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玄冥出事了?”林宴顿了顿, 问道:“由你代管北方?”
“还没那么快,”有些意外于他的平静,句芒皱了下眉:“后面还有一些事。”
林宴:“嗯?”
“那场变故之后, 玄冥确实危及了性命,为了任务, 我们只好违背了规则出手,也是这时候,才发现, 在我们插手之前, 玄冥历练的世界已经产生了异变, 他与晏枕愿有一段前缘。”
句芒说:“不少过往都被销毁, 根据信息拼凑,只知道似乎是昔年玄冥在宗门被灭后, 重伤濒死流落至极西之地一处名为邓林的山林之中, 那处山林为那方世界上古神祇所化,内居住着一族避世的古族遗民。”
无需太过思考,林宴轻易联系上了其中的前缘:“晏枕愿是那群古族遗民中的一员。”
“是,”句芒点头承认:“而且当时是他救了玄冥。”
“那时他还不叫晏枕愿, 具体叫什么已无人知晓了, 我还是按习惯称他为晏枕愿吧。”
句芒讲述道:“和不少听来俗套的故事一样, 邓林不准外人进入,但作为族中少主的晏枕愿却对重视的玄冥一见倾心,并偷偷用自己的半颗心救了他。玄冥虽生性冷淡,但因为伤重失忆, 加之用着晏枕愿一半的心, 两人共用一心,心意相连, 受晏枕愿情愫影响,自然对他也有不同,视之为情爱,并在被林中古族发现后,愿结白首之约。”
“只是,在他们于不尽树下正式结契之前,玄冥的师门中的故友寻了过来,玄冥恢复了记忆,受责任与大义之托,急于抓住复仇时机,盗走了邓林的至宝神器。他原是想解决完对手后便返回邓林送还神器赔罪的,但世事并非都可以预料的。”
“玄冥是从晏枕愿口中知道的神器,但晏枕愿年轻,所知信息只不过是身份带来的只言片语,因此两人均不知道,邓林之所以多年避世不出,除了先辈口谕之外,还有镇守一方邪魔缝隙的缘故。神器被盗后没多久,邪魔缝隙出现躁动,缺少神器护佑加持,邪魔入侵后覆灭了整个邓林。”
“对此并不知情的玄冥虽有神器在手,但在剿灭魔门的复仇大战中还是因护佑百姓受伤严重,封于胸膛中属于晏枕愿的那半颗心也因伤而毁,连带在邓林中体会的情愫和过往的记忆也悉数消失。待他伤好闭关而出,已过三年,他不记得与晏枕愿的过往,自然也未曾前往邓林叙什么前缘旧情,只带着一身战意投入了诛杀入侵大陆的邪魔队伍之中,功德加身,名扬天下。”
“于晏枕愿眼中,他所救所爱之人负了他,盗取宗族至宝,害其灭族,自是不共戴天,他花了一百四十年的世界,换了根骨皮囊接近玄冥,只为报仇。”
所以,被祝融选上,对他来说,算是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随着她的述说,林宴莫名觉得有些恍惚,眼前仿佛看到了那些被时间掩埋的稀碎过往,却又不太真切。
句芒还在回忆:“他成功了,差一点真的杀了玄冥,便是后来,我们与世界意识插手,一切也都乱了。晏枕愿在和祝融接触的过程中察觉到了世界意识对玄冥的在意,开始竭尽所能针对玄冥,意图夺取气运回溯时光挽回邓林。而玄冥在最终恢复记忆后,亦是愧疚至极。他阻晏枕愿犯下罪孽,却也不愿伤他,两人纠缠多年,八苦问心灯已悉数点燃,但情毒入骨,玄冥已堪不破了。”
提及那段过往,她少女般动人的面容也浮现出了感慨:“彼时,大世界的劫数将至,玄冥在四方管理中主杀伐,必不可缺,世界意识已不能再等下去了,因而和晏枕愿做了个交易,他助玄冥勘破爱别离、求不得的情关,世界意识会重塑邓林和他的宗族……”
林宴抿了抿唇:“他成功了吗?”
句芒顿了下:“我只能说,他的愿望达成了。”
林宴:“什么意思?”
