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奇

  结果周日的时候,我还是去了IH县内预选赛。

  早就忘记课上教过的排球规则,但是想着大不了看不懂换其他比赛就好,所以早早起来了。

  “咦?”到厨房的时候洁子正要出门,见了我穿着常服,问道,“要出去?”

  在桌上果然找到了洁子多烤了的面包。

  明明昨天她问我的时候,我还信誓旦旦地说过不去,并且错过了周六的两场比赛。

  但洁子昨天回来时高兴的样子,令我的好奇又在心里翻涌。

  连我也忍不住想翻自己个白眼,倚在餐桌边上吃面包,装作漫不经心那样子,随口应着,“嗯,要去IH。”

  “好,那我出门喽。”洁子走到门口时才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就是说,今天去看排球部比赛。”

  洁子显得很高兴,问我:“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那样也太尴尬了,我甚至不需要多想排球部的人员构成,就立刻回绝了洁子。

  和她前后脚出门,坐上了去仙台市的电车。洁子没有告诉我的那些事情,她改变的原因,凭我自己也能找得到。

  但是首先,我得要找到排球的赛场才行。

  话说在前面,我可不是路痴,只是觉得复杂的路线稍微有点棘手。

  仙台市立体育馆很大,而且同时承办着县内多场预选赛,好几个项目的选手和观众同时分布在场内各处。

  不仅如此,路线也弯弯绕绕,哪怕新款手机带着指路的功能,我也没能第一时间找到地方。

  呼……真是要渴死了。

  宝矿力从饮料机里咕咚滚出来的时候,我正查看着给洁子发去的短信,还是没有回复,估计她现在正忙着。

  “怎么就差50日元。”身边传来这样的声音。

  说实在的,我刚才就发现他了。毕竟旁边站着这么一个身材高挑、长相帅气的同龄人,想要刻意忽视也是一件难事。

  本来我不打算多管闲事,只是他摸着浑身的口袋,侧过身去时我恰好看到了他背上青叶城西排球部的字样。

  问路的好人选,不就在这里吗?

  “不介意的话我给你50日元吧。”

  “帮大忙了!”仿佛解决了什么大麻烦似的,对方的眼睛立刻亮晶晶,“嘿嘿,超感谢你!不过及川大人不会白拿你的~你叫什么?”

  好奇怪的自称啊。

  “没多少钱,不必还了。”我摇摇头,递出一个硬币,“只是能请问一下……”

  “嗯嗯?”他一边对饮料机里的货物挑挑选选,一边应着。

  没等我说完,就有不知道哪来声音在叫我的名字。

  “清水?”

  回过身去发现是一张说不上太熟悉的脸,中学时同队的,只是有些忘记名字了。

  对方显然看懂了我脸上的迟疑,爽快地先我一步说了出来,“是我啊,田径部的半藤,你不认识了吗?”

  半藤还是后藤的,与我有关吗?我背着手,做出有些防备的样子。

  “……有事?”

  毕竟那一年里我和田径部一些人的关系可不怎么样,真有他的,竟然能那样爽朗地对着我笑出来。

  “你也是来跳远?”半藤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啊,忘记你已经抛弃那个了,也是啊,毕竟你这种天才换其他什么运动也战无不胜嘛。”

  他是当我看不出那副假惺惺的做派吗?

  我沉下脸,打算径直从他旁边越过,本想问排球赛场的话也堵在了喉咙里。

  平时怠惰训练,到出赛时又想老天落下一个名额在他头上,像半藤这样的人我见得多了,只觉得恶心。

  谁知刚刚自称“及川大人”的家伙开口打断了我,“在那天才天才的……”

  饮料“咚”的落了地。

  他背着我们俩,弯腰取了出来,转过身来用高挑的个子垂眸俯视着半藤,“就不觉得自己很吵吗?”

