哥哥的事,她嫁过来就被夫家看不起,要不是自己聪明,又能得南安郡王家两位小爷的喜爱,恐怕付家也不会给她几分好脸色。

  而今她日子才刚刚有起色,母亲竟然把哥哥塞到京城来,是见不得她有一点好吗?

  薛宝钗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毕竟兄妹一场,你先住下,等我安排妥当,就去接哥哥,你下去吧!”

  那嬷嬷听见宝钗松口,喜不自胜,千恩万谢的退下。

  过得两日,就见莺儿领着几个小厮模样的人过来。

  “大爷在哪儿?奶奶已安排好了去处,找好妥当的人办这件事,你带着他们去。”

  那嬷嬷见是莺儿带来的人,半点不曾怀疑,她在付家好吃好喝过了两日,薛蟠却在城外窝着。

  乳母一阵心痛,道:“唉,大爷被安置在城郊一座小庙里,一路来吃了很多苦。”

  莺儿又笑着拿出来一个包袱:“奶奶都知道,这是我预备的衣裳和吃食,一起带去。”

  嬷嬷接过包袱,里面果然是衣裳、吃食,还有几张银票,瞧着这几个小厮,也是威武可靠的样子。

  姑娘办事果然妥当周全。

  嬷嬷如此想着,莺儿说不便用家里的车,让出去雇车。

  乳母也知道薛蟠是逃出来的,虽然有假户籍在身,不敢妄动,和几个小厮一起到西城雇了两辆驴车,悠悠往城外槐树村去。

  薛蟠就落脚在槐树村西头的一座观里,观里只得三间屋,有个穿破衣裳的道士。

  乳母兴冲冲带着人进去,只见那老道士抱着一个土瓮,吃一锅稀饭。

  看过屋子院子,薛蟠并不在。

  几个小厮很心急,揪住乳母便问:“你不是说薛蟠……你们家大爷在此,如何不见人?”

  老道士仰起头,沙哑着嗓子:“去……去隔壁马头村了!说、找乐子!”

  乳母一听就知道薛蟠去做什么,先前出门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而今就在皇城边上,还请大爷忍一忍。

  乳母发出一声叹息:“唉!我带你们去。”

  马头村离着这边有四里地,原先娇生惯养的薛蟠竟然能顶着日头走过去,看来先前流刑果然锻炼了他。

  乳母嬷嬷带着人老大马头村的马寡妇家,隔着一堵矮,冲院子里嚷嚷:“大爷、大爷,接您的人来了。”

  薛蟠正好穿了衣裳出来,一脚将寡妇家的木板门踢开,还在系着腰带。

  他只恨母亲无能,家里父亲狠心,都到沿海牙子才把他解救出来,若是晚一时半刻,岂不是就真去荒无人烟的琼州岛了?!

  薛蟠看见那几个小厮,人模狗样,生得壮实,哪里像是他一路受苦,原先的膘都没了,又黑又瘦,这么几月都没养回来。

  薛蟠觉得那几人直勾勾盯着自己,十分不尊重,骂骂咧咧:“怎么才回来,有没有从京中的酒楼里给我带吃的,这山旮旯里的东西,真是一个塞一个难吃!”

  忽而一人上前问:“你是薛蟠?”

  薛蟠把头一歪,正准备摆大爷的款,趾高气扬问:“你们是我妹妹的人?”

  领头那人一挥手,暴喝:“拿下!”

  余下三人一拥而上,不知从哪儿摸出绳索,将薛蟠捆成粽子样,割了他衣角一块布,将嘴巴堵死。

  那嬷嬷支棱着双手,不知往哪儿放,被吓得半瘫:“这是做什么,他是我们薛家大爷。”

  只见领头那人朝着老嬷嬷逼近,一扭手,也将这老妪反扣起来。

  薛蟠像是一只蛆虫,在地上蠕动,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

  领头人见有好事村民一重重围过来,又大声道:“京畿衙门的捕快奉命抓捕逃犯,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呸’的一声,薛蟠居然把嘴里塞的布吐出来,坡口大骂:“你干什么,我可是你们奶奶的亲兄弟!”

  “唔……”

  薛蟠的嘴又被堵住,几个捕快像拖死猪一样,把绑成一团的薛蟠和乳母一起塞进驴车,几人或是坐车,或是走路,趁着夜色往京城去。

  没过多久,付家奶奶大义灭亲,协助京畿衙门抓捕逃跑的兄长一事,传得京城满城皆知。

  此等大罪,还没等衙门判决,据说薛蟠在狱中畏罪悬梁自尽。

  薛姨妈自以为把儿子送到京城能得到妥善安置,不想竟是一道催命符。

  贾敏在内宅知道这个消息,不得不感叹一句:“薛家的宝钗,好厉害的心思,真是可惜了……”

  虽说狠了点,但薛宝钗若不报官,选择包庇哥哥,最后惨的不单是自己,甚至还有付家。

  所以贾敏并不觉得薛宝钗狠毒,反而佩服她有几分果断。

  林如海冷笑:“若不厉害,难不成真把薛家那混账儿子藏匿起来,那时候不知要拖多少人家下水。”

  平心而论,薛宝钗资质不差,可惜没遇到一个深明大义的母亲,也没有一个成气候的父亲,更摊上了一个废物兄长。

  林如海见贾敏的打扮,一头素银头面,身上的衣衫也是不常穿的深蓝团花缎面,问道:“哪家报丧,你要出门?”

  这分明是要去旁人灵堂上的打扮。

  贾敏垂眼:“凤哥儿家的男人没了,论理该儿媳辈府人去,她身子不方便,人家报丧的人来了,不能不去。”

  大儿媳怀着孩子,不能去那种地方冲撞,人家登门报丧,当下也只能贾敏去看一眼。

  林如海听说过风姐儿这一世嫁的男人得了马上风,王熙凤有个儿子依仗,还没开始拿嫁妆抵家用。

  没了这个男人,兴许守寡以后还不用惹一身的病,能多活几年。

  林如海觉得不妥,把贾敏拉住:“你去也不合适,一会儿老大回来,让他去。”

  要是贾敏去,反而显得给他脸了,林如海怕那家人受不住。

  贾敏也没推辞,和林如坐下来喝茶,脸上透着欢喜:“今日黛玉和珺哥儿来信,冷先生已经带着他们往回走,过几月就能到京。”

  林如海听罢也是一喜,怪不得瞧着今日妻子高兴。

  林璋一回来,林如海马上给儿子派活儿,让他出去走动还礼,林璋依言去应个景就回家。

  半道上,天都快黑,就见一个老妇人坐在街边哭,林璋叫人把车停下。

  “大爷,怎么了?”

  林璋指了指:“那边怎么回事,像是有人在哭。”

  跟车的小厮过去问了几句,回来答话:“爷,那是薛家老奶奶,就是先前儿子冲撞十一皇子那人的老子娘。”

  林璋原本想要帮衬的心思忽然冷了,他不是当菩萨的料。

  一放车帘:“原来是她……走吧。”

  薛姨妈在街上嚎,薛宝钗在家中坐卧不安,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走来走去。

  把母亲赶出去,宝钗是良心不安的。

  但是把薛姨妈留下来,宝钗不敢。

  莺儿觉得那毕竟是生养的娘,想要劝一劝宝钗:“奶奶……”

  可惜她话还没说,宝钗便狠狠瞪她一眼。

  “母亲已经去过舅舅家,舅舅家都不收留,我在这个家中能说上几句话,叫我怎么安置?”

  莺儿张口还想说话,宝钗又冷冷道:

  “若不是舅舅求情,母亲肯定现在还不知关在哪儿的大牢里,我念着母女之情,母亲一味顾着她那儿子,险些将舅舅都拉下水!”

  一旦王子腾失势,将来自己在付家呆不呆得住都难说。

  宝钗恨的不是母亲偏心哥哥不管不顾,而是母亲从来没想过,这么做会给舅舅带来多大的麻烦!

  前儿为了向舅舅请罪,宝钗从嫁妆里拿出来好几样值钱的东西,想想都肉疼。

  莺儿听说薛姨妈就在大街上哭,就算宝钗不爱听,她还是劝道:“奶奶,若不管不问,将来说起,怕是对奶奶名声不好。”

  薛宝钗忽而又翻了脸,只骂莺儿:“你莫要红口白舌,我几时说了不管?”

  莺儿垂头丧气:“是,莺儿知错了!”

  宝钗只得赶紧找来陪房,让她出去找个客栈把母亲暂时安置,明儿去赁个小院子,将薛姨妈看管起来。

  索性付家近来因宝钗得力,从南安郡王府上捞了不少好处,又见宝钗大义灭亲,对宝钗在外置屋养薛姨妈的事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京城里无风无浪,先前派遣去和亲的两位‘公主’暂且换来一段时间的和平。

  还在外面漂泊的冷先生领着黛玉他们从江西绕过一圈,说自己要去拜访老友,让林珺先带着妹妹回京。

  林珺一路北上,这回的路线与先前他们从江南进京有所不同,正巧是南安郡主和丈夫自京城南下的路线。

  林珺兄妹的车队与南安郡主的车队不期而遇。

  林珺露出冷笑:“真真狭路相逢,前面是南安郡主一行。”

  此处路不宽,一条官道上,对头而来的车,只能一边停下,另一头往前走。

  然而对方并不想走,南安郡主主动下来马车,只见林珺一身宽宽大大的青色道袍,骑在一匹枣红大马上,居高临下,没有下马意思。

  郡主露出完美无瑕的微笑:

  “想不到能在此处见到黛玉妹妹,真是缘分。”

  林珺似笑非笑,坐在马背上,拱手致歉:“我们家玉儿这几日着了风寒,不便见人,郡主莫怪。”

  此时忽听黛玉的声音从马车中传来:“旁人不见还好,郡主姐姐,我肯定要见一面的。”

  作者有话说:

  狭路相逢勇者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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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6 第 176 章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黛玉又不曾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南安郡主亦没那么大胆子当场加害黛玉。

  她又何须回避。

  她扶着嬷嬷的手,慢慢踩着车凳下来:“我还以为郡主姐姐会与张家姑娘一路南去。”

  瞧这样子, 似乎两人还是原先极好的模样,其实心里早就有了隔阂。

  黛玉故意提到张家的事, 在暗里敲打,那件事情,她已经知道了。

  黛玉的笑容,落在南安郡主眼里十分刺眼。

  她原先也挺喜欢这个丫头,早前的交往也算真心。

  只是自己生活不如意,再看见黛玉仍旧千娇万宠,心头很不平衡。

  粤海将军家最想要的儿媳妇就是黛玉, 可林如海不知哪儿得了风声,直接就把孩子弄出城。

  若正经提亲,林家肯定不愿,想使手段,也要有人在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若能叫黛玉和自己同病相怜,兴许黛玉就能知道自己的苦楚了。

  可惜啊!

  这丫头命好。

  南安郡主脸上仍旧挂笑:“她自有她的安排,我却要回了,原本也想在京中多留几日, 可惜妹妹不在京中,我留着也没什么意趣。”

  黛玉亦有来有往:“真可惜, 要不然姐姐与我一道回去,再住几日?”

  南安郡主又道:“玉儿真会说笑, 我好容易走出来这么多时日, 回去作甚。”

  她倒是想回去, 可如母亲所说,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不跟自己丈夫,莫不是叫那些莺莺燕燕趁虚而入?

  况且赖在京中,母亲又不会给多少好眼色。

  南安郡主原本以为最起码母亲应该会心疼自己,会站在自己这边。

  可是此次回京,南安王妃不知骂了多少次没用的东西。

  对面黛玉屈膝一礼:“只愿姐姐,一路平安。”

  她看着林黛玉,只觉得可笑,也不知这小丫头有多少好日子可过。

  当年南安郡主的母亲她也极好,一直娇宠着,但等到该出门的年岁,母亲像是被夺舍一样,恨不得赶紧将女儿嫁出去,之后也总是教训女儿要如何侍奉夫君。

  眼看黛玉也慢慢长大,将来林夫人可不是也要赶着她出门,只待那时吃了成婚的苦头,黛玉还能有这般骄傲的神情?

  天下的男子,又有几个好的呢?

  南安郡主仍旧在笑,笑容僵硬,回敬黛玉一句。

  “你也一样。”

  两家的车队间错开来,一南一北,越来越远,一如那份浅薄得经不起考验的情谊。

  路途中一份极小的插曲,兄妹俩走走停停,去年冬月离京,今年五月还家,可惜没有赶上端午。

  自离京之后一直在路途之中,林珺比以前黑瘦了许多,黛玉倒是没什么变化,略长高了点。

  两人家中的丫鬟都没带去,现在跟在身边的是冷先生家的小厮和嬷嬷。

  贾敏见儿子女儿平安回来,这一路走南闯北,竟然没有生病,一面庆幸,一面又心酸。

  霍云安肚子已经很大,行动不太方便,家中都备好了稳婆和医女,想来就是这几日临盆。

  贾敏一时看看儿子,一时又看看女儿,半点舍不得错过。

  她看黛玉有模有样归置各样行礼,预备过几日去探望贾母的衣裳。

  黛玉出门一回,身边的嬷嬷丫鬟少,真是学得不少技能,更加能干。

  黛玉回身冲母亲微微一笑:“还好我路上催得紧,一直担心回到家中,赶不上我们小侄儿出生呢!”

  黛玉就担心这个,她哥哥在外面还没玩够,总说莫急莫急。

  贾敏太想念女儿了,今夜非要和闺女一起睡,丫鬟们还没把贾敏的被褥搬铺好,就见林璋屋里的大丫鬟慌慌忙忙跑过来。

  “太太,大奶奶发动了。”

  贾敏还没拆头发,赶紧穿上衣裳。

  黛玉也把衣裳穿好。

  贾敏的有几分紧张,也有几分期待,拉着黛玉就走:“你回的是好时候,真叫你赶上了!”

  贾敏和黛玉一路过去长子院中,但见产房里已是有人端着水进进出出。

  贾敏生过三个孩子,一看便知道儿媳已经发动好一会儿了。

  责备道:“怎么不早传话过去!”

  林璋赶紧解释:“稳婆说一时半会也生不下来,我便想着让母亲和弟弟妹妹多说会儿话。”

  贾敏恨铁不成钢瞪大儿子一眼:“就是说话也不急在这时候。”

  说完提步就进去看儿媳状况,又让黛玉和哥哥一起在外等着。

  霍云安底子好,头一胎生的顺,没见产后出血,最要紧的是,头一胎就得了一个哥儿。

  这是前世林如海想都不敢想的事!

  前世这个年纪,林如海已经埋在黄土中了。

  第二日天亮,黛玉迫不及待就来看侄子:“这小侄子,说不准像谁,有些像嫂嫂,又有些像哥哥。”

  林珺也凑过来,昨儿他辈分又往上涨了一截,现下已经是叔叔了。

  林珺把脑袋挤过来:“是因为哥哥和嫂嫂就是人家说的夫妻相,本来是像。”

  贾敏看这兄妹俩围着新生儿叽叽咕咕,好像回到了黛玉刚出生,林璋和林珺围着小黛玉的时候。

  时间过得真快啊!

  新生儿要洗三,荣国府作为外祖家,乌泱泱来了一大群人。

  崔氏领着儿媳和孙子,王夫人带着李纨和贾兰、探春,还有尤氏、贾蓉新娶的媳妇。加上小厮丫鬟,带的各色礼物,排了长长一个串马车。

  黛玉招呼着客人进来:“原本想着修整几日去见外祖母,哪知家中有事。”

  崔氏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气,她是真真为林家高兴,长子长孙,好兆头。

  “是大喜事,老太太高兴得很,今儿一早就催我出门!”

  过了洗三仪式,崔氏要人赶紧把孩子抱进去。

  又道:“咱们看也看了,莫要打扰她休息,前面说话。”

  贾敏让丫鬟们在花厅摆桌子。

  崔氏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怀里搂着贾桂:“这可好,前儿桂哥还念着要和表弟一起念学堂,这回就有了!”

  王夫人没什么说的,贾兰也不怎么说话,林珺过来领着二人去书房玩。

  贾敏和嫂子凑在一起说话,王夫人觉得困,贾敏嘱咐丫鬟好生伺候,送到客房歪着。

  贾敏当了祖母,也关心崔氏:“要说琏儿媳妇生了桂哥也有几年,怎么还没有动静?”

  谁都想要多子多福,先前贾赦养下的孩子也不算多。

  崔氏也有点发愁:“这怎么说得清,她没动静,屋里放了几个人也没消息。咱们家孩子不多,不拘谁生的,多有几个才好。”

  崔氏以前也没管着贾赦不让纳妾,但是贾赦年轻时候也没留下几个孩子。

  这一二年贾桂大了,儿媳一直没动静,那儿媳早就往贾琏屋里放人,却也没添丁。

  是以先前贾珠那边有个通房没了胎,崔氏才会可惜。

  这些事不能强求,两人也只能安慰全凭着天意。

  黛玉和探春许久不见,难舍难分,贾敏看出来黛玉想留探春,碍于二舅妈不好提,贾□□动对王夫人道:

  “黛玉回来也没个伴儿,叫探丫头在家里玩几日,她们姐妹好说说话。”

  话已至此,王夫人也不好硬邦邦拒绝,况且老太太若是知道,肯定也高兴,于是也说:“探丫头你留下。”

  探春垂头,恭顺答道:“是。”

  到了夜间,黛玉和探春躺在床上,仍旧有说不完的话。

  黑漆漆的夜,黛玉忽而道:“我回来的路上遇到南安郡主了。”

  今日憋了一天,黛玉总算说出来了。

  探春直接道:“虽说你先前和她好,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我才不信她受了委屈,倒是往逝者身上泼脏水。”

  黛玉还是有些遗憾的,她不觉得以前南安郡主的豪爽是装出来的,但郡主确实变了。

  黛玉:“先前虽然一处玩过,今后怕是不好了。”

  探春在暗夜里点点头:“这样也好,总之她嫁的远,咱们以后远着点。”

  探春也不知黛玉在外能打探到多少消息,就把自己知道的前因后果尽量讲给她:“你不知道,听说她在南边没了孩子,身上不好,不能生,所以才想法子给丈夫安排人。”

  黛玉也听到一个大概,只是没有探春说得那么直白。

  黛玉又问:“你都从哪儿听的?”

  探春叹气:“别看我总在家中不得出门,这些事情,你若想听,总能听得到,我知你不爱听这个,我也只和你讲这一回。”

  世家大族间的腌臜事,长了翅膀一样,传得最快。

  探春又道:“唉……咱们做姑娘的,总要小心。”

  黛玉点头:“恩。”

  你不害人,总是有人要害你,君子不立危墙。

  屋内有片刻沉默,探春又开口:“玉儿,你能帮我打听一个人吗?”

  “谁。”

  探春凑到黛玉耳边低语几句,黛玉眉头一皱。

  “好端端的,打听这个,难不成家里给你相看了。”

  探春翻过身去躺平:“是……大概就要定了,虽说我做不得主,但也想知道,今后自己要嫁一个什么人。”

  黛玉心底一沉,然后又答应下来:“好,我让哥哥打听。”

  想到哥哥的脾性,黛玉不免辩解一番:“你放心,我二哥看着不着调,口风很紧的。”

  探春没在意这个,又问:“玉儿……”

  “恩?”

  “你想过自己以后要嫁什么样的人吗?”

  黛玉也躺平,把手枕在脑后:“没想过,我不想……”

  她没说完,她懒得去想嫁人那种事,一个个看过去。

  其实,大抵不会有什么好事。

  嫁了以后过得好的姐姐,没几个。

  探春又问:“那你想做什么?”

  黛玉翻身起来,要人掌灯,披着衣裳起来翻箱倒柜。

  今日她就想给探春看,可惜没有整理好,人又多。

  “对了,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今日只顾着说话,都忘记了,要是云儿也在就好了。”

  原来是黛玉的小画册。

  黛玉移过灯:“先前我和你们将外面的风土人情,山川景色,你们总遗憾见不着,这回我画了几处。”

  探春看了不由赞叹:“玉儿,你画得真好。”

  黛玉连忙谦虚:“比起夫子差远了,真想画的时候,才发现小时候学的只是皮毛。”

  探春看着一幅幅小景,也开始憧憬起来:“想来有很多姑娘,一辈子也只去过那几个地方,若是能做成版画出册,那就很多人能看到。”

  “玉儿,我真羡慕你,读过万卷书,行过万里路。”

  黛玉捏了捏小辫子,害羞低头:“我就想出个画集,只是万里还差得远,我以后……就想行万里路。”

  探春如何不想呢?

  但凡她是个男儿……

  可是探春半点也不敢向长辈提。

  林家那么宝贝黛玉,当下能允她一时。

  今后岂会允她一世?

  探春忽然问:“玉儿,姑父和姑母知道吗?”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今天的更新!

  南安郡主就是现在也很多的那种,我吃了苦,就要你也吃苦的不平衡心态。

  被摧残的已经有点不对劲了。

  探春的问题其实很现实。

  黛玉想做的,林家父母未必同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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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7 第 177 章

  父母那边无法回避, 反正在荣国府的探春,是万万不敢想的。

  黛玉再长几岁,兴许就要被拘着学什么管家的道理, 磨一磨性子。

  现在的湘云,比她们还小些, 自从定了人家就不太出来,说是史侯夫人关在家里学规矩,绣嫁妆。

  可探春听黛玉所言,脸上也抑制不住向往与激动,当即把什么父母不允都抛在脑后,握紧了黛玉的手。

  “我也想行万里路,要是我们能结伴就好了。”

  黛玉点头, 又把自己其他的计划和探春分享:“我这回出去,听到了很多奇女子的故事,想给女子做传。”

  探春又问:“像《列女传》一样?”

  黛玉在烛火下摇头:“不是……先生让我少看那些书,先生还说那书上记的女子,有几个好的,有些就是在放屁,不过是把女子教的服服帖帖,好为他们驱使, 连基本的人性都不见了!”

  黛玉说罢,冷哼一声:“若女子被人不慎碰了手就要断臂, 那些男人去这样楼,那样巷子的, 岂不是要找把刀自己把自己剁了!”

  探春听得一愣一愣的虽然和夫子教的不同, 但是黛玉说的很有道理。

  黛玉又道:“我想记很多很多的女子, 好的, 不好的,经商、行医、教书的都记下来。”

  探春又问:“外面的女子真的都做这些吗?”

  她们读书,倒是也能知道一些地方志上的风土人情,只是多讲山川风貌,各地风俗,甚少有记女子事者

  黛玉点头,又说:“冷先生说,靠海的地方,还能见到外国美人,可惜这回没往那边去。”

  讲到这里,探春也跟着一起遗憾,要是黛玉见到了外国美人,今天就能和她讲一讲了。

  黛玉又道:“我想要学雕版,今后自己画图刻板,不知京城有没有女的雕版师傅。”

  探春早就被黛玉勾起了兴致:“我也想学。”

  黛玉便和她商量:“到时候我给你下帖子,请你来我家玩,你就给我做个女校书,那多好。”

  出来林家,老太太不会阻拦,反而希望她们多多走动,黛玉想的挺周到。

  她们二人一处亲亲热热,还预备了好些事情一起做,探春想到最爱热闹的湘云,又是一阵唏嘘。

  “云儿最近也不知在忙什么,这样的事,岂能少了她?”

  探春不敢在林家多住,只呆了两日就回去了。

  林家表嫂如今还在做月子,虽说贾敏觉着不打紧,但是探春不敢叨扰太久。

  黛玉当下主管家事,料理每日简单事务,敲打敲打不太规矩的奴仆。

  如此过得大半月去,日子十分无聊。

  林珺素来就是家中最会找乐子的人。

  那日回来,可算找到一个妹妹也能去的消散地儿。

  “玉儿,城西的慈悲寺有贝叶经,我们去瞧瞧?”

  黛玉不想看什么经,只关心另一件事:“先前请哥哥帮忙打听的事……”

  林珺不由打哈哈:“我离京已久,你再容我几日。”

  黛玉要他查访的那个读书人,还真是找不着多少人脉,看来看去都是一个奋发的寒门举子,没多出挑,也找不出什么大病。

  其实那人也不差十七岁就在乡试考了十六名,不过放在林璋面前。

  林珺还是觉着自家大哥最厉害。

  越是如此,越叫林珺摸不准,这可关乎表妹的婚姻大事。

  林老二又凑过来,问妹妹:“去不去?”

  黛玉点头允了,林珺以林家的名义向那慈悲寺递了一个帖子,定好日子就招呼着妹子一起出门。

  原本还想约探春,可惜王家亲戚有人办事,探春要和王夫人一起做客,不能成行。

  林珺不识梵文,写在多罗树上的经典,他也看不出所以然,只是找个出门晃荡的由头。

  可林珺也见过其他贝叶经,当下这几片,怎么看怎么像赝品,又没有他先前见过的齐整,真是徒有虚名。

  林珺有些泄气,黛玉难得出来一回,倒也不是专程为看经而来。

  有个穿靛青袍子的小尼姑,七八岁的模样,生得圆乎乎的脸,给黛玉递过来一张帖子。

  “居士请姑娘去饮茶,姑娘可否移步。”

  林珺十分警惕,不等黛玉接过,直接将帖子截住。

  “等等,你们家是什么居士,只凭一张帖子,谁知人品好坏!”

  黛玉见小尼姑被吓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又把帖子抢过来。

  嗔怪到:“哥哥……”

  黛玉打开,见帖子上是端正小楷,有几分笔力,来人是姑苏人士妙玉,先前读过许多黛玉的文章诗作,想要一交,请黛玉移步品茗。

  林珺笑到:“字如其人,这手楷书虽好,想来这位居士平日里不怎么喜欢楷书,而今用楷书写帖子,以示郑重。”

  黛玉接了帖子,随那小尼姑一起去妙玉客居的小院,林老二不能跟着一起去喝茶,亦不放心把妹子一人留在这边,只能守着门,让丫鬟机灵点。

  过得一时半刻,刚刚送帖子的小尼端来一瓮白水。

  林珺一看:“什么小肚鸡肠的居士,竟然只给一杯白水?”

  林珺没喝,便将水还给小尼,小尼姑捧着水进去,关了小院门。

  当下一片吵嚷声,林珺循着声望去,是忠顺王家的老三,跟着三两个清客一起过来。

  来看贝叶经的人果然不少,看来这一段时日,慈悲寺赚了不少香油钱。

  领头的忠顺王家的三爷,看见林珺,眼皮泛酸:“哟,林家老二,你怎么在这儿,挡着我的道了!”

  林珺最近行走京城,都喜欢做点道士打扮,将好些烟花娘子迷得神魂颠倒。

  林家老大在宫里当差,一板一眼,林家老二瞧着才是风流倜傥的才子模样。

  诸如忠顺王家子孙之流,才情相貌比不过,论起家世又不敢真和权臣硬刚。

  毕竟什么太傅、黑面判官、义忠王,都是看着林珺长大的。

  林珺见几人来者不善,仍然和颜悦色道:“我家妹子在里面,多有不便。”

  忠顺王家老三鼻头通红,似乎昨夜宿醉未醒,指着那边大笑:“你家妹子?里面是个美貌姑子。”

  “不过……”

  “你这个假道士,和里面的假姑子,倒是相配,哈哈哈哈。”

  静谧的小寺庙回荡着他的笑声。

  那些秀才模样的清客狗腿子做派,一唱一和:“什么假姑子?”

  “真姑子要剃头,没剃头的,自然是假姑子?”

  那忠顺王家的老三,讥笑道:“大哥想请假姑子,不知请去做什么呢!哈哈哈哈!”

  林珺眉头紧锁:“还请诸位慎言,佛门净地!”

  对面的三爷似乎专程来此处撒火闹事,啐了几口。

  “呸!什么佛门净地,我呸!”

  万幸事情没闹大,忠顺王家两个长吏并一个嬷嬷进来拿人,又给了不少香油钱赔罪。

  忠顺王家长吏多次赔罪,林珺不便插手发作。

  回程路上,黛玉给哥哥大致讲了几句妙玉为何在此,林珺听说妙玉师父让妙玉不必还乡,哂道:

  “这位居士的师父不成啊,留在京城的缘法,看来不是善缘,而是孽缘。”

  把妹子送回家中,林珺着实无趣,翌日又约来苏家老三和老四。

  “原来是她,她竟然来京城了?”

  “你们认识?”

  妙玉是姑苏人士,苏家在那边根基深厚,认识也不稀奇。

  苏家老三努力回忆:“以前也算本家,不知发生了什么龃龉,后来就不在我们一支了。”

  正当此时,苏哲和林如海小聚,也在谈论妙玉。

  忠顺王家闹的事不小,京城里已经有风声。

  苏哲给林如海解释两家渊源:“她祖上是苏家的赘婿,三代还宗,那一辈也出过大官,直接另立门户了。”

  “若我没记错,她祖上曾经做到过九省提调,可惜任上不过三月病故,渐渐败落。”

  林如海凭着上一世的记忆又道:“她因不合时宜,为权贵所不容,方才离开姑苏。”

  苏哲无奈一笑:“而今在京城之中,她还是得罪了权贵,忠顺王爷本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所以当时妙玉去荣国府的栊翠庵,兴许有一重也是为了避难。

  妙玉的亲族虽给她留下不少傍身的珍玩,只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孤女根本保不住。

  前世林如海没有见到妙玉最终的结局,但乱世之下,女子定然难以安身。

  林如海还在出神,苏哲已经取来帖子,执笔写来。

  苏哲笑道:“我虽不才,这件事情还能办得一二。”

  林如海没有细看苏哲写了什么,又见他把老二招来,语气郑重:“你亲自把这张帖子,送到城外慈悲寺,若是她要还乡,安排家中妥当的老奴,一路送去。”

  过了十好几日,林家小侄子满月,生得圆圆胖胖,雪团子一般,招人怜爱。

  林家又派人去打听过一回,来人说:“那位叫妙玉居士已经扶灵还乡了,据说要去什么寒山寺。”

  林珺想到兴许是苏家在中帮忙,姑苏地界,总要给苏氏一族三分薄面。

  林珺笑笑:“走了好,留在京城,不太平。”

  只是先前妹妹让他帮忙打探的人,没什么有用的消息,只听说那人为准备下一科会试,闭门读书,十分刻苦。

  林珺百无聊赖在外晃荡,不知今日该去找谁,忽而有人叫住他:

  “林家二哥,你要往哪儿去?”

  林家老二一回头,看见义忠王家世子爷穿一身月白缎的长袍,外罩罗纱,头上顶着紫金冠,打扮华贵,不知去哪家做客归来。

  这声二哥他可当不起。

  自从知道义忠王曾经上门打黛玉的主意,林珺便有意与他疏远了。

  林珺晃着扇子:“世子要往哪儿去?”

  那小子没心没肺一笑:“闲来无事,各处走走。”

  林珺想到那事一把将世子揽到墙角:“罢了,你们家路子广,能不能帮忙打探一个人?”

  林珺耳语几句。

  不料世子听罢连连点头:“这个人我知道。”

  不等林珺细问,那小子便开始竹筒倒豆子。

  “先前还想投在父亲门下,父亲没要。”

  “他家中有个自小定下的妻子,但是如今似乎要悔婚。”

  林珺没想到,竟然还真的问对人了!

  “你怎么知道?”

  “先前他想和王府大管家做亲,父亲没答应。”

  此人竟然如此钻研,想来是攀上荣国府,作出一副刻苦高洁的做派讨二舅欢心。

  怪不得探春表妹要私下打探。

  林珺无语凝噎:“啧啧啧,我那舅舅,该治眼疾了。”

  世子疑惑:“谁得了眼疾?”

  林璋拍拍世子的肩膀,这小子真帮了大忙,早些来问他就好了。

  “无事,你平日夜里少读书,免得落了眼疾。”

  世子一脸天真:“谢谢林家二哥。”

  作者有话说:

  林家老二:我那个二舅眼神真差!真差!真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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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8 第 178 章

  林家老二探得消息, 迫不及待就回来告诉黛玉。

  义忠王家世子说的话,还算可靠,怪不得妹妹那么心急, 催促了好几遍。

  “真如世子所说,探春妹妹岂不是要掉进火坑!”黛玉听哥哥讲完, 不由开始担忧起来,还好探春长了心眼。

  但是这种事情,他们做小辈的要如何开口,还是表亲:“只是……长辈要定下的事,我们小辈如何插嘴。”

  “不成,不能让探春妹妹嫁那种人!”林珺心里还是存着几分正义,和妹子打包票:“你放心, 大不了哥哥挨一顿骂,明儿我去老太太那边一趟。”

  而今他有点后悔,对此事应该再上心一点。

  林珺喃喃道:“只愿还赶得及。”

  黛玉见哥哥一副大义凛然赴死的样子,真真想笑。

  若是直截了当的去说,落了二舅面子,还平白招惹闲话好事的人一顿口舌。

  黛玉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哥哥怎么忘了,还有大舅舅和琏二表哥在,怎么也轮不到……”

  若是让大舅舅知道二舅眼光那么差, 肯定要揪着这条小辫子拽几下。

  兄妹二人会心一笑。

  “轮不到我们……”

  其实林珺想到的差不多也是这个法子,左右他现在得空, 大舅贾赦和表哥贾琏打部分时候是个闲人,见林珺约他们在外面喝酒听曲, 最乐意不过。

  酒过三巡, 气愤挺到位, 眼看着都是自家亲戚, 林珺终于进入正题:“前儿我遇见世子爷。”

  贾赦放下酒杯,咂咂嘴:“世子人还尚可,他爹没安好心思,少和他一处。”

  前儿义忠王进林家的事,闹得不大不小,京城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了,这下可要掂量着点,林家的姑娘,义忠王早就盯着了,哪家不开眼的想打主意。

  贾赦作为舅舅,林家的事他明白,林家对义忠王府上暂且没那个意思,林家不吭声,大约是想把义忠王家当挡箭牌,又或者在和义忠王家交涉?

  林珺见自己的计划差点被大舅舅贾赦打岔,赶紧拉回正题:

  “是我和世子闲谈的时候,说起一个叫做什么蒋德的人,也是小小年纪就中了举,当下来京,预备会试……好好一个读书人,竟然想和王府管家攀亲!”

  贾琏脸上泛红,呵呵一笑:“前儿我可见过这个人,来咱们府上,我看二叔的意思,似乎很看重他,有两个清客相公说,二叔想招了女婿,认真扶持呢!”

  没想到贾琏的消息也十分灵通,省去林珺不少口舌功夫,贾赦的反应在林珺意料之中,送上去的把柄,不奚落才怪。

  贾赦冷哼一声:“也不知二弟这个当爹的,什么眼神,旁人说得好听的话,在装模作样一回,在他眼中就成了金疙瘩……金龟婿。”

  贾赦最了解他弟弟,就是爱听吹捧的话,攒几句高风亮节,就以为自己真的成什么风骚雅客了!

  那日贾赦回去,照例给贾母请安,马上就和把今日听见的消息讲起来,贾赦倒是不觉得贾政真能眼光这么差,看上一个小举人。

  崔氏见贾赦大喇喇就开始挑老二的毛病,瞧着又是今日喝了酒的样子,赶紧找补,给贾赦使眼色:“别是谣传。”

  如此一来,贾赦反而更加来了劲头,反驳道:“义忠王家世子亲自说的,如何能错?”