句芒:“有的人,生了情,很难断的,玄冥大抵就是那种人,无论晏枕愿如何对他,纠缠多年,他始终放不下,最终,晏枕愿以性命相胁,玄冥知道了那场交易。”
“后来,玄冥便闭了三个月的关。我不知道他闭关时想了些什么,总之,出关后,他亲手剔除了自己情根,得证大道,以损及自身的方法突破了历练,归于管理之位。”
林宴眼睫颤了颤,蓦然想起之前贺玖霄问话时脑海中浮现的那些模糊记忆。
你可有真的对我动心……
可有真的爱我……
一句句一遍遍盘旋于脑海,仿佛他曾这样祈求的问过他人,别人也曾祈求着问过他……
仿佛并没有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句芒说:“出于好奇,我悄悄关注了那方世界,玄冥离开后,世界意识依照他的要求,为晏枕愿重塑了邓林和族人。但晏枕愿似乎也没有多开心,在邓林的不尽树下呆了三百年后,他点燃了不尽树,与其一同毁灭了。”
“至于玄冥,成为管理员后,因为他是依靠斩情根突破的,自身不完整,后患颇大,不断损耗的力量也无法修补,最终在驻守北方一万三千年后,于最后一场世界融合的战役中彻底陷入了沉眠。”
过于空旷的大殿回荡着句芒有些叹息的声音,林宴微怔了下,心头浮现出了几分怅惘和涩然。
过了好半天,他才从波澜不定的情绪中冷静下来:“我和他们有什么关联?”
“你觉得呢?”句芒看向他:“你已经历了五个世界,其中还有有两个特殊世界,你觉得你和他们之前有什么关联?”
林宴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提及了另一个信息:“你交给我的两个特殊世界,在完成任务都都无法立刻离开,根据你上一次说法,是受限于某种特殊的要求。”
句芒点了点头:“是这样的。”
“我之前一直在考虑所谓的特殊要求是什么,但可参考记录太少了。不过,我觉得我可以猜一猜……”
林宴看了眼句芒,说:“在作为巫师的那个世界,门是在最后的祭坛上打开的,如果说和整个世界有关,便是大陆修复成功的问题,但当时只不过是我的计划成功性很高,并没有尘埃落定,若说因为阿利斯特和黑龙都得以存活,且先不说他们之前也是存活的,对比之下又与最后一个世界贺玖霄的死亡不同。”
句芒:“所以你的答案呢?”
“它们的关联微乎其微,可若刨去世界剧情,将重点放在我自己身上……”
林宴顿了顿,抬手碰了碰自己心脏的位置:“第一个特殊世界,祭坛之上,阿利斯特未曾反悔,我的心彻底容纳了第二个人;第二天特殊世界,贺玖霄最终的询问,我告诉他有的。”
有过动心,有喜欢,亦有爱……
直到最后,他终是承认,除了陆秉枢之外,另一人早已入住胸膛中那方寸之地……
林宴微微垂眸:“……所以,开启脱离通道的要求,是要任务者真正爱上特殊的角色吗?”
听到这里,句芒总算开口了:“不是任务者,是你。”
她问:“从你过往的五个世界来看,你有察觉到每个世界和你有情感纠葛的角色,都存在一个共同点吗?”
林宴下意识的抬眼看向大殿中央的巨大光柱。
见状,句芒轻笑了下:“看来是察觉到到了。”
林宴:“他们每个人都身带金色的光芒,那些光芒,在世界结束后,都进入了这个光柱中。”
句芒:“那个光柱中,是自我封印的玄冥。”
林宴怔了下,睁大了眼睛看向光柱,只见句芒走了过去,随着她的抬手,光柱表面浮现出无数交错的暗红色锁链。
句芒:“因强行度过历练的损伤,镇守北方域多年后,玄冥的力量日益消减并出现失控现象,为了大世界的稳定,在解决掉最后一场关于世界融合的战役后他选择了沉眠自我封印。如果无法修复他的损伤,等到一定的时间后,他便会真正涅灭,将力量回馈给大世界,由世界孕育出新的管理员。”
“这期间北方的管理工作只能由我和祝融他们轮流在暗中负责,直到他恢复或者诞生新的管理员……那个过程太漫长了,所以,我们一直在想办法治好他,可惜效果不大。”
林宴看着光柱,不自觉微微蹙眉。
下一秒,就听见句芒的声音从忧愁转向了愉悦:“不过,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光柱产生了波动……”
顿了下,林宴下意识看向她。
只见她微笑着看着自己:“然后通过调取,发现了一个主角玩儿死了,把世界玩儿碎了重组的任务者……”
林宴:“……”
他隐约记得,第一个世界结束后,似乎确实有消息说他们的档案被管理员调走了,当时系统555还急的不行,慌不择路的开了第二个世界,希望能获得优秀将功补过……
从回忆中抽离,林宴沉默了两秒后,开口问道:“……那些光芒是什么?”
句芒:“玄冥的损伤是因为他其实还是没有真正勘破八苦,而是以非正规手段强行突破了历练,自身不完整完成了,能让在沉眠封印中的他产生波动,得到修复,你觉得是什么?”