  “你是谁啊?”大概是“及川大人”的脸色太难看,半藤说着“爱多管闲事”什么的,骂骂咧咧地走了。

  只是,这个人为什么会生气呢?总该不是因为我给了他50日元而已吧。

  “及川大人”这才惊慌地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换回了原先的表情,“啊呀,不小心说太过了吗?”

  “我觉得没有。”

  听到我表示认同,他立刻得意起来。

  其实我觉得还可以凶恶一点呢,毕竟不需要我自己张口。

  “对吧!”“及川大人”撅起嘴唇,“你也觉得成天把天才挂在嘴边超讨厌吧?”

  “嗯……是啊。”

  虽然浮夸了一些,人倒不错。

  “谢谢。”我由衷地这么说,“可以帮我指一下路吗?我想去排球场。”

  -

  及川大人……啊,刚才已经交换过名字了,现在我知道他叫及川彻,青叶城西三年级的前辈。

  “所以。”及川前辈迈上台阶,挥挥手笑着说,“就是这啦。”

  “预祝前辈比赛顺利。”

  “就算及川大……”

  “喂!及川!”

  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从场馆的玻璃门那头传来,我和及川前辈俱是一震。

  “你在那磨磨唧唧的干嘛呢?!”

  他的声音直直撞进我的耳朵,让我忍不住偏头避开。

  他们穿着一样的队服,看起来应该是队友。

  “来了来了小岩~”及川前辈很怕他的样子,立刻挂上了撒娇的口气。

  连刚刚没说完的话都顾不上了,道别也是接连迈出几步之后才想起来的,“小清水,拜啦。”

  ……请别那样叫。

  我想这么说,不过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反正应该不会再见了。

  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托前辈的福,我顺利找到了排球馆。有些晚,但也还没到比赛开始的时间。

  进去太早也看不到什么,所以我在门口查看各校的晋级情况,县内预选赛才刚刚开始,乌野昨天对阵过常波和伊达工业,红线直直画出去两步。

  继续对阵下去的话……今天是,青叶城西?

  我的记性还没有坏到刚刚见过就忘记的程度,连忙朝馆内看去,此时已经找不到及川前辈的身影了。

  原来那两个人是乌野的对手啊。

  对了,之前在高校招募学生的介绍会上,白鸟泽好像特别介绍过排球部,我比划着名单上的学校,发现他们果然顺利晋级下一轮次。

  白鸟泽升学率超高,如果考上的话,也不会经历在乌野缺考一门,然后必须得在普通班蹉跎一年那种事了吧。

  当时不去也是个草率的决定,只是不想在爸妈去另一个城市工作之后,再次让洁子一个人留在乌野町而已。

  洁子慢吞吞的短信发来了,她问我怎么还没有到,是不是又迷路了。

  哪是“又”啊,上次都是几个月前了。

  来啦。

  我这么回复着她。

  把白鸟泽这个校名抛在后面,毕竟真要一桩桩地仔细回忆,那值得懊悔的事还多了去呢。

  -

  预选赛的二层看台围绕着球场,能够落座的位置很少,我的视线环绕着扫了一圈,除了能把我的耳朵震聋的女高中生们以外,还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影。

  “哎——”

  虽然我不能叫出名字,但我知道他是嶋田超市的售货员小哥。

  对方显然也认出我来了,友好地对我打招呼,“是你,也来看排球呀?”

  我点点头。

  “还真,稍微有点吵。”嶋田无奈地对我笑着,我当然知道他是在说为及川前辈应援的女高中生,那阵势实在唬人。

  “不仅如此,只是预选赛而已,却连本地体育新闻都前来拍摄了,还真是大阵仗。”

  我对嶋田这么说着,望向球场角落正架设机器的工作人员,那些机器有的已经开机,被全场的目光注视着的人便是及川前辈。

  还真是实打实的明星球员呢。

  乌野会如何应对呢?