  王夫人一旁听着,知道贾赦嘴里没好话,也说道:“这是宝玉舅舅举荐的人……”

  有王子腾做保,总不会出错。

  贾母自己心里有计较,没想到贾政不声不响,已经对探春的婚事有几分安排。

  可老太太也不想助着老大家的,只能在中间打圆场:“兴许是一时看走了眼。”

  贾母又道:“毕竟年纪轻轻能中举,也难得,只看这人品就不行。”

  贾政的心思,老太太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当下贾珠一直没中,若是能像贾敏一样,给探春找一个年少有为的夫婿,将来荣国府和王家扶持一二,也是一条路子。

  不过老太太觉得贾政考量的不到位,先前她看中林如海,林家有家底,祖上积累颇多,就算林如海真读不出来,贾敏日子也不会受委屈。

  这回贾政看中的人,想来家里是不成。

  崔氏不想将事情闹开,连忙附和:“老太太说的是。”

  说完崔氏赶紧将贾赦带走,免得这位半醉的老爷又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

  翌日恰逢贾政修沐,贾府老二来找贾赦,瞧着神态还有些兴师问罪的模样。

  贾政质问:“大哥既听说那人不妥,为何不来与我说?”

  贾赦可学聪明,才不会硬邦邦怼回去,换了一副面孔,做出深明大义的表情,请二弟贾政谅解。

  贾赦:“我们也是一家子吃酒闲聊,所以去老太太跟前提了一嘴,这些年攀附咱们家的人多了去,谁都有看走眼的时候。”

  如此一来,贾赦的恳切反而显得贾政像是小人之心,弄得贾政无地自容,贾政回去就把儿子贾珠揪过来骂:

  “你这哥哥是如何当的?”

  “之前问你,你总说尚可,险些害了你妹妹!”

  贾政一开始也不放心,让贾珠去打探过,贾珠探听的消息是蒋德闭门读书,十分刻苦,素来也不与人出去鬼混。

  面对贾政的怒火,贾珠也只能干巴巴的低头认错。

  “孩儿愚钝……”

  “去和你舅舅说一声。”

  贾政看见贾珠唯唯诺诺的模样,一时也不知从何处骂起,毕竟那人来荣国府时,也摆出一副清高自守的模样。

  贾政唯恐王子腾也被蒙骗,让贾珠去王家报信。

  攀附贾家的人很多,贾政虽说动了点心思,但也想等这个叫蒋德的书生过了会试再定夺,毕竟中了举人的,有些一辈子也过不去会试。

  义忠王今日回府,见到儿子满面红光,像是有什么好事,于是问他:“我看你今日心情甚好,遇着了什么好事?”

  义忠王世子笑嘻嘻答到:“我见着林家二哥了,他要我晚间少看书,伤眼睛。”

  义忠王故意逗他:“那小子还理你?”

  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若不是义忠王自己闹得不好看,林家也不会像瘟神似的避着自己。

  义忠王世子怒道:“若不是父亲,他早就来找我玩了!”

  义忠王才不信林家老二回莫名其妙的关心儿子晚间看书会不会伤眼睛,叫来仆人一问,只是一件小事。

  “原来是……难不成荣国府政老爷看上了,想要那什么德当女婿。”

  义忠王大约也猜得七七八八,真是看不惯荣国府那位政老爷,起码有林璋和林珺这样的外甥在,怎么就不见长进?

  “眼光堪忧,这样的大事也不多找几个人打听打听,怪不得林家二哥说他有眼疾。”

  只是林家人还真热心,林珺竟然还忙着打听旁人的事。

  义忠王哂笑:“林家老二还顾着这个妹妹,那个妹妹,也不看看自己!”

  恐怕要大祸临头啰!

  当下荣国府上最不安的要属贾探春,林家表兄为什么忽然打听这个,上下人精一思量,肯定是先前探春去林家走漏的消息。

  荣国府又不是没人,巴巴求着旁人帮忙,把自己亲生的兄弟往哪儿放?

  府上的丫鬟和妈妈们,私下里嘴上是不饶人的。

  探春没法子,只能当不知道,肯定不会认下,把先前自己要给哥哥们做的针线加紧做出来,她做了一双鞋子,拿去给宝玉试一试。

  宝玉也知探春近日来的难处,见探春脸色不成,好心安慰:

  “三妹妹……”

  “你放心,那样的大事,父亲肯定仔细斟酌。”

  探春又道:“听说大哥哥被父亲骂了,我心中不安。”

  宝玉被贾政打骂最多,实在挤不出话。

  “父亲,父亲那也是,爱之深,责之切。”

  宝玉赶紧转移话题,拿着探春送来的靴子,止不住的夸赞:“三妹妹真是一双巧手。”

  探春从宝玉处回来,当下屋里还有一双是给贾兰的,只做好一半,探春又赶紧动手,当下她给贾珠做鞋子不合适,还好他屋里面还有兰哥儿。

  丫鬟在旁边裁剪布料,好意提醒探春:“姑娘也该给环哥做一双,不然姨娘又要说嘴了。”

  探春手上的针线顿了顿,也没答应下来,沉默着把一圈金线解开,一会儿要用。

  贾兰的鞋子小,做起来比宝玉的快,探春做好鞋子,便又往王夫人院子那边去,一来是去请安,再有就是和李纨通个气儿。

  探春才到那边,看见元春的陪嫁丫鬟抱琴在墙根那儿和周瑞家的说话,她上前问王夫人院子里的嬷嬷:

  “大姐姐回来了?”

  那嬷嬷平日里没少得好处,看见是探春,好心提醒:“大姑娘心里不舒坦,刚刚还哭呢,姑娘且先别进去。”

  探春当场立住脚,那嬷嬷凑过来,用二人只听得见的声音:“姑爷要纳妾……”

  探春深吸一口气,她今日还是不要去触这个霉头了。

  小声道:“多谢。”

  能让大姐姐这么委屈的跑回来,必然不是一般的纳妾,若是添几个通房,大姐姐肯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想来那个妾室应该有点身份。

  母亲本来就不喜姨娘,探春此事进去,不就是故意扎眼吗?

  终归不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元春大姐姐真心疼爱的,也只有宝玉。

  林家那边林珺得了准信,马上就告诉黛玉,危机解除了。

  林珺笑嘻嘻道:“这下玉儿心里一块石头,可是落地了?”

  林如海关心的却是另一点:“居然是王子腾主张的婚事,他几时这么容易看走眼了?”

  黛玉说出自己的主张。

  “女儿也觉得蹊跷,兴许王家故意为之。”

  作者有话说:

  抱歉哈,这几天有点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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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79 第 179 章

  不等黛玉解释, 林珺也连忙说出自己的想法:

  “兴许那位王大人,就是想要一个控制得住的外甥女婿,今后把荣国府绑在一处, 想逃也逃不开。”

  林如海深以为然,两个王家儿媳, 就将荣国府死死的拿捏,

  这辈子王子腾还是没歇下和荣国府捆绑在一处的心。

  前世几大家族之间一起谋了不少好处,王夫人和王熙凤都敢包揽官司,可不就是这樽大佛撑腰。

  这辈子没祸害到贾琏,又要接着祸害贾探春。

  真真是一个好舅舅。

  林璋也道:“谁又说得准,还好探春妹妹逃过一劫。”

  探春一桩事了,黛玉却依旧开心不起来, 整在家里无趣,总是坐在廊下发呆。

  林璋见妹妹忧愁,上前关怀道:“妹妹你在想什么?”

  黛玉回神,勉强笑了一下:“昨个儿管家和我说,雕版的人找到了,先前我还和探春妹妹约好一起学,而今只有我一人了。”

  探春若再来,肯定惹得王夫人不喜, 黛玉怕她难办,都不敢提一句, 若问老太太,老太太肯定极为乐意探春过来林家。

  黛玉不能将探春架起来。

  可惜此事林璋也帮不得小妹, 只能对黛玉道:“找你嫂子一起吧, 当下是不好再叫她来。”

  林家对黛玉的事素来十分上心, 今日要星星, 明儿必定不会送月亮。

  黛玉想学雕版,林家下人便满京城发动人脉去找能雕版的女先生。

  以前江南印书出集子蔚然成风,偶有些女先生也会做一二个集子,好在京城也是文人荟萃之地,好些书局都有雕版师傅,当下也有手巧又识字的妇人,会以此为生计。

  只要愿意花钱,什么人请不来?

  林家请到的据说是京城最巧手的女师傅,市面上好些花笺都经过她的手。

  这妇人生得有几分粗壮,一个人抵得上黛玉和嫂嫂霍云安加起来那么壮。

  盘着圆圆的发髻,簪着两个银簪子,一看就是个爽利人。

  妇人的手也生得粗粗圆圆,乍一看去,不像是写字作画的巧手,但各色刻刀凿子在她手上出神入化,以刀为笔,不用起草,能够雕得一丝不差。

  黛玉看着叹服,当即拜师认真学起来。

  这婆子信蔡,一起做雕版的都叫她蔡一刀。

  她明明技艺很不错,却因为是女子,好些时候得的工钱要比男子低几分,又因她五年前没了男人,当下年节时候要刻吉利年画,人家都嫌弃她晦气,不给她生意。

  起先人家找到她,说是家里姑娘想学雕版,蔡一刀还纳罕,好端端的姑娘学这个作甚。

  而后听明白竟然是尚书大人家的宝贝姑娘,先前还写过好些诗文的那一位,登时就来了精神。

  蔡一刀花钱置办了一套新的刀具,还有新衣裳,新簪子,沐浴更衣又熏香,才敢往林家来。

  还好她存了心眼,认真预备过。

  不然进到大人府上,真是辱没了这个地儿。

  还有大人家的姑娘和奶奶,别是神仙脱身的吧!

  长得比她先前雕的嫦娥奔月上的仙女还好看,人又和善,没嫌弃她这个粗粗笨笨的样子。

  蔡一刀知道谁是林家最要紧的人物,看见黛玉学得有模有样,可劲儿就盯着黛玉夸奖:“姑娘学得真快,真巧。”

  黛玉谦虚,拿来霍云安学着刻的一株松树:“你看嫂嫂做得更好。”

  如实评价,确实是霍云安刻得更好,蔡一刀笑嘻嘻找补:“做这个需要手劲儿,姑娘年岁小了点。”

  还好这姑娘和奶奶都不计较这个,姑嫂之间和睦,蔡一刀又换了点话说,讲起自己来。

  “我还是和母亲学的这份手艺,可我只能临摹,却不会自己画,以前母亲在世的时候,说我太过匠气,可惜了,我不太会画。”

  这也是蔡一刀的实话,她只精与临摹,不会自己画新图,不然自己出新图,能多赚好些银子。

  黛玉好心开解她:“能将一件事情精益求精,您已十分厉害了,也是极好的啊!”

  蔡一刀心里受用极了,这么多年,还没人这么正儿八经的夸自己,何况还是当朝大员家的闺女,这句话要讲出去,她将来腰板也能更硬。

  黛玉学得第一幅,画的蟾宫折桂,虽然寻常,却是个好意头,拿去送给她二哥。

  林珺不管黛玉雕得好不好,拿起来就是一顿猛夸:“真是不错,妹妹改日多印出来几幅,我挂在屋里。”

  黛玉笑眯眯的,对自己的学习成果也很满意:“到时候想印多少,就是多少,保管让哥哥一屋子都是。”

  京城之中有新鲜事历来传得极快,黛玉又是学雕版,又要出册子,再加上蔡一刀出去便要夸一夸林大人家的姑娘如何礼贤下士,如何画艺卓绝。

  连薛宝钗嫁的付家,也跟着念叨起来。

  薛宝钗的男人一回来,喝过一盏茶,就开始与宝钗八卦:“奶奶,听说那位林家的姑娘,在学雕版要出书。”

  那位林姑娘先前还和宝钗有几分交道,付岩只看宝钗如何说。

  宝钗会心一笑,语气软软:“她历来爱这个,书读的杂了,总会生出许多心思,要我说女子书是要能读,还当以夫君和家事为主。”

  这话听得男人高兴,当即就像把奉茶的宝钗揽过来:“奶奶大义,奶奶贤惠。”

  宝钗勉强笑着,心里生出几分鄙夷,这些男子,不过是既想要冰清玉洁,端庄舒雅,才情斐然的仙女,又想要满心满眼都是夫君,任劳任怨操持家事的贤妻。

  付岩与宝钗调笑一回,又出门了。

  宝钗待人走后找来莺儿:

  “莺儿,你出去找人打听打听,那林家出什么书,又做了什么事……有没有能教雕版的女先生,改明儿咱们也请一个。”

  莺儿不太明白,刚刚奶奶不是还说,女子应当以家事为主,现在怎么又要学,这不是人家说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宝钗见莺儿仍旧不开窍,无奈道:“你但心什么,左不过上行下效,咱们先预备着。”

  当下京城看中女子才情,就像先前满京城大户人家的姑娘学骑马一样,想来要不得多久,她们就会有样学样,学着林家给女儿出书。

  宝钗是商人,自然嗅觉敏锐。

  她自己喜不喜欢是一回事,只要做好了样子,必定对将来有益无害,而且南安郡王家的那二位爷,本来也喜欢有几分才气的女子。

  宝钗为何不多学一点,好风凭借力。

  莺儿出去找了宝钗的陪房,让人出去打探,过得两日给宝钗回话:

  “奶奶,林姑娘还没出书,只做了好些花笺在买,市面上书肆都有卖。”

  真要出书,岂是一件容易的事,宝钗拈着一粒花生,笑道:“这林妹妹真是有几分意思,让你找的雕版师傅可有?”

  莺儿又道:“当下最好的一个,被林家长期雇了。”

  宝钗在付家只是个儿媳,没有黛玉自由,若真请人来教,肯定惹好大一番闲话,她十分聪明,自己依着画花样子的法子,花了几个花笺样子,交给莺儿。

  莺儿还是不懂:“奶奶这是什么意思?”

  宝钗只能耐着性子解释:

  “你拿着,让人去找雕版师傅,咱们家自己出银子印,也让各处书肆想法子卖起来,便宜一点也无妨。”

  黛玉的光,不沾白不沾,只要散出去,兴许还可以借着这件事抬自己的名声,何乐不为?

  宝钗这一招果然奏效,当下世面上忽然多了好些花笺,就有付家奶奶擅长丹青,亲自雕版也印出来好几份!

  反正雕版是谁弄的,谁知道,以讹传讹,传成宝钗自己巧手雕的花样。

  那就传吧!

  这名声薛宝钗就收下了!

  薛宝钗嫁的付岩果然高兴,今日南安郡王家的三爷还专门赞了宝钗,买了好些花笺回家赏玩。

  付岩回到家,正好见宝钗在整理她先前写的诗词,拿起来一看,行文很有灵性,可以一读。

  他更爱自家这位奶奶了,真真是个宝贝疙瘩:“我怎么不知奶奶有这样的大才,奶奶当早对我说!”

  宝钗露出一个贤惠的笑容,谦虚道:“这有什么,先前在家中,我也是正经读过书的,闲来写几笔,上不得台面。”

  付岩拿着文稿,冲宝钗人模狗样的作揖拜了几拜:

  “奶奶过谦了!现下京城好几家都要给家中人出文册,咱们也出一本,叫人知道我家奶奶亦是文采飞扬。”

  宝钗笑得更甜了:“多谢大爷。”

  她才不是为着付家,只愿南安郡王家那几位爷,以后能更看重自己,反正家里这一个,指望不上。

  宝钗那边一切顺利,南安郡王家的二爷三爷还专门遣人送来一百两银子,要宝钗找最好的雕版师傅和印书局,印出来的第一本就送给他们看。

  宝钗至此更加得夫家看重,已是后话。

  只是当下黛玉虽有事情可忙,心里大抵还是不痛快的。

  霍云安见小姑自从出游回来,心思越发重,这回又见到黛玉自己一人坐在亭子边生闷气,也不管日头辣不辣。

  霍云安上前去,把黛玉拉过来,揽在怀中:“谁惹我们家姑娘生气了?”

  而今她添了哥儿,身上更有母性,愈发温柔。

  黛玉咬咬唇,咕哝道:“刚刚我出去,又听见议论义忠王府了,烦得很。”

  霍云安眉头一皱:“哪个嬷嬷小厮不规矩……”

  黛玉不说,那样的事也架不住旁人议论,况且那嬷嬷只起了头,马上就被另一个丫鬟训斥不许说,肯定是被母亲和嫂嫂敲打过不少遍。

  霍云安见黛玉苦闷,也跟着心疼,试探着问:“玉儿没想过吗?”

  黛玉摇头,眼圈都红了:“没想过,我还小。”

  霍云安心底叹息,若她像黛玉一样,才不会想着要嫁谁。

  当初她六亲无靠,才会小小年纪,就开始筹谋婚事。

  “是啊,若我有玉儿这样一个小闺女,我才舍不得嫁出去。”

  “当人媳妇不是那么容易的。”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今天的更新。

  薛姑娘主打一个,能沾光就沾光,继续为自己立人设。

  黛玉却是认真在学。

  ……

  180 第 180 章

  霍云安与黛玉交心, 摸着黛玉黑黝黝的小辫子,把她头上的珠花扶正,语重心长道:

  “嫂嫂命好, 能嫁给你哥哥,家中上下都知书达理, 父亲和母亲都十分开明,还有玉儿作伴,但也是如今生了哥儿,心里才略踏实些。”

  霍云安也舍不得小姑出门,林家已是京城里一等一 的人家。

  黛玉秉性善良,心思细腻,那些个人家里多少腌臜事, 说着是女大当嫁,但霍云安瞧着就是把黛玉往火坑里推。

  反正在霍云安这个嫂嫂眼中,谁都配不得黛玉。

  说句忤逆不敬的话,就是天家后宅,霍云安都嫌脏。

  霍云安冲黛玉笑笑,拍拍她的后背:“莫要烦恼了,还有父亲母亲在。”

  黛玉站起来,伸伸手, 舒活一番,方才道:“懒得烦恼, 而今我忙着做集子,不知冷先生何时到京城, 我还想劳烦他老人家, 给我提个序, 沾一沾他的光。”

  冷先生似乎很不愿来京, 路上走得慢吞吞,东游西荡,现在还离着京城好几百里地。

  黛玉有条不紊编着自己的书册,文字增删,插图修改,每日从早忙到晚。

  就连在宫里当差的父亲和哥哥,都没她勤勉。

  忙自己的事,和应付着忙天家的事,当然不同。

  宫里面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

  “宫里大封六宫,甄家那位贵人封了太妃。”

  听林如海带来的消息,贾敏想起来拿那位太妃却比她还年轻。

  “太上皇还在世,圣上为了面上好看,品阶之上倒是从不吝啬。”

  品阶不吝啬又如何,一入宫门,虚耗了几十年青春。

  前世这位太妃先归西,宁荣二府忙着奔丧的时候,在道观修行的贾敬吞丹而亡,再是贾珍国孝家孝期间吃喝嫖赌。

  想想就头疼。

  也要三四年后的事,贾珍那个家伙,近来还算安分,只愿贾敬现在不住庙炼丹,多活几年。

  太上皇党羽中,北静王、忠顺王走得很近,前世这两家其实不太对付,当下却面上瞧着还成。

  至于南安郡王依旧当着他的墙头草,不知要往那边倒。

  贾敏见林如海出神,轻轻唤了一声:“老爷在想什么?”

  林如海低头饮茶,掩饰过去:“没什么。”

  甄家京城没几个人,先前甄家的夫人带着姑娘还在回京城的路上,众人想恭贺一二,都找不到去处。

  今年虽有地方报灾,不见□□,朝廷赈灾钱款尚能支持,北面和亲略有成效,这半年来互不相扰。

  再赶着就是崔氏的寿辰,她今年本命生日,整好四十八岁,老太太给她做寿,就要热闹冲一冲。

  等到五十岁,还有一场大的。

  只是也越不过贾母,贾敏自个人先去,黛玉定制的雕版有一处要紧地方需要改,故而晚一些出发。

  贾敏一去,还没见老太太,就见今日过寿的崔氏在荣禧堂外的院门那和几个嬷嬷模样的人说话。

  见贾敏过来,那些嬷嬷取了对牌就先去办事。

  贾敏上前笑道:“说是嫂子过大寿,怎么寿星还不得闲?”

  崔氏满面红光,今日穿着一身织金红断面的比甲,真是本命年穿红辟邪。

  只是崔氏高兴的才不是生辰,见到贾敏忍不住就和她分享家中的好消息:

  “桂哥儿他娘肚里有了动静,而今日子浅,不劳动她,叫她好好养身子,那才是要紧事。”

  这才是最好的生辰礼,谢天谢地,她们大房又要添孩子了。

  贾敏连忙恭喜她:“嫂嫂还真是会心疼儿媳。”

  两人一起进到院里。

  崔氏打趣贾敏:“你不是也疼儿媳?瞧那模样,还像小姑娘似的,谁知道她当娘了!”

  她的迎春丫头,恐怕就难了。

  不是迎春丫头的问题,而是那位十一皇子不成,心里有计较的人,万万不敢在迎春跟前提这个。

  崔氏边走边说:“探丫头倒是懂事,渐渐能帮上许多忙,她愿意学,我也多教她一点,可惜不能和你讨了玉儿来帮忙。”

  提起闺女,贾敏不由面上带笑:“她最近忙得很,不得空,今日要迟些过来,还让我给大舅母道恼。”

  崔氏知道黛玉历来最有主意,也会翻出很多新玩意儿。

  “琏儿还说,玉儿的文章写得像模像样,他都不如。我还笑他,琏儿读了几本书,玉儿又读了几本书。”

  两人还没走到贾母正屋,报信的小丫头急急忙忙跑进来:“太太,姑奶奶回来了!林姑娘、林家大奶奶也到了!”

  迎春她们来了,贾敏和崔氏停住步子,索性等她们一起。

  见到迎春打扮得华丽,一整套的金丝头面,是宫里内造的手笔。

  崔氏笑道:“你们俩怎么一起来的。”

  黛玉上前给舅母请安:“给舅母祝寿,我们却不是一起来的,就在门口遇上,一起进来。”

  崔氏点点头,又拉着迎春问:“十一王爷身子可大安了?”

  迎春露出一个得体的笑容,她嫁给十一皇子,各色宫宴去过几回,言行举止越发庄重。

  “这几日略好些,怕过了病气,让我给母亲赔罪呢!”

  崔氏还想再问,正屋里鹦哥打着帘子出来,说是老太太请。

  众人也不好继续叙话,赶紧进去。

  贾母坐在当中的塌上,让黛玉和探春都在她身边坐下。

  “你们啊,就自己说悄悄话,现在才舍得到我这老婆子跟前来。”

  黛玉撒娇道:“外祖母,我们只是想人都齐了,齐齐整整过来,大家一起热闹。”

  贾母拉着黛玉的手,搂着外孙女:“你最机灵,又是大忙人,不知你的书现在做得如何了?”

  黛玉如实答道:“前儿弄的刻本我不满意,如今还有几处要改。”

  贾母把揽着黛玉的一只手放下,去把探春丫头的手也拉住,然后对崔氏、王夫人等人道:

  “咱们家探丫头也读书写字,先前元春、迎春都没赶上,她面皮薄,不好意思说,我们府上就她还没出门,也该印几册,将来留着给小辈看。”

  京城中渐渐有风气,露一露才情,叫人知道荣国府三姑娘也不差。

  贾母知道探春能干,但王夫人肯定对探丫头婚事不会上心,若心思歹毒些,还会拦着好婆家,万万不能叫探春嫁的比元春好。

  老太太虽然也疼元春,却不会压着探春的婚事,毕竟探春嫁得好,将来于荣国府也会有好处。

  单独把探春提出来,怕有人心里不舒坦,老太太又道:“把以前珠儿、琏儿还有宝玉写的文章也出成册子,这才有意思呢!”

  众人连忙道:“还是老太太想得长远。”

  探春听着,十分感激祖母,难得祖母专门为她说一回话,若她是宝玉,肯定早就和贾母撒娇要这要那了。

  可惜,她是姨娘生的。

  事已至此,王夫人不得不出来说些场面话:“探丫头,和你林姐姐多学学。”

  探春仍旧是那副乖顺的模样:“是。”

  当下还差一个元春,王夫人面上虽然绷着,却也悄悄遣人去打听,元春是被什么东西绊住。

  做寿左不过就是那几样,家里的女人们说说话,听一回戏。

  外面戏班子进来,给老太太和贾母磕过头,又去布置各样行头。

  这个空档,忽而二门外进来一个眼生的媳妇,进来凑在老太太耳朵旁边说了几句话。

  贾母见一家老小都看着自己,连忙露出笑容:“没什么大事,大家好好听戏,今天演的是新本子。”

  众人又做出一派祥和之气,听戏看花,只是心里都不住嘀咕,老太太嘴上说没事,肯定是有事的。

  只等宴席散了,贾母也没提。

  林如海和林璋今日散得晚,只遣了人去给贾赦和崔氏道恼,赶不上席面。

  贾敏回到家中,见林如海刚换好家常衣裳,等不及就问:

  “今日宫中是不是出事了,我见先前时常给二哥传话的人来过一趟,老太太嘴上说不妨事,但分明就是有事。”

  林如海将今日之事仔细回想一遍。

  “宫里哪一日会清净,兴许是那位甄家太妃身子不太好,传出来的消息。”

  若说今日能和荣国府牵扯几分的事,大约只有甄家太妃。

  贾敏上露出忧愁:“怎么忽然就不好了……”

  林如海记着前世,安慰妻子:“人吃五谷杂粮,总会生病。”

  “父亲在吗?我是玉儿。”

  外面传来黛玉清脆的声音,林如海听见闺女叫自己,心里的疲倦一扫而光,马上开门出去,笑眯眯的。

  “玉儿找爹爹有什么事啊?”

  黛玉捧着一份装订好的册子走进来。

  “今日蔡师傅印出来第一版,我拿来给爹爹看,还想请爹爹帮女儿一个忙!”

  黛玉恭恭敬敬把书册呈给林如海还,林如海拿起来,发现有两本,便把另一本给贾敏看。

  丫鬟们又点了几盏灯,把屋子照的亮亮的。

  “哎呀呀,我们家玉儿真厉害,比家中好些藏书都做得好!”

  贾敏还没细读,只看各色插图就觉得此书精致。

  林如海也点头:“竟然用套印,将句读都标出来了,果然用心。”

  黛玉连忙道:“父亲母亲也看看文章,那些只是细枝末节。”

  在林如海和贾敏眼中,他们女儿就是天下第一好。

  “我们玉儿的文章,当然是清丽无双,文采非凡。”

  黛玉心底一叹,家中谁都这么说……谁知是不是真的如此。

  “既然我写的这样好,那……爹爹能不能帮我做个序,然后请朱伯伯、还有苏家伯伯也帮玉儿写个序?”

  林如海手上一顿,原来闺女在这儿等着呢!

  瞧她古灵精怪,不知又在盘算什么。

  林如海把书册放下,笑道:

  “前儿你不是等着冷先生写序,如今又打什么鬼主意呢?”

  作者有话说:

  作者觉得宝钗有野心是好事,她在很努力的利用自己环境。

  所以黛玉也很明白,宝钗有宝钗的难处,自己放到宝钗那个环境,未必会有宝钗做得好。

  不单宝钗有野心,我们黛玉也有野心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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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1 第 181 章

  烛光映得黛玉的眸子亮亮的:“我来找爹爹帮忙, 只是为了……为了沽名钓誉。”

  黛玉笑道:“若是我的书册能得几位大人的序言,应该会名声大噪。”

  当下黛玉已经不满足于只让冷先生写序,她也想就着这份契机, 作出点名堂。

  贾敏不太明白,冷先生性情古怪, 黛玉平日里和先生一起胡闹也就罢了,左右她还小,这几年不拘着她。

  当下竟然有拉着林如海和几位朝廷大员一起乱来的念头,万万不妥。

  贾敏嗔怪道:“女孩家家的,怎么生了这么多野心思?”

  黛玉早料到母亲肯定不同意,说出自己的理由来。

  黛玉道:“天下熙熙攘攘,都为着名利而来, 何必故作清高姿态,若我有所成,今后必定效仿者更多,有许多人与我做伴,我就不再是那出头的椽子。”

  “我只出几本册子,将来若是真起了封王拜相的心思,那些人再来口诛笔伐不迟。”

  这话说得有些重,不像平常乖巧的女儿, 林如海听出一些言外之意,黛玉说的只是能听得过去的借口, 内里肯定还有心思。

  贾敏也察觉女儿些许的不快,笑着问她:

  “谁又惹着咱们玉儿了?”

  黛玉不知从何说起, 忽而垂下头, 忧愁的眉眼里装着满腹的心事:“只是今日去外祖母家听戏, 替女状元不值。”

  若平常事情, 但见女儿委屈撒娇的木模样,林如海肯定当场就应下了。

  可林如海不是一味溺爱孩子的家长。

  “此事爹爹不能应你,那二位伯伯都不是等闲之辈,当慎之又慎。你只凭一本书册,尚不足以成名。”

  林如海没有强问,兴许过一阵黛玉就把心事告诉他,却不知她看个女驸马,又得了什么启示。

  巴巴的又想要为自己造势弄美名。

  林如海不答应,贾敏也叫黛玉某要想得太疯。

  黛玉悻悻离开,到了第二日,心情仍旧不佳,一个人坐在雨亭里生闷气。

  今日霍云安起来看过儿子,料理好早间的家事,听小丫鬟说黛玉自个儿在生闷气,一得空就摸到这边来看看。

  果然见黛玉依着栏杆不知在看树还是看花。

  黛玉在父母那边碰壁的事,林璋已经和她这个当嫂嫂的通过气。

  霍云安上前,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问黛玉:“妹妹是在生气吗?”

  不了黛玉捏着帕子,垂头叹了一口气:“我不生气,是我将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黛玉想想自己昨夜的想法,真是幼稚,又道:“还好爹爹没有应下,我做的这些事,落到旁人眼中,大约是为了嫁个好人家,自抬身价吧?!”

  黛玉刚刚回过味儿来,京城多少人家努力为姑娘造势,不就想着美名在外,将来一家女有百家求。

  黛玉玩着荷包上的流苏穗子:“是我冒进了。”

  黛玉忽而这么做,其实和霍云安脱不了干系,昨个儿在荣国府听戏,霍云安说了几句意气话,引得探春、黛玉皆有共鸣。

  黛玉心思又重,不单是多想,还采取了行动。

  霍云安脸上带着歉意:“倒是我的错,不该引着你瞎想。”

  让父亲和母亲知道自己引着黛玉胡思乱想,想来她霍云安就不是林家的好儿媳了。

  黛玉摇头,她不觉着嫂嫂说错了话,反而从嫂嫂的话中感悟了许多,就像是忽然开窍了一样:“嫂嫂说的很有理,怎么是嫂嫂的错。”

  “那冯素珍之所以最后不为显名声,不为当大官,甘心回去当贤妻良母,只是写戏本的人要她回去罢了。”

  “若真读了那些书,有状元之才,有经天纬地的胸襟,岂能甘心被拘于后宅。”

  昨个儿崔氏生辰听戏,戏班子唱了一折子《女驸马》,老太太还感叹冯素珍难得,既能吃科举的苦,又重情重义。

  霍云安自小在北面长大,不太爱听戏,尤其是这一折《女驸马》。

  黛玉站起身,一只手扶着雨亭的柱子,随手从旁边的树上摘了一片叶。

  又道:“父亲当官的权力是君主给的,而我能读书,能和嫂嫂谈天说地,能出自己的文册,这些自由,都是父亲给的。”

  冯素珍必须要回去当贤妻良母,因为朝堂之上,女子无立锥之地。

  若冯素珍去当大官,混官场,那些士大夫们怎么能忍得了与女子共事?

  想来女驸马这个故事真这么写,肯定被列进禁书中。

  身为女子,才情只是点缀,只有相夫教子才是正道,就算你中了状元,也不外如此。

  黛玉忽而感受到一种被愚弄的规驯。

  不甘心。

  她在为女驸马不甘心,好像也在为自己不甘心。

  想到自己一旦脱离父亲和兄弟,似乎也没有能安身立命的本事,甚至不如蔡一刀,有一份能糊口的雕版手艺,忽然又开始惶恐不安。

  黛玉好像自一片混沌中抓住了什么。

  怪不得先生要她少看这些故事,说它们都是写来把人骗乖的。

  霍云安被黛玉的言论激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但一时说不出所以然,只能尴尬的笑笑:“玉儿,别想这些了,想多了头疼,事情要一件一件的办,咱们先把你的文册做好。”

  若再想下去,霍云安担心玉儿自苦于厮,落下病症。

  黛玉知道嫂嫂的难处,收敛了心神,仍旧去校对自己的册子了。

  过得三五日,迎春下帖子请黛玉去白马观走走。

  迎春做东道,除了荣国府的探春,还约着许久不见人的湘云。

  虽然都在京城里住着,几人差不多一年年不得齐聚,尤其是湘云,自从定亲以后,史家管得很严,基本不能出门。

  想不到一见面,史湘云反而笑眯眯打趣起黛玉来:

  “真真是见不到你这位大忙人,我都快忘记你的模样了。”

  黛玉见湘云身量长高了,以前湘云只高到她的眉毛。

  许久不见,黛玉、湘云、探春都在长高,湘云几乎和黛玉一样,只是湘云生得比黛玉丰润,打眼看去,还是黛玉显得苗条修长。

  黛玉笑着拧她的脸:“我就不信,云儿的记性这么差!”

  湘云连忙求饶:“林姐姐饶命,先前姐姐的花笺,我可是买了许多。”

  湘云也羡慕黛玉,能翻出这么多花样,史侯爷已经给湘云定下卫家,不必再弄捞名声的花架子。

  史家又没多少闲钱,湘云无父无母,自然半句也不提。

  探春也笑道:“林姐姐之前雕的板子,有好几样都放着,我瞧着有趣,还想带讨几块回去挂着,和板画是一样的。”

  雕版说白了就是木板画,黛玉认真学过,当下已经能雕简单的山水小品和动物,只是刀法不如老师傅利落。

  探春起了个头,湘云马上就拽着黛玉的衣袖撒娇央求:

  “好姐姐,你也把不用的板子,赏我几块?”

  黛玉无奈:“真是贫嘴。”

  几人刚还没下车就开始叽叽喳喳,到了山门外,修行净地,姑娘皆收了声,依次进去。

  迎春已经到了,三公主也在,二人都只是寻常打扮,没有带宫装头面。

  “迎春姐姐。”

  “见过三公主,给三公主请安。”

  几人上前去问安,三公主的脸色似乎比黛玉印象中更加蜡黄,听说驸马病得几乎瘫了,这位公主似乎也被吸干精神气。

  三公主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你们都是王妃的妹妹,不必拘礼。”

  三公主在,迎春就不能和姐妹们一起闲逛,她也不想几个妹妹和三公主接触太多,让几人自己在观里观光。

  先前黛玉和探春都来过几回,道观内的布置与之前并无不同。

  湘云来的次数很少,饶有兴致的带着黛玉和探春闲逛。

  几人走到一株老柏树下,湘云一手杵着柏树苍老的树干,感叹起来:“早就听说大表哥在这里,先前我只来过一回,也没见过他。”

  探春连忙提醒湘云:“不可叫哥哥,他已是方外之人。”

  湘云自知嘴快失言,吐了吐舌头。

  忽而几人都听见有人走动的声响,随即就是三公主的声音。

  “真人今日还闭关吗?”