那只能他当初割舍掉的东西……
林宴怔仲了下,想起句芒之前的讲述和那些曾在脑海中翻涌的模糊记忆,忽然感觉到嗓子有些发涩:“……他的情根。”
“所以,我和晏枕愿……”
句芒说:“你便是他,死在不尽树下后,残缺的灵魂因未尽的执念而不愿消散……”
林宴有些恍惚,感觉心脏中有无数情绪翻涌着。
“其实一切也很明显,不是吗?”
等他缓了一会儿,句芒开口道:“那些金芒是玄冥情根碎裂的残片,他既情根深重到无法勘破,又怎会爱上他人。也因为那是他的情根,所以,沾染上你,便是飞蛾扑火的深情,疯狂的,包容的,纵使被伤害,被舍弃,也无法终止爱意……”
“而你,你曾因过往认定他于你是欺骗,是背叛,对族人的愧疚至深,与他纠缠相杀了数百年。想来,即便没有过往的记忆,你仍潜意识觉得自己当年在邓林相救,一见倾心皆是错……所以,你不愿再轻易交付自己的情爱之心。”
“你开始站在另一个立场,要别人为你付出,为你奉献,为你退步牺牲,哪怕被你舍弃、背叛、伤害依旧炙热迷恋。”
“……就像,后来的玄冥……”
话音落下,如惊雷一般震醒了林宴的思绪,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下,他喉结滚动,嗓子中却仿佛被堵塞棉花一般,干涩的说不出话来。
因为,他发现,或许句芒说的是正确……
见状,句芒只是“啧”了一声,叹气道:“玄冥被封印后,虽然他的情根残片散落到各个世界,但依总部的力量并非找不到,只不过经过尝试发现,那些残片可以转生却无法被强制剥离带走,而是需要一定条件。就如同你所言,需要你动心动情……”
“它因你的情爱被舍弃,也只愿因你的情爱而回归……”
心脏微缩了下,仿佛被人抓住捏紧,林宴微微颤了颤眼睫。
现在回忆过去那些世界的过往,只觉得五味杂陈,却又说不出的心软。
“好了,过往已经叙完了,”句芒看着他,拍了拍手把人唤回神道:“该说关键问题了……”
“如今十枚碎片皆已回归,玄冥的恢复只是时日问题,两世轮回,五个世界……你愿意去打开这片封印吗?”
林宴刚回过神,便因为这话顿了下:“我?”
“就像五指山下的猴子,需要特定的人揭下符咒才可以被解救,他的封印也带了点动心,”句芒无语道:“他没救了,某种意义上说,其实你们挺配的……”
林宴:“……”
林宴看向那冲天的光柱,没有说话。
“去吧去吧,”见状,句芒立刻劝道:“前世恩怨已了,这几个世界,你我都清楚,你对他并非无情……”
手指微微收紧了下,林宴抿了抿唇,不得不承认她是对的……
缓步靠近那道光柱,越是接近,脑海中某些记忆便越是清晰,边关的风沙到京城的白雪、从森林中的蔷薇到龙穴中的鳞片、车矢菊颜色的宝石、江水中的千叶碧血寒莲……最后是邓林燃烧着的不尽树……
修长的手指触碰上光柱,暗红色的锁链无声的寸寸碎裂,温暖的金芒柔和的将他包围………
不知过了多久,光芒散去,林宴睁开有些模糊的眼睛。
只见面前原本属于光柱的地方,站着一个高大男人。
他如同神祇一样俊美的面容上透着刀锋一般的冷漠,但在垂眸看过来时,却慢慢的温和了下来。
一瞬间,林宴在他身上看到了无数曾经耳鬓厮磨的爱人身影。
他是那些情根的本身,也是他过往的执念——玄冥。
漆黑的眼眸仿佛翻涌着无数情愫,目光犹如一张织密的网一般将人缠绕,林宴面颊一热,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醒了……”他结结巴巴的说:“那、那个,还好吗,我……”
话还未说完,就见玄冥已经俯身靠近了过来。
心头一跳,林宴有些慌乱的拒绝:“等、等等……句芒她……”
“她已经跑了,在解开封印的那一瞬间,就跑了,还留了信让我还她代的那两百年班……”
怔了下,林宴下意识往四周看去,当真没看到句芒的身影。
这……甩开工作的速度,也太迫不及待了吧……
刹那的晃神间,他已被玄冥拥入怀中。
“我好想你……”
温柔的亲吻落下,低语声中,几乎将人融化的炙热体温随着拥抱而渗透过来,呼吸间具是彼此的气息,仿佛恒久的思念与爱意,终于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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