  我的视线重新转回乌野那边的时候,看见影山正以一个僵硬的姿势瞪着及川前辈。

  我知道这时候不该笑出声的,所以尽力忍住了。我同洁子小声打了个招呼,洁子回以点头示意。

  影山顺着她的视线朝这边看过来,见到我的时候有点发愣。

  什么啊,不是他叫我来的吗?虽然错过了周六,不过只是看看,周六日又有什么差别。

  我小幅度地冲他挥手。

  影山对我颔首,视线就重新转了回去,看上去很是紧绷。

  事实上,及川前辈也和预料的那样难缠,虽然观众席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但青叶城西的第一次暂停过后,影山肉眼可见地焦虑了起来。

  我看不懂战术,但之后几次乌野的接球明显变得仓促。一个由影山打出的进攻被及川前辈一人封死之后,这种焦躁的氛围已经被明晃晃地摆在了场上。

  “二次进攻。”嶋田遗憾地感叹着,“这样打有点着急了。”

  就连我也发现了,刚才的进攻不是十拿九稳,而是为了缩小分差,迫切希望出其不意扳回一点比分的险试。

  第一局的后半程,由菅原前辈换下影山上场。

  没办法啊,强就是强,弱就是弱。

  我有些遗憾地带着“今天的比赛或许胜负已分”的念头看向影山时,却看到他在和菅原前辈对话之后,陡然变得锐利的眼神。

  就算打出15比25的比分,也相信自己还能扳回一城吗?

  虽然我很认同运动员处在劣势也要冷静,但依旧想象不了奇迹发生,若是凭借一股冲劲,就想到了场上就能以弱胜强,这种想法就太过天真了吧。

  -

  每当看到奋力救起的球最终还是会落地,我的心里总有一种没来由的恐慌。

  就当是因为胜负已分之时,我不忍再看弱者的奋力挣扎吧,最终我没有看完乌野和青叶城西的比赛。

  洁子回来的时候,因为怕她难过所以我没有问,当然她也没有说。

  第二天果然在嶋田超市听说了昨天乌野输给青叶城西的消息。

  “真是一场很精彩的比赛呢,可惜你没有能看完。”

  我点点头,重复了一遍离场时的托词,“是啊,要学习很忙呢。”

  其实这并没有什么可意外的,我淡定地从钱夹里摸出硬币付款的时候,他的下一句话让我不由得顿了一下。

  嶋田说,“虽然是很精彩的比赛,但输了还是很遗憾,大家哭得很伤心呢。”

  大家也包括影山?

  完全想象不出影山哭的样子。

  我照常付完了硬币,“毕竟对球员来说,输了就是输了呀。”

  自从早上和嶋田寒暄一番过后,他所说的“大家哭得很伤心”这回事便令我很是在意。

  影山一天都没有打瞌睡。

  我第三次看向双手交握,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影山,他也注意到了我的视线。

  “干嘛?”他的语气有些生硬。

  “只是在想影山你也会哭鼻子啊。”

  “清水你想打架吗?”影山的声音带上了点懊恼,音量也变大了些。

  “我可打不过你。”

  我倚在桌边,发现影山抬起来的眼睛还真有些红肿。

  看来昨天哭得很伤心啊。

  突然有点不忍心拿他取乐了,我放轻了声音宽慰他,“至少比得很精彩呢。”

  虽然,输了就是输了。

  不过我没必要说太残忍的话。

  “输了就是输了。”影山反倒先说了出来,看过来的眼神中带着不甘,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皱着眉看向我,“你后来不是走了吗?”

  原来他知道啊。

  “呃。”我说,“我听其他人说的,那天有点事要忙。”

  “忙什么?”

  猝不及防被问到,我胡乱扯了个理由,“……打工。”

  他停顿一下,挑眉看着我的神情有些古怪。

  “哦,这样啊?”

  影山嗓音低沉,他很少用压着魄力的声音说话,但听到他真这么说着问句的时候,我有一种仿佛被他看穿了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