  公主声音里透出一股卑微的恳求,叫人听着揪心。

  湘云指了指树干旁边的太湖石堆。

  公主就在那后面,肯定是石头堆刚好遮住视线,才没看见她们几人就在柏树旁边。

  有人答道:“是。”

  又听公主说:“我本想向他讨几份平安符的。”

  几人屏声敛气不敢说话,公主似乎扶着随行的宫女离开了,答话的人也走了。

  等公主走远,几人从太湖石的缝隙里见她回眸又看这边一回,眼中无限眷恋。

  三人都是聪明人,只听那含情脉脉的语气,公主殿下是不是对瑚大哥……

  不必挑明,显然黛玉、探春还有湘云都想到了一处。

  先前贾瑚就给过黛玉好几个平安符,暗示她少来道观。

  所以……贾瑚表哥是怕三公主拿她们当笺子。

  黛玉这下才反应过来,嫂嫂霍云安为何会有晦暗不明欲言又止的眼神。

  早些年自己果然是太小了,都没往这一处想。

  黛玉自己憋得住,探春也脸色不好,湘云还没从惊讶中回神。

  黛玉唤了她一句:“云儿……”

  湘云连忙道:“我知道,我今日什么都没看见没听见。”

  三人原本还开开心心逛道观,现在都没了心思,好不容易捱到要走。

  探春作为荣国府的姑娘,鼓起勇气提醒迎春:“迎春姐姐,以后……以后还是少同三公主一起来。”

  迎春递来一个了然的眼神,这几个小丫头看出来的事,她就跟在公主身边,一举一动都落在眼中,早就看公主对哥哥有意。

  只是公主当下未有出格之举,迎春也不能挑明,她时常和三公主一起来,就为盯着公主,莫要让她做出逾矩之事。

  迎春点头:“我知道,你们快回,一会儿天要黑了。”

  几个妹妹一路过去,从史家、林家、荣国府,刚好顺路,前面那条街不宽,那个方向总是会挤。

  迎春正好找个由头,赶紧叫妹妹们回家。

  黛玉、湘云、探春挤在林家的马车里说话,其余两辆车子跟在后面,一会儿到了保龄侯府,先把湘云送到。

  才走出一条街,车队就被一辆横亘在路上的马车拦住,不得不停下。

  湘云掀开帘子,隔着纱,看见有两个人围着马车叽叽咕咕吵吵嚷嚷不知说的什么话。

  疑惑:“那是哪家的马车,是不是出事了?”

  黛玉也听不懂她们口音:“我瞧着……不像是咱们这边的打扮。”

  探春挤过来,拍拍二人肩膀:“你们看车轴,滴下来的……那个是血吗?”

  “是血!”

  作者有话说:

  我们黛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

  猜猜又是谁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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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2 第 182 章

  探春一提醒, 三人头挨着头,从车窗往外看,果然见车轴上面的木质底板渗出血, 一滴一滴落在石板路上。

  莫不是马车上有人受了重伤?

  几人在马车里,后背心冒冷汗。

  车外跟车的嬷嬷和家丁一个头两个大, 前面乱糟糟呼天抢地的,听不懂出了什么事。

  车上没准拉着一个快死的人,车厢滴血的场景看得人头皮发麻。

  好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圈又一圈围过来。

  自家车上坐着三个姑娘,千万别出岔子,不然他们当下人的,那是吃不了兜着走。

  “快掉头!”

  外面嘈杂极了, 好几个人嚷嚷着调头,车队后面传来无奈的答应声。

  “后面的路堵住了,转不过去!”

  外面的嬷嬷们怕黛玉等人害怕,组成人墙把最要紧的马车围住,隔着车帘安慰:

  “姑娘们莫怕,光天化日,皇城根下,哪个贼人敢犯事!”

  走是走不脱, 街上挤成一团乱,林家人赶紧派手脚灵便的小厮穿过人群去报信, 当下怕是要官府的人出面,才能将人群疏散开。

  一阵又一阵的吵嚷声, 此起彼伏, 黛玉她们被遮了视线, 好一阵, 外面的下人才把事情打探清楚。

  “姑娘,不是什么歹人,前面那辆马车上,有个妇人临盆。”

  只要不是歹人就好,也不知哪家倒霉的媳妇,竟然把孩子生在半道上。

  探春听说有人半道拦着路生孩子,刚才的血肯定就是妇人生子的时候出血。

  多少血才会渗过马车的木板滴下来?!

  探春不敢想那样血腥的画面,见黛玉和湘云还在向外张望,直接把车窗帘子放下。

  板着脸道:“血淋淋的,莫要看了。”

  官府疏散的人来得很快,后面那条街道宽,腾出位置。

  “快快快,路通了,赶紧将马车退回去。”

  马车退出一丈远,又在岔路调头,饶一圈远路,先到荣国府把探春送回去,再是湘云,最后才到林家。

  黛玉一下车,进二门,母亲贾敏和嫂嫂霍云安早就坐卧不宁的候着,见黛玉进来,紧走几步迎上去。

  贾敏心疼极了,拉着黛玉冰凉的小手:“脸色都白了,是不是被吓着了?”

  黛玉摇摇头:“没看见什么,母亲不要担心。”

  虽然黛玉嘴上如此说,晚饭却没用下多少,原本她回来还想和嫂嫂说一说三公主的事,现在也没了心情,她想知道那个在马车上九死一生生产的女子有没有平安。

  也不知那是哪家的人,就算想问也无从问起。

  贾敏害怕黛玉梦魇,特意嘱咐人熬了安神汤药。

  黛玉第二日起的迟,昨个遇见的人不是寻常人家。

  对于林家人而言,甚至称得上老相识。

  那么大一件事,林家肯定要人探听消息的。

  那嬷嬷垂着头,没什么添油加醋,唱念做打:“回太太,奶奶和姑娘,昨儿堵着路的马车上,是来和亲的公主。”

  “人没了,一尸两命。”

  黛玉尚未从那人是和亲公主的震惊中回神,马上便是一尸两命的消息。

  昨日马车上呼天抢地语言不通的两个仆人,应该就是和公主一起家乡陪嫁过来的。

  那嬷嬷还想说什么,贾敏马上出言阻止:“不必说了,你下去吧!”

  嬷嬷刚想走,黛玉忽然又问:“嬷嬷,是哪一个公主?”

  嬷嬷欠身道:“回姑娘,是年纪大的那个。”

  年纪大的那个……

  黛玉看一眼嫂嫂,那不就是当时和嫂嫂赛马输了以后还耍赖的阿希达吗?

  阿希达来京城和亲,那时黛玉被冷先生带着在外游历,自从和亲公主嫁人,黛玉也不常去作客和宴会,是以从没见过她。

  在黛玉的印象中,阿希达虽然会耍赖、也不懂中原各自规矩礼节,但骑马打猎还有打马球,实在是一个张扬恣肆的女子。

  这样一个女子生命的最后,却在如此逼仄的马车厢里产子,不治身亡。

  黛玉脑海中浮现出那一串滴滴答答落下的血印。

  生在异国,无依无靠,死在生产的痛苦中。

  这样的死法,对于她而言,实在太残忍了。

  因为这个消息,贾敏、黛玉还有霍云安都提不起精神。

  尤其是经历过生产的贾敏和霍云安,比起黛玉而言,另有一重体会。

  贾敏虽不让嬷嬷在女儿和儿媳跟前多说,但私下该打听的一点都不少。

  何况那位公主顶着和亲的名头,当街产子身亡,必然惊动朝廷。

  林如海得到的消息,比派出婆子小厮去探听还准确。

  贾敏听了,简直对安义伯一家的举止不齿到了极点。

  这样的事情,光是听来,就污了贾敏的耳朵:“真是丧心病狂,不积阴德,宫里就没个表示?”

  林如海冷笑,宫里的态度已经很明显,必然要包庇安义伯一家。

  安义伯是贤王家的子孙,贤王和先皇是兄弟,正经连着血脉的皇亲。

  安义伯家的小孙子,迎娶和亲的阿希达,圣上念着委屈,赏的东西不少。

  林如海道:“如果惩处,岂不是坐实了虐待的罪名?”

  贾敏越想后脊背越发寒:“是啊,反正生孩子是鬼门关,过不去的,命不好,运气不好。”

  不管她是哪家的姑娘,但人间起码当有最基本的公义在,安义伯家太狠心了……

  一阵沉默之后,林如海又启唇,郑重叮嘱贾敏:“此事不要告诉玉儿,平日那些嬷嬷丫鬟,都盯着点。”

  贾敏心头像是压着一块石:“知道了。”

  林如海发话,林家对消息的封锁严密,黛玉问丫鬟婆子,众人皆说不清楚,就连以前最喜欢和她闲话八卦的二哥,也得了父亲的嘱咐,口风很严。

  见这情形,黛玉再去问嫂嫂,嫂嫂也说外面就这些消息。

  黛玉没法子,原本想问一问探春和湘云,又怕给二人招来事端,无奈作罢。

  且说湘云回去,家中就直接不让她出门,说她见了妇人血光,要她吃斋抄经一月。

  荣国府这边,探春一早过来给贾母请安,老太太就嘱咐崔氏和王夫人,记着让丫鬟奶奶回避。

  探春看见婆子媳妇们忙做一团,抓了一个过来问:“这是做什么?”

  那嬷嬷抱着一捆桃木枝,气喘吁吁:“老太太说姑娘出去撞了晦气,请道士来家里念一念经,姑娘还请赶紧屋里去!”

  贾敏见黛玉在家中总想探听消息,又提不起精神,做主让林珺带着妹子去城外大嫂的庄子住几日。

  林珺高高兴兴收拾东西,挑了他哥的大马骑着出城,又和黛玉保证,一定会挑最好的小马给妹妹骑。

  等到城外,林珺迫不及待就撒开马蹄跑一跑: “好些日子不骑马,竟然有些荒废了。”

  黛玉坐在马车里,看她二哥骑着马溜出去好远,恨不得漫山遍野都跑过,也不知谁才是脱缰野马。

  “世子……”

  外面下人的一声,黛玉目光从远处收回来。

  想不到荒郊野外,还能见着熟人!

  世子穿着松青的窄袖劲装,乌黑的马鞭盘在手中。

  隔着车纱,冲黛玉作揖,然后指着北面的山包:“先前圣上给我赏了一片地,就在那边。”

  这时又有人凑过来:“远得很,看不见。”

  是苏家老四苏炟。

  看这样子,二人是一起出游。

  黛玉可算见到了外人,见主子们说话,一干家丁、侍卫、还有嬷嬷都退出去几步。

  黛玉小声问:“你们知道先前阿希达公主的事吗?”

  “能不能给我讲讲,而今如何了,家里人都不告诉我。”

  义忠王家的世子还没开口,苏炟先说到:

  “这种事,玉儿知道了也无益,还不如不知道的好,而今为着两国交好,就连圣上也是轻轻揭过,又有谁会给她主持公道。”

  世子才不管这个:“此事我家下人却打探到许多,你想知道什么?”

  黛玉又道:“紧着要紧的说。”

  苏家老四又插嘴,言简意赅:“这位公主被婆家虐待,身怀六甲,婆母非要带她去礼佛,所以才酿成如此悲剧。”

  世子殿下补充了更多的细节:“确切来说,原先出门前,她已经身体不适,向夫君和婆母请求,但是长辈不允,等到半路出了事,赶车的马夫也不知去向,两个仆人还不太通中原话。”

  “依我看,阿希达嫁的那一位家中,不想要这样的儿媳妇,更没有顾念血脉亲情,纵使她不折在此事,也会死在别处。”

  苏炟表示赞同:“对,只是太猖狂,闹到了大街上。”

  黛玉在中听得出神,怪不得家里下人嘴巴严,这事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样,十分不光彩。

  讲究一点的人家,儿媳略上 点月份都不会让出门,安义伯家简直把虐待二字摆在明面上,一点体面都不顾了。

  黛玉还想说话,一串哒哒的马蹄声渐进,林珺黑着一张脸,自马上下来,直奔黛玉马车。

  林珺真想将这俩小崽子扔到山那边去:“你们在这边做什么?”

  还有不怕死的义忠王世子,笑嘻嘻的像是没看到林珺的黑脸:

  “许久不见,我们和黛玉说说话。”

  林珺把人赶走,又将家丁嬷嬷们训斥一番,以后管他是哪家世子公子,不许近前来!

  过了好一会儿,黛玉才叫他:“哥哥。”

  林珺瓮声瓮气:“怎么了?”

  黛玉问哥哥:“那个阿希达公主嫁的人,也就是贤王爷的孙子,对不对?”

  林珺点头:“是,妹妹想说什么?”

  说完,林珺把下人都赶走,自己坐到了车夫府位置。

  黛玉又问:“他们家是不是和忠顺王爷关系密切?”

  “是太上皇的人。”

  林珺叹了一口气,他其实也不明白,为何这回爹爹不让妹妹知道其中关节,反正他这个当哥哥的瞒不住:

  “妹妹聪慧,应该想到了。”

  安义伯家闹这么一出,就是给圣上添堵,向太上皇投诚。

  又下作,又恶心。

  黛玉幽幽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太上皇岂会甘心被架空?权力的滋味,谁舍得。”

  黛玉又问:“哥哥,下一科,你还不去考吗?”

  林珺敲敲车厢:“好妹妹,莫要害我,若是我真去了那里面,以后谁带你出来玩。”

  林珺自己赶了好一段车,直到庄子门口,才把马车又还给车夫。

  ……

  义忠王今日一回来,下人们大致汇报世子的今日所见。

  笑眯眯的问儿子:“你今天见到小玉儿了?”

  义忠王世子魏延有几分得意:“那是当然。”

  义忠王咂咂嘴,懊恼得很:“我反而许久不见她了。”

  “还不是父亲自己将路走窄了!”

  义忠王刚要发作,他儿子开口问道:

  “父亲……”

  王爷没好气:“怎么?”

  魏延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阿希达的侍女,都放回去了吗?”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今天的更新……

  沉重的一章,我写了好久……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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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3 第 183 章

  儿子长大了翅膀硬, 主意也多,就是越来越不把他这个当爹的看在眼里。

  义忠王一直是个游戏人间的态度,历来不会学着那些学究, 每日将孩子训斥以立威严。

  刚刚才吃了瘪,义忠王没好气道:“你当你爹是大罗金仙, 就算是大罗金仙,也未必知晓每个小啰啰的动向。”

  世子知道父亲的脾性,懒得与他理论,抬腿就要走。

  义忠王又道:“回来!”

  说罢指了指跟前,世子殿下走过去。

  义忠王说话间带了几分苦口婆心的架势,显得比往常郑重:

  “现在北面做主的是她们的叔父,若是真心疼爱她们, 会把她们姐妹送这么远?”

  “纵使那些人回去告状,也翻不出风浪。”

  世子在一旁听着,当下翻不出风浪,岂知将来如何。

  只是那些人像不像翻出风浪罢了。

  义忠王又道:“你爹我和他们打过一些交道,如果北边的人动了念头,无事也会弄出事来,你以为每个女子都是褒姒或者妲己,惹出一番纷乱, 兴许在那些人眼中,和死了家畜没有分别。”

  义忠王的眸子里渗出寒意:“安义伯这么做, 是向你伯父的投名状。”

  义忠王想到自己以前被夺走的一对孪生宫女,想起第二任王妃。

  当天子的人, 最不需要的就是光明磊落, 厚颜无耻, 心机深沉。

  这位被架起来的太上皇, 他的好皇兄,更要加上睚眦必报,皇权之下,没有兄友弟恭,更不见父子亲情。

  只可惜,皇兄他老了。

  义忠王冷哼一声:“呵,自不量力。”

  随即歪在塌上,叮嘱儿子:“往后天冷了,你少往外面去,染了风寒父亲心疼。”

  多事之秋,他不好将儿子送走,那就让他少出门惹事。

  阿希达公主的侍从没有被送回去,宫里担心另一位阿勒米没人照管,将那些侍从送到了阿勒米身边。

  阿勒米比姐姐幸运,她嫁的人家虽不喜欢自己,但谈不上虐待,她来到京城,本来就不喜出门去,那些夫人姑娘都会笑她。

  刚好婆婆和丈夫也不想她出去丢脸,只要她不惹事,必然少不得她的吃穿,因为阿希达之死,宫里特意叮嘱,阿勒米的用度还比之前更好了。

  黛玉从外面回来,心情似乎回转过来,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自己的书册之中。

  事情总要一件又一件的办,黛玉虽然心头依旧不安,但往前走一步,总比每日伤春悲秋,守在后院中悲戚嗟要有用。

  若是阿希达有个求告的地方,兴许能博得一线生机。

  黛玉先前在外就有几分名声,当下印出的游记,并不在市面出售,只在几处文馆免费赠送,当天一早就被抢空。

  至于朱谦、苏哲、荣国府等相熟人家,都送了一份。

  只到第二日宫中散朝,才从殿内出来,朱谦就拉着林如海:“玉儿的游记,多有柳州八记的遗风啊!”

  苏哲也道:“定然费了一番心思,好文,好文!”

  当下朝中也有不少大臣赶个新鲜,好些人家都抢到了黛玉的游记。

  原先只是想看看林大人家那位宝贝千金又在玩什么花样,甚至有几家大人还抱着看笑话的心思。

  结果一看,免费的册页,印刷精致,配图考究,文辞清雅灵秀,在当下能看到的游记中实为上乘。

  都围上来向林如海夸赞黛玉,有些真心欣赏黛玉文采,亦有不少为了在林如海跟前讨个巧宗,留个好印象。

  贾母带着水晶叆叇,看了一回册页上配的插图,又让宝玉坐在身边,挑一篇让宝玉念给自己听。

  老太太虽不太通辞赋,但是会听,会欣赏,不住夸赞:

  “好,玉儿写的好,比那些唱戏的唱词还好,画也好,若有大幅的画,我定然装裱之后挂在屋子里!”

  宝玉听贾母如此说,赶紧出主意:“老祖宗,请外面的画画的先生描成大幅,装裱起来,岂不是有了?”

  贾兰、贾桂、贾政、贾赦都在,王夫人心底暗自嘀咕,为着一个表姑娘写的册子,一家子真是齐整。

  贾桂觉着贾宝玉的提议简直多此一举,于是仰着头:“二叔,依我看,还不如直接问林家姑姑,让她画几幅画,岂不妙哉?不必舍近求远。”

  宝玉好脾气不生气,赞同道:“是,林妹妹最有孝心,知道画给老太太,肯定乐意。”

  贾政画风一转,问贾珠:“珠儿,你觉得你林妹妹的文章如何?”

  贾珠答道:“极好。”

  贾政看不得贾珠这种唯唯诺诺的样子,黛玉年岁小,写出文章来都有模有样,贾珠读了这么些年书,贾政没见贾珠写出来一篇。

  贾政又问:“比起你呢!?”

  贾珠虽早为人父,但在贾政跟前,仍旧是老鼠见猫,斟酌片刻,才道:“自然……这等小品之作,自然是林妹妹更胜一筹。”

  贾珠还给自己留了几分余地,想来黛玉写不来八股文,那一方面自己应该比得过。

  贾赦最烦贾政的就这一点,什么好兴致都被他扰了。

  贾赦道:“好端端的,一家子高兴,比什么比?科举文章和随笔小文,能比吗?”

  贾政被贾赦一句封喉,再看老太太也不乐意,没有当堂继续训斥下去。

  众人从贾母这边散了,各自往各自院中去,贾兰和贾桂两个小孩脚程慢,还要一起去小书房,几个嬷嬷和丫鬟领着他们慢慢走。

  贾兰的嬷嬷只当贾桂是个小孩儿,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嘴上说话就不讲究。

  今日二房这边被骂的是贾珠,不是宝玉。

  宝二爷行事沾天不着地,先前被二老爷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多骂一回少骂一回没什么大不了。

  二老爷这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珠大爷脸面,可不是林家那个姑娘写文章惹出来的。

  半点姑娘的规矩都不讲,一天天掐尖要强不饶人。

  真是讨厌。

  嬷嬷道:“姑娘家家的,那么多花样,写了几个字,还惹得大爷挨骂。”

  贾兰默默不语,父亲贾珠被骂,他也心头不痛快,林家姑姑和表姑父是厉害,却也太爱显摆了!

  贾桂听着嬷嬷说话不好听,停住步子:“若我有妹妹,以后也要她和林家姑姑学,要把她养成才女。”

  贾桂挺着小胸脯,他母亲如今肚子里有小娃娃,以后他就可以当哥哥,有兄弟姐妹。

  兰大哥可没有!

  那嬷嬷见贾桂天真,笑道:“俗话说,多子多福,哥儿怎么能说自家养得妹妹,要兄弟才对。”

  贾桂觉得这个嬷嬷正是啰嗦,把头一扭:“哼,不和你讲话,臭婆子。”

  说罢自己牵着大房丫鬟的手走了,贾兰也懒得出来主持公道,闷声往前走。

  落单的小丫鬟不由奚落嘴碎的婆子两句:“妈妈,你说那些做甚,就让桂哥儿念得一个妹子,不是正好?”

  嬷嬷这才反应过来,都说小孩儿嘴巴最灵,她可不愿见大房那边再添一个哥儿,岂不是又将他们压下一头去?

  大房那边的王妃娘娘就撞了大运,生生把大姑娘压得抬不起头,可不能再添哥儿了。

  那婆子,自己散了自己的老脸一巴掌:“就是我这张嘴,讨嫌。”

  冬日里就是猫冬的好时候,霍云安顾着儿子,不太出门,黛玉就更没有出门的理由,仍旧在家中写文编书。

  先前她的游记虽然有几分反响,但也只是热闹了一时,至多得几句夸赞,她一介女儿家,仍就没多少分量。

  但黛玉并不气馁,父亲说得对,只凭一本书册,她还不足以成名,那就多写多印,哪怕每次只得一点点,也能积少成多。

  而且她还要想法子做实事,毕竟只看文章,人是看不饱的。

  一如财帛动人心,就像管家理事,对各样的人要用不同的法子,你念再华丽的文章,还不如赏他一吊钱有用。

  黛玉预备下一回,将施粥捐衣的事提上日程,还要将以前为女子著书立传的事也加上。

  她最先选择游记山水,因为这样的文章不会犯忌讳,若是将来她有点积累,也要将其它东西写起来。

  翻过年去,各家亲戚间会请年饭,荣国府当然要把女儿贾敏请来。

  老太太自觉福气好,这么大年纪,阖家团圆,儿子和女儿都在身边。

  预备给贾敏的宴席,必然要端上荣国府最好的食材,老太太见今日宴席,少了几样大菜。

  “怎么少了几样?”

  崔氏晓得老太太问的是什么,赶紧上前道:“老太太,今年北边雪大,比往年更冷,熊掌难得,故而没送来。”

  王夫人难得也帮腔道:“那边还报了雪灾,想问明年能不能减几分租子。”

  贾敏生怕因为一个熊掌扰了宴席,连忙道:“这一二年,年景都不太好,况且我也不太爱那个。”

  贾母这才颔首,没追究下去:“你们斟酌着办,左右我也只是这一口吃的。”

  崔氏和王夫人在一旁布菜,老太太坐上首,跟着贾敏、尤氏、黛玉、探春、贾兰、贾桂,至于宝玉、贾琏、贾珠皆在外院入席。

  至于几个媳妇都在一旁传菜应候,等贾母吃完,再盛饭入席。

  天冷,探春和黛玉也没什么玩法,一处在探春屋里说话。

  探春想到今日母亲和伯母都紧张的样子,其实是怕老太太真的细究起租子。

  探春蹙眉道:“虽说老太太只一口吃的,当中又要多少心思,就说各色精米就不易得,前儿还担心胭脂米不够。”

  “还有上下多少人口,花费都不少,若不仔细打算,必是后手不接。”

  黛玉听探春说得有理,频频点头:“确实如此,你们家的人,比我们家……”

  探春看向黛玉的眼神充满羡慕:“是啊,我却没有那样的闲钱,去印册子。”

  黛玉正想问探春要出集子的事,一直没有消息,原本想问自己能帮什么忙,或者把靠谱的印刷师父介绍给探春也使得。

  黛玉疑惑:“前儿外祖母不是说过?”

  探春垂眸叹息:“只那一阵的事,没有人提,马上就忘了。”

  她又不是宝玉,要什么便有什么,冲着老太太撒个娇的事。

  屏风后面人影一闪,宝玉笑吟吟抱着一个手炉走进来:“你们在谈些什么?”

  见二人不答话,宝玉又笑道:“我都听见了,小小年纪,怎么就愁这些事了?”

  黛玉看不下去,好心提点:“这叫未雨绸缪,古往今来,旧时王谢堂前燕还飞入寻常百姓家呢,府上人多,走一步看三步也不为过。”

  宝玉浑然不在意,自个儿挨着凳子坐下:“怕什么,反正短了谁,也短不了咱们。”

  黛玉别过脸,心底暗骂一声。

  蠢材!

  作者有话说:

  蠢材!蠢材!

  我看原著,有一段,黛玉闲时算过荣国府的账,那里宝玉也说,短了谁都不会短了她们。

  真的是……家里的爷们是这种态度,你家不败才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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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4 第 184 章

  黛玉无奈, 冷笑道:“将来老太太的东西,自然都短不了你,常言道, 靠山山倒,二哥哥总该想一想将来的安身立命之法。”

  本来黛玉就对宝玉不管不顾闯进来的行为不满, 肯定是他不叫丫鬟通报,外面才半点生息也没有。

  一年大过一年,宝玉先前和袭那件事,黛玉回想起来都会做噩梦,真是不讲究。

  黛玉是不会哄着宝玉的,贾宝玉虽然会在姐姐妹妹跟前付小做低,但一牵扯读书上进的事, 贾宝玉就要犯痴病。

  宝玉当即呛声:“怎么,妹妹也是好见识,我自然比不得两位表兄,走得了仕途,弄得分明学问。”

  黛玉可没提让宝玉走仕途,只说寻个安身立命的方法,就像林家也不单指着父亲和哥哥的俸禄过活,家里的花用都是靠祖辈积累的产业经营。

  将来宝玉成家肯定也会分得一份产业, 难道不经营。

  罢了,终归是他们贾家的事, 一会儿说得多了,不知又传出什么流言。

  黛玉懒得与他理论, 更讨厌宝玉把自己的哥哥们也一块贬低。

  “我与你说不清, 莫要将我哥哥们牵扯进来。”

  话毕, 黛玉披上斗篷, 抱着自己的小手炉,自去大伯母那边。

  只留下探春和宝玉,探春哄那个都不是,虽然黛玉说的没错,可是如今宝玉在气头上,探春再说话,怕是真大吵大闹起来。

  宝玉是她哥,探春也没那个由头出来争一时之气。

  宝玉把手炉往旁边一摔,鎏金铜手炉滚了一个圈,没有散架。

  宝玉埋怨道:“好好一个妹妹,也学起追名逐利的做派,真真是,珍珠变鱼目。”

  这话说的真不体面,探春却也坐不住了,免不得要偏黛玉几句:

  “二哥哥,你怎能这样说林姐姐。”

  宝玉更加生气,提步就走:“是我错了,我脏了三妹妹的地儿。”

  宝玉也不管自己扔掉的手炉,身边跟着的丫鬟小竹赶紧进来,把手炉捡起来。

  见三姑娘红了眼圈,赶紧劝到:“姑娘,二爷就是这个性子,莫要与他生气,一会儿他想明白了,就要作揖道歉,求姑娘宽宏大量。”

  说完,小竹抱着手炉巴巴追宝玉去了。

  大正月的哭犯晦气,探春自在房中抹了一把泪,补上脂粉,等眼睛看不出来,才慢慢出去。

  一出门,就听见赵姨娘手里攥着一把香瓜子,蹬着门槛阴阳怪气:

  “自个儿兄弟不顾,热脸贴旁人冷屁.股,想想谁是你亲兄弟!”

  探春只当没听见,低着头往荣禧堂方向去。

  黛玉和宝玉吵架肯定瞒不住长辈,小辈间偶有口角是寻常事,贾敏乐得见黛玉和宝玉有隔阂。

  宝玉真是一个没看住,就往姐妹屋里钻,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岁了?

  回到家,贾敏刚开口想仔细问问今日宝玉和黛玉究竟为何吵架。

  黛玉一副不想提的模样。

  “夏虫不可语冰,我和他说不通,说不通便不说。”

  贾敏见女儿不想提,就没再问。

  而后宝玉果然找回来同探春道歉,探春不曾说什么,跟着王夫人各处吃年酒,光是王子腾家就去了三回。

  过年宝玉最是无趣,每日吃酒听戏,和一群男子在一起。

  那就是泡在须眉浊物中,真把自己也弄的浑身腌臜气。

  自从袭人那事以后,宝玉身边亲近的丫鬟和小厮都换了一个干干净净。

  起先的李贵,茗烟等人,和宝玉自小一起长大,最明白宝玉的心意。

  先前还有个会给宝玉找话本的,也被贾政命人打了一个半死。

  想到二老爷的棍棒,就算对着二爷也不手软,给他们银钱吃穿的又不是贾宝玉,当下那些小厮没胆子领着宝玉乱来了。

  宝玉想四处逛逛,还想出城去看秦钟的坟,想去看庙会,小厮们不敢,只能让宝玉骑着马,牵着他在城里松散的街道逛逛。

  贾宝玉骑了一路马,又要下来走动,小厮把宝玉抱下马。

  人都没站定,就见一个头发蓬乱的女子扑上来。

  “二爷,二爷救命,二爷救命!”

  宝玉被吓得手脚冰凉,赶紧往后面躲。

  几个小厮拦在跟前,对着那个疯子破口大骂。

  “哪里来的脏婆子,还不快打出去!”

  “打回去!”

  那女子扑通一声跪在灰泥地上,磕了一脑门灰:

  “二爷,我是袭人,我是袭人啊!二爷救我。”

  上一个街口花袭人出来倒水,从巷子口看见宝玉,把水盆一扔,悄悄跟了一路,好容易寻得机会相认,要是让妈妈知道她悄悄跑出来,肯定免不得一顿打。

  而今能救她的,只有宝玉!

  若是先前茗烟那一群小厮,肯定认得袭人,这一群当中多半不太认得。

  就算听过这个名字,只当不知道。

  抄起旁边一家的长条板凳:“我们二爷不认识你,莫要乱攀咬。”

  袭人见根本搭不上话,又担心真的被妈妈发现搪塞不过去。

  凄凄苦苦看一眼宝玉,赶紧钻进小巷子里不见了。

  她被卖到这边当了暗.娼,平日里对几条街的巷子,再熟悉不过了。

  还好此处街上人少,没引起围观,马上就散了。

  宝玉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半晌才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金豆子,对小厮道:“你拿去,换几吊钱,给她。”

  那小厮直接劝他:

  “二爷,进了这种地方,几两银子不当用,先前是她不检点,二爷就是心软,太良善了。”

  一向温吞的宝玉抬腿就踢了那小子一脚:

  “让你去换!”

  “不许告诉太太。”

  几人都被吓了一跳,兔子急了果然会咬人。

  “小的知道。”

  两个小厮灰溜溜去了,剩下四个赶紧牵着马将宝玉带回去。

  宝玉进了家,放心不下袭人,他尚且存着几分良心,虽然袭人现在是脏了,毕竟曾经温存过一场。

  若不管,反而显得自己像是陈世美一样。

  他想求贾母,来到荣禧堂见丫鬟们安安静静的,一见宝玉,马上起来,小声说话。

  “老太太在歇午觉,二爷有事?”

  宝玉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登时消散。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宝玉笑笑:“无事,天还不长,怎么就歇午觉了?”

  那丫鬟道:“想来是这几日闹得多,老人家乏了。”

  “辛苦姐姐了。”

  宝玉道了谢,又摸回自己房中。

  见宝玉走了,晴雯才从柱子后面出来“他莫不是犯了什么事,又求到老太太跟前来。”

  旁人又道:“咱们当奴才的,少管。”

  二太太,老太太两尊大佛,谁沾宝玉上谁倒霉。

  宝玉悻央央回去,闷着躺了一会儿,现在屋里的丫鬟一个塞一个木讷粗笨,都不往他跟前来。

  宝玉不由又怀念起袭人、晴雯还有其他丫鬟来,若是自己更加仔细,袭人不会被赶出去,他身边也不会换成这些丫鬟。

  宝玉无奈叹息,又出去问小厮们事情办的如何。

  来人说袭人已经得了钱,现在改名叫桃花。

  宝玉一面嫌弃这名字粗俗,一面可怜袭人就像被摧折的落花,为袭人哭了一场。

  ……

  林家这边倒是清净得多,不像贾府那么多旁支。

  正月十四没什么大事,贾敏领着黛玉和儿媳盘账,铺了垫子让家里的哥儿爬着玩。

  外面忽然有人来报:“太太,宫里有位太妃没了!”

  贾敏眉头一皱:“这可好,玉儿的生辰又不能好好过了!”

  刚刚还在商量这回要怎么给黛玉过生辰。

  今年林家又把宅子旁边的屋子盘了几家,预备扩一扩园子。

  黛玉又问:“哪位太妃?”

  报信的媳妇答道:“甄家那位。”

  “云太妃?!”贾敏忽而站起来。

  前儿是听说病了,怎么忽然就走了!

  太上皇还在,敬着太妃,就是敬着太上皇。

  京城各家都要往宫里去,贾敏已经换好衣裳。

  “你们在家中,我这就去了。”

  当下就算离开家,贾敏也放心。

  薛宝钗也得了诰命,朝中六品以上都要去。

  莺儿服侍她穿上衣裳,笑盈盈夸:“奶奶穿这身衣裳真好看。”

  今儿是去奔丧,宝钗戴的银头饰,衬得她端庄娴雅。

  “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去办喜事。”

  话毕,宝钗又穿上粗麻衣,正经去办事的打扮,吩咐下去:“前儿母亲吃的药没什么起色,让他们换个大夫。”

  宝钗喃喃自语:“心病还需心药医,让我去哪儿给母亲找药!”

  薛姨妈的心药,早就见阎王了,宝钗可没那个能耐让薛蟠起死回生。

  宝钗随着公公安排,规规矩矩跟在人群后。

  诸如贾母这样的老人家,宫中也不为难,多照管一些。

  老太太不由可惜,原本是要配给今上的姑娘,如果不是出了岔子,兴许现在也是添了皇子的娘娘。

  老太太越来越见不得人走在自己前面:“年纪轻轻的,造孽啊!”

  男子在另一处,林如海老远看见贾敬脸色苍白,撑着一身官服进宫。

  “敬大哥……”

  贾敬见他过来,摆手示意。“无妨,无妨……”

  为讨太上皇欢心,太妃的丧仪讲究极了,圣上不敢怠慢,大臣们也只能跟着折腾。

  林如海和贾敏回到家中,已是浑身酸痛。

  刚洗漱完毕,换衣裳预备躺躺,越是这个时候越不得清闲。

  “老爷、太太,不得了!东府的敬大爷把那位珍大爷的腿打断了!”

  林如海似乎半点不意外,甚至觉得贾珍迟早要如此。

  问:“打断了?”

  来人又道:“说是打断了两条腿,当下忙着请张太医来接骨。”

  林如海疲惫应下:“知道了。”

  贾敏已经开始穿大衣裳:“我去看一眼。”

  林如海看看天,“黑灯瞎火的天又冷……让老二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的更新,断网了,很努力才发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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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5 第 185 章

  林如海这辈子不会与自己身子过不去, 他今日和贾敏才在宫中忙了一日,尤其是贾敏这些顶着诰命夫人的女眷,丧仪诸事, 多是她们劳动。

  才睡下身子有些暖意,再出去被春寒的一激, 肯定好不了,后面还有好几日要熬。

  贾珍被打,多半是自找,林如海懒得为此事奔忙,贾珍只年纪大,辈分小,就让同辈去。

  林家老二接了这份差使, 谁让他是个闲人,而且能去看八卦,回来还能给妹妹讲一讲新鲜事,何乐而不为?

  林珺穿上厚衣裳,从床里捞出一个汤婆子,坐着马车往宁国府去,宁国府角门四五个小厮候着,都打着油纸灯笼。

  老远只见黑漆漆的夜里几个光点晃动, 夜黑风高,春风带寒, 看着发憷。

  好在宁国府里热闹,林珺一路进去, 贾珍院子里的吵嚷声隔着院墙就能听见, 内里灯火通明。

  大舅贾赦、二舅贾政、还有贾琏、贾珠、贾蓉都在, 反而不见贾敬人影。

  林珺一进去, 太医就从里屋出来,小厮拿来帕子给他抹汗。

  屋里一阵又一阵的哎呦声传出来。

  林珺正纳罕,瞧着敬大舅舅身子骨这一二年都不好,人都瘦得只剩一条,也不知道能把珍大哥的脚打断成什么样。

  怎么着也不该是重伤吧?

  太医出来,众人都围上去询问。

  太医大喘一口气:“已经上了夹板,只看今后恢复得如何。”

  说完,贾赦又让人领太医下去开方子。

  这时候又来一个太医,林珺见他是从外院来,贾蓉马上又过去问:“祖父如何,可有大碍?”

  原来不只病了一个。

  林珺估摸着,当爹的应该是气的。

  难不成年纪都那么大的珍大哥,还会像以前的贾宝玉一样,偷偷在家里做那种事?

  不过东府里历来乱糟糟一片,贾珍会做这种事情倒也不奇怪。

  那太医又说了一回贾敬的病情,贾蓉赶紧遣人去抓药。

  尤氏一时要顾着贾珍,但孝道在上,更要顾着贾敬,恨不得一个人掰扯出两个来使。

  林珺跟着贾府的几位爷进去看了一眼贾珍。

  他摊在床,面色惨白,腿上裹着夹板。

  林珺打眼一瞧,两个小腿上都被捆成粽子。

  居然真的断了?

  伤筋动骨,一个没养好,可就要落个残疾,将来就算好了,兴许阴雨天还会痛。

  病人不宜叨扰,贾赦和贾政说要去回贾母,让贾珠和贾琏留在此处帮衬,弄得林家老二也不好当即就回家。

  尤氏把几位爷暂且安置在厢房,送来茶水和炭盆,并四色茶点,贾敬要歇着,让几人不必过去。

  贾琏憋了好久,终于能和林珺说话:“大伯从宫中回来,撞上珍大哥在家中听曲吃酒……”

  “敬大伯先前身子就不太好。”

  外面又吵嚷着送贾赦和贾政出门,贾琏和贾珠连忙过去。

  贾政黑着一张脸:“这几日我们都在宫中,若你们敢乱来,那双腿就别要了!”

  贾赦在旁边抱着手炉不说话,再不走他的手炉没炭,马上就要冷了。

  贾珠和贾琏瓮声瓮气答道:“孩儿知道。”

  贾赦和贾政一走,贾琏又恢复了活气,逮着林珺:本支援由蔻蔻群一乌尔而七五二八一整理“刚刚我的话只说了一半,知道珍大哥是和谁一起听曲喝酒吗?”

  林珺也抱着手,裹紧斗篷,抬步进屋。

  早春夜里冷得比冬日还难熬,他才懒得吹冷风。

  贾琏急忙也追过去:“别走啊!我话都说这儿了!”

  瞧贾琏那样子,自己都憋不住,还学卖关子?

  贾琏一坐定,马上开口:“是和尤大嫂子家的两个小妹。”

  “尤大嫂子母亲没了之后,她父亲又取了一个,带着两个女儿,生得是花容月貌。”

  贾琏说起这两姐妹,前日他过东府见过一回,真真是一对姐妹花,生得好模样,尤二姐温柔美丽,三小妹热烈灿烂。

  虽说贾琏的丫鬟们相貌也出挑,拿到这对姐妹花跟前比不了。

  难得知情识趣。

  林珺看贾琏的一对桃花眼微微眯起来,脸上满是憧憬神色,冷笑道:“你怎么知道?琏二哥别是没去成,是心中一大憾事?”

  贾琏尴尬一笑,慌忙摆手以示清白:“哪里哪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国孝之中,岂敢做大不孝之事?”

  若不是国孝家孝之中,应该就敢做了吧?

  贾珍又被疼醒,哎呦好几声。

  贾琏暗自庆幸,原本贾珍约过他,贾琏没那么胆大,顾及国孝,没有过来。

  不然断腿的,兴许就是他。

  林珺怎么会听不出意味,瞧琏二哥心勾的模样,若有机会,多半会私下勾搭一处。

  林珺似笑非笑:“反正我听大舅的意思,谁再犯照样打断腿。”

  贾琏只笑着附和:“乱世用重典,理应如此。”

  林珺直到后半夜才回家去,还没歇下转眼天边泛白,父亲、母亲和哥哥都起了,索性就不睡,趁着他们还没出门,将昨夜的事简略一说。

  林珺面色疲惫:“珍大哥打断了,我们去的时候太医忙着敷药上夹板。”

  “孩儿已经让家里药铺今日送药过去。”

  说完还打了一个哈欠:“起因是珍大哥和尤嫂子家两个妹子在家中喝酒找乐子。”

  林如海眉间一凝,真是冥冥中自有定数,又问:“那两个女子怎么安置的?”

  林珺道:“我没问,不过瞧着琏二哥心心念念,兴许珍大哥还邀过他。”

  本性如此,贾琏这辈子依旧贪图美色,只是没有一个王熙凤镇压,周边的丫鬟都碰得到,贾琏顾着体面,没有前世过分。

  五十步与百步之差罢了。

  前世人人都道凤姐狠辣,林如海在荣国府飘飘荡荡,尤家二姐也不是简单角色,满心想的也是熬死凤姐,将来扶上去的就是她。

  富贵迷人眼,那尤老娘,推着一双女儿去做这等事。

  过得几日,朝臣一切如故,各家夫人仍旧不得空,要跟着祭奠送灵。

  料理完太妃的后事,黛玉的生辰早就过了,国孝之中,不能请客摆宴席,只得她们姑嫂二人一起。

  贾敏回到家,黛玉便忙着向母亲汇报进来的琐事。

  “珍大哥好些了,太医也说恢复得不错。”

  贾敏听罢点头,只愿以后能行走如初。

  黛玉又道:“驸马爷没了,已经过了头七。”

  贾敏又问:“是不是尚三公主的那个,我们在庙里也到消息。”

  贾敏说罢看了看外面,天还不错,日头正好,瞧不出所以然:“今年开春是怎么回事,一个接着一个。”

  感叹过一回,贾敏累得太过,回院中歇息。

  等到下午,天色转了阴,外面又有人来:“奶奶,十一皇子怕是要不好了……”

  霍云安吓得一身冷汗,赶紧叫人去打探,又报给贾敏。

  等到后半夜,才又说十一皇子病情稳定下来。

  贾敏脑仁疼,长出一口气:“万幸救回来了,迎春才多大。”

  这还不算,第二日宫里又来旨意,皇后娘娘梦魇,请各家夫人去白马寺跪经祈福,贾敏只能收拾物件,连忙过去。

  霍云安一早起来,忙得脚不沾地,把婆母送出门,又要去看前几日庄子送来的账目。

  还没坐下喝口热茶,见人过来,不是家里的婆子,无奈极了:“又怎么了?”

  那人腿软的跪下:“奶奶,东府的珍大爷病重了!”

  前日才派人问过,送过补药,怎么忽然又不好了?

  来人说的是病重,霍云安不敢怠慢,忙问:“你们大爷回来没有?”

  众人道,大爷才出门。

  霍云安才想起来,现在天还早,忙又问:“二爷在不在?”

  “二爷今日去苏家了。”

  还是她送出门的,霍云安真真忙晕了,又安排:“着人请他去东府看一眼。”

  一转头,黛玉款款过来了。

  母亲没回来之前黛玉一直记挂着,原先想写的文章,想画的画都心不在焉,本来今日想仔细斟酌,哪知宫里又要诰命夫人去白马寺祈福。

  黛玉从书房出来看能不能帮上嫂子什么忙。

  霍云安让黛玉坐,将刚拿起来还没看的账本随手放下,敲敲脑袋自嘲道:

  “瞧瞧,生了哥儿,我这精神和脑子就不太好。”

  黛玉拿起账本:“是嫂嫂劳累了,我们一起慢慢看。”

  霍云安静不下心,随手翻开:“这倒是不急,刚刚说珍大哥又病了,你哥哥怕是要……”

  霍云安话没说完,外面一个媳妇风也似的跑进来:“奶奶,东府珍大爷、珍大爷,人没了!”

  黛玉手一松,账本掉在地上。

  再看对面的嫂子,亦是惊讶得难以置信。

  “啊!?”

  黛玉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发懵:“怎么回事,先前不是说伤处恢复得还成。”

  霍云安前脚才听见重病,马上就是人没了,也没缓过来。

  外面云板跟着响了四声。

  确实是报丧。

  那媳妇道:“来人说,珍大爷伤处没好,非要喝酒,又着了风寒,急症之下,救不回来,刚刚咽的气!”

  看样子是前出来报重病的人刚出门,贾珍紧跟着就归西。

  此时再不能等林珺,霍云安让人去找衣裳:“你在家中看着哥儿,免不得要去一趟了!”

  霍云安急急忙忙到宁国府,府门大开,小厮正往上挂白灯笼,一进去便听见哭天喊地的哀嚎。

  贾珍走得太急,连个板材都没预备,贾敬、贾赦刚好又要今日应卯,还没回来。

  林珺已经先到了,贾琏、贾珠都在,正和吓得六神无主的贾蓉说话:

  “我认识一家,有好板材,遣人去问问,有没有看得上的。”

  霍云安知道林珺说得是以前林家出去的莲心嫁的人家,点了个小厮带着去。

  众人又问贾蓉:“你母亲如何了?”

  贾蓉边哭边答:“刚刚昏死过去,太医扎了针才醒,又哭过去一回。”

  贾琏见他可怜,宽慰道:“你莫怕,虽说家里长辈不在,总有几个哥哥在。”

  贾蓉掩面,已久泪如雨下:“是。”

  外面几声大喊。

  “老爷们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就叫做……

  多事之秋……

  我甚至觉得便宜贾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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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6 第 186 章

  几位老爷回来, 大家好像找到主心骨,登时就不慌了。

  贾赦连官袍都没得换,身后的贾敬几乎是被小厮架着进来。

  贾蓉见二人回来, 扑着跑出去跪下,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父亲昨夜喝多了酒, 着了风有些发热,今儿起来叫心口疼,还没请来太医,人就没了。”

  贾敬当下已经几乎不能说话,脸色惨白,吊着一口气坐在圈椅上。

  贾赦也被吓得够呛,没头没脑贾珍的死讯传过来, 砸得他脑袋发懵。

  “你是怎么当儿子的?也不知道劝一劝。”

  贾敬咯出一口痰,气儿顺了几分,虚的说:“他那个性子,怎么劝得住。”

  崔氏她们从佛寺回来,没成想今日还去祈福,却祈出这样一个噩耗。

  贾敬眼看着摇摇欲坠,因他身子不好,贾赦做主让他去歇着, 不然宁国府没准要办两回丧事。

  林璋、林珺都过来,只有黛玉领着侄子, 守在家中。

  尤氏不好再躺着,挣扎着起来料理家事。

  一回生二回熟, 先前秦可卿已办过一回, 这次还有崔氏和王夫人得老太太的吩咐, 愿意帮着出力。

  贾珍虽然混不吝, 但丧事却是井井有条。

  老太太要找尤氏去问话,尤氏洗了把脸,重新挽着头发,崔氏陪着过去,嘱咐贾琏板车着贾蓉。

  贾母这个年纪,最见不得白发人送黑发人,贾珍再怎么混账,也没做出杀人放火的事,平日里奉承贾母在孝道上十分积极。

  贾母见尤氏脸色蜡黄,一双眼肿的桃儿一般,当下人已经归西,再说重话也无益。

  但贾母终归是怨的:“按理说珍哥儿的性子你拗不过,他现在也动不得,你们别把东西给他,大不了生一场气,骂几句也就罢了。”

  尤氏只拿帕子捂着嘴哭。

  贾敬却道:“老太太,好言难劝该死的鬼,现在国孝都不曾过,他背着喝酒,还有理了?要我说,早死早超生。”

  贾母见贾敬这个当老子的如此,还能有什么话好说?

  要说贾珍病死,还不是因为贾敬这个当老子的打断腿弄出的病?

  终归她老来多事白操心。

  众人连忙安慰贾母:“敬大哥肯定是伤心坏了,才这么说。”

  宁国府的丧事传得满城风雨,当然也飞进皇城之中。

  “听说荣国公府死了儿子,是谁?”

  显然这一世,宁国府和荣国府没有跟着北静王一伙儿掺和太上皇的事,在圣上心里的印象不甚分明。

  圣上念着荣国府的贾瑚给皇子当替身,姑且问两句。

  大太监夏守忠小心翼翼答道:“圣上,没了人的是宁国公府。”

  贵人多忘事的皇帝陛下才反应过来,笑道:“他们都性贾,朕倒是弄混了,荣国府是林大人的岳家。”

  夏守忠想着自己平日在那边得不到多少好处,故而也懒得说好话:

  “陛下,宁国府上那位爷,被父亲打断了手脚,后来又得急病,没救回来。”

  圣上来了兴致:“还有这种事?宁国府上的贾进士,年岁不小了,他的儿子怕是孙子都有,犯了什么大错,竟然会被打断腿?”

  贾敬若是平民出身,他们当皇帝的还愿意用上一用,可惜,都袭爵了,还这么贪心。

  夏守忠见圣上感兴趣,马上接着话抓紧机会告状:

  “圣上不知,贾大人的儿子不敬太妃,太妃头七还没满,就在家中饮酒作乐,贾大人从宫里回去,当下把他儿子两条腿都打断了!”

  国孝之中大不敬,这儿子腿断的不冤。

  圣上冷笑:“难怪朕没见到御史台的折子。”

  贾敬如此狠心,御史台的人没参他。

  宁国府肯定上下打点,况且京城之中不规矩的人肯定不止一家,各家都不想挑起头。

  夏守忠试探着:“圣上……”

  皇帝陛下放下朱笔:“念在贾大人一片忠心,哼。”

  大公公连忙奉承:“圣上仁厚。”

  此时忽而听皇帝陛下幽幽道:“别叫太上皇知道了,免得气坏身子,为着些许小事,不值当。”

  若贾珍袭爵,至少也是三品,贾敬担着一品的官衔,不看僧面看佛面,当下京中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派人吊唁。

  林如海也过去看了一眼,不是为着怀念贾珍,只为探望贾敬。

  前世贾敬躲到观里修仙,真真免去许多烦扰。

  贾敬显然也不太好,一直卧在床上,脸颊凹陷,印堂透着黑气,看见林如海,眼里才有点光彩。

  “如海啊!”

  “咳咳咳……”

  贾敬说完咳了一场,顺过气又道:“我们本是同科进士,一晃都那么些年,你说,当下我这份家业,能不能保住?”

  林如海答不出来,就连他自己也因为重生之后好似作弊一般,才得到今日的结果。

  宁国府当下的境况,明显前路无望,但看贾敬的情形,林如海想到前世的自己,却又狠不下心。

  贾敬见林如海闭口不答,目光涣散:“合该如此,终究是要散的。”

  千里搭凉棚,没有不散的宴席,林如海也不敢保证林家几世之后还能昌盛。

  最后违心安慰:“敬大哥且宽心,家中还有蓉哥儿,将来之事,谁又说得准?”

  贾敬苦笑摇头:“我看得出来,强弩之末,别说是东府,就是老太太那边,不过早晚的事。”

  贾敬和林如海说几句话,觉得乏了,只能向林如海告恼。

  林如海知他病体,便不叨扰。

  贾珍在家中停灵七日满,看了个日子抬出门,一路上各家祭棚不断,白茫茫一片。

  贾敬是当爹的,按理说不必送贾珍出门,但父子一场,贾敬挣扎着坐上轿子,也跟着去。

  轿子才抬出宁国府,小厮去问大爷话,半日不见贾敬答复,掀开轿帘一看,吓得魂飞魄散。

  “老爷、老爷……老爷没气儿了!”

  宁国府一面要把贾珍抬出门,一面又要给贾敬装殓,硬是把宁荣二府的下人都闹得一个人仰马翻。

  莫说贾家人,就连各家宾客,都措手不及。

  “宁国府是犯了什么晦气,白发人送黑发人,儿子才抬出去,马上又要办老子的丧事。”

  最后风言风语传出去,都说是国孝之中大不敬,上天降下的天罚。

  黛玉在家中听到这个传言,不以为意,古往今来那些帝王将相,一将功成万骨枯,宫苑深深,不知有多少杀孽。

  一如年纪轻轻就耗死在宫中的甄家太妃,岂不是甄家和皇权一起造的孽,先前死在马车里的和亲公主,是安义伯一家造孽,若苍天真的公道,怎么不见降罪于始作俑者?

  宁国府一连办两次丧,死的都是家中顶事的男丁,依旧有人不满意。

  最不满的当属太上皇,死了谁他尚且不关心。

  宁国府竟然国孝之中宴饮,他早知道这个消息,肯定让这两父子死的比如今还惨。

  还想风光大葬?

  做梦!

  今日忠顺王进宫觐见,太上皇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

  “他死的是时候,朕要是再追究,反而落不得好名声。”

  忠顺王爷忙道:“太上皇仁慈,皇恩浩荡。”

  太上皇冷冷扫了忠顺王爷一眼,反问:

  “浩荡?”

  “这些年,谁念着朕皇恩浩荡。”

  当年国公府在京城,有几分地位,而今就像他一样,早就没人放在心上。

  太上皇又道:“宁荣两位国公当年也是立下过战功的人,一代不如一代。”

  忠顺王爷:“可不是,若不是会嫁女儿,想来如今还不知怎样。”

  太上皇看着忠顺王不说话,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忠顺王爷嘴里肯定吐不出好话,半真半假道:“尤其荣国府上,也不知圣上怎么想到,荣国府上一个姑娘嫁给十一皇子,近来还时常找当替身的那位进宫说话。”

  忠顺王家的老二在旁添油加醋,煽风点火,太上皇当下最想立威,他们可得顺着圣人的心思来。

  “想来因为那位姑奶奶嫁了林大人,所以圣上也给几分薄面。”

  宁荣二府不算什么,提到林如海,那才戳到了太上皇的痛处。

  林如海当年盐税收得好,可是新皇帝一登基,两淮盐税太上皇也染指不到,原先自己偏爱的大臣,立时倒戈。

  太上皇满脸皱纹像是要沁出毒:“呵,林大人,当年朕还可怜他少年丧父,而今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忠顺王官场上没被林如海为难,但被朱谦整治得不轻。

  就着林如海当引子,马上又牵扯出其他人,怕太上皇老来忘事,特意提醒:“林大人,朱大人,还有而今的太傅,都是江南出身,比当年的黄尚书还了得。”

  此话表露过多,反而叫太上皇警惕起来,原先太上皇还在龙椅上时,也是将朱谦当刀用的。

  他不满朱谦也对儿子尽心尽力,但也不至于老得叫忠顺王挑拨几句就去治罪朱谦。

  太上皇偏生不接话,仍旧问林大人家:“朕记得,上回你家老二是不是还和林大人的儿子打架来着?”

  义忠王笑笑:“小孩儿胡闹。”

  察觉到太上皇似乎不想治朱谦,反而对林如海厌恶更多,忠顺王马上换个嘴脸:

  “圣上隆恩,不妨给林大人家安排一桩婚事,大人家次子至今没个着落,也不知要相看什么好人家。”

  忠顺王家的老二听着眼睛都放光,林家老二慈悲寺那件事也就罢了,半月前就因为林家老二,让他折去两门生意,少几千两进账。

  还是他爹厉害,四两拨千斤,几句话就给林家按朝臣勾连的罪名,看林家老二能风流到几时!

  太上皇冷笑,问忠顺王:“纵使有着落又如何,你有什么合适的人家?莫要卖关子。”

  作者有话说:

  ……

  平淡了好一段,也该上点强度了!

  林爹,要想继续躺,现在需要动一动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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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7 第 187 章

  忠顺王爷原本想暗中给朱谦使绊子, 话赶话的说到林如海身上。

  他怎会忘记太上皇阴晴不定,但又不想真说出话将林如海得罪死。

  忠顺王道:“林大人家教子有方,若是能尚公主……”

  太上皇目光锐利, 林家儿子尚公主,那林如海岂不是对龙椅上那个更忠心。

  “公主?”

  忠顺王不敢多言, 再说下去,太上皇恼 的可能就是他。

  忠顺王害怕,但他今日带来的儿子无所畏惧。

  早看出来太上皇想找林家麻烦撒火的念头,忙道:

  “圣上可还记得,先皇在的时候,死在任上的那位九省提调?”

  那是太上皇都还是太子的时候,当时九省提调就是太子花一番心思运作顶上去的自己人。

  可惜, 没做成什么大事,子孙也不争气。

  太上皇点头:“朕记得,可惜了。”

  忠顺王家老二继续添把火:“他家有个小孙女,当下孤身一人,林大人家颇有容人之量,先前林小状元娶的就是霍总兵家的孤女。”

  忠顺王心里大骂儿子蠢货,将太上皇当枪使的心思藏也藏不住,太上皇老了, 又不是真昏聩到愚蠢。

  万幸太上皇没动怒,眯着眼摇头。

  “……不太妥。”

  忠顺王有惊无险从宫中出来, 这一回谁的状也没告到,将二儿子大骂一通。

  论起儿子的婚事, 林如海当然不会像表面上一般放任自流。

  义忠王见林如海整日上朝下朝, 林珺依旧是闲散公子, 前儿他得罪过一回林家, 两边面上就不太说话。

  先前太上皇宫里的事,他探听到些许风声。

  义忠王特意候着林如海散朝时候出宫,两人路上遇见,提点林如海几句:

  “你家中可有章程,当下国丧之中,还能拖延几日,若再不定,恐怕有人就要帮林大人做主了。”

  林如海仍旧是不太爱搭理他的模样。

  义忠王笑道:“放心,本王没有女儿可以嫁出去,早前我进宫,圣上就提过几句,林大人还请多多留意。”

  林如海冲着他作揖,木着脸:“已有些许眉目,王爷不必操心。”

  话毕,林大人扬长而去,义忠王还不知林如海竟这等小肚鸡肠,他好心提醒,却还给自己甩脸子。

  义忠王闷头走几步,看见忠顺王和北静王迎面过来,瞧着自己这边似笑非笑。

  怪不得……若林如海与自己有说有笑的消息传到太上皇耳朵里。

  谁知道那老糟货又要如何整治。

  罢了,姑且算他宽宏大量,为大局不与林大人一般计较。

  林如海不是瞎子聋子,宫里的事他也知几分,家中已在给林珺相看。

  文渊馆周博士家的姑娘,年岁样貌都很妥当,行事大方,已经进展到八字合婚的章程。

  两家低调,朱谦家梅姑保媒,还在国孝之中,这种要紧时候,没有大定,面上不会有消息。

  万一不成,不会耽搁各自议亲。

  林如海原本想问一问事情进展,一回家见贾敏坐在屋中发愁,没起身迎接。

  林如海忙问:“什么事让夫人愁眉不展?”

  贾敏捏着眉心:“昨日拿了老二生辰去合八字,不太好。”

  林如海皱眉:“八字不合。”

  贾敏神情严肃:“不合。”

  端看贾敏的神情,想来两人八字不合的厉害,兴许处处犯克。

  林如海故作轻松,又道:“要不然去找福德真人算一回,他擅这个。”

  贾敏无奈,抬头看他一眼:“这东西,还能算出花儿来?”

  命格本子都是差不多的东西,再怎么算,也不能算出一个大吉大利。

  贾敏没胆子敢不顾命格和老天安排,这桩婚事肯定要黄。

  林如海没搭话,转而问黛玉:“玉儿何处去了?怎么这么安静?”

  贾敏晓得又是他在故意转移话题,随口答道:“在家呢,一日都在书房。”

  林如海这才说出有些苍白的安慰:“一个个来,京城还有很多人家,当下没出国孝。”

  说是如此,贾敏还是慌,捂着嘭嘭乱跳的心口:“我总心慌,而今事情一桩接着一桩。”

  原先看好的婚事不能成,周家不免遗憾一番,八字如此不合,没法子的事,还好只是不合,没说两家孩子命里有克妻或克夫之兆。

  此事只能静悄悄作罢,贾敏又相看别家。

  转眼过了春,迎来夏日,天越来越热,贾敬和贾珍丧事料理完,黄历不好,贾蓉不能扶灵回乡,只能将灵停在家庙中,预备今年冬日再启程。

  贾蓉难得回来住几日,不好出去晃荡,便往荣国府这边跑。

  见过老太太回话,贾蓉折返回宁国府,才到荣国府东脚门,看见贾琏,在家庙吃素许久的贾蓉眼中放光:“琏二哥。”

  贾琏见他面有菜色,关怀道:“荣哥儿近来可好,有何事?”

  贾蓉笑道:“没事,侄子今日过来给老太太请安,母亲病已经大安,怕老太太忧心。”

  贾琏点头,贾蓉经一场事,比先前还有爷们样了。

  只听贾蓉又道:“而今母亲还不能操持家事,请了妹子来帮忙,二叔若是得空,也记得去看一看侄儿。”

  那两个妹子?

  不就是尤氏家的二姐和三姐?

  贾琏旁的记不住,最记得美人,想不到贾蓉这小子又把人接来了?

  贾琏抚着扇子:“好说,好说。”

  马蹄声哒哒响,林珺骑着一匹大黑马直直往这边来,后面跟着两个小厮。

  这林老二骑马技术真不错,那么大一匹马,能控得慢悠悠走巷子。

  林珺翻身下马,贾琏忙迎上去:“哟,林家表弟,难得见你来。”

  贾琏探头探脑一瞧,只有林家表弟,又问:“昨儿我听母亲说,林妹妹也要来,怎么只得你一个。”

  林珺把马鞭随手扔给小厮,弹了弹身上的灰尘,解释道:

  “她这几日着凉,身上不太好,只能叫我把东西送来。蓉哥儿有什么好事,也同我说一说?”

  贾敬一走,老太太更加伤心,黛玉作为小辈,听说老太太喜欢原先册子上的画,就画了四个条幅,叫人装裱起来,送给贾母赏玩,只愿老太太能多乐一乐。

  今日林珺便专程来送画,老远看这二人,笑的猥琐,不像在说什么好事。

  贾蓉心虚赔笑:“哪里,侄儿久不见两位叔叔,心里高兴。”

  话毕,贾蓉就借口孝中不敢贪乐,拔腿开溜。

  更加证实当真有鬼,林珺故意诈一回贾琏,正色道:

  “琏二哥,可还记着珍大哥的腿,是如何断的?”

  贾琏当即就来一个不打自招:“你……你莫要血口喷人,现在是什么时候,我岂能做这种事!”

  林珺微笑:“只是提醒一二,琏二哥何必如此心急。”

  说罢,从小厮手中接过画匣,进门去。

  贾琏跟在他身后,晃着扇子,气急败坏:“你可真是……真是……”

  说是血口喷人,贾琏确实动过念头,林珺套话的计策也不高明,只能说自己做贼心虚,倒霉认栽。

  ……

  就说此刻东府里,也有人魂不守舍。

  尤三姐听说二姐回来了,却半日不见她人,专程跑来她们住的小院找她,只见二姐依着门框发呆。

  三姐上前,拿着团扇晃了一回:“今儿一直不见你,原来跑到这边来躲懒了。”

  见二姐仍旧神情荡漾,笑道:“胡思乱想些什么,出去一趟是谁勾了你的魂?”

  二姐娇羞脖颈一弯:“哪里有……”

  显然是有。

  不等尤三姐问,尤二姐自己先红了脸:“今日我家去回来,路上又遇见林家二爷了。”

  那一位尤三姐也见过几眼,在京中不知是多少女子梦中郎君。

  姐姐瞧上也不奇怪,三姐又道:“他倒是个好的,只是咱们的门第,配不上。”

  二姐正是思春之时,今日林家二爷骑马的样子,除了风流,便只剩风流。

  二姐羞道:“要是林家二爷,哪怕做妾也使得。”

  尤二姐此刻倒也说的是真心话,林家那样好的人家,这位二爷小小年纪功名在身,人人都说他只是不去考,不然林家肯定一门三探花。

  林家大爷婚事早早定下,京中儿女半点肖想不得,好在还留下一个二爷。

  三姐虽然年岁略小,却比一贯温柔的二姐有主意,若不是那两个老东西都归西,她才不想再来这边呢!

  三姐道:“咱们姐妹,却身不由己,要是能找个正派人,不拘他家资如何,还是当正头娘子要紧,不然……奴才命。”

  见尤二姐依旧沉浸在幻想中,三姐都不忍心提醒姐姐。

  那种讲究人家,纵使要纳妾,恐怕也要等人家说的四十之后无所出,况且林家大爷都没纳妾,林家二爷岂会早早纳妾?

  三姐冷静道:“那林家如何讲究,岂会看上我们这样的人家。”

  情爱之事,总叫人失去理智,前世二姐对着琏二爷都招架不住,何况如今的林家二爷。

  二姐又道:“林家大奶奶家中无人,还不是嫁得好,姻缘之事,谁又说得清?”

  三姐无奈,拉住二姐的手:“姐姐……咱们在东府之中,如何能见得那位爷,先前也不过一两面,岂知他就是个好的?”

  尤二姐见妹妹说林珺不好,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你见得男人少,你不知道。”

  三姐只想刹住二姐这样的心思,好在她们陷得不深,身子还清白,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三姐苦劝:“要我说,还是服侍好大姐姐,兴许将来能有个好去处,料想如今那一位,总不敢乱动。”

  三姐直接将话挑明:“家中的蓉哥儿只是没得手,图个新鲜,真叫他得了,不知又是何等形容。”

  奈何二姐已沉浸其中,半点听不进。

  “你年岁小,还不知道。”

  作者有话说:

  这是今日更新……请查收!

  ……

  红楼梦里很可惜三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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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8 第 188 章

  只说那一日尤二姐路遇林珺, 生了许多旖旎心思,终日茶饭不思,紧跟着就小病一场, 躺在床上浑身没力气。

  宁国府中守孝,贾蓉只回来三五日, 又苦哈哈的去家庙中为祖父和父亲守灵。

  尤三姐和尤二姐两姐妹的住处隔着尤氏一重院,贾蓉混不过去。

  三姐见二姐每天白日发梦,调侃她道:“古人常说,相思病,相思病,想不到姐姐竟然也会得相思病。”

  尤二姐只啐她几口,懒得言语。

  尤氏姐妹二人风流做派, 自然落在宁国府人眼中,况且先前贾珍被打,就是和这两姐妹喝酒的引子。

  现在宁国府上尤氏最大,旁人就算心中有怨言,暂时不敢说到尤氏跟前来。

  尤氏的乳母嬷嬷,总觉得姐妹二人是祸患,好意提醒她:“奶奶,要我说, 咱们家那两位姨奶奶,也该考量去处, 一日日的人长大,心也大了。”

  尤氏何尝不想呢?最好将两个妹妹打发得远一些, 两不相干。

  现如今她一个孝中的女子, 门也出不得, 又哪里来的气力为尤家姐妹张罗婚事?

  要是张罗给贾家的旁支, 将来闹出事来,更不好处置。

  尤氏苦笑:“若是家里爷们还在,还能找几家,如今嫁给谁?略有不满的,反倒成了我待她们不好。”

  尤氏本身才不愿将尤老娘和两个妹妹接来,放任自流又怕这姐妹二人做出败坏门风的事,尤老娘眼皮子浅,只需三言两语就能哄去。

  先前贾敬的请安折子递上去,宫里迟迟没有动静,如果再做出什么声名败坏之事,恐怕爵位不保。

  尤氏实在经不起波折,只能将人放在眼,先把她们拘在宅子里,再做它想。

  尤氏忧愁今后贾蓉是个靠不住的模样,家业定然一天天败落下去,她没有个亲生的儿女。

  只是死了两个爷们,她料理的家事反而少了许多,当下宁国府的女眷,就是她最大。

  尤氏暗自庆幸,还好贾珍见阎王了,再长几年,恐怕尤氏不将人接来,尤家姐妹二人就要遭殃。

  云太妃百日的国孝还没出,皇宫里的太上皇却坐不住,又作妖生事。

  林珺半点憋不住,一回家就赶紧告诉母亲和妹妹:

  “太上皇指了一桩婚。”

  “让忠顺王家的二爷尚公主……三公主,国孝之后完婚。”

  贾敏听罢就皱眉:“太上皇好端端的,怎么想起做媒了,这桩婚事可真是……”

  皇家公主与平民女子不同,不必为驸马守孝。

  忠顺王家身份也够尚公主,可惜没人问过三公主愿或是不愿。

  黛玉知道三公主对已经出家的贾瑚有意,就算如此,公主也不可能嫁给贾瑚。

  也不知忠顺王家是如何招惹了太上皇,那位老人家,没来由的关心起孙女的婚事。

  瞧见忠顺王家,贾敏对老二的婚事更慌张了。

  先前哪儿都看好,最后八字合婚出纰漏,愁得贾敏额头突突跳,她总算能体会当年贾琏刚要定亲,那家姑娘一病没了时大嫂的焦虑。

  贾敏找了梅姑,请她帮忙参详一二。

  梅姑想起来先前有人托自己的事,笑道:“周家还有一个二姑娘,上回咱们也一起见过,人品样貌尚可。”

  贾敏也见过那姑娘,个子不高模样还是一团孩气,半点没意思:“年岁小了些。”

  梅姑也觉得不妥,不然早就帮忙撮合了,点头:“那孩子明年及笄,也算能嫁人了,都知道你们家好,周家才问。”

  贾敏却也不奇怪:“人之常情。”

  梅姑见她眼角发红,又安慰她:“不过也还有好几家姑娘,你莫气,瞧着有些上火。”

  贾敏头疼得很进来天天在吃药,清肝明目,去火的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

  只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只要儿子那桩事情解决,保管药到病除。

  贾敏道:“正是呢,虽然老爷说不必担心,我瞧着忠顺王那边,唉……”

  梅姑却是不担心这个,胸有成竹:

  “当皇帝也要点脸面,你们家大人又不是任人搓圆搓扁的小官,可惜我没个儿女,不让岂能便宜别家?”

  真是可惜啊!

  梅姑说完,见黛玉从院子西面过来,起身冲黛玉招招手:“玉儿,过来。”

  黛玉进来,向梅姑问安:“姑姑好。”

  梅姑把黛玉拉到身边,左看右看,那周家姑娘年岁虽然和黛玉差不多,但身量和长相,再加上脸蛋模样,果然不能比。

  还是周家大姑娘出挑。

  梅姑看看黛玉,又看贾敏:“这么一瞧,确实小了点。”

  黛玉不知先前母亲和梅姑在谈论什么,闹得一头雾水。

  梅姑又笑着问她:“我们玉儿可要慢点长,我可舍不得你长大,你的新册子筹划得如何了?”

  先前梅姑就听说黛玉还要出第二册,却迟迟不见面世,今日来林家,自然是逮着问一问。

  黛玉垂头玩着荷包上的络子,颇有些不好意思:

  “我已是江郎才尽,正想着要不要让探春妹妹和云妹妹,还有迎春姐姐也帮忙写稿子。”

  梅姑眼睛咕噜一转,想到一个十分妥当的主意:

  “我有个好法子,你不妨多发几个帖子,还能以文会友,瞧瞧京中各家姑娘的文采,顺便给你哥哥把把关。”

  这目的简直就是大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

  替黛玉征集文稿是假,想挑媳妇是真。

  贾敏连忙摆手道:“这怎么成?”

  梅姑粲然一笑:“如何不成,要快些,能帮我们玉儿多征几篇好文章岂不是美事,我做东道!到时候我也要印一篇自己的文章!”

  梅姑做事历来有一出就是一出,她回家去就散了许多帖子,真真当起主持,只让黛玉负责收稿。

  有梅姑牵头,她是当朝红人朱谦的妻子,人家巴结朱谦不得,这回只是要几篇文章,还不用花钱,风雅之事,不出五日,黛玉收到的文稿就堆了三摞。

  这下可好,纵使出三册也尽够了。

  黛玉忙着看稿,只一人看不过来,又找嫂嫂帮忙。

  林珺这些天总见不着人,好不容易见他在黛玉书房探头探脑一回,黛玉恨不得赶紧把他逮住干苦力。

  黛玉:“哥哥,我收了不少文稿,你要不要看看?”

  哪知林珺匆匆应了一声,瞥一眼稿子:“一会儿再看。”

  说完,人已马上跑得没影儿了。

  黛玉无奈,只能把手里的一首诗放下:“哥哥越来越喜欢往外跑了。”

  霍云安摇头笑道:“肯定想着今后成家不能继续吃喝玩乐,当下多玩一玩。”

  说完也帮着黛玉粗略过一回稿子,当中有些能看的,也有些过于闺阁,甚是小家子气,要不然就是用字死板,强行对仗。

  看过一圈,霍云安发觉似乎少了一人:“怎么不见周家的大姑娘的?”

  黛玉疑惑:“嫂嫂你认识她?”

  霍云安点点头:“有几分渊源,前儿你和先生出去的时候,见过几回,义忠王爷搞曲水流觞,她在席上甚是文思敏捷。”

  刚刚她看见周家二姑娘和三姑娘的诗作和文章,独独不见周家大姑娘的稿子。

  霍云安还有些可惜,神情遗憾:“兴许是和你二哥的婚事不成,所以没送来。”

  这件事贾敏没让黛玉知道,霍云安却是从林璋那里得的风声。

  黛玉惊讶,水汪汪的眼睛瞪得滚圆:“我竟不知……”

  霍云安道:“可惜,八字不对盘。”

  想来也有些后怕,若霍家做点手脚,让她和林璋八字不对,没准她就嫁不到林家来了。

  林家对于女子而言,林家是极好的去处,周家姑娘错过林家老二,霍云安真替她可惜。

  黛玉也有些遗憾,既然嫂子也夸,那姑娘应该有可取之处:“我却不太信这个……怎么我却没见过她?”

  霍云安失笑:“而今玉儿也不大去那些场合啊!”

  再有一点,便是义忠王没像先前一样会办些文会讨宫里的皇后、太后欢心,其它家的姑娘就更不见出门的机会。

  黛玉自己一人看不过,又请湘云和探春帮忙。

  先前黛玉自己掏钱出的第一版文册在京城中的反响甚好,史侯家也愿意湘云过来。

  探春那边有贾母点头,王夫人也拦不得。

  还有一个宝玉,听说探春要去林家帮忙,还是那等雅事,恨自己是个男子,不能第一时间得见各家灵秀女儿的雅作。

  探春她们来了林家,一整日几个姐妹都泡在书房,就连饭也叫人摆在这边吃。

  过得两日又收到迎春邀她们去道观赏的帖子,众人心里明镜似的。

  迎春姐姐肯定也对此事心痒,约她们出去说会儿话。

  黛玉叫人安排车马出行,第二日三个小姐妹挤在一辆马车上,欢欢喜喜出门去。

  这一日风和日丽,街上人来人往,各有营生,先前阿希达死在马车上的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越靠近道观,马车走得越慢,忽而有人拦住了车子。

  “请问是林大人家的千金吗?”

  跟车的婆子见这人头饭盘的规矩,衣衫虽然不华丽,但干净齐整,透出的气质不像寻常人家。

  也态度温和的问:“这位妈妈有何事?”

  那妈妈忙捧起手中的绢袋:“听闻您家姑娘搜集文稿,我家娘子有几篇,不知能不能入大人家千金的眼。”

  林家嬷嬷没说话,车上就有人兴奋道:“快拿上来。”

  这是史侯家云姑娘的声音。

  探春嗔道:“你啊!真是性子急,林姐姐都没说话呢!”

  湘云又道:“这多像史书上写的场景,若不是林妹妹,想来好些姑娘也没勇气这么做。”

  说话间书稿已经递进来,湘云虽然心急,出于礼数,应该由黛玉打开。

  绢袋里是一册手稿,打头是三寸见方的一张花笺,密密麻麻蝇头小楷。

  黛玉看了一眼,当即折进袖中,不让二人看。

  湘云好奇:“这是什么?!”

  黛玉勉强一笑:“人家写给我的悄悄话,非礼勿视!”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天晚了一点,很不舒服,感觉自己又要生病了,阳过几次以后,不怎么好的身体雪上加霜。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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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89 第 189 章

  黛玉将那张方形花笺折在袖中藏好, 湘云听黛玉如此说,纵使心中好奇,也不能真讨要来看, 又指着文册问黛玉。

  “那一张看不得,这一份总该看得吧?”

  说完迫不及待掀开马车窗两头的帘子, 让光线透进来。

  探春捧着翻开第一页:“这封皮装帧得真好,一双巧手啊!”

  湘云笑道:“原来是周家的大姑娘!她却是巧的。”

  黛玉见湘云竟然也认得她,“想不到云儿竟然认得她,也不知她巧在何处?”

  湘云忙着看文章:“一会儿与你说,咱们且看这个。”

  湘云话音刚落,马车就停了,跟车的嬷嬷放好车凳。

  “姑娘, 人已经清走,请姑娘下车。”

  湘云也不能再看,只能将册子装进绢袋里,拎在手中下车。

  众人见过迎春,找了落座的地方。

  探春笑湘云:“可算能看了,瞧云儿那样子,快急死了!”

  迎春在湘云脑门上弹了一下:“云丫头那是惜才如金,这周家姑娘, 也有文气,不枉云丫头为她奔忙一番。”

  黛玉笑笑:“迎春姐姐也认得她?”

  探春挨着湘云坐下:

  “她是你不在京中那一段时日到京城的, 能吟诗作对,只可惜后面不出来, 我看她有才情, 想要认识一回, 只是家中不熟, 咱们当姑娘的一年也出门不得几次。”

  迎春又道:“你们若实在想见她,我邀她出来?不过瞧着周家夫人不太带她出门,多是带二姑娘。”

  黛玉从姐妹们的谈话中嗅出几分意味,加上先前自己瞥见花笺上的几句话。

  周家大姑娘分明已经向黛玉投稿了,不知为何,林家却没收到,若不是她原先展露过几回才情,被人记住,想来今日也不会有人在意。

  湘云对此事最积极,还撺掇着迎春:

  “姐姐要不然约着她,咱们一起去城外那个庄子玩,我先前学的骑术,几乎荒废了!”

  迎春不忍扫妹妹们的性子,她当了冲喜王妃,在攒局上十分方便。

  不过迎春事先要先留个后路:“先说好,而今王爷身子时好时坏,我可不能保证一定能成行。”

  湘云自然识趣,学着唱戏的小生作揖:“有劳姐姐了。”

  黛玉收了一册好文集,虽然高兴,心头有事放不下,心不在焉。

  在道观玩过,一起回去,湘云和探春和霍云安讲今日的奇遇,黛玉悄悄倚在亭子的美人靠上,看周家姑娘留下的花笺。

  “哟,谁给我家玉儿鸿雁传情啊!”

  黛玉手上一空,抬头看见,林珺把她手上的东西抢去。

  “哥哥!”

  黛玉跺跺脚,站起来伸手去抢:“你这样很失礼,那是旁人写给我的!”

  见黛玉动了怒,林珺赶紧将东西还回去:“好妹妹息怒,哥哥只是见你看得入迷,好奇罢了!”

  这话说的林珺自己都不信,尴尬的摸摸鼻子。

  “那周家人是怎么回事,怎么故意不送大姑娘的文作来!”

  林珺一目十行,随意瞥见一眼,已将内容看了一个大概。

  黛玉将一方花笺收好,免得一会儿再叫云儿和探春看见。

  咕哝道:“哥哥竟然也认识……”

  林珺抱着手斜靠在柱子上:“前儿家中给我和这位周家大姑娘议亲,可惜八字不合。”

  见哥哥像是说寻常八卦,黛玉脸色微变:“哥哥怎么知道?”

  林珺冲妹妹眨眨眼:“自然是大哥哥告诉我的,我们是亲兄弟嘛!”

  说罢,黛玉却蹙起眉头:

  “既然婚事不成,按理说若能上我编的文册,有几分名声,将来更好议亲,为什么周家把二姑娘、三姑娘的诗词都送来,独独不送大姑娘,明明大姑娘文采最好。”

  黛玉看过,觉得周家大姑娘算得上这一批姑娘的执牛耳之人,自己也有些地方不如。

  林珺顺手用扇子敲敲黛玉的脑袋:“妹妹早就想明白了吧?……很明显,那是周家人不想大姑娘有名声。”

  “不过……”

  林珺说完狡黠一笑:“周家能送二姑娘和三姑娘的文章,看来周家也不是不想要姑娘出名。”

  林珺对原先黄掉的这一门亲,反而越来越感兴趣了。

  黛玉上下打量林珺,看得他浑身不自在,林珺摊开扇子挡住自己:“你看什么,心里又盘算歪主意呢!?”

  黛玉一脸无辜,抿嘴笑了:“是不是哥哥在外留了什么不好的名声叫周家忌讳,他家不愿将女儿嫁你?”

  林珺回头,拿下扇子,没好气道:“你哥哥可是京城多少姑娘心头月!再说……”

  林珺冷笑一声:“若是周家真看不上我,何必又想要和咱们家结二姑娘的亲?”

  “啧啧啧,这我大概能猜,兴许周家一开始就想结二姑娘的亲事,哪知你们家看上的是大姑娘!”

  黛玉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湘云、探春还有嫂子都过来了。

  湘云连忙叫冤:“我们可不是有意偷听,只从那边过来,就遇上了。”

  以前林家后院也没外人,兄妹俩只顾着拌嘴,一时间忘了。

  林珺索性破罐子破摔:“按理说她写给你的东西,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妨叫几位妹妹也看看?”

  说罢,林珺作揖要走。

  湘云又赶紧解释:

  “这可不是我浑说,周家大姑娘的生母,是现在周家太太的姐姐,前儿我婶娘还说,周家大姑娘最是该寻夫家的时候,周家太太却天天带着二姑娘。”

  刚好史侯家夫人与周家太太算同乡,会略注意几分,所以湘云有的没的知道些琐碎信息。

  霍云安了然,林珺是知道自己年纪大,探春、湘云都不小,赶着避嫌,忙给他台阶下:“前儿你哥哥让你去办的事,你快去吧!”

  林珺会意,点头道:“正要去呢,妹妹们放心,这事儿我出去绝口不提。”

  你们自然也要守口如瓶。

  湘云丧气道:“纵使我出去说了又有什么用,也不是我能说的事。”

  看来婶娘对她真的不错,以前一直带着她出去见人,学习待人接物,也是后面定亲,才少出去。

  霍云安也听了大概,想到周家既然连大姑娘的文稿都不送,不知后面还会做多少阴招,先前霍云安的父亲没了,叔父和婶娘要脸面,没背地使大绊子。

  这回周家姑娘遇上的可是名义上的母亲,若真被湘云猜中,周家姑娘的婚事可就难了!

  探春听着,心里其实早猜了许多可能,却不好开口,她头上还有个王夫人,若不是老太太,探春当下也不能在林家和黛玉一起编书。

  霍云安悠悠道:“瞧这情形,那八字不合,不知是不是真不和……”

  这是两家都认下的事,小辈也无从插手。

  黛玉冷笑道:“只需问一问,是哥哥的生辰过去,还是他们家姑娘生辰过来,还是两家一齐送的。”

  探春一时想不通:“这是什么意思?”

  湘云脑子活络,早已脑洞大开,见探春一脸茫然,赶紧解释:

  “玉儿的意思是,如果周家那边不想他们家大姑娘得这门亲,先见到林家表哥的生辰,做个手脚,捏造一个相冲的生辰八字,一算就不合,这门婚事肯定就黄。”

  探春还是不信:“怎么能这么快就编出来?而且能做亲是好事,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

  周家要有远见,就不会做这种蠢事。

  湘云见探春不信,无奈道:“一样米养百样人,人心隔肚皮,谁知道谁有没有私心。”

  湘云说了怕探春伤心,还有自己也这般。

  府上肯定把最好的亲事,留给最亲的人。

  将来探春要是有一门极好的亲事,没得老太太镇住,那位太太未必愿意。

  湘云现下少去荣国府都看得出来,迎春姐姐嫁的比元春姐姐好,宝玉那边的人,浑身不自在。

  黛玉以前和冷先生学过易经,略知皮毛,也道:“现编一个和我家二哥生辰八字大冲的八字,也不难。”

  如果是精于周易的人,简直是信手拈来。

  众人想着也有理,纷纷点头。

  黛玉叹了口气:“可惜这些只是咱们的猜测,她肯定有难处,不然何必要家中妈妈拦车?”

  探春点头:“肯定是等了许久,才寻得机会,若是咱们不出门,她怕还递不上来,又不能巴巴直接给你递帖子,叫家里知道,不定怎么磋磨。”

  一贯乐天的湘云也跟着叹息:

  “咱们能做的就是把她的文章都放上去,最好放在开头几篇,人啊……看书的时候,总会觉着,头几篇是最出众的。”

  对湘云的提议,几人都没异议。

  黛玉她们被拘于内宅,能做得有限,林珺这只天天在外乱晃的花蝴蝶,却不受限制。

  他倒是不知什么周姑娘和王姑娘,只是对旁人算计自己婚事的事情尤为生气。

  前儿母亲可是为此愁了许久。

  就连妹妹们都察觉出来的事,他可不愿装傻,不弄明白究竟是周家主母苛待继女,还是周家姑娘中伤母亲,今后好长一段日子,林珺肯定心里都扎刺。

  林珺和妹妹黛玉想到一处,原本两家议亲样样都好,却在最后合八字的时候,蹦出一个八字不合,听哥哥的口风,像是两人八字相冲得很厉害。

  这样的事,未免也太巧,或者是他倒霉?

  家里好不容易正经相看,竟然遇到八字大大不合?

  林珺头一遭就去打听当时究竟是谁合的八字。

  这事是常安经手的,见林珺问起,常安眼皮突突跳:“二爷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常安看二爷的样子,像是要生事。

  林珺笑道:“这有什么,我关心关心自己婚事,前儿我哥哥不也这样?是不是白马观的老道士?”

  常安神情不动。

  林珺仍旧笑嘻嘻:“我知道了,是外祖母家清虚观的张神仙。”

  常安嘴角僵硬的扯了扯,被林珺敏锐捕捉。

  看吧,瞒他也是无用。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来了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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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0 第 190 章

  要寻张道士, 必然绕不开荣国府,林珺有事相求,在京城最大的酒楼定了一桌好宴席, 请贾琏赏光。

  贾琏正好在家中无趣,求之不得, 见林家老二请客,带着几个小厮,收拾得人模狗样去赴宴。

  打扮一派儒生样子,像是哪家的读书公子。

  贾琏笑道:“往常都是我三催四请,加上老太太发话,你才愿意来,今儿难得你请我一回, 可不能便宜你。”

  林珺引着他进去,指指一席好菜:“琏二哥请。”

  见贾琏一人赴宴,不见贾珠,也不见宝玉,随即又问贾琏:“珠大哥怎么不见?”

  不请贾宝玉说不过去,他不来才好呢。

  贾琏捏着一盏琉璃高脚杯:“他们忙着念书,要我给你道恼。”

  贾珠忙着预备秋日的乡试,至于宝玉……谁晓得在学什么, 反正二房那边是这么说的,贾琏只管把话带到。

  瞧瞧这葡萄美酒夜光杯, 那兄弟俩没来,是他们没口福。

  无事不登三宝殿, 贾琏又问:“你是有什么事求我呢?”

  林珺当然不会直接说明缘由, 只做出一副忧愁的模样:“前儿母亲一直心神不宁, 我想去清虚观拜一回, 那边是你们的地盘,当然要问过你。”

  贾琏听母亲崔氏提过几句,这小子的婚事也有些波折,这事贾琏办得来,刚好他们许久没去那地方,若带上林家老二,更加名正言顺,兴许还能从账上多支取几两银子。

  贾琏一口答应下来:“小事而已,正好许久没去那边,我问一问父亲,出去透透气。”

  回到荣国府,贾琏说了林珺想去清虚观拜一拜的话,果然从账面支取银子一路畅通,他爹还让好生招待,多寻点乐子,别请那些不三不四的人。

  等日子看定,贾琏和林珺一起往清虚观去,作陪的还有几个同族的小辈,贾琏辈分最大,只有别人上赶着服侍他。

  给荣国公当替身的张老神仙,见了两个哥儿,爱得不行,说些什么点海灯祈福之语,又把三清大神都念了一个遍。

  林珺看他演的差不多,才试探着问:“听说老神仙还会帮人看姻缘,和八字?”

  张道士捋捋胡须,看着林珺一笑,胸有成竹:“那是自然,先前哥儿的八字就是我看的。”

  林珺漫不经心一问:“谁送来的?是不是我家的管家?”

  张道士见他不懂,好心给他解释:“自有操心人,这种事两家肯定会找个中人,不会自家来人。”

  这个道理和说亲要找媒人是一样的,不会男方或者女方送。

  林珺又忙问那中日是谁,道长只说应该是个官媒。

  料老道士也记不清谁是谁,若是问得太多,恐又有人生疑惑。

  林珺顺着这消息追查问下去,不料线索有限,根本查不出有没有人当中做手脚。

  他回家就和黛玉说了此事,只当个消遣。

  黛玉万万没想到二哥对此事竟然如此上心,竟然真真当起了狄公断案,哑然失笑:“哥哥还当真去……”

  林珺被妹子笑的不好意思,黛玉冲哥哥俏皮的眨眨眼。

  她可是有了好法子:“何必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明儿我直接帮你问。”

  林珺也不知道,妹妹竟然约了周家姑娘,摊开扇子,摇了摇:“什么叫帮我问,妹妹不必问了。”

  如此一来,她就更要问了!

  黛玉又笑道:“生辰八字岂是随便能给人的,若是顺利,我至多能问日子,问不到时辰……”

  就算问不到时辰,黛玉也有法子大致推演,天干地支凑出来,左不过就多算几样。

  黛玉又与哥哥道:“迎春姐姐约了她出来,虽说当不来我嫂子,认识一下也好。”

  “哥哥你猜怎么着?还是好一番波折,原本迎春姐姐的帖子是被拒了。”

  原先黛玉见周家大姑娘又才,只想着能见一回,可是周家当下的反应,瞧着还真是有鬼的。

  林珺眉心皱起,问黛玉:“最后怎么又请到了?”

  黛玉道:“是表姐夫。”

  “表姐夫刚好听说这件事,见迎春姐姐发愁,就用了王府的帖子。”

  后面林珺大致也猜得到了:“想必这帖子就递到了周大人手里?”

  王爷的帖子,肯定要递到家中男主人的手上,爷们之间要交际,姑娘们之间当然也要走动,若是能有一二个贴心的手帕交,将来也不至于孤立无援。

  黛玉装模作样作揖恭维:“哥哥聪明,哥哥聪慧。”

  当下林珺又七八分肯定,居然算计到林家头上,林珺冷笑:“你且问问,没准咱们还能撞破一出,偷梁换柱。

  兄妹俩说过一回话,黛玉又去前厅找母亲,老远一看有外面的嬷嬷老传话,只看母亲和嫂子的神情显然不是好事。

  等嬷嬷走了,黛玉才上前问:“这是怎么了?哪家又出了事?”

  贾敏道:“和咱们家不相干,原先你舅母家的姐姐,薛家宝钗的娘没了。”

  说起薛姨妈,贾敏眼神中透出怜悯,毕竟也曾是一处在老太太跟前说话。

  贾敏道:“她也可怜,儿子不争气,夫家赶她,娘家不收留,还好先前给闺女扒拉了一门亲事。”

  若不是有宝钗,而今还不知谁能与她收敛尸身。

  那王家未免也太过绝情,高门大户,不缺这一间屋子。

  ……

  薛姨妈一走,宝钗虽然伤心,更像是解脱。

  先前家里大爷嘴上不说,但是家中婆婆和妯娌私底下少不得闲话和嗤笑。

  当下薛姨妈一走,宝钗不必见她哭哭啼啼,也不必再被人戳着脊梁骨。

  依着礼数,宝钗虽然嫁为人妇,但生母的孝期不得不守,莺儿给她预备好衣裳,将屋子里富丽的摆件都收起来。

  奶奶要是做错一星半点,可不是又有人说嘴。

  宝钗换了一身杏白衣衫,原先娇艳的容貌变得淡雅,别有一番风韵。

  她绕着手上一卷丝线,对坐席那头的夫君道:“她终归是我母亲,岂有不守孝之礼。”

  付岩看宝钗温柔可人,笑道:“合该如此,二爷和三爷还说你知礼。”

  宝钗也知道她守孝,但男人不必守,各样事情都安排得十分周全:

  “这些时日我不能伺候爷,我房中的丫鬟都粗粗笨笨,不知那一个能叫爷顺心?”

  莺儿在旁伺候,听见这话,腿脚都挪不动。

  只听大爷轻笑一声:“奶奶真是可心人,解语花,前儿我看上一个,使点银子买回来就成,若是不方便,我看莺儿极好。”

  付岩说罢,拈起两颗槟榔就走。

  莺儿可怜巴巴看向宝钗:“奶奶……”

  莺儿不想当什么通房,那时候除了伺候奶奶,还要伺候大爷,一个不好就夹在中间两头受气。

  她还是要扒奶奶过日子。

  宝钗头也不抬:“取了匣子来,去问问先前大爷看上的是哪家姑娘。”

  先前就听到风声,付家这位爷在外面看上了一个女子想买,宝钗索性成人之美。

  莺儿如蒙大赦:“多谢奶奶!”

  宝钗淡淡笑道:“你既没那份心思,我也不强求,今后给你找个好去处。”

  逃过这一回,莺儿不由担心另一桩事:“奶奶,若是这几月守过去,将来那边的三爷和二爷会不会忘了奶奶。”

  家中看中奶奶,就是原先那两位爷,时不时会给奶奶透消息,跟着得了不少好处。

  那可是奶奶的依仗啊!

  宝钗放下手头的活计,苦笑:“你以为,我当下去他们跟前奉承,他们又会念着我真的好?”

  莺儿语塞,她其实也看得出,那些爷们只是表面上尊重,奶奶尽力斡旋,可是若将来不这样,家中人还会如此看重奶奶吗?

  宝钗一语道破:“他们再怎么喜欢,也不会让我去当南安郡王府的真奶奶。”

  当下母亲没了,宝钗无人掣肘,大不了就挨几个冷眼,将来若是真做出不可挽回之事,付家想要休妻,只需动一动嘴皮。

  虽然暂且寻不到好出路,她也再不能让自己泥潭深陷了。

  再过三日,便是迎春约好大家出游的日子。

  各家都来了马车,加上服侍的人,护卫的家丁,常常一串队伍,浩浩荡荡出门。

  湘云攀着窗户看见前前后后都有人,不止是她们,感叹起来:“难得出来一回,路上还真热闹。”

  跟车的妈妈就走在旁边,整个队伍行进得缓慢。

  对湘云道:“前面是伯爵府的奶奶,姓王。”

  探春出城就和湘云一个车,忙道:“是凤姐姐。”

  又一个妈妈上前来,后面那家人,她已经打听到了。

  赶紧告诉几位姑娘:“后面是先前犯过王爷的薛家姑娘,现在嫁了付家人。”

  湘云不由变了脸色:“……原来是,宝姐姐……”

  宝姐姐和风姐姐应当都是出来上坟的吧?

  一串车队行进了一段路,又各自岔开,湘云许久出来一回,十一皇子的庄园还养着几匹马,大家轮着骑了一回,又去别处闲逛。

  周家大姑娘果然是个佳人,模样出挑,举子娴雅,说好风趣又有文采,很对湘云胃口。

  众人尽兴而归,黛玉自然也问到大概,日子是有了,也知道周家姑娘是午后出身。

  虽不得具体时刻,黛玉大致拟了几个,在纸上罗列出来,掰着手指头掐算:

  “这生辰……和无论是哪个时,算出来都不是大凶,虽然没有上吉。”

  林珺冷不丁冒出来:“妹妹竟然也会推命。”

  唬得黛玉一跳。

  林珺将那一张纸抽出去,团成一团,随意掷在篮子里:

  “你年纪小,不许碰这个,我去找瑚大哥算,他闲着没事,就喜欢琢磨这些。”

  都说沾了这些东西,窥视天机会伤身,林珺知道妹妹心善,但却不太愿意妹妹介入旁人因果,折自己的气运。

  林珺正色道:

  “妹妹莫要误会,哥哥我不是圣人,也不像大哥哥对大嫂一见钟情。

  终身大事,我可不想用它救人于水火,万一看走了眼,兴许就是母亲、妹妹,还有大嫂陷于水火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网络出了点问题,稿子又在电脑上,还好发出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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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1 第 191 章

  林珺的话说的有些重, 但是他心中真实所想。

  毕竟荣国府的先例活生生摆在那儿,现下家中和睦,将来自己成婚, 若没挑到一个妥当人,林家必然后宅不宁。

  满京看来, 自己确实没有心仪之人,与其将就着娶妻,倒不如就这样放着。

  父亲母亲一直不热络,其实也是尊重他的意思。

  黛玉忙摇手解释:“哥哥误会了,我可没有那份意思,只想要印证一番猜测罢了。”

  虽然周家姑娘不错,但她只是妹妹, 哥哥的喜好轮不到自己插手,黛玉没那个当媒人的爱好。

  林珺把桌上的青石镇纸拿起来,又放回去:“倘若为真,那周家必然是个不怎么妥当的人家。”

  不是妥当人家,没准哪一日绊子就使到林家身上。

  林珺在外行走,知道这种人家最擅伪装,在外名声好,要不是内里的人, 谁也探听不出阴司。

  而今提到文渊阁的周博士,京中还是交口称赞。

  林珺知道妹妹生来体质柔弱, 这回已经帮了周家姑娘大忙,更不希望她在其它人身上耗费太多心血以至于伤身, 万一将来惹出病症。

  林珺劝她:“妹妹心善, 只是这人间诸事, 总有力有不及者。”

  黛玉却不这么认为, 据理力争:

  “我知自己年小力弱,但若我明知此事,却佯装不知,将来若有一日,我限于困境,也有人佯装不知,那将如何?”

  林珺听到妹妹的话,心底惭愧,但是此做哥哥的私心还是更重。

  况且他们林家三个人,怎么会护不住小妹。

  “有父亲和你两位哥哥在,将来谁敢欺辱了你去?”

  黛玉黛玉顿了顿:“话虽如此,只是……罢了,多说无益。”

  父亲和兄长当然会护着自己,人有旦夕福祸,天有不测风云,黛玉也不知为何,按理说,自己该无忧无虑才对。

  但冥冥中似有什么在提醒着她,要靠自己立起来。

  林如海领着许久不见的冷先生走过来。

  黛玉和林珺都放下手头的事,也不再辩论,皆站起身迎出去。

  黛玉眼睛都在放光,先生肯定收拾过,瞧着倒比云游时候年轻,精气神十足:“父亲……先生!你几时回来的?”

  见先生精神矍铄,黛玉心中一盘大安。

  冷先生笑笑:“前日就到了。”

  说罢又指指林家的小院:“你们家院子小,我就不过来挤了!”

  林家的宅子,在京城确实不大,原先想扩建的地方没有修整完,反而占了点地方,显得更小了。

  冷先生叮嘱黛玉:“一会儿记得去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黛玉道一个万福:“多谢先生。”

  反正冷先生历来偏爱黛玉,每次送点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她。

  他问过一回黛玉如今的功课,正在做什么,闲话几时,又笑眯眯将黛玉打发走。

  只留下林如海和林珺林璋,冷先生才捧着茶盏悠悠开口:

  “两边的八字,确实没什么妨害,和一个姑娘家过不去,毁人婚姻,不积阴德。”

  冷先生幽幽一叹:“小玉儿说的有理,我们这些当大人的,学到最后,只学会了明哲保身四个字。”

  这话说得林家两兄弟一阵沉默。

  就算他们就算相帮,未必有办法帮,但也不该早就存着装聋作哑的心思。

  林如海的沉默却是因着前世黛玉的遭遇,他亲眼见着女儿是如何被关在宅院深深中耗死的。

  那才叫一个求告无门。

  人人都明哲保身,没有一人愿意管黛玉的死活。

  对着一言不发的林家父子,冷先生也是一派痛惜神色。

  “护得了一时,护不得一世,将来若是嫁出去,只凭夫家人品,便要看着夫君和婆母,再加一家子小姑子小叔子的脸色,唉!”

  黛玉将来的路,谁看不清楚呢?

  就算遇到一个心底良善的夫君,难道就不用看脸色,只是好脸与坏脸之差罢了。

  而今他给你一张好脸,岂知将来会变成什么脸?

  冷先生直接问:“如海可有章程?”

  林如海没有章程。

  满京看下来,他的姑娘,一家都不想给。

  冷先生正色道:“义忠王那边你不要想,当下太上皇还在,他岂会愿意见兄弟轮到这么好的亲事。”

  那一位冷先生极为反对,皇家不是个好地方,沾了一星半点的边都不成。

  林如海和两个儿子再三解释,笃定没有考量义忠王府上,冷先生才作罢。

  只是对于黛玉的将来,大人们却比还排在前面的林珺还操心。

  正所谓终身大事,历来是使人愁苦的,尤其是被人拿捏的姑娘家。

  周家大姑娘和黛玉出游回来,虽然头上的太太还是和善模样,但她看得出来,从太太到两个妹妹,心里都不舒坦。

  尤其这一回,王府第一次相邀不成,直接把帖子递到父亲手上。

  无疑打了太太的脸,明里暗里说她苛待自己。

  可惜只需三言两语,再送几件好看的衣裳让她穿出门,这件事就在父亲那边搪塞过去,反而叫那边落得一个好名声。

  嬷嬷见她坐在窗前发呆,上来给她披了一件薄衣:

  “姑娘……前儿我看林家姑娘,是个好人,林家真是好人家。”

  姑娘写得一手好文章,若林家知道有人在八字上做手脚,她们姑娘兴许还有机会。

  周家大姑娘却看得透彻,劝她:“嬷嬷不要痴心妄想,此事已经板上钉钉,各自婚嫁。”

  谁家会回头议亲?

  而且林家的媳妇,只有人上赶着抢破头,周家不成,还有张家、李家、陈家,各个王公伯爵,有的是想嫁给林珺的小娘子。

  周家姑娘远远见过一回林珺,光从长相上就是个风流人物,没有名过其实。

  可惜,风流才子于她无用。

  她所想之事,注定与林家背道而驰。

  嬷嬷眼中满是疼惜,马上就红了眼圈,声音哽咽:“姑娘……”

  天杀的太太,林家对周家的姑娘有意,也算是周家撞了大运,要是能成,依着林大人的地位,周家能日子差了去!

  真得了失心疯,见不得大姑娘好,想让二姑娘占好处,到头竹篮打水一场空。

  周家大姑娘并不为所动,十分冷静与嬷嬷分析。

  “嬷嬷,你听我说,林家确实是好人家,但林家人秉性淡泊,若我能规规矩矩当个与世无争的儿媳,林家是个好去处。”

  林家看上周家,就因为周家在京城的名声不慕名利,清净淡泊。

  林家大儿媳现下家中无人,身份上没有底气,老二媳妇也不能找高门,否则很有可能后宅不睦。

  况且林家地位够高,若再与王公贵族联姻,龙椅上那一位定然忌惮,林家老二的仕途就别想有往上走的机会。

  可惜了。

  周家大姑娘深吸一口气:“只是……只是我要行之事,非追名逐利不可得,林家姑娘心地良善,我若利用,岂不是忘恩负义?”

  “为着将来,也该多积德。”

  说完,周家大姑娘指了指雨亭:“呵,嬷嬷你瞧,他们一家子真是其乐融融……”

  二姑娘和三姑娘领着小爷在那边玩,姐弟几个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他们是一家人,可姑娘和他们不是一家人。

  嬷嬷又劝:“姑娘,抛开太太不说,老爷毕竟是你的父亲。”

  女子在家从父,嬷嬷觉得姑娘记恨太太也就罢了,反正不是亲娘。

  记恨父亲,有违孝道。

  周家大姑娘冷笑:“嬷嬷,若不是父亲自己不检点,姨母岂能爬上他的床?”

  谁能想到京城之人交口称赞的周博士,是个和小姑通奸的人渣!

  “若不是他装聋作哑,我母亲怎么会死?”

  当年周家大姑娘的母亲产下头一胎之后,身子便不太好,再生育有困难。

  周大人没中举,一面碍于名声不敢休妻,也不敢纳妾,一面又担心耽搁子嗣,对母亲磋磨妻子的事视而不见,等妻子被病痛和婆母耗死,趁着热孝,马上迎小姑进门。

  也就是如今的周太太。

  嬷嬷总劝她不要记恨父亲,殊不知他才是罪魁祸首。

  “冤有头债有主,谁都跑不掉。”

  她这一路,注定要背负仇恨和最孽,万幸林家这门亲,没落到她头上。

  周家姑娘见嬷嬷愁的脸上皱成一团,站起来拍拍她的手,投以一个安慰的微笑。

  “车到山前必有路,嬷嬷宽心,走不得这一条,还有另一条。”

  嬷嬷的身子往前探,不安的搓手:“可是太太的意思,想把你嫁给表少爷。”

  那位表少爷小时候生病烧坏了脑袋,就是傻子一个。

  太太不想让姑娘有好日子过。

  就算不愿姑娘得林家那么好的亲事,总不该这么歹毒!

  太太不单不想给她找好人家,还想把她永远控制在手中,嘴上说着亲上做亲。

  将她打发回去,给娘家做人情。

  周家大姑娘转过来叮嘱一句:“既是如此,就莫要被她拿住把柄,她虽有坏心,但最要脸面,至于父亲……”

  少女脸上笑意悲凉:“父亲比她还要脸,而今传出风声,就指着我去闹,嬷嬷只当不知。”

  若是大闹,她反而成了没理那个。

  兴许太太几句话添油加醋,父亲一气之下真把她嫁过去。

  周博士顾着颜面,也不会把女儿嫁给傻子。

  大姑娘又道:“长女嫁得不好,后面的姑娘也会不好议亲,所以那样的流言,分明就是冲着嬷嬷来的。”

  嬷嬷感受到姑娘纤瘦的身躯之下迸发出的杀意:

  “若真到了无可逃脱的地步,那便嫁吧……”

  介时有什么后果,便由周家自己承担。

  她是长姐,自然要当起姐妹和睦的表率。

  周家姑娘跨步出门,苍白面庞挂上完美无瑕的笑容。

  192 第 192 章

  黛玉最后还是把周家姑娘的文章放在第一篇, 一连选了六篇入册,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本册子很快就雕版印刷面市。

  这回黛玉算了一下成本, 不免费赠送,京城文客们争相购买, 加印两回,约莫卖出去一千册。

  如此过去半个来月,忽然传来周家姑娘入选东宫良娣的消息。

  市面上的话本子中有个叫做《负心郎》的话本十分火爆,讲的是某个读书人与小姑通奸,折磨死原配的故事。

  也不知是谁,发现故事里举人籍贯生平各类细节与文渊阁周博士经历几乎一模一样,众人听故事是假, 猜测朝廷命官的阴司是真。

  周博士家虽然大义凛然,恨不得也如窦娥一般赌咒发誓。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渐渐还传出周家太太苛待长女的风声。

  旁人虽不明说,但周博士最好面子,人多看他一眼,或是背他低语几句,他也会疑心是在议论自己。

  给林璋寻亲的事也渐渐有眉目,当下贾敏正要让林如海拿个章程。

  对于周家的事, 贾敏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还好没有和这样的人家做亲,而且那周家大姑娘也不是个安分简单的, 无风起浪,周家太太苛待长女的消息那么快, 肯定有人在推波助澜。

  兴许那个《负心郎》的故事, 就是出自周家姑娘的妙手。

  若定下这个媳妇, 将来婆媳、妯娌、姑嫂之间有龃龉, 不知会被怎样编排进话本子里。

  大师算得真准,八字不合,八字不合。

  这回贾敏看上的有江侍郎家的孙女,还有齐安伯家的小女儿,都是温柔敦厚的姑娘。

  有着先前的教训,贾敏可不敢再对才女有所偏爱。

  有才的人性子都掐尖,肯定少不得惹是生非。

  还是当以管家理事为要。

  贾敏对林如海道:“我是想着要给老二找个清净人家,最好二儿媳妇敦厚些。”

  反正她看得差不多,就等林如海拍板,并且贾敏偏向江侍郎家的孙女,家里清贵,门当户对,女孩儿很乖,怯怯的不太说话。

  林如海听着贾敏的话,知道贾敏偏好,却不太赞同。

  林如海道:“这却难说,你瞧玉儿她舅母,瞧着可是个敦厚人?”

  此言一出,贾敏当即语塞。

  时光回溯到几十年前,二嫂刚进门时,贾敏见她寡言乖顺,也以为二嫂是个敦厚人。

  殊不知这种看起来的敦厚人,背里心思最多,偏生还不说出来。

  书读的不多,没什么眼界。

  林如海又道:“我却宁愿要个爽利有能耐的媳妇,可不想咱们黛玉将来变成只会旁人支使的媳妇。”

  贾敏听完,无奈摇头:“人呐,都是这样……”

  想要媳妇面人一般的听话,又怕姑娘嫁到旁人家真的像面人一样被人搓圆搓扁。

  林如海对这两家都不怎么满意,说出自己的想法:

  “既是找媳妇,也别束手束脚的。”

  “将来若老二成家,就将他另分出去自己支撑门楣,我们百年之后,他们兄弟二人要自成家业,若是老二找个性子太绵软的,恐怕不成。”

  贾敏没想到,林如海竟然这么早就想着要分家?

  老二的婚事八字也没一撇,就说现在的荣国府,贾赦和贾政两兄弟,都是当爷爷的人,还不是和老太太住在一起?

  林如海见妻子听完他的打算,面色都变了,又补充:

  “老大家也出去,以后他肯定要外放,让大儿媳和璋儿,带着孙子出去。”

  贾敏不由松了一口气,林如海说的对,将来两个孩子要是都在官场,肯定避不开外任。

  想来老太太真是好命,虽然贾赦和贾政两房人家免不得有摩擦,但都在跟前孝敬,这是多少老太太都没有的福气。

  贾敏也点头笑道:

  “也是,他的儿子他自己养,都说隔辈亲,而今我总说老太太溺爱宝玉,没准我也会溺爱咱们家哥儿。”

  林如海见妻子接受良好,十分欣慰:“咱们自己过,和玉儿一起过。”

  暂且他不想考量黛玉的婚事,先将老二的终身定下。

  贾敏也不像之前一样,顾及这个又顾及那个,马上就物色到工部程侍郎家的四孙女。

  林如海刚中探花时和程侍郎的祖父有几分姻缘,他家儿孙争气,也在官场中站稳了脚跟。

  年岁合适,程家姑娘刚出母孝,比京城中适龄的儿女略大,已经十八岁,贾敏觉着刚刚好,免得嫁过来一团孩气。

  两家合过八字无碍,定下婚期,只等国孝一过,就开始忙起来。

  林如海了结一桩大事,神清气爽,冥冥中天意自有平衡,朝堂上起了波澜。

  朱谦黑着那张似乎永远也见不到笑容的脸,眉间沟壑深陷:“粤海将军那边又有人进京。”

  林如海瞧着比朱谦年轻要有十岁,满面红光,头发也没白几根,要不是留着胡须,肯定还是俊俏郎君一个。

  林如海不解:“难不成先前赚了一个侍郎家姑娘去,还不满意?”

  朱谦低声道:“消息还没散出去,粤海将军家儿子和夫人出海游玩,触礁沉船。”

  林如海冷笑:“这次与老三寻亲,将来接手爵位,只剩这一个了。”

  寻亲,寻亲,姑娘是其次,朝廷给的嫁妆才是重点。

  朝廷不好为着安抚粤海将军明面给太多,毕竟西北那边也张着嘴要吃要穿要钱。

  若是以嫁妆的方式送出去,就能堵旁人的嘴了。

  西北肯定要有一战,这几年军饷只多不少,所以南边不能乱,海运不能断。

  这回粤海将军家不用算计别家姑娘落水,宫里就会积极给他物色人选。

  粤海将军家的人北上,给原先交好的京城老世家都送一回礼,荣国府也不例外。

  看着国公爷的面子和交情,给贾母送了套琉璃螺钿大屏风。

  老太太瞧着新鲜,崔氏请了宁国府的太太奶奶过来,尤氏刚好来请安:

  “蓉哥儿南去了。”

  贾母见尤氏脸色蜡黄,人就像只吊着一口气,好心情没了大半,忙问:“宫里是什么章程?”

  尤氏摇头。

  宫里没说让贾蓉袭爵,也不知爵位落到贾蓉身上剩几品。

  贾母嘱咐一句:“别再闹出事来。”

  当下荣国府也保不得他,况且也轮不得荣国府插手。

  尤氏怯懦垂头:“知道了。”

  ……

  贾母那边没乐呵两天,翰林院摸鱼的林璋带回一个坏消息。

  黛玉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哥哥,你说的是真的?好端端的,宫里怎么会想起探春?!”

  林璋握着紫陶茶杯:“这里面有些复杂。”

  他神情凝重:“一是王子腾王大人的举荐,再有先前宁国府请安折子呈上以后,宫中一直没有回应,三公主也在皇后面前提及此事。”

  霍云安在一旁听得迷糊:“三公主,此事与她何干?”

  三公主为何要管这档子闲事?!

  ……

  与此同时,迎春已经从十一皇子那里知道消息。

  当下宫里没下旨,但那件事几乎□□离十。

  迎春心中一团乱麻,当即就叫人驾车去一府之隔的公主府。

  三公主面如金纸,自从太上皇指婚的旨意出来,她就时常往道观跑,三天两头就要吃斋念佛找和尚道士来念经。

  她看见迎春,凹陷的脸上,露出痴痴的笑:“弟妹,我早知道你们府上,大房与二房不对付,我们、我们宫中也是一样的,你瞧……我是不是,是不是帮了大忙?”

  迎春无奈,见她这个模样,生怕一句重话惹得公主犯病。

  轻生说了一句:“公主……这是害了她。”

  三公主忽然瞪着眼,恶狠狠的盯着迎春:“害了就害了,谁又害了我呢!?”

  “你哥哥肯定恨死我这种人,那就恨!”

  迎春憋住泪,不让自己失态,见三公主几乎癫狂,不敢再刺激她,若再胡言乱语,把哥哥牵扯进来。

  子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不是人人都能如此的,迎春对三公主心存怨怼,但是她明白,是舅舅的运作,才给探春寻到这门亲。

  探春嫁过去,算是高嫁,这门亲事比元春姐姐的好。

  若是将来粤海将军他儿子接下整个家业。

  探春嫁的比她这个有名无实的王妃还好呢!

  ……

  皇城之中的旨意送到荣国府,老太太按品大妆,带着荣国府的男男女女接旨谢恩。

  探春一脸木然,被老太太亲自牵着进荣禧堂,和贾母一起坐在塌上,被贾母搂在怀中。

  贾母抚摸探春的脸,给她理了理并不凌乱的头发,这是宝玉才会有的待遇。

  老太太见探春还没回过神,小孩子咋然经这种事,肯定绷不住。

  老太太安慰探春:“宫里的意思,没法子。”

  探春愣愣的点了头,贾母很满意这门亲事,笑道:“宫中的安排,只是去的远,但没人敢看轻你,将来有大造化。”

  探春仍旧是在点头。

  老太太立马回身吩咐:“再给探丫头添四个教养嬷嬷,衣裳鞋袜,头面首饰都要添。”

  王夫人心里也五味杂陈,王子腾这个当舅舅的,元春寻亲的时候多用点心,她的元春也不会嫁娶那种人家受委屈。

  这样好事,却给探春!

  王夫人心里不乐意,脸上却不敢表现,挤出笑容:“老太太心疼她,是她的福气。”

  崔氏背过脸去叹了一口气。

  为着荣国府,可怜了探丫头。

  ……

  林家听说这事,是荣国府上欢欢喜喜来传的话,老太太开心请姑奶奶带着人一起过去乐一乐。

  乐一乐?

  确实要乐给宫中看,表示荣国府感念天恩。

  “我还以为……”黛玉原先还存着几分侥幸,毕竟二舅官职不过五品,那边兴许看不上。

  随即冷笑道:“罢了,横看竖看,在他们眼中都是一门好亲。”

  林家二哥依着柱子,悠悠打扇:“荣国府接下这门亲事,宫里肯定高兴,将来真得了好处的,是珠大哥和宝玉。”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肉可不一样厚。

  贾府那几兄弟真没用,让妹妹给兄弟垫前程。

  作者有话说:

  林家遇到了瓶颈,作者倒是没什么瓶颈。

  ……今天去医院了,身体上遇到了瓶颈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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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3 第 193 章

  探春要嫁去粤地, 那是个离京城千里之遥的地方。

  当下粤地新通好几个港口,是个赚钱的好去处,可惜远离京城, 富者巨富,穷乡僻壤的地方又有许多乡民尚未归化, 堪比蛮夷。

  探春一去,比和亲公主嫁的还要远,又不像是贾敏嫁给林如海,还有回京的机会。

  黛玉为探春挂心忧愁,荣国府里的老太太不舍了一阵,余下便只剩欢喜,叫人把粤海将军送的大屏风摆出来长长久久的看。

  把人聚起来乐一乐的事, 一日要问好几遍。

  两个媳妇只能赶紧将事情安排起来,贾琏的媳妇眼看就要临盆,不出来和老太太一起玩乐,在自家院子中歇着。

  贾敏领着黛玉来,留媳妇在家中料理家事,至于林珺虽得空,却不愿来,生怕他说出扫兴的话。

  这一回主角是二房, 崔氏和贾敏在一旁说话,探春领着黛玉别处逛, 大约躲在哪里说悄悄话去。

  贾敏也不高兴探春嫁太远,将来万一被欺负拿捏,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小声问嫂子:“可有说什么时候出嫁, 她还不到十五。”

  崔氏压低声音:“宫里说不急, 那边年岁也不大。真奇怪, 这样一门好亲,怎么不留给王家姑娘,难不成是那家儿子有什么不妥?”

  老太太这么高兴,因为除了嫁的远,实在是一桩四角俱全的婚事。

  贾敏冷笑:“若定给王家,也太过惹眼。”

  崔氏会意点头。

  王子腾王大人肯定想要,又怕自己没那个命要。

  荣国府的二房贾政在官场上资质平平,圣上少忌讳几分,好处还是一样拿,荣国府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是能帮上一点忙。

  将来王子腾当然也少不得荣国府的好。

  忽然外面丫鬟脆生生的传话,隔着门听得清清楚楚:“大姑奶奶回来了。”

  贾元春一进屋,给贾母和各位长辈行了一圈礼,贾母让认搬了一个小墩子,叫元春坐在跟前说话。

  家元春笑盈盈刚坐下,便控制不住开始犯恶心。

  贾母忙问:“这是怎么了?”

  崔氏让人赶紧上茶来给元春漱口。

  抱琴就挨着迎春站着,满脸喜气洋洋:“老太太,我们家奶奶又有喜了。”

  老太太原先担忧的神色转为欢喜:“既是如此,打发人来说一声,在家养着才是。”

  元春用帕子擦擦什么都没沾上的嘴角,已经缓过来了,垂头笑道:“又不是那玻璃人,回来和老太太说会儿话,心里也高兴。”

  这是她的真心话,离了家回到荣国府就连身子都轻快不少,在那家中多气几遭,指不定气出好歹来。

  崔氏还在那儿招呼人把茶水换了,元春有孕喝不得,大房院里的嬷嬷绕到她身边,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音耳语道:“太太,二奶奶发动了。”

  崔氏估摸着就是这两天,稳婆都接来住着,马上又去悄悄回贾母。

  老太太也不声张,点点头:“你快去。”

  贾敏大概猜到,当下要都去那边守着似乎也不妥,随意和贾母说说笑笑,有一搭没一搭,甚是无聊。

  过得约摸个把时辰,大房那边的嬷嬷来道喜:“老太太,二奶奶又添了个哥儿,足足六斤重,太太让小的过来道喜,她马上就来。”

  贾母这下就更高兴了,一连声:“好事,好事,又添丁进口了!让那些老妈子好生照看,给她们赏钱。叫你们太太先不必过来,先安置好。”

  众人皆向老太太又道一回喜,鸳鸯拿着美人锤给贾母敲腿:“今儿起来老太太还说屋外喜鹊一直叫,是好日子,您可真是料事如神。”

  贾母歪着:“碰巧,无巧不成书。”

  黛玉和探春得到消息,崔氏都从院里过老太太这边来,又回了一次话,问老太太要不要把孩子抱来看,贾母说不必折腾。

  黛玉问来报信的嬷嬷:“这么大一件事,怎么我们一点风声都听不见。”

  那嬷嬷赔笑道:“姑娘们不必去瞧现在也进不去,产房血腥,不吉利。”

  二人也不好说什么,将那嬷嬷打发走,黛玉才对探春道:

  “还是你们家规矩大,生了哥儿大吉大利,生下哥儿的人反而成晦气。”

  黛玉心里没来由的不舒服,“先前我侄儿出生的时候,当时我就抱他了呢!”

  探春当下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这还是其次,想来珠大嫂子要坐不住了,这些年背地里调理身子,什么补药偏方,不知吃了多少。”

  当人媳妇的,最要紧是子嗣,先前两边都只得一个哥儿,兰哥儿比桂哥儿读书乖巧,略胜一筹。

  现在大伯那边两个孙子,珠大嫂子这么几年只养下一个兰哥儿,府上嬷嬷丫鬟的嘴,厉害着呢!

  探春和黛玉一起往贾母那边去,贾桂和贾兰散学回来。

  老远就见一个小矮子,迈着短腿跑过来,气都没喘顺:

  “三姑姑,林姑姑,你们知道好消息了吗?我娘给我生了一个弟弟。”

  黛玉见他可爱,也笑嘻嘻冲他作揖:“知道了,恭喜恭喜!”

  贾桂喘过气,把手背在身后,仰头看向天,毛毛虫似的小眉毛拧成一团:“唉,我原先想着要个妹妹,今后也把她教成姑姑这样的大才女!”

  说完又像老学究一样,十分夸张的捶胸顿足:“唉,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探春扭了他肉嘟嘟的脸一把:“就你说法多,有没有看过你兄弟?”

  贾桂头摇的拨浪鼓一般,指了指贾母院子的放向,又小狗似的撒开脚丫子往那边跑,跟着的丫鬟忙在后面追。

  贾桂演一出的空档,贾兰已经到了跟前。

  比起贾桂的欢天喜地,贾兰垮着脸,像是有人欠了他几百钱。

  跟着贾兰的老嬷嬷冲着贾兰的方向啐一口:“得意个什么劲儿,生下来还未必养得大呢!”

  “呸!”

  探春见那嬷嬷如此猖狂,忙出言阻止:“你这老妈子,嘴上真不讲究。”

  那嬷嬷反而瞪探春一眼,一副不服气的模样。

  黛玉直接就点贾兰:“兰哥儿,你也该管管身边人,不可太纵着了。”

  这下那老嬷嬷直接就横了黛玉一眼。

  黛玉几乎都可以猜到,这老婆子肯定在心里骂,黛玉一个外家表姑娘,没有在荣国府说话的份!

  贾兰低头耷耳,瓮声瓮气:“是。”

  探春拉着黛玉走人,贾兰身边的人个顶个的难缠,一会儿去太太跟前高黑状,太太只会更厌自己。

  探春语气里充满央求:“玉儿,咱们走吧!”

  黛玉被探春牵着走,贾兰不是她亲侄子,素来也没什么交情,今日多说多错,她也懒得烂好心。

  两人往前走过一道垂花门,从夹道过去,听见有人在屋里大哭大闹。

  “哎哟哟……你们舍了我生养的姑娘,送到爪哇国去,好处都叫你们占!只是一匹缎子都不给我,没天理啊!没天理!”

  黛玉听得出来,是赵姨娘的声音,转头一看探春,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

  探春紧走几步。

  “不必理她。”

  ……

  荣禧堂里欢声笑语,探春脸上也带着微笑,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

  贾桂滚在贾母怀里,丫鬟拿着帕子给他擦汗,他又要吃果子又要喝水,折腾出许多事,贾母依旧笑盈盈。

  老太太喜欢长得好看又会奉承耍宝的孩子,宝玉的年岁不能再和姐妹们混在一处,贾桂便顶上这个缺。

  黛玉瞧着二舅母那边丫鬟的神情眼色,大约明白为什么那个嬷嬷那么讨厌桂哥儿了。

  老太太再怎么骗疼宝玉,对其它小辈也不是铁公鸡一毛不拔,给桂哥儿的物件也多,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看来二舅那边的奴才,比主子还惦记老太太的东西呢!

  黛玉一瞥眼,丫鬟掀开帘子,贾兰也进屋,后面居然跟着一个贾环。

  贾环穿着一身簇新的袍子,头发也比以前梳得齐整,举止上还是不成样,和贾兰一起进来磕头,起坐都不如贾兰有仪态。

  赵姨娘抢缎子,不知是抢去为谁做衣裳,贾兰毕竟是家里的爷,吃穿应该都短不得他。

  贾环磕过头就出去了,贾兰年纪还小,挨着老太太的塌坐下,抿着嘴不说话。

  贾兰和八面玲珑满屋子飞来飞去的贾桂形成鲜明对比。

  丫鬟脆脆的声音传来:“宝二爷回来了!”

  调子都比先前高三分,看来传话的小丫鬟见到宝二爷亦是十分高兴。

  宝玉掀帘子一进来,贾兰便离开原先的坐处,走过去找他母亲。

  老太太连忙就招呼宝玉过去:“今儿你老子叫你出门,没为难你吧?”

  宝玉道:“是北静王叫我去他府上。”

  贾母点头,松了一口气。

  宝玉又道:“刚我回来,一进家门就听闻有喜事,给大伯母和琏二哥道喜了。”

  说罢宝玉褪下手上一串木珠:

  “这是北静王今日送的一串香珠,说是圣上赏的鹡鸰香串,这样好的物件就给我那刚出世的小侄儿,也叫他沾一沾福气。”

  黛玉微笑腹诽,瞧瞧这宝二哥,真是有几分哄人的本事,兰哥儿就没学着一星半点,吃亏啊!

  崔氏哪里敢要,连忙笑着推辞:“宝玉心地最好,他还小,福薄,既是御赐之物,好生收着才是。”

  贾母颔首:“小孩儿,禁不住压,你用就好。”

  那边贾兰脸色更差了,小心思就写在脸上,宝玉是自己这边的二叔,就没正经送过他几样好东西,现下御赐的物件,说送就送。

  贾兰赌气了,自己站起来就走,他小小一个,贾母满心满眼都是宝玉,便顾不上贾兰,连刚刚得宠的贾桂也要退一射之地。

  宝玉也告退而去,他前脚刚走,老太太忽然开口敲打王夫人。

  “探春的婚事定下,宝玉也拿出章程,不要妹妹先嫁人,当哥哥的没着落。”

  作者有话说:

  贾兰那个性子是不怎么光明磊落的……毕竟狠舅奸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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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 第 194 章

  老太太忽然提起这个话题, 众人呼吸一滞,黛玉和探春互相递一个眼色,绕过屏风走了。

  这样的话题, 本来就不该她们小辈掺和。

  王夫人顺着老太太的话答道:“那是自然,前儿宝玉他舅妈还说愿意帮忙相看。”

  贾母见王夫人应下, 也不再多问。

  一瞧黛玉和探春已经出去,老人家神情带着落寞。

  老太太怎么能不可惜呢?

  就论见过的姑娘,凑出十个来,都比不得黛玉模样人品,最要紧的家世,就算老二家带上王子腾家作保。

  他还能找到比林家更好的去处?

  林家那两个儿子,一个赛一个的能耐, 可保得黛玉安稳。

  老太太叹一口气:“你们不要怪我老来话多,没准哪一日就去陪你们父亲,只想着能见宝玉娶妻,也还罢了。”

  王夫人硬着头皮宽慰:“老太太说的哪里话,您要看着宝玉成亲生子,将来带重孙呢!”

  难得王夫人说话贴老太太的心,众人说笑一回,也就散了。

  贾敏从荣国府回来, 惹一肚子气,又不好在黛玉跟前发作, 只等林如海回来,夫妻二人说话间, 贾敏气得拍了两下茶几。

  “好端端的, 老太太提那个做什么, 难不成还想我家黛玉去配!”

  贾敏再怎么放不下娘家, 也不会用自己的亲闺女去填荣国府那个火坑。

  贾敏是老太太一手带大的,如何看不出来,老太太当然想要黛玉,只是荣国府门第配不上,不好意思开口。

  免得自取其辱!

  林如海看着妻子气得脸色涨红,不由想起前世贾敏就很看不得宝玉。

  在荣国府长大的她最了解荣国府,前世他林如海怎么就会信呢?

  林如海不知前世的贾敏是不是也有魂魄,不然看着自己亲手把黛玉送进火坑,定然比这般生气。

  林如海安慰道:“何必生气,气坏了身子玉儿心疼,今后不带黛玉往那边去就是。”

  贾敏靠在圈椅上:“玉儿去那边是舍不得探丫头,我瞧着探丫头是好的,可惜父亲兄长都不争气。”

  妻子有眼光,探丫头是那一辈孩子中最好的,若她是个男子,兴许府上还能有些作为,纵使不走科举那条路,探丫头有振兴家业的心在,肯定差不了。

  林如海:“你也说探丫头有能耐,而今虽然嫁的远,将来她到那边,兴许也会有一番作为呢?”

  探春被赐婚,比战败送出去和亲有体面,国公爷在世时两家深交,那边顾着脸面不会过分为难,粤地虽远,也是国疆之内。

  贾敏叹气沉默,夫妻俩相顾无言。

  “常安管家来了!”

  院里传话的小丫头大声道。

  林如海让人进来,劳动大管家的,必然是正事。

  “老爷,江先生病故了。”

  江武,那个四指账房,家里孩子都跟着他学过算盘,来京城住不惯,便请辞回到江南去给主家照管田产,一去已经有两年。

  林如海站起来,赶紧问:“得了什么病?”

  常安道:“老爷、太太,可还记得今年四月的时候,江南那边来信,春日雨水太多,好些地方都淹起水?”

  贾敏点头:“那边好几个庄子报灾,后面又补种了稻子,江先生是不是水灾之后染病了?”

  常安一脸痛心:“正是,听说请大夫吃了好久的药,一直没好,不幸去了。”

  林如海又问:“丧事如何,可有好好办?”

  消息传过来少说也要十天半月,也不知老宅那边可有尽心。

  常安脸埋得更低:“江先生说他得的是疫病,生前留下遗言,让人烧化了。”

  听得此言,贾敏倒吸一口凉气,扑簌簌滚下泪来。

  “怎会如此?”

  林如海眉头拧出一个疙瘩,他们林家的账房有医有药,尚且病死,要是寻常百姓,更加求救无门。

  林如海又盘问一回常安:“报信的人何在,林家庄子里得病的人多不多?”

  常安忙拦住林如海:

  “老爷,那人说庄子中得这样的病的人有大半,恐过了病气,老爷若要问,还是让小的们传话吧!”

  贾敏也反应过来:“家里还有哥儿和玉儿,老爷还请惜身。”

  林如海扶着圈椅的把手,蹙眉:

  “朝廷半点消息也无,三四月的时候,江南报过灾,只说小灾小患已经处理好了。”

  常安又道:“老爷,报信的人说三四月份的时候陆续有人生病,症状都不严重,到六七月死的人才越来越多。”

  林如海喃喃:“苏家那边为何也没有消息?”

  苏家在江南的势力更广,怎么苏哲也不见动静?

  林如海吩咐常安:“你去,仔细盘问苏州来的人,那边有几处地方发病,人多不少,找个会写字的小厮,记下来。”

  常安依言下去,过了一会儿,门房那边负责车马的婆子来取对牌,说明日黛玉去拜访冷先生要用,贾敏让大丫头取来送过去。

  当下也没精力为宝玉那件事生气了。

  贾敏有些疲惫:“要不要告诉孩子们,毕竟也是师生一场。”

  林如海的食指轻轻敲击的木质茶几:

  “且等一等,容我将事情问明白……惹得女儿哭一场,明日顶着桃儿一样的眼睛去,冷先生以为她在家中委屈了呢!”

  贾敏点头,夫妻二人唏嘘不已,却对着家中的小辈守口如瓶。

  翌日,林如海进宫上朝,今日刚好大朝会,群臣商议了如何为太上皇大半万寿之事,又提到宫中几个要紧宫殿修缮,都围着皇家的事,根本没有江南奏报。

  散了朝,林如海又私下去问朱谦:“果真没有江南的文书?”

  有些事情朱谦知道,他林如海未必能摸得着。

  朱谦疑惑:“江南?”

  然后又道:“先前阿勒提那个部落,很不安分。”

  瞧朱谦的神情,林如海都怀疑是不是只有自家倒霉,好几个庄子遭灾。

  但他记忆没问题,前世这几年各处有灾,趁着国中不稳,西北没打起来,反而海上战事频繁,最后南安王披挂上阵,惨遭俘虏,南安太妃认了干女儿送出去和亲。

  林如海正色:“朱兄,我有一事,想请朱兄解惑。”

  林如海把他昨日探听到的事情与朱谦说来,朱谦的脸色亦是越来越差。

  “如海,此事我必定上达天听,还请如海暂时保密。”

  消息传不到京城,必定有蹊跷,现在外患已成,万万不可将内忧捅出去。

  林如海心中有数,朱谦和当今圣上,比他们这几个尚书大人更为亲近。

  他在官场混得久,有些事直言进谏不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朱谦刚刚抬步欲行,忽而又停下,回身拉着林如海仍旧到角落。

  “险些忘了,宁国府圣上已是有章程,让他们预备一二,回原籍去。”

  原籍?

  回金陵。

  宁国府大势已去。

  朱谦叹了一口气,又道:“如海,虽说荣国府是你的岳家,将来必定也是这个路子,让他们先预备一二,少惹是非。”

  林如海拱手:“多谢朱兄提点。”

  可惜荣国府的老太太还沾沾自喜,以为圣上赐婚探春,将来荣国府有起复的希望,宝玉借着这股东风,身份水涨船高,赶紧抓紧时机定一门好亲。

  前世贾元春当上皇妃之时,宝玉尚且没攀上好亲,探春远嫁,又能顶几分用?

  朱谦已经把话说得分明,荣国府要是安分守己,兴许还能落个回原籍荣养的结局,倒不如此番先在原籍自产,免得将来一场空。

  敕造荣国府的牌匾,天家给得起,也收得回。

  ……

  今日黛玉去拜访冷先生,只见去的道儿上有好些马车,还有不少穿儒衫的学子聚在这几条街。

  “姑娘,进京赶考的人渐渐多了,车走得慢,咱们要慢点到。”

  “恩。”

  黛玉随口应着,乐得看街上风光,往来络绎的书生中,大多是中年模样,偶尔见几个年纪瞧着不大的,更有头发花白的佝偻老者,从青年考到皓首,依旧名落孙山。

  马车停停走走,一条街走了半个来时辰,才在冷先生的宅邸门口停下。

  门外堆了好些纸张,也有书册,黛玉不明所以,刚想捡起来,门房赶紧上前阻止:

  “姑娘,这些都是那些考生投到先生门上的文章,看不得!”

  黛玉皱皱眉,旋即了然。

  想来这些人中,都想得冷先生一句点评或夸赞,赚一个名声大噪。

  守门的小童愁眉苦脸:“先生都说了不接,他们非要送来,姑娘快些进去吧!”

  黛玉进了门,小童马上就把门关的死紧,引着去书房。

  黛玉笑道:“角门都那么多文章,正门莫不是都堵了去?”

  小童低着头往前走,瓮声瓮气答道:“可不是,前面都出不去了,这些书生把先生当文昌君,都要投文章来拜一拜呢!”

  “什么文昌武昌,求神拜佛,问天问地,不如靠自己!”

  冷先生穿着十分随意,一身短打,左手叉腰,右手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紫砂壶,一头银发随意用巾帕盘成髻。

  这样的打扮不是儒生之流,却别有一番潇洒,衬得他年轻好几岁。

  冷先生和贾母一样,喜欢看孩子们打扮得鲜亮,黛玉今日出门仔细收拾一番,带着冷先生送的头面,穿着他送的绫罗做的新衣。

  老头子见了果然高兴,连连点头。

  “是嘛,姑娘家,就该打扮起来!”

  冷先生又要人取新得的好茶来给黛玉尝尝,还有今晨去买的时兴糕点。

  黛玉吃掉半块茶糕,觉着今日先生热络的反常。

  放下手里的荷花盏,抿嘴笑他:

  “之前……周大人家姑娘入东宫为良娣的事,莫不是真与先生有关?”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最近生病了……写的慢……这是今天的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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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 第 195 章

  早前黛玉就听到过消息, 周家大姑娘曾经到先生府上拜访。

  冷先生对拜访者历来不胜其烦,既然见了人,当中必有缘故。

  而后没有多久, 就有消息,周家大姑娘入选东宫良娣, 黛玉不得不将这两件事情联系起来。

  先生脸上有一丝心虚的神色,轻轻咳了一声,端坐身子,把手中的紫砂茶壶放上去。

  “老夫确实提点一二,只是略说了几句话,那也是她自己的造化。”

  像是害怕黛玉误会,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老夫最喜欢的当然是我们家小黛玉啊!”

  黛玉只觉先生这样的样子分外憨态可掬, 早已不是多年前那个性情古怪的小老头。

  可惜外面的人都把先生当做极为严肃的存在。

  黛玉笑笑,眼中有三分装出来的生气,七分的嗔怪:“我又不是三岁孩童,岂会因这等小事吃味。”

  可以肯定周家大姑娘的如此顺利的入住东宫,有先生在东宫面前美言的作用。

  至于说些什么先生不愿说黛玉不愿细细打听,若先生想告诉自己,自然会透露。

  不过黛玉今天过来,还有另一件要紧事情:

  “先生这回来京, 预备几时出游。”

  冷先生见黛玉问这个事情,微微一偏头, 又将刚刚放下去的紫砂茶壶拿来起来。

  对着茶水喝一口,悠悠品下这口香茗才缓缓说道:

  “怎么, 你还想同我去风餐露宿?”

  黛玉点点头, 自然是愿意去的。

  先前赶着回来看一看父母, 不然倒也愿意和先生在外面多走一走。

  可惜此事古来难以两全。

  况且京城, 呆着左右无趣,每日在家中那些玩意自己也厌烦。

  若是出门走动,不过也就去那几个地方,似乎有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的东西将自己绑着喘不过气来。

  若是先生这一回再出去……

  黛玉已经在憧憬这次会去什么地方。

  冷先生摇摇头,看着小黛玉叹了一口气:

  “一时半会走不了喽。”

  然后继续又说道:

  “你二哥婚事,我肯定要留一留,而且呐,如今外面可不太平,过不了多久,定有民乱。”

  因为哥哥的婚事要做停留,让黛玉有些意外。

  林家老二的婚事就定在开春,开春之后天气转暖,又不至于如同盛夏那么炎热,正是出行的好时候。

  黛玉又听到有民乱二字,心中跟着一惊,疑惑的看向先生。

  冷先生见她一脸懵懂,大约也能猜个大概,林如海纳斯向来是不愿让女儿有一丝一毫的愁绪的,反问黛玉:

  “家中没有告诉你?先前叫你算账的四指先生病故了。”

  黛玉当下也喝不下去茶,握着茶杯的手猛然发抖,颤颤巍巍的将杯子放到小几上:“何时的事!?我竟不知?”

  冷先生像是早就消化此事,所以显得十分淡定。

  “你们家来报信的人和老头子家的几个人,一艘船上京的。”

  见黛玉脸色煞白,半时缓不过神,他又对黛玉解释:“而今内忧外患,你父亲不愿声张,实属寻常。”

  这件事情压而不报,要不然就是朝中害怕两面夹击,隐而不发,要不然就是江南有人欺上瞒下,总归逃不过这两处原由。

  黛玉仍在震惊之中,扑簌簌滚下泪来。

  过前去好一阵方才缓和心情,向先生抱歉,自己失态了。

  冷先生却不以为义,又问:

  “对了,你何时再出下一册?老夫觉得你做的这件事极好。”

  他原先也没有想着黛玉能做成。

  等看到成篇所收所录的文章词赋,皆是上乘之作,不比市面上流通的某些沽名钓誉的文人骚客的诗作要差。

  也是黛玉有此心,不然他们岂不是错过了许多。

  这些姑娘家的作品甚有可取之处,若无人收集传播而来,将来这样的华彩词章,也只是有一日入棺入土罢了。

  黛玉低垂着眉眼:

  “先前还有人请我将先前的两册加印几版,新的一版恐怕时间来不及。”

  黛玉不敢逞能,整理册页、删减、雕版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况且先前已经甄选了各家儿女比较优秀的诗作。

  而今再想要集成一册岂是容易的?

  随意取之,做出来与前两本相差太大,凡是不美。

  冷先生却给足了黛玉的底气,笑着向她打包票:“怕什么,也学古人弄个雅集,请各家姑娘商议,不就有了?”

  “你如果担心无处可去,你家那园子又不够,不如往我这边来。”

  如果能借用冷先生的名气,自然更好不过,这些书册卖的好,兴许黛玉还能小赚几笔。

  黛玉心理马上就有了一个雏形,不够细致,一时不好说,先和冷先生做好约定:“届时若奉先生为上宾,先生不要推辞。”

  冷先生点头应下,黛玉辞别先生而去。

  方才到家就见二哥林珺面色不佳,满脸忧愁的看着自己:

  “妹妹,有一事,你听了不要太伤怀。”

  黛玉大概料到的是什么话也只说一半:“是不是江江南那边……”

  这兄妹二人极有默契。

  别看林珺吊儿郎当,知道账房的江先生突然离世,红着眼眶,含泪点了点头。

  说话间黛玉的声音已经哽咽,泪珠子滚落下来:“今天,先生已经告诉我了。”

  大哥林璋回来,兄妹俩又告知他这个噩耗。

  说到底林璋与江先生更加亲近。

  林璋痛哭了一场,又问丧事如何。

  知道先生命知道自己是癔症后主动要求将尸身焚化,几人又哭了一回。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神鬼无能,日子照样一日一日的过。

  江南的消息依旧被盖得很严。

  林如海让人快马往江南探听,那边的人确实是遭灾,但范围较小,所以隐而不发。

  朝中也是这个意思,加紧安抚南边的势力,又预备着北面的粮草。

  京城里的氛围依旧一片祥和。

  先前黛玉预备的雅集已经做好章程,她给原先征集过稿子的几家都下帖子。

  有十来家姑娘回帖愿意一聚。

  可惜有因病不能来的,也有如今已经远嫁不能再聚的,更有在家中守孝,不得出门的。

  皆为错过此番盛会,十分遗憾。

  那一日一共来了十七八家的姑娘,湘云、探春、迎春自是不会缺席。

  冷先生住的地方,有一处讲学道场,桌椅是现成的,黛玉着人收拾清扫一番,预备好茶水果子,现成的场子就能用。

  若能去义忠王的撷芳园自是最好,自从义忠王上林家门求一事之后。

  两家交道渐渐少了,就连林珺也少往他那边去,况且听闻太上皇近来对义忠王发过几次火,他日子不太好过,整日闷在家中不愿出门。

  作为姑娘家,不好一起出门赏景,如兰亭一样,聚会雅集。

  能寻到这个去处,是京城有名大儒的场子,也是不错的。

  今日头一遭,既要学风流雅士,那当下肯定要有个雅号。

  头一遭先不忙新作,只取了雅号评点旧文。

  史湘云最积极拍手称快:“真是好主意,只是咱们在外总是要取个雅号。”

  黛玉算是这一次雅集的庄家,湘云拉着她到前面:

  “我记得你的院里种了许多竹子,龙吟细细,凤尾森森,竹子有节,君子有节,古有湘妃泪溅斑竹,不如你叫潇湘妃子吧?”

  潇湘二字黛玉确实心喜,还来不及说话,探春马上到:

  “不妥,林姐姐又不是要上赶着给谁当妃子,叫法不妥。”

  众人皆觉得探春说的有理。

  将来叫什么妃子,莫不是要犯天家机会。

  这时有个穿鹅黄衣裳的姑娘提议:“莫不如叫潇湘居士?”

  众人点头:“这个倒是不妨碍。”

  湘云见黛玉的雅号定,略一沉吟:“我就叫……枕霞旧友。”

  众人又问:“这名儿有意思,如何得来。”

  湘云笑道:“小时候家中有个亭子,叫这个名儿,可惜后面修缮,拆了往别处另起,倒是没这个名儿了。”

  嫂子霍云安眸光一转,当时也给自己取了个极满意的雅号:“那我就叫……北关雁客。”

  “这可是个好名字!听着似乎就看到了关外的旷达。”

  探春想到自己的婚姻之事,苦中作乐,自嘲道:“我岂不是要叫南行者?”

  湘云摇头晃脑,嗡声嗡气打趣:“也不错,和孙行者攀得上亲。”

  说完还学着人家扮猴的踮起一只脚抬起手来。比了一个招式。

  逗的姑娘们哈哈大笑。

  黛玉想了想,提起笔已写到:“瑰篱故人”

  灿烂热烈,宛若玫瑰,且是带刺的玫瑰。

  谐音拥有归离之意。

  众人皆说十分妥当,又各自取了雅号。

  忽然有人问:“先生的雅号叫什么?”

  好些人家愿意让女儿来,就是盼着能沾点光,将来说出去也有意思。

  黛玉促狭的眯眯眼:“这我还真问过先生,他说他的雅号就叫……冷面判官。”

  众人嬉闹了一阵,又正经把每次雅集的时间、当值的章程梳理了一遍,将近傍晚,各自散去。

  黛玉想到七公主,也是个酷爱诗书的。

  先前和南安郡主交好时,郡主当中人传个话,有时候还能请七公主出宫来玩。

  自从和南安郡主分道扬镳以来,黛玉已经许久没有七公主的消息了。

  黛玉抬头瞧着皇城方向的天空晚霞烧的红灿灿一层又一层叠起来。

  想来七公主在宫里应该能和她们看到同一片天吧!

  “可惜不能给七公主下帖子。”

  听见黛玉的感叹,迎春忽而道:“前儿听说公主病了,不知是否痊愈。”

  黛玉脸上的神色由惆怅转为担忧:“怎么又病?”

  早前就听说公主病过一回了。

  迎春勉强笑道:“公主的病因我也不知,皇家之人,总三灾八难,下一回,我恐怕不能来了。”

  作者有话说:

  哒哒哒……冬天太难熬了……呜呜呜呜……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

  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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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 第 196 章

  ◎“宝玉相看了哪家姑娘?怎么问到了你那边去?”◎

  十一皇子吊着半条命的事, 京城之中,人尽皆知。

  这次迎春能来,黛玉也十分惊喜, 迎春不愿透露太多,黛玉也不便打听。只将后面的事情按部就班依次安排过来。

  一旬之后便再聚一次。

  好在后面又有消息公主身子渐渐康复, 黛玉少悬几分心。

  荣国府凤凰蛋贾宝玉的婚事,贾母亲自督促,很快就有眉目,竟然还打听到林如海那边。

  贾敏深感好奇,想不通透:“宝玉相看了哪家姑娘?怎么问到了你那边去?”

  林如海笑道:“问起朝中之人,当然少不得我,家里给宝玉找的是工部孙大人家的女儿。”

  说到此处, 林如海冷笑一声: “工部营缮郎……,定是王子腾王大人的主意。”

  这不就是以前秦可卿的父亲秦业的位置?一个看起来不大,却油水丰厚的去处,专管皇家各处大小工程的修缮。

  贾府的二房本来就缺钱,这一回和王子腾关系越发紧密,几家人一起往银子堆里蹦跶。

  至于姑娘如何,林如海没见过,贾敏也对孙家姑娘没多大印象, 五品官的女儿,在贾敏跟前挂不上号。

  林如海是佩服王子腾的, 他对贾宝玉婚事的安排可谓费尽心机,利益深厚。

  比给探春找攀附权势的举人好, 亲外甥的待遇, 显然好得多。

  林如海只冷眼旁观, 且看他们能弄出一个什么结果。

  今日本不是该集会的日子, 先生有事寻黛玉,黛玉只得乘着马车去冷先生府上。

  才转过十字口,一个穿褐色短打,头发扎成两个辫儿,随意盘发髻,插着两个草签子黑瘦的小姑娘。

  猴一般钻过跟车的嬷嬷和家丁间隙,猛的就要往黛玉马车上扑。

  扯着嗓子大喊。

  “姑娘救命,姑娘救命!求姑娘救俺一命!”

  这人口音不像是京城人士。

  如果不是林家车夫赶紧将马勒住,这孩子恐怕就要被车轮碾伤。

  两个嬷嬷赶紧一左一右把人架开,那姑娘干嚎着,大叫大嚷。

  “俺爹爹欠了钱,要将我卖掉。”

  “欠的是荣国府的钱。求求姑娘救我一命!”

  嬷嬷们没想到遇见一个刁钻丫头,只恨自己手上动作慢,手忙脚去捂那孩子的嘴。

  还是另一个嬷嬷沉得住气,故意大声道:“小姑娘莫要说胡话,那府上怎么会借你钱?是不是府上哪个下人借了你爹银子?”

  黑丫头被噎住。

  黛玉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街上人多不便说话,带她与我同去。”

  嬷嬷赶紧又道:“莫要吵闹,和姑娘一起走。”

  见有人围观上来,嬷嬷一手拉着瘦女孩一面敦促车夫赶车。

  林家的队伍迅速过一段青石板路,进了冷先生的宅院。

  才进门,冷先生家的小童就来说先生被人请走,今日不能见黛玉。

  显然黛玉白跑了一趟。

  当下还有一个不知哪儿窜出来的烫手山芋。

  黛玉可不能将她带回林家去。

  那小姑娘看见黛玉长得神仙一般模样,已经呆了,不过她还记得自己的任务,忙连珠炮似的叫嚷:

  “姑娘,是荣国府上的二太太借的钱,俺听爹说的,什么利滚利,要还好多钱呢,俺爹还不起,就要把我卖了,姑娘救命,救俺一命,姑娘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转世。”

  说完那小孩子知道从哪里学的唱念做打一套呜呜哭起来,一边哀嚎一边磕头。

  她嗓门极大,听在人们的耳中宛如魔音贯耳。

  嬷嬷端来两盘糕:“你莫要哭了,姑娘会为你做主。”

  总算把她嘴堵住,黛玉托着下巴,似是在看一件极为有趣的事。

  招来两个嬷嬷过去,耳语几句让她们照自己的吩咐去办事。

  过不得两刻钟。

  小厮们就扭着同样竹竿一般,长得猴嘴猴脸的人进来。

  此人是男子,只好把他弄到一个墙角,黛玉隔着门听动静。

  众人十分惊奇:“姑娘,你怎么知道她是受人指使?”

  他们就照着黛玉的吩咐去巷子口那里等着,果然逮到了这个人。

  探头探脑的,猴子一样长相,又黑又瘦又脏,在人群中一眼就被认出来。

  黛玉微微一笑:“猜的。”

  刚刚这小丫头跑出来自以为演的好,实际上动不动就要往旁边瞟一眼,最后带她走的时候,黛玉隔着窗纱看见一个猴嘴猴脸的干瘦男子,畏畏缩缩跟在车后。

  此处多聚集赶考书生,那人显得格外惹眼。

  小厮把他嘴上堵的麻布扯开,男子也扯着嗓子大声嚎哭,声如洪钟,中气十足,根本不像这么瘦弱的身体该发出的声音。

  “来人呐,没天理了,荣国府上的大姑娘害人啦,荣国府的太太在外干断子绝孙的利钱生意,还想害人呐!”

  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嬷嬷们脑袋又被震的嗡嗡响。

  小厮踢他一脚,怒喝:“你这人,欠债还钱,平白无故的赖到别家身上,以为人家会顾着名声不要你还债,与我们去见官。”

  显然男子心里打定主意,要讹一回。

  一个刺头硬茬,光脚不怕穿鞋的,梗着脖子:“去就去,到时候是俺这几两银子重,还是你们太太的名声重,借钱的又不止我一个,走!重利盘剥是大罪,我与你们去见官!走!”

  小厮原本还想踢他一脚,听他这么说,脚还是迟疑了,这人却也没错,重利盘剥,本来就是一项重罪。

  那人见架着他的几个小厮,有退缩之意,更加得意:

  “怕了吧!俺还以为是什么厉害小娘们呢!还不放你爷爷走,你爷爷不与你计较。”

  黛玉隔着门,此事她不好出面处置,又让小厮盘问他与何人借钱,赶紧遣人去请家中的哥,顺便去荣国府通传一声。

  荣国府来的是赖大,堵着嘴将男子和他闺女带走。

  二舅母有没有放利钱银子,让老太太去处置,黛玉管不得,不想管,显然这一对父女把她认成了荣国府的姑娘。

  荣国府,荣禧堂被蜡烛照的透亮,羊角灯里一滴一滴的蜡泪滚落下去。

  不知是不是炭火烧的太过,整个屋子燥热非常。

  贾母脸上火辣辣的,怒目圆睁:“混账……不积阴德,短了你吃还是用!你是想害死我们一大家子?”

  贾赦素来喜欢对老二落井下石,当下他也不是落井下石的态度,反而心有余悸:

  “幸而那人认错的刚好是玉儿,要是别家的姑娘,现在咱们家匾额还在不在,难说得很!”

  这便是贾母最气的地方!

  王氏真是无法无天。

  王夫人木头桩子似的,跪在贾母跟前,硬邦邦的地面,连个垫子也无。

  外面丫鬟来不及传话,二老爷三个字,卡在喉中。

  贾政风也似的冲进来,和老太太磕过头,抬手便给王夫人狠狠一巴掌,将她发髻都打散了。

  “蠢妇!蠢妇!”

  这一巴掌打得王夫人唇角渗血,将贾母和贾赦都吓住。

  贾珠和贾宝玉、贾探春三人赶紧冲上前去团团围着贾政跪下:

  贾珠扯着贾政的袍子角:“父亲息怒,母亲只是一时糊涂,当下要紧的是将外面的事处置妥当,别叫人误会咱们府上。”

  贾珠想到这个说法,算暂时缓住事态。

  他们的母亲当众被打,作为儿女的脸上也挂不住。

  王夫人原本还像木头桩子一样,贾政这一巴掌似乎把人打活了,伏在地上呜咽起来。

  贾母心烦意乱,让人把王夫人‘请’出去,然后才对众人道:

  “让她去馒头庵念经赎罪,神佛都是有眼的,你瞧珠儿自从添了兰小子,屋里还有什么动静?”

  一点面子都不给王夫人留。

  贾府里有些下人犯的事比这大多了,都不见那么没脸。

  贾琏、贾珠、探春,宝玉、贾环等人,都垂着头站在后面不敢说话。

  腿都麻了,老太太才叫散了。

  过不得一会儿。

  贾政直接往王夫人房中去。

  贾珠想看一看情况,宝玉却像缩头乌龟,可惜没个壳子躲着。

  贾母的头一阵又一阵疼,鸳鸯劝找太医来看一看,外面有丫鬟进来说“老太太,东府的蓉大爷过来磕头,说过几日就要启程。”

  贾母的头就更痛了,才不想见什么人,东府那边又有几个好东西?

  老人家神情疲惫,眼皮也不掀:“就说我病了,让他找……找老大去。”

  王夫人灰溜溜被送走,贾府下人不敢到贾政跟前造次,背地里风言风语。

  贾珠、贾宝玉每日都要被狠狠骂一通,虽不知此事和他们有什么关联。

  反正当儿子的挨父亲骂,理所应当。

  贾母又心疼起宝玉,把贾政叫到跟前。

  “珠儿和宝玉都有孝心,你别总是吓他们,今年不成,还有下次,咱们家又不指着当官的俸禄过活。”

  眼不见心不烦,没了王夫人在家,贾母头疼不药而愈,那件事情花几百银子,也就解决了。

  王夫人在外面放的利钱一一清点,瞧着胃口不大,散在外面也有几千银子数目。

  贾母不敢想,若是王夫人掌着整个家业又会放出去多少。

  宁国府的尤氏又来请安,贾母对着尤氏还有几分好脸。

  尤氏守寡不易,先前在贾珍那个混账跟前日子也不好过。

  尤氏和老太太说过话,去向崔氏辞行。

  祠堂搬迁的事宜要年后,今年祭祖依旧在宁国府,至于今后宁国府还算不算贾家产业,须得圣上定夺。

  贾珍大不敬,贾家族长,其它旁支都推举贾赦。

  今年贾家各处庄子的年礼都送往荣国府来。

  崔氏感叹:“往年看你忙乱,今年自己当了事,还真是拾掇不开,为何不年后才走,大冬天赶路。”

  尤氏不知要用什么表情,只能扯开嘴角淡淡笑了:“蓉哥儿的意思,反正年礼今年到的早,正好。”

  贾琏带着儿子桂哥看热闹,监督下人清点年礼。

  贾珠和宝玉全闷在房中,埋头苦读。

  李嬷嬷见宝玉磨半天,写不出一个字,老脸的都皱在一处:

  “哥儿,可要好好念书,若能中个秀才,没准老太太一高兴,你去求个情,太太就回来了。太太做那些事,还不是为着两个哥儿。”

  赵姨娘刚好进来给几位哥送点心茶水,没了王夫人,这府上天气都清透许多。

  赵姨娘凑到贾环身边,捏着妖里妖气的调子:

  “环哥儿也要争气,明儿你考上了,也求老爷,太太养你一场,要有孝心。”

  这样的做派有李嬷嬷告状,怎能瞒得去。

  当晚就有贾母身边的丫鬟过来传话:“老太太说,让姨娘也去念经,姨娘快些收拾,马车已经候着了。”

  赵姨娘气的一佛升天,二佛出世,咬着牙答应着转身就回自己屋里。

  想砸东西出气又不敢,只能半推半就的去收拾衣裳。

  “老虔婆,老不死的,让我去念经,我天天咒她,也要把她咒死!”

  砰的一声,不知道是谁把砸的砰砰响,吓得赵姨娘一激灵。

  “找死呢!”

  赵姨娘抬眼想骂人,当时腿就软了。

  “老爷……”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心悸得厉害,一般来说我更不了都是身体出了问题。又不想哼唧太多……

  唉,我阳了几次身体越来越虚弱……

  不知道你们是不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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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7 第 197 章

  赵姨娘脸色煞白, 张口就咬了舌头,瘫软在地上,腰身都直不起来。

  贾政亦惨白着一张老脸, 大约气过头了,半天顺不过气。

  他胸口剧烈起伏, 抬脚就冲着瘫在地上的赵姨娘一下。

  赵姨娘本能躲避,贾政一脚踢在她肩膀,还好她偏着身子,没有直接受力,不然非得残了一只手去。

  贾政指着赵姨娘,大声骂道:“滚出去!拉出去卖了!”

  赵姨娘匍匐着手脚并用爬过来,磕得嘭嘭响:“老爷, 是我失心疯,老爷看在环哥儿和探丫头的面上,饶我这一回!”

  赵姨娘一开口,贾政更加气急攻心。

  刚刚他去见老太太,贾母说了赵姨娘几句,贾政素来爱赵姨娘颜色,还偏着说好话,让贾母看在贾环和探春的面上, 从轻发落。

  此番听见赵姨娘咒骂贾母。

  贾政一颗心喂了狗。

  更何况贾政是个大孝子,若无关之人咒骂贾母 , 贾政都要上前理论,此人还是他的姨娘。

  贾政知赵姨娘素来不得王夫人待见, 背里说王夫人坏话, 贾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他自己也不喜王氏。

  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竟敢诅咒老太太?!

  贾政见赵姨娘自个儿爬过来,抬脚又是一下,这回正中赵姨娘心口,赵姨娘啊的一声仰面倒下去。

  “是我素日纵了你,叫你生出这么多心思。”

  “快,把人拖出去!”

  贾政一发话,好几个壮实嬷嬷进来把赵姨娘像拖破席一般拽出去,赵姨娘被贾政一脚踹到差点闭气,哭也哭不出来。

  王夫人虽然被送出去,也轮不到赵姨娘这样的小鬼唱戏,嬷嬷们都是太太手下的人。

  二房闹得乌烟瘴气,贾母这个老人家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

  “卖是不能卖,就算环哥儿不好,总要念着探丫头,赶明儿她出嫁了,你再卖不迟。”

  贾政历来冲动不理事,等贾母一说,他才后悔话放得太狠,愈发愧疚,只能任由贾母处置。

  这事都过了四五日,林家才听见风声,林如海很看不惯贾政的处事方式。

  清高有余,一事不成。

  林如海捧着绿玉茶盏冷笑:“真是……乱家之源,生怕儿女之间不存嫌隙,环哥儿又是那样的人。”

  贾环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当时贾家败落,他便头一个反水的家伙,把巧姐卖出去的门路,还是他牵线搭桥,拿了一成银子。

  赵姨娘甚为溺爱贾环,贾政顾着母亲,贾环岂会不顾着赵姨娘?

  贾政种了苦果,最后顶着个父亲的名头,一个孝字压下来,也报应不到他身上,其它人可说不定。

  林家老二和黛玉在书房里赶围棋,他日理万机的哥哥今日散朝回得早,拿着几卷书册过来找他。

  林老二懂装不懂,故意问哥哥:“什么意思?”

  林璋赶着回去带儿子,把东西直接放在桌上:“先前珠大哥和我要的,你送过去一回。”

  林老二懒懒把几卷文册放在架子上:“遵命。”

  黛玉把混在一起的黑白棋子慢条斯理的分开,抬起头悠悠道:“就说临时抱佛脚,也不知能抱得住多少?”

  林珺深以为然,大哥交代的事,还是要做,第二日就送东西过去,贾母高兴,赏了几个玉坠子给他们玩。

  贾珠临时抱过佛脚,将林璋的文章钻研诵读,又进了一回考场。

  出考场那日,林家提前遣人去看。

  黛玉却没怎么在意,先前给家里小哥儿,做的布老虎被他磨牙咬坏了一个角,难得今日动一回针线缝起来。

  霍云安把需要缝补的东西都找出来,姑嫂二人一起做针线。

  派出去的人来回话:“奶奶,听说那边珠大爷,出了考场,人就晕得不省人事。”

  霍云安回身从木匣取来对牌,交给回话的媳妇:“你去库房取几样合适的药材送过去,人参用上好的。”

  那媳妇接过对牌,和屋里的两个丫鬟一起去了。

  黛玉拿起银剪刀:“何必呢,我瞧着也是考不上的样子,若珠大哥像是宝玉一样,兴许还少受几回苦。”

  黛玉看过贾珠的文章,也不知缺了什么东西,十分生硬,半点没有灵气,有时只会引经据典,堆在一起不知所云。

  霍云安把针线篮子拿到跟前,挑了一块墨绿的绸子角:“你心直口快,若去那边府上,可不能说。”

  黛玉撇了撇嘴,她当然不会乱说,但那些事情,又不是她少说几句,珠大表哥就能中的。

  这样一回回的去受罪又何苦,乡试那几日又不是好熬的。

  黛玉心里暗道,也是二舅舅没考过,所以半点不知心疼孩子。

  林家送药过去,第二天又有人来报:

  “珠大爷昨个儿咳了一夜,今早就咳血了,好在太医院的张太医用药又扎针,当下已经好多了。”

  打发人回去,林珺也忍不住磨牙:“什么咳血,我看是郁结于心,呕血才对。”

  贾敏难得没有训斥老二,反而露出愁容:“唉!珠儿还年轻,何苦来哉。”

  她这个当姑姑的也觉得贾政把人逼得太紧,又没有立场去劝,毕竟她从丈夫到儿女,读书都极有天赋。

  林如海还说,若黛玉能进考场,也能考个状元出来。

  贾敏去劝,反而像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荣国府里不太平,探春这一旬没有出门参加雅集。

  黛玉心里空落落的:“今次探春妹妹没来,似乎少了什么。”

  湘云在旁边,刚刚把今日新得的诗文誊抄好:“她心里肯定不好受。”

  霍云安刚刚支使着人收拾好外面的桌椅果碟,掀了帘子进来,笑着问黛玉:“你不是说给那一位下帖子了,怎么不来呢?”

  黛玉专门给未来的二嫂下了帖子,可惜人没来。

  湘云站起来,活动着手腕,一副这你们便不懂的样子,好心指点:

  “人家马上就要给你家做媳妇了,这时候是不出门的,安心呆在家里绣嫁妆呢!”

  湘云不知江南那边是什么样的章程,反正京城历来如此,她的婚事还远,家里都时常以这个为由不让她出门。

  林家二哥的婚事,就在年后了!

  霍云安一笑,对着黛玉道:“我问过你哥哥,卫家的公子也是个极妥当的。”

  湘云登时羞的脸通红,握着脸:“好端端的,说他作甚,怎么不说说林姐夫,他还不知在哪儿呢!”

  黛玉却没跟着脸红,把湘云誊好的稿子放进书箱:

  “我却不急,等二哥成婚以后,我想和先生再出去走走,只担心父亲和母亲那边。”

  湘云听黛玉所言,也顾不得脸红了,叹道:“可惜了,我也想去,若是我父母还在,兴许能同你一路。”

  她如今是任性不得的。

  黛玉莞尔:“我虽有此想,但是八字还不见一撇呢!”

  散了雅集,黛玉招来先前雕版的蔡一刀,将这一回的文稿给她,请她快些雕出来。

  到放榜的日子,贾珠的成绩和林家人预料的一样。

  “那边珠大爷落榜了。”

  贾敏在听到消息以后,半点不觉惊讶,甚至也不觉惋惜,转头便叮嘱老二:

  “你最近少往那边去,免得他看了心里过不去。”

  老大绊在宫里,平白无故不会往那边去,老二却时常要跑腿。

  林珺点头如捣蒜:“孩儿知道了。”

  不就是怕珠大表哥见了自己难受吗?

  只是普天之下中举的又不止他林珺,难不成为着珠大哥心里舒服,谁见了他都要绕着走。

  林家老二心里原本有些不忿的,但马上他又觉得自己错怪珠大表哥了。

  大表哥才是可怜人呐!

  林老二心里有些郁闷,喝多了浓茶,睡不着出来遛弯消解一二。

  遇到常安管家带着林家时常过来报信的小厮,也不必听,直接问二人:“是不是珠大哥又呕血了。”

  “是。”

  那人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二老爷说了他几句,珠大爷呕血闭气,现下缓过来,人事不知。”

  林珺一时无言,他们姓贾的怎么总是老子和儿子过不去,这场景似曾相识。

  万幸珠大表哥没被打断腿。

  流程林珺已经十分熟悉,叮嘱常安:“你不要惊动父亲母亲,我去看看。”

  大半夜的,林珺顶着冷风过去,旁人不问,先问老太太:“老太太如何了?”

  这种时候,老人家才是最遭罪的。

  贾琏打了一个哈欠:“老太太吓得不轻,大爷缓过来,老人家也睡了。”

  贾琏疲惫,性子也更急躁,遇上一个老嬷嬷就催:“赶紧收拾客院去!”

  林珺摆摆手:“不必了,我府上留了门。”

  能不留则不留,荣国府的丫鬟媳妇们,看他像是看什么肉似的,林珺担心自己留在荣国府被吃了。

  人家要走,贾琏也不好留,他知道林家老二是怕留在荣国府牵累名声。

  两人又一起去贾珠那边看了两眼,反正人还没醒,但是人也没死。

  贾琏送着林珺出门,睡眼惺忪,恨不得当下就躺倒。

  他前儿出去玩了两天,是以今日熬不住,果然不比年轻时候。

  贾琏边走边抱怨:“二叔也真是,多大点事,将人骂成那个样子。”

  林珺顿住步子,回头问他:“你也在场?”

  贾琏呛着一口冷风,打了一个喷嚏。

  “不、不在,二叔向来那个脾性。”

  对着二婶说打就打,这回儿子落榜,又指望能说出什么好话?

  贾琏一时也十分可怜贾珠,自小就是个规矩泥捏的性子。

  送出林珺去,贾琏见天色不早,便没回内院,只在外书房略靠一靠,丫鬟端了水过来。

  贾琏嫌水烫,打头啐了丫鬟一脸:

  “一群贱.浪.骚.货,收着心思,别丢府上的脸!呸!”

  作者有话说:

  ……我爬起来更新了……头好痛啊…

  有读者很关心,我还是说一下黛玉的cp,这一本应该是开放式结局,正文不会给黛玉配cp,反正随她的心,如果她哪天看上谁了,那随意。

  我之前写过的其它文已经给黛玉搭过cp,所以这一篇打算让黛玉四方游历。

  如果你想看一些黛玉婚后,黛玉生儿育女,这本大概是没有的。

  怎么说呢……越喜欢黛玉,越舍不得让她在那种时代结婚生子,现实一点说,现代社会生孩子都有很大的风险,很多妇科疾病,更何况古代?

  ……

  哦,我知道肯定有读者会说,那是古代,女的不嫁人******balbalbala

  但是我想有林如海在,这点事会搞不定?

  林如海如果还为了一些世俗非要把女儿往火坑推,那他这辈子就又白活了。

  而且说白了,古代女子嫁人,不是因为什么爱情和自愿。

  只是为了生存,甚至不能自主。

  林家又不缺钱……

  ps虽然少,但是古代也有终身不嫁也过得还行的女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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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 第 198 章

  “二爷……”

  丫鬟无缘无故被吐了一脸口水, 心里十分委屈,刚想开口说话,马上又被另一个丫鬟拉出去。

  荣国府里很多人都有这样心思, 私下里姑娘都爱俏,遇到林家二爷这样品格, 多看两眼,回去发一次梦,说些疯话。

  可是这小丫鬟今日没有做那种事,只兢兢业业服侍而已,林家是那样的人家,那种人又怎么会看得上她这样的小丫鬟呢?

  丫鬟终究是丫鬟,当奴婢的人, 爷们拿着撒火也是应当的,她一个丫鬟也只能受着。

  林珺回到家中,四下静悄悄,听见外面远远的传来几声打更,仔细数了一下。

  “都四更天了……”

  左右他无事情,一睡下去只睡到天光大亮,听见外面有吵嚷声音。

  披了衣裳,打开窗户问:

  “怎么了?!是不是珠大哥又不好了?”

  小厮道:“这是咱们姑娘要搬库房里的大桌子出来用, 那位爷已经醒了,二爷不用担心。”

  林珺这才放心, 让人打水进来洗脸。

  等他收拾好出去,发现母亲和妹妹都不在家, 一问才知早上二人因昨天贾珠之事, 一早就去荣国府探望了。

  黛玉除去看望表哥, 其实想和探春说一说话。

  荣国府二房王夫人和赵姨娘先后被责罚, 探春心里本来很不好受,如今大哥又吊着一口气,父亲贾政像是一个大炮仗,探春心底的弦紧紧绷着,片刻也放松不得。

  “这就好……”

  探春听黛玉说想和先生一起出去云游,仍是有些不能相信:“你真要出去?家中难道答应?”

  黛玉也有些说不准:“总要试一试。”

  探春不好明说:“你是女儿家……”

  黛玉比她年岁还略大些,翻过年去满了十四,眼看就是及笄的日子。

  这个年岁哪家的姑娘还这样往外跑?

  若一会儿黛玉去不得,肯定心生郁闷,终日抑郁的待在家中。

  两人正说着话,小机灵鬼贾桂,亲自捧着一个红漆盒子过来,献宝似的在林黛玉跟前打开:

  “林姑姑,昨日听说你要来,特意给你留的。”

  他把盒子打开一看,里面是几个酥油泡螺。

  黛玉免不得要走些场面夸一夸他:“我们桂哥儿真乖。”

  这孩子哄人的架势倒是比宝玉还要炉火纯青,昨儿珠大哥才出事,谁又能说得准黛玉会不会来。

  肯定是贾桂现想到的由头。

  贾桂的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我兄弟不乖,每日吃奶就要哭。”

  探春也捏着他肥嘟嘟的小脸笑:“你吃奶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贾桂撅撅小嘴死不承认:“胡说,我没看见,我不记得。”

  难得在压抑的氛围中透一丝气儿,探春看见贾兰招呼他过来:“兰哥儿,过来啊?”

  贾兰目光幽怨,要哭的样子,转身就走了。

  这孩子又心气不顺了,兰哥最近越来越爱恼,探春对黛玉说道:“这几日珠大哥身子不好,他心里不痛快呢!”

  外面忽然有嬷嬷过来说:“太太回来了。”

  因得贾珠生病,老太太顺水推舟,也不为难,把王夫人从馒头庵挪回来。

  贾政才不在意谁回来了,见林珺又寻着母亲过来,在外书房和他说话。

  “今年你入不入场?”

  林珺笑笑:“自然是要去的。”

  成家立业,林珺眼看就要娶妻,先前有他哥哥在。

  如果兄弟两个一起考,反而占不得好名次,贾政觉得林家的安排十分妥当。

  这孩子和他哥哥都是少年英才,哪里像贾珠考了这么些年还没有见眉目。

  贾政点头道:“如此甚好,左右你哥哥也该外任了。”

  贾赦见贾政待林珺,比亲儿子还上心,小声嘀咕:“自家儿子管不来,别家儿子倒是管的宽。”

  王夫人回来看见贾珠,虽然醒来,但是面颊消瘦,没有血色,整个人面色都沉着死气,只知道在一旁哭。

  “珠儿……我的儿啊!”

  贾珠看见母亲激动的咳好一阵才缓过气来:“母亲,孩儿不孝,没能……兰哥儿,以后就靠你。”

  众人在旁听这话不吉利,连忙劝阻:“何必说这丧气话,把身子养好要紧。”

  王夫人一听,哭得更加起劲。

  突然贾珠啊的一声惨叫,喷出一口血来,直挺挺地倒下去。

  贾敏赶着探春和黛玉两个小姑娘回避。

  荣国府的嬷嬷丫鬟七手八脚的熬生汤,请太医来。

  贾政听说儿子吐血,进去看了一眼,出来便连声道:“不中用了,不中用。”

  此刻林珺在外面护着妹妹,生怕有人挤了她,兄妹二人刚好看见这个场景。

  黛玉心底一阵发寒,当下太医也尚未给出诊断,这二舅舅为什么就好像儿子已经死了一般?

  不问医,不问药,只说儿子不中用?

  黛玉无言以对:“好生凉薄,难不成儿女性命都不顾,只要他中用?如何才叫中用?”

  林珺不屑的撇撇嘴,只有考上功名,为家中长脸,在二舅眼中才是有用的。

  只如今,珠大哥不能让他脸上有光,自然是不中用的,死与活似乎也没有什么相干。

  想来珠大哥郁结的并不是屡试不第,而是因为此吧?

  外面又有人大声嚷嚷,“姑奶奶来了。”

  原来是贾元春回来了。

  元春在路上已经哭的眼睛通红,没来得及给老太太磕头,直接进去哭哥哥:“我来看看……”

  眼见贾珠要不好的样子,贾敏也不好带着一双儿女家去,只能都在荣国府等贾珠的缓过来。

  当天夜里,才过去子时,贾珠就没了气。

  老太太听到消息哭的泪人一般:“我是造了什么孽,这么大岁数,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老天爷啊!”

  她用帕子捂着脸,指着贾赦的鼻子就骂:“就是你们这些人,总逼着他读书,现在可称心如意了!”

  此刻贾赦好生委屈,他好端端一个当大伯的,逼着侄子读书作甚?

  但他也知母亲悲伤至极,所以才把他认作老二,此番也不能与老母亲计较。

  荣国府上下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停灵七日,将人抬出去。

  老太太还在,贾珠一个小辈的丧事,不能大操大办,免得冲撞到家中的长辈。

  最叫人无言以对便是从荣国府中传出流言来。

  说什么林珺在贾政跟前炫耀,贾政气不过责备贾珠,贾珠心中委屈方才吐血身亡。

  林家老二可受不得这个委屈:“烦死了,而今我是再不敢往那边府上去,反而像我害死他似的!”

  黛玉也只能劝慰哥哥:

  “有句话俗说得好,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他们钻了死胡同,关哥哥什么事?虽说伤心,也不该叫哥哥委屈。”

  对于荣国府的流言,贾母也没制止,而且也不似当初那么喜欢林家孩子,毕竟虽然都是孙辈,肯定有亲疏。

  若不是有林家比着,贾珠也不至于从小都被父亲看不上眼,小小年纪就病死。

  反正老太太也公正不起来,这一年过年贾珠有丧,荣国府凄凄惨惨的,林家听说流言也没去走动。

  等第二年开春,黛玉过生辰,也只有崔氏送了礼,至于等林珺参加会试、殿试,同他父亲和兄长一样,也中了探花。

  荣国府那边贾母还是淡淡的,只有贾赦热络。

  等到四月里林珺娶妻,荣国府才来人作客,王夫人老了很多,强撑着精神出来走动,看见林珺春风得意,当夜回家就犯了心口疼的毛病。

  探春碍于母亲和祖母,没敢在黛玉印刷的第三册文册刊载文章,因为贾珠之死,荣国府和林家莫名就有了隔阂。

  且说这边林珺娶妻,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人生乐事占了两头,他那妻子也是大户人家极有教养的姑娘,行事端庄,稳重大方。

  贾敏瞧着这个媳妇也是当得起事的,十分满意。

  只原先程家的规矩,比林家更严,这新媳妇有时讲规矩的过头,关心的事也太多。

  程家姑娘早在闺中就知道将来的小姑黛玉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先前未嫁时,家里就有人托她,想打听一回林家对黛玉的安排。

  能娶到黛玉这样的媳妇,将来必是教养儿女的好手,又有父兄加持,那是打着十盏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亲。

  程家姑娘自认在家中得了认可,夫君也是个极好相处的,便试探着私下问了一句:

  “妹妹可有定人家?”

  不料此事竟像是触到了林珺的逆鳞,一向温和的他冷下脸色,厉声道:

  “这不是你当管的事,想来大哥和嫂子要出去了,家中之事,你要仔细学,多担待。”

  程氏一时语塞,程家不是林家的章程。

  在程家,像黛玉年岁已经满十四,正是最要紧定亲的时候。

  过不得两日,又听说黛玉要和冷先生出门云游,林家两位家长居然还答应了!

  要是去个一年半载的,难不成及笄都要在外面?

  这样跑出去,家里就不担心黛玉的名声?

  程氏有些担心,又与夫君道:“妹妹都多大年岁,如何还要出去远行,父亲母亲怎么舍得?”

  林珺也知妻子没什么恶意,只得耐着性子与她解释:

  “我们家中与别家不同,她想去那就去,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今后你不要问这些,也不可在旁人面前闲话,若你觉得家中呆得闷了,也可以出去。”

  程氏瞧出来丈夫又不高兴了,只能温声答道:“是,我知道了。”

  不过后面她也渐渐习惯了,听说黛玉要当女冠时,也不见先前的大惊小怪。

  “妹妹正儿八经做女冠,难不成是怕谁给她定婚事?”

  冷先生那个人弄出什么样的主意都不奇怪。

  林珺觉得这样是一件好事,他太知道京中这一群王孙公子是什么德行。

  就说那些看起来好的,也不过是能装模作样,让妹妹嫁给那些人去当媳妇受委屈,林珺舍不得。

  想来父母也是这种心情。

  林珺道:“这样也方便,将来若是……还俗不就是了。”

  要是黛玉真看上谁,大不了还俗,再把他招赘到林家来。

  反正他这个当二哥的存着这种主意。

  林家行事再怎么低调,满京城多少双眼睛盯着,消息还是传出去好远。

  薛宝钗自从给母亲守孝,在家中十分低调。

  以前还顾着住在院外的薛姨妈,委屈讨好,而今她男人买了一个新的通房,看在薛宝钗付钱的面子上,没有抬成姨娘。

  那姑娘很得付家爷们欢心,肚子里马上有了孩子。

  暗里说宝钗才是正头奶奶,但付家子孙也不多,总不能将孩子药下来,宝钗只装聋装瞎。

  莺儿从外面进来,和她分享今日听到的大新闻:“奶奶,林家那位姑娘,竟然要当女冠!”

  薛宝钗歪在塌上:“当就当,你以为是人人都当得的?”

  宝钗把手里的针线往竹篮一扔,刚想站起来头上就发晕,前儿着风寒病过两日,今日还是没好全。

  莺儿连忙扶住她:“奶奶好生歇着,仔细起猛了头晕。”

  隔着院门听见乒乒乓乓摔打叫骂的声音,宝钗扶着额头皱眉:

  “那边又吵什么,要什么就给她送。”

  莺儿白了那个方向一眼,心里十分憋屈:“奶也太好性儿了。”

  宝钗扶着莺儿的手猛的掐了一下:“不许多话。”

  莺儿知道什么,都说肚里孩子大了难生产,如今好吃好喝养着,将来生产遭罪的还不是她。

  见莺儿不肯动,宝钗亲自去敲打厨房,好生服侍,家中之人无不说宝钗贤惠,为她鸣不平。

  ……

  转眼就到了黛玉出行的日子,今次来送别的人中,却有一个眼生的面孔。

  黛玉见她梳着妇人发髻,身量也比早年见时丰腴几分,险些认不出来。

  黛玉迟疑几分:“周……周姑娘?”

  周家姑娘,确切来说是周良娣,淡淡露出一个笑容:“许久没人这么叫我了。”

  在黛玉惊讶之中,回身从内侍手里取来一个紫檀木匣,亲自交予黛玉:

  “我可不是偷跑出来的,得太子殿下应允,特赠此物,愿你一路平安。”

  黛玉行礼谢过,双手接过来。

  周良娣看着黛玉,细细打量,像是要将黛玉刻进脑中一般:

  “真好,真好啊!”

  她对黛玉有很多话要说,比如黛玉出的集子她一直在看,羡慕黛玉能去看更多的风景,可惜她再也没有和黛玉一样远走高飞的机会。

  千言万语,最后只变成一声‘真好’。

  周良娣又道:“今后见多识广,记得多写好文章。”

  众人只知那日送走林大人家的姑娘,周良娣回到东宫,一进门就晕了过去,请来太医诊脉,已是有孕两月,东宫大喜。

  林如海和贾敏把女儿送走,虽是万般不舍,但女儿离开京城之后,莫名又多了几分安心。

  林如海沉着脸从宫中回来,天都黑透。

  林珺和林璋嗅到一丝不对:

  “父亲?”

  林如海道:“太上皇得了马上风。”

  “?!”

  兄弟二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林如海又道:“你们今日当值,都仔细些。”

  “是。”

  太上皇一病,皇子皇孙们都要入宫侍疾,三公主无论如何都哭不出来,只愿这糟老头子一命呜呼,又是一重国孝,她不必嫁出去。

  三公主压下嘴角,关心面容憔悴的迎春几句:

  “不知祖父身子可好些了?皇弟的身子也不好,你可仔细看顾,别熬出病症来。”

  迎春疲惫至极,懒得搭理。

  眼看太上皇吊着一口气要死不死,付家的漂亮通房也在早一顿汤水晚一顿鱼肉里,人和肚子都被吹得鼓胀。

  她胃口又好,怀着身子饿不住,再美的人儿也禁不住发胖。

  又不是谁都能当杨妃?

  付岩马上就对原先的美貌通房失了兴趣,来找宝钗,宝钗委屈的赔笑推脱:“爷,我这几日不成。”

  这是身子不方便的意思。

  付岩马上又饿狼似的看向莺儿:“莺儿……”

  宝钗马上又道:“她身上也不干净,妹妹昨日才请了太医,爷要不去看看她?”

  付岩丝毫不掩饰嫌恶:“她怎么比得过奶奶这样的美人……”

  只是他满身的火泄不了,忙忙又出去了。

  莺儿腿一软,给宝钗跪下:“奶奶。”

  她还以为宝钗会将自己送出去了。

  宝钗何尝没动过心思,只是若莺儿也给那姓付的,将来可没人能在外走动了,宝钗还指着莺儿将来配了人,能帮她在外面办点事。

  过了一会儿,莺儿也打听到。

  “是那边兰花侍候的大爷。”

  宝钗松了一口气,问她:“你可有看得上的小子,也该嫁人了。”

  莺儿垂头脸红,只说一切凭着姑娘做主。

  宝钗便把莺儿配了跟着的另一家陪房,但她自己免不得还是要应承付岩,肚子却也一直没动静。

  宝钗原本以为黛玉出游,京中也不会再有她的消息,哪知一路皆有她的文章寄回,还有人给她雕版印发。

  当下京中都时兴买上一份,看潇湘居士又游历到了何处。

  黛玉才走出去两个人月,冷先生便改变了行程,要往北面去。

  “先生不是要南行,如何又要往北去?”

  冷先生把林家的来信递给黛玉,笑道:

  “你哥哥要往北去,北面瞧着不太平,但我看未必。”

  然后冷先生又把手头那根草签折了一个弯:

  “南边看起来安逸,却暗潮汹涌。”

  作者有话说:

  给我家玉玉崽崽换个地图,带她出去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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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 第 199 章

  黛玉看过信, 对哥哥去那边也不惊奇,朝廷把哥哥派过去,朝内有父亲在, 那边的官员对林璋肯定要忌惮几分。

  黛玉将信妥当的装回去:“还好,没有真到了关外, 先生,我们几时动身?”

  冷先生倒是怡然自得,叮嘱随行众人:“慢慢走,不急。”

  于是众人又重新改了路线往北方行进。

  且说林珺这边,也同他哥哥早年一样,入了翰林,从头做起。

  他以前是个潇洒恣肆的性子, 如今也在外面学着喜怒不形于色,到了家中,懒得掩饰,脸上明晃晃的写着不爽。

  妻子见他满脸晦气,连忙问他:“怎么了?瞧你脸色不好?”

  林珺凑在她耳语几句,只见程氏脸上露出惊讶:“外室?!”

  讲究名声的人家都不会允许子孙做这种事,程家和林家都是如此,所以程家出来的姑娘听了以后难以置信。

  却忘了, 妻妾成群才是京城王孙的常态。

  林珺点头:“是,就在荣国府后面那条胡同里, 还是原先尤大嫂子的妹子。”

  林珺满腹的郁闷。

  他怎么就那么倒霉,本来自从贾珠走后林珺就很少去那边, 今日过去办一回事, 与大舅舅贾赦从荣国府后面的巷子绕着走。

  正好撞见贾琏和她养的外室你侬我侬的出来, 贾赦面上挂不住, 当即就对着儿子一通打骂。

  这一会儿贾琏那表哥肯定就在怨恨他,又嫌这个表弟晦气。

  若不是林珺恰好过来,又恰好走那一条道,贾琏金屋藏娇的事必然是神不知鬼不觉。

  况且不是林珺在场,贾赦拉不下面子,贾琏兴许也不会这么惨,就差打断腿了。

  等林如海回来,林珺和父亲大人分享了这个八卦。

  林珺道:“现下已经闹开了,大舅舅亲自去抓的人。”

  左右贾琏这小子还是和尤家二姐搅和在了一处,其中不知有没有贾蓉那厮的牵线搭桥。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林如海叮嘱儿子:“且随他闹,与我们不相干,别和你母亲说,等荣国府那边来人。”

  闲坐莫论他人事,一会儿贾敏又添烦恼,好在今日贾敏去北静王府作客,还没归家。

  林家也有好事情,那就是黛玉的来信。

  林如海换上笑脸:“玉儿来信了,她要去找你哥哥。”

  林珺都羡慕起妹子来,他自己都没走过那么远的地方:“这是好事,还能去看一眼大河。”

  这家中,黛玉出游,林璋和妻子儿子一起外任,如今守着父母的只有林珺小两口,先前担心家中院子小,哪知此时此刻分外寂寞。

  程氏也不明白,家里可真是舍得,那么小的哥儿,竟然一起要大哥和大嫂带着去。

  “为什么不把哥儿留在膝下养着,那边天冷,一路颠簸劳累,病了又缺医少药。”

  林珺随口玩笑道:“父亲母亲怕养出一个宝玉来,不敢留。”

  说完笑着打趣道:“你若觉着寂寞,也生一个不就成了?”

  程氏红着脸啐了一口,自己捂着脸走了。

  过得一二个月,天一日日热起来,六月酷暑的时候,薛宝钗男人买的那个通房临盆了。

  原本付家这件事做得很不体面,宝钗也明白,如果她是个官家姑娘,付家岂敢让一个不知从哪儿买来的瘦马通房把儿子生在她的前面。

  付家就是不讲究。

  当下这通房生孩子,付家太太也不怎么在意,仍旧领着几个媳妇并乳母凑成一桌摸叶子牌。

  有婆婆发话,宝钗也不敢走。

  过了好一会儿,付家的太太打牌都累了,那边才有嬷嬷来回话:“太太,孩子太大了,生不下来!”

  反正当时花钱买人的是二儿媳妇,付家太太半个子儿没出,原本也不喜欢这种妖妖俏俏的通房,奈何儿子看上,她当娘的拗不过去。

  先前就听厨房抱怨过好几回,她一个通房仗着自己肚子,山珍海味的吃,这下生孩子遭罪也是活该。

  付家太太捏起指尖,上面的丹寇没染好,冷笑道:“怎么会生不下来?她那肚子都装得下,怎么会不能生?”

  宝钗历来不干己事不开口,显而易见婆婆很看不惯,她自己乐得见那通房遭罪,更是闷葫芦一般,杵在婆母跟前伺候。

  过了一会儿,先前报信的嬷嬷又出来,眉开眼笑:“稳婆摸了,是个哥儿。”

  这一辈还没有男丁出生,孩子难养活,付家太太不会和儿子的血脉过不去,脸上才露出了焦急神色:“这可要快点生下来,不然要憋坏了。”

  她声音凉飕飕的飘进宝钗耳朵里:“让稳婆千万想法子,咱们家孩子少,哥儿也难得,就要姨娘受一回苦。”

  听说那通房肚子里怀的是哥儿,付家太太才挪动到宝钗他们院子外。

  至于太太轻飘飘说的一句受苦,是受什么苦,里面生产的妇人似乎已经嚎不动了。

  一股寒意从宝钗的脚心升腾而起。

  只见付家太太露出一个笑,那笑容十分畅快,对传话的嬷嬷说:

  “你告诉姨娘,只要把哥儿平安生下来,让你们爷给她抬姨娘。”

  从通房到姨娘,这是有了身份,再有一个儿子,将来宝钗的日子肯定更不好过。

  宝钗心里惴惴的,若这女子真的抬了姨娘,自己将来的日子又要愁了,但也没有歹毒到希望那通房一尸两命的地步。

  毕竟这通房如今发胖的厉害,付岩背地里都叫她母猪,一时半刻也掀不出风浪。

  还好老天爷似乎站在宝钗那边,虽然那通房生下来哥儿,但是胎儿太大,孩子一出来,大人就流血不止,不到半个时辰就没气了。

  付家太太自然舍不得乖孙在那样晦气的地方呆着,命人把孩子抱到跟前自己养。

  宝钗的夫君付言从外面回来,听说自己添了个儿子,喜不自胜,裹着一身酒气,就往他母亲院中去,把儿子抱起来看了又看。

  发现这孩子下巴的地方,有一道血痂,蹙眉问:“哟,这脸怎么了?”

  宝钗安安静静,捧着一盏茶走过来,递给丈夫。

  只听太太笑道:“今日生的险,被剪子不小心刮到了。”

  付言仔细看了两眼,儿子只是小伤,语气里充满责备:

  “还好,她也真是不争气,叫我儿子白受罪,生个孩子的本事都没有,让母亲也跟着受累。”

  宝钗的手紧紧绞着帕子,指尖发白,她就听稳婆说,是用剪子把那人的下面剪开,才把这胖嘟嘟的哥儿顺利生下来。

  先前付岩对那通房,恨不得捧到心尖儿上,当下淡漠得如同小猫小狗一般。

  人都搭进去一条命,他竟然不怜悯半分?

  宝钗为那个通房不值当,也为自己不值当。

  她忍着不让泪落下来,面前付家太太看着孙儿,眼中盛满甜蜜和宠溺:

  “我的意思,就依着咱们家姨娘的章程,给她一口好棺材,拉出去埋了。”

  付岩没有丝毫异议,微笑着应承:“就依母亲。”

  宝钗服侍着丈夫睡下,心里很不好受,她在付家,不过也就是顶着奶奶名头的通房罢了,如果今日生产的是自己,太太和大爷肯定都一样做派。

  要是她真这么死了,付家还能占去她的嫁妆。

  先前宝钗还想着能生几个儿子稳固地位,当下却半个子儿也不想生,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谁知会撞见什么妖魔鬼怪。

  宝钗便整日开始做噩梦,有时梦见浑身是血的通房,有时又梦见母亲,有时候甚至梦见自己难产而死。

  终日神思不定,心躁体虚,日渐消瘦,家中都说是通房冤魂索命,冲撞了宝钗。

  宝钗偶尔也会做一点好梦,梦见自己有和黛玉一样的家世,当下也走过三山五岳,修成仙法,能腾云而起,醒来却对着寂寂黑夜,一阵悲凉。

  她与黛玉本已无交集,不知为何却会时常捧着黛玉早前出过的文册发呆,想着她今时今刻到了何处?

  宝钗形容憔悴,疏于打理,自然渐渐更不得丈夫欢心,在家中仿佛一个只会出气的死人。

  宫里的老人家一怕数九寒冬,二怕炎炎夏日,要是往常太上皇身子无虞的时候,还没入下就要去行宫庄园避暑。

  而今太上皇马上风不见起色,在宫中挪动不得,没熬过这个夏日,身上生了大片的褥疮,死的时候人都臭了一半。

  太上皇殡天,京城大丧,用了很多冰块也遮不住腐臭,大臣和命妇们苦不堪言。

  林珺十分庆幸自己官小,今年给妻子请封命妇因为宫里忙着伺候太上皇,旨意没下来。

  妻子不必受这个罪,更要紧的是前一日才找了太医,诊出一个多月的喜脉,后面便是太上皇大丧。

  若是晚几日,这孩子的来历,怕是说也说不清啊!

  贾敏这样品阶的命妇逃不过要折腾一番,如贾母老迈,也不得不去。

  宫里把她和荣国府的女眷放在一处,再怎么多有照顾,也比不得家。

  贾敏给老太太打着扇,旁边崔氏手上也不停,唯恐闷着了老太太。

  贾敏小声道:“可要叮嘱琏儿,当今国孝之中,莫要再犯糊涂事。”

  就说贾琏偷娶尤二姐那件事,瞒得过初一,如何瞒得过十五。

  崔氏一阵惭愧,也气恼自家儿子,还好媳妇是个大度的,把那二姐接来当小,没继续闹得更难看。

  贾赦又给贾琏塞一个漂亮丫鬟,叫贾琏别一日日就跟在那尤二姐身上。

  崔氏叹气道:“你们家过了明路是好事,前儿我已经叮嘱过琏儿,少不得要让你哥哥再打他一顿。”

  贾敏点头:“我知道嫂嫂是个妥当人,毕竟儿大不由娘,你瞧我们家玉儿,而今不是还走得远远的?”

  崔氏又道:“出去走走多好,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你瞧这京城,又算什么好地方?”

  说完,崔氏使个眼色,贾敏顺着看去,那位南安郡主,竟然从南边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好像没什么想说的……快点好起来……

  感谢在2023-11-15 20:08:20~2023-11-16 21:35: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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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 第 200 章

  ◎不知南安郡主为何突然回京,几家并无深交。先前……◎

  感谢支持正版, 你的每一份订阅都会成为作者的医药费的!  第四章、“来个人管管他!”

  林家祖上曾是开国皇帝钦封的列侯,累世公卿,还有圣上加恩又袭一代。

  看如今贾赦不争气的模样, 再往后几代,不知还比不比得上林家。

  贾母目光悠远, 回忆起尘封旧事,与儿女们道:“林家显贵时,咱们老国公还在给先皇当马前卒,若不是他家几代单传,子息稀薄,断然不会退守江南……”

  贾母让贾赦下次见面务必以礼待之,顺便将给贾瑚找替身的事情放在心上, 便叫众人散了。

  贾赦看着妹子贾敏,心底发虚,万一叫母亲和妹妹知道自己在外面与林家的公子,将妹妹的亲事戏言调笑,他就是有八张皮,也不够贾母剐的。

  兄妹二人从荣禧堂一前一后出来,贾赦掐指一算,妹妹年下就满十五, 若不是早前老神仙说不宜早婚,贾代善去后不便议亲, 想必已经定下人家。

  贾敏今日穿着浅花杏轧纹软缎褙子,下身是缠枝芙蓉花绫华裙, 系着如意流苏绦, 宝相花纹云头牙靴在行动间若隐若现。

  一双翦水秋瞳顾盼生神, 乌发黑亮, 举止娴雅。

  吾家有女初长成啊!

  贾赦心中感叹,果真是该议亲了,不知会便宜哪个臭小子。

  见兄长看着自己出神,贾敏俏皮在他眼前晃晃手上的团花扇,抿唇一笑:“哥哥又要问什么?”

  贾赦叉手道:“我知道妹妹最有主意,虽说送了谢礼,我还是想当面谢一回,你帮哥哥想个周全法子。”

  贾敏秀致眉头微蹙,复又舒展开:

  “能让大哥哥如此上心,这两人应是不俗,只是他们进京又不为攀附权贵而来,现下咱们家和外祖家在朝中都不太妙,你谢了他们,怕会害他们。”

  贾赦点头应是,前儿妹妹拦住他送厚礼,便是这番道理,耐心听妹妹有何高见。

  贾敏漫不经心转了转手头的扇子,扇面上的彩蝶仿佛振翅欲飞。

  贾敏:“哥哥不以读书为业,东府的敬大哥,还有二哥哥,不也是读书人,若真心想感谢,请他们舞文弄墨,比让人吃酒听戏妥当。”

  “还是妹妹有主意。”

  贾敏并不受这等恭维,反而打趣贾赦:“哪里是我有主意,怕是哥哥想请人吃酒,不好开口。”

  贾赦被妹子看穿心思,笑而不语,既然妹妹都这么说,母亲也是那个意思,贾赦不善文辞,也要做出点样子。

  ……

  话说林如海辞别贾赦,晃悠悠乘着马车回到住处,将今日采买的各样零嘴给陈香和钱牧都分一份,余下的让常安给小厮嬷嬷们。

  陈香见他一团孩气,买了不少甜食,边吃边笑道:“京中繁华,林小公子头一遭上京,莫要迷了眼呐!”

  林如海只笑笑不答,他也不是头一遭来京,况且江南风貌也不比京城差。

  上京风物,不至迷人眼,换而言之,自小在江南泡大的林如海还嫌弃京城的园子不如江南有格调呢!

  如今秋日,风光正好,本是赏玩菊花的时候,想必家中的菊花也当开了,他们下榻的小院里四四方方,不见景观布置,一盆花草也无,乃是北方的建造规制,不免单调。

  林如海意动,开口吩咐:“常安,明日你去问问,京中何处有花市,可有什么种花的人家。”

  林如海一提,常安立马就明了主子的心思,若是在江南,九九重阳的时,登高、赏菊、吃蟹,林家哪一样都不能落,家中人丁少,他们下人也跟着沾光出游。

  可惜今年九九重阳他们还在水上赶路,大爷应该是想补回来。

  常安答道:“大爷,除去添置菊花,小的要不要预备螃蟹,您这样的好兴致,莫不如把两位先生也邀上?”

  常安果然周到,林如海点头,让他自己找嬷嬷支取银两去料理。

  翌日,勤快的常安早早起来,先将林如海的书桌归置好,磨了一盒子墨盖上,同照料起居的嬷嬷打个招呼,出门寻访花市。

  京中牙行消息方便,常安又舍得花钱,毕竟大爷要宴请同窗,不能办得不像样。

  他定下一家肥美的螃蟹并一桌酒菜,约好日期,又去城郊花农家挑上十多盆花草,忙到日薄西山,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归家。

  一进院门,陈举人那边已经点上灯,钱牧人捧着一本书行色匆匆就进了的屋子,大约是要找陈举人讨教功课。

  常安唯恐叨扰,放轻步子,蹑手蹑脚走回去,苏哲还没回来,学士也不在,林如海住院子空荡荡。

  自家大爷的屋子漆黑一片,常安赶紧推门进去,点起灯,发现书桌上的墨盒里的墨汁半点没少,镇纸下面的宣纸干干净净。

  他离开事什么样,回来仍是原木原样,看来大爷今日是一个字都没写啊!

  常安还以为林如海是不是病了正睡着,进里间往床上一摸,被褥平整,冰凉一片。

  “大爷呢 !大爷去哪儿了!”

  常安冲进下人屋,乳母嬷嬷正和另一家的嬷嬷剥着栗子闲聊。

  嬷嬷见他回来,说的话叫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皱着眉头反问常安:“大爷不是你伺候,今早爷还说出门寻你,你怎么同我要人?”

  常安一拍大腿:“我早上不是和您老说,大爷今日在家温书,要小心伺候,您怎么……”

  老嬷嬷一听就慌了,颤颤巍巍站起来,腿脚发软一屁股坐回去,老脸皱的像是被塞了三斤苦瓜。

  “大爷长这么大,身边没缺过人……常安,快去、快去找啊!!”

  林家在京中没有相熟的人家,大爷也不会做那种没递帖子就贸然拜访的事,人生地不熟的,能去哪儿,按着嬷嬷的说法,他已经出去一整天,还没回来!

  天幕渐渐染上墨色,唯有西面的天际透着一线昏黄。

  偌大京城,何处去寻?

  林家两仆人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常安正想去求两位举人襄助,忽而院内一阵窸窸窣窣脚步声,几日听见动静,拔腿跑出去去看。

  谢天谢地,还真是小祖宗林如海回来了!

  常安看见一个穿着绸缎衫子,膀大腰圆掌柜模样的人笑嘻嘻眯着一双三角眼跟在林如海身后,另有三个小厮把一个大木箱般进林如海屋内。

  胖掌柜搓着手,三角眼眯成缝:“原来公子在此处下榻,下回小人必定亲自将东西送到……”

  常安脸色煞白,慌慌忙忙跑过去,“大爷,您出去怎么也不说一声,吓死小的了!”

  掌柜的一副奸商模样,自家大爷生得温文尔雅,一看就十分好骗,常安看向那人,目光中充满警惕。

  掌柜的收起笑脸,见常安怀疑自己,似乎有些生气:“我可是正经生意人,也住在这条街,你家公子和我有缘,我顺路将东西送来。”

  常安鄙夷的瘪瘪嘴,怕是和银子有缘吧!

  “不可无礼,乌掌柜也是读书人,我在他书肆里买了几本医书。”

  眼看林如海出面制止,常安心底不服,但还是规规矩矩给掌柜的作揖道歉。

  好在这些人放下箱子就要走,临了乌掌柜还热心邀请林如海下回去他店里喝茶。

  常安等人一走,想到刚刚差点吓破胆,委屈拉下脸,咕咕哝哝去开箱子:“大爷怎能自己出去,连个人都不带……”

  呵!箱子里除了几本医书,还有四五个紫檀木镶嵌螺钿的匣子。

  常安打开一瞧,金灿灿的点翠花冠、宝石步摇、累丝金凤……

  常安结巴了,这几样首饰,不便宜吧!

  “大、大爷,不是去买书吗?”

  林如海点头:“乌掌柜还有一家首饰铺,我瞧着还成,随手买几样,带回去给母亲。”

  常安语塞,自家大爷竟然去逛铺子买首饰?再往后会不会用这些花儿粉儿的,去哄那些勾栏卖笑的小娘子!

  而林如海想的却是今日在集市逛街看市井风俗,颇有趣味,寻常人家的姑娘还可以出门买个花儿粉儿的,大户人家的姑娘们讲究,反而没这般乐趣,真是可惜。

  要是以后黛玉懂事了,他也要带闺女出去逛街。

  老父亲带闺女逛街,旁人总不会说三道四吧?

  常安见嬷嬷端着茶水进来,赶紧给乳母使眼色。

  您老管管吧!

  老嬷嬷不负常安所望,絮絮叨叨起来:“这里是京城,大爷以后不可这般,老婆子经不起吓,您在外一天,肯定饿了,要吃什么,老婆子给您……”

  林如海一副受教模样,从今日买的首饰中摸出一根枫叶纹样的银簪子。

  “我知道了,这根银簪是给您的……”

  随即又拿出来一只银杏模样的花簪,塞给常安:“这给你,今后要是娶媳妇,拿得出手。”

  常安嗅到一丝收买人心的意味:“大爷……不是说买给夫人的?”

  林如海并没当回事。

  又道:“再去买就成。”

  常安听懂了言外之意,他家爷还没玩够,还要出去买买买。

  拿人手短,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赶紧服侍林如海更衣洗漱。

  往后一日,乱逛许久的林如海总算舍得翻开书看一看。

  常安在一旁侍候,见大爷总不动笔,还以为砚台里的墨汁已经干了,巴巴上去添水研墨。

  “您歇这么些天,也该温书了!!!”

  作者有话说:

  喵喵喵,看到了吧?有些事,贾琏做起来更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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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 第 201 章

  ◎贾母比往日暴躁,但骂的句句在理,崔氏自然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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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如海这才放下手上一只玉笔,抬眸扫了几个丫鬟一眼,张嬷嬷会意, 赶紧上前给大爷介绍谁是谁:

  “莲心和莲叶自小就在大爷屋中,办事还算妥当。”

  “这是小桃、香叶、秋菊、玉竹, 原先是在太太那里的,都是妥当人。”

  几个丫鬟一溜的墨绿比甲,规规矩矩垂头立在那里,等候差遣。

  林如海点头,对张嬷嬷道:“几位我都见过,我常年在书院,于家中俗务不通, 姑且让她们都在我屋中当几日差,看一看品格。”

  张嬷嬷丝毫看不出林如海的喜恶,大爷既然说放在屋中,想必也是动了念头,于是笑着附和:“大爷说的有理,今后你们也在大爷屋中当差。”

  林如海说完便缄口不言,一室里安静的诡异,张嬷嬷微微倾身, 询问:“大爷要不要给她们指一份差使?”

  林如海淡淡看张嬷嬷一眼,勾起唇角:“我也不知她们能做什么, 都是服侍人的事,且让她们自行商议, 不是还有嬷嬷在?”

  张嬷嬷见林如海让自己做主, 便把几个丫鬟带出去, 各自排了日子, 分给各人活计。

  原本在林如海院子中的小丫鬟紫儿见太太忽然送来的人,心里很不服气:

  “莲心姐姐和莲叶姐姐在大爷院子里这么多年,若是没有那老货掺和,怎么会轮到别人?”

  另有伺候茶水的丫鬟小玲劝她:“现在还没定下人呢!何必长自己志气,灭他人威风?”

  林如海立在窗前,看庭院里张嬷嬷给丫鬟们训话,眸子里忽明忽暗。

  看来,他的院子里不比苏家好多少,也不太平。

  是夜,林如海按时安寝,张嬷嬷果然排好了班次,来的是个眼生的丫头给林如海铺床。

  林如海看她穿着小袄,下面是条大红撒花裤子,袄子像是没系稳当,行动间露出脖颈和大片胸膛。

  铺床叠被的样子又轻又柔,头发也是松松挽起,唇上胭脂红艳艳的,在灯下,甚有风情。

  林如海心底泛起一股冷意,若是换这一招对付贾宝玉,兴许是有用的,指不定宝玉就要扑上去吃胭脂。

  他沉声问那人:“今夜是你上夜?”

  那奴婢弯着脖颈,柔声答道:“奴婢秋菊,嬷嬷给我们都排了班,今夜轮到我。”

  秋菊还想给林如海宽衣,林如海后退一步,自己脱了外衫,钻进被子里,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林如海一起床就叫人把张嬷嬷找来。

  张嬷嬷手上敷着膏药,急急忙忙过来,见少爷早上的粥都没用,脸色铁青。

  还不等她问个所以然,林如海指指奉茶的秋菊,面无表情:“秋菊昨夜受冻风寒,嬷嬷带她出去,免得旁人也染病,治好了以后,好生找个人家,不许苛待。”

  秋菊仍旧穿着墨绿比甲,头发梳得规规整整,惊惶失措:“嬷嬷,奴婢没有……”

  林如海冷冷看她一眼:“你昨夜穿的那个样子,怎么会不染风寒?”

  言尽于此,张嬷嬷这等老奴,岂不知出了何事,当下要人把秋菊带走,拉出去配人。

  余下几人见这阵仗,都吓得不敢上前,唯恐行差踏错,被送出去的就是自己!

  昨夜还踌躇满志,想要得林如海青眼,这一回却不由掂量起轻重来。

  这事马上就被报到林太太跟前,林太太气得半死:“那丫鬟在我跟规规矩矩,想不到才进去他院子里,就心思不正!”

  张嬷嬷边给太太捶背消气,一边说到:

  “前儿秋菊还是王嬷嬷一手调理的,她和大爷在京中,把大爷照顾的妥当,若论做事,老奴瞧着秋菊也是麻利人,谁知道她藏着这样的心,我们都看走了眼!”

  林太太用手捂着头,半日不说话,这两个乳母斗法,她焉能不知,不过略松泛些,狐狸尾巴立时就漏出来了。

  外面小丫鬟来说,大爷过来了。

  林家太太赶紧让人请进来,又觉得有些愧对儿子,本来是想要找个妥当人贴身伺候,现在反而成生事的。

  要不是儿子警觉,这些个丫鬟如此迫不及待,别误了儿子读书的大事!

  林太太有些后悔,她不该这般安排人试探儿子。

  林家太太见儿子进来,心里有个疙瘩,让他坐下:“那件事情想来是母亲太急,好心办了坏事……原先服侍你那几个历来没错处,仍旧照管你院子,其它几个都带出去配人吧!”

  林如海也没抱怨,见母亲主动将人撤出去,笑道:

  “母亲也是一片慈爱之心,我看还是多挑几个可靠小厮,孩儿上京是去会试,岂能容杂事分心,乳母身子不便,家中总有能做事妥当,手脚麻利的嬷嬷。”

  张嬷嬷心底一沉,听这语气,大爷此次上京,是一个乳母都不带了!

  林如海不会挑明因为贾敏才要把人赶走的,不然这些嬷嬷丫鬟给母亲上点眼药,母亲多半又要把帐算在贾敏不容人头上。

  他母亲虽不是个坏人,但架不住林家后院里,也有不少牛鬼蛇神。

  不然张嬷嬷为何偏偏把秋菊排在第一个?

  林家太太无奈点头:“也只能这般了。”

  闹过这一出,林如海院子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分和平静,丫鬟们能不和大爷说话,就不和大爷说话,办完自己的差使,是千万不会往跟前凑的。

  林如海才往京城动身,他院子中的大丫鬟莲心就病了,林家太太慈善,见她只是小恙,儿子已经离家,就没将她挪出去,让管家安排大夫和汤药。

  小丫鬟紫儿熬好药,捧着碗递给莲心:“莲心姐姐,你莫要难过,天不凑巧刚好你病了。咱们大爷心里明镜似的,赶走那些妖妖艳艳坏心思的丫鬟,院里的人一个没动。”

  莲叶也在一边可惜,她们院子里最贤惠的莫过于莲心了,就是她也服气的。

  莲叶道:“真是可惜,若不是莲心姐姐恰好病了,大爷必定要指她进京的。”

  莲心咳嗽了两声,摇摇头:“说这些作甚,管好咱们院中事,听候差遣才是奴婢该做的。”

  十月底的江风寒冷,林家人在船舱挂上毛毡子挡风,这次走了两艘船,一艘专门拉的是木炭和菜蔬等杂物。

  林如海在舱里待着发闷,睡了一会儿反而浑身不自在,披着大氅一步一挪,往船头甲板去。

  冷风刮在脸上,让他清醒不少,空气中弥漫着水面特有的腥气。

  常安、常吉几个,窝在船头烤着炉火,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话。

  一个带黑帽的小厮把手摊开,烤着炭火:“咱们大爷这样的人品年纪,那些丫鬟生出旁的心思,实属寻常,谁不想攀上主子,将来能有好日子。”

  常安等人十分认同,连连点头。

  林如海跨步上前,一手扶着栏杆:“却也不必攀我,只要好好当差,将来不会亏待你们。”

  黑帽小厮转过头,正看见林如海,脸色比哭还难看,赶紧自扇耳光:“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林如海认出他是常在外面跑腿办事小厮秋明。

  常安尴尬起身:“这上面风这么大,大爷怎么上来了?”

  林如海上前去,众人赶紧把炉火移过来。

  林如海笑道:“若不上来,怎么能听你们说一出好戏,说说吧,你都打探到什么了?”

  秋明咽了咽口水:“大爷,原先的秋菊和香叶,都是王嬷嬷的干女儿。”

  “小桃家里和张嬷嬷家好像有什么干亲,至于玉竹姑娘……就在太太屋里,似乎和两个嬷嬷没什么相干。”

  林如海眉头微挑,他原本就察觉那几个丫鬟和两个乳母都有关系。

  两位嬷嬷打擂台,竟然都把主意打算到自己屋里 。

  张嬷嬷把最沉不住气的秋菊排在第一个,若是秋菊得逞,林如海是个经不住诱惑的人,其他人就如法炮制。

  若秋菊惹恼了林如海,那就是她自作自受,还能将王嬷嬷安排的人拔掉一个。

  两位嬷嬷的心计,用到战场上排兵布阵也足够了。

  只是张嬷嬷没想到,太太更狠,把所有人都打发走,谁也占不到好处。

  林如海回想林家历任家主,从来没亏待过乳母,母亲对她们一直十分优厚。

  尤其是林如海读书成气候,林母记着乳母的功劳,平日里年节赏赐,月例和衣裳,这几年一年比一年丰厚。

  果然是人心不足啊!

  林如海又问秋明:“莲心和莲叶如何?”

  秋明答道:“这二位姐姐一直在大爷屋里服侍,连带着那几个小丫鬟,在您院子里已经好些年,小的不太熟。”

  “你倒是个包打听,什么都知道。”

  林如海随手掏出一个荷包,扔给几人:“若是还打听到什么,记得告诉我。”

  “谢大爷赏!”

  秋明欢欢喜喜把里面的银锞子倒出来,给常安他们每人都分了一个。

  林家自己的人,自己的船,主子愿意给赏钱,下人们都特别卖力,十二月底的时,林如海的船就到了京郊港口。

  在此处停泊一夜,明天到京港码头下船。

  林如海泊船登案,仍旧去上回来过的农家小馆,意料之外,苏哲的船竟然追上来了。

  林如海赶紧叫人去把苏哲请上来。

  一别已将近两月,林如海看他也不似先前一样憔悴,心中安慰。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

  今天终于能准时更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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