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舍陈设虽然简单, 但日常清理的很干净,并没有什么废旧之感。
大概是日常受熏染的缘故,还隐隐弥漫着股寺庙特有的佛香味道。
在桌边坐下, 看清林宴取出的药瓶,陆秉枢微怔:“上次给你的药, 你还带着?”
“当然啊……”将干净的棉布浸湿后擦拭过他手上的伤处,林宴随口道:“这不是侯爷您让陆管家送来的吗?”
陆秉枢顿了下。
仅有的一盏昏黄烛火在桌边摇曳,就仿佛他飘浮不定的心绪。
他垂眸看着正为自己上药的漂亮公子, 视线自那玉色的纤细手指一路转至对方盈白细腻的脖颈, 看了半晌, 忍不住微微低了下头。
感受到耳廓附近微热的气息, 林宴顿了下,手上擦药的动作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然而, 就即将结束的时候, 面前还摊开的掌心却突然合拢了。
“……候爷?”
盯着他有些茫然的眼眸,陆秉枢抓着尚未来得及抽出的手,语气平淡:“拉弓时不疼,你上药时, 反倒真感觉疼了。”
加快了动作, 下手时难免会毛躁加重了些。
但听对上那双深若幽潭的黑眸, 那话又反倒像是别了有含义一样……
耳尖染上点红色,林宴眼睫抖了下,避开他的视线:“就要结束了。”
掌心的手指皮肤细腻微凉,陆秉枢没有立刻松开, 反而无意识的收紧了下手, 等触到一点细小的痂痕时,顿了顿:“这伤在手上, 我们也算的同病相怜了。”
林宴愣了下,感受到指尖上被摩挲的位置时,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抿唇笑了下:“我哪儿能和侯爷比……”
而且他是被碟子划伤,对方却是挽弓拉弦的痕迹。
大概是他说的诚心,陆秉枢看了他片刻,回过神突然改口:“也是,是我说错了……”
林宴一怔,下意识的看向他,心中的观感却骤降了不少。
要知道,他自己可以自谦,但被对方应下附和,就让人不舒服了。
看着他的反应,陆秉枢唇角微不可察的勾起来了些,抬起另一只手摁上他蹙起的眉心,淡声开口:“你手上这样绵软,我比你要皮糙肉厚多了。”
炙热的温度仿佛随着他的手从眉心触点绵延开来,林宴雪白的面上蓦然透出一股粉色。
屋外的雨还在继续,噼里啪啦的声响掩盖住了远处侍卫们若有似无的谈话声,却压不下陆秉枢骤然加重的心跳声。
盯着那抹嫣然的颜色,他眸色微暗,无意识的将手指从触及的额上偏移,抚上那片细腻的浅粉色脸颊。
他的视线太过明显和炙热,仿佛能在人身上烫出洞来。
感觉到了其中若有似无的危险,林宴下意识偏头避了下,墨色的睫羽紧张的轻颤着:“侯爷……”
莫名的氛围聚集,空气中的温度似乎都上升了许多。
若有似无的幽幽香气之中,陆秉枢只觉得嗓子似乎都不知不觉干渴了起来,喉结不自觉滚了下:“你在紧张什么?”
“没……”林宴颤了颤:“没紧张。”
陆秉枢的声音有些低:“你在抖。”
随着他慢慢的靠近,林宴的呼吸也急促了几分,忍不住咬了下唇。
就在两人的气息似乎都要纠缠起来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声清亮沉稳的钟音。
在绵长的钟声在空气回荡,带着涤荡心魂的余韵,刹那间将那些不自觉升起的暧昧缱绻滋味击散了许多。
眼底的暗色散了些,理智回笼的陆秉枢克制的阖了阖眼,将近在咫尺的距离重新拉开了些:“抱歉,失礼了……”
“没,没什么……”
林宴也仿佛如梦初醒般猛然用力将手从他掌中抽了出来,抿了下唇:“侯爷的药效果很好,这几日每天都擦些,应该很快就好了。”
看了眼空下来的掌心,陆秉枢皱了下眉,沉默了片刻才动了动唇:“你记下就好。”
这便是让他天天来给他上药了……
思及刚刚那近乎失控的场景,林宴顿了下。
陆秉枢,是这么好靠近的吗?
即便心中意外,但他面上却是迟疑的瞟了一眼对方,拘谨的轻声开口:“好的,我会注意提醒侯爷上药的。”
陆秉枢抬眼看向他:“不是提醒。”
林宴抿了下唇,还没开口,就被门外的敲门声打断了思路。
——“侯爷,膳食做好了,您是到斋堂用餐,还是我给您送进来?”
陆秉枢:“送过来……”
林宴:“去斋堂吧……”
截然不同的答案同时响起,门外陆青的声音骤然停住了。
陆秉枢看向林宴:“你想出去吃?”
微微攥了下手指,林宴底气不足的开口:“出去,透透气吧……屋里有些闷了……”
尤其是在经历了之前那番靠近,这样密闭的房间内,总给人一种耳根发烫的热感。
看着他的神色,陆秉枢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黑沉的眼眸也幽暗了下来,顿了片刻,低应了一声,起身打开了房门:“去斋堂吃。”
林宴跟在他身后,眼睁睁看着陆青听到吩咐后,往自己这边儿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
一瞬间又突然有些不想出去了。
压下若有似无的尴尬思绪,他跟着陆秉枢一同到了往斋堂走去。
雨还在哗啦啦的下着,即便走在抄手游廊中,仍能感受到一股凉飕飕的冷风灌了过来。
林宴身上在之前升起的热气被冷气一侵,陡然散了个干净,原本透着绯红的脸色也白了下去。
打了个寒颤,他刚准备收拢下衣服,就感觉到一道阴影落了过来,原本被直吹到身上的凉风骤然近乎于微弱。
再抬眼,便见原本靠前一步的陆秉枢已平静的站在了外侧。
高大挺拔的身躯恰挡住了风头。
寺庙的饭食自然都是素菜,但味道还好。
不过即便在斋堂用餐,同一张桌上的也只有他们两人。
中间方丈神色慈祥的过来交谈了一番,再度告知了下佛寺中的早晚安排。
他们不是庙里的僧人,倒也不需要严格遵守,只不过,看着明明用完了饭,却还没有起身回去的意思的陆秉枢,林宴还是好奇了。
察觉到他的视线,陆秉枢微微抬眼看了过去:“怎么了?”
“侯爷一会儿准备和僧人一起去听晚课吗?”
陆秉枢摇了下头:“不。”
“那怎么……”还在这里坐着?
林宴询问的话还才开了个头,就看到原本早就离开斋堂的陆青大步走了过来,手臂上,还搭着件黑色披风。
“侯爷,您要的披风。”
“给林公子。”
林宴怔了下,下意识的看向陆秉枢。
“穿上再走,”陆秉枢只是神色平静的看着他,“夜雨天凉,受寒气会难受。”
原来,等了半天,是为他等的吗?
林宴有些意外。
见他像还没反应过来,陆秉枢皱了下眉,本来克制的冷淡破了功,只得起身拿了披风为他系上:“愣什么,来时不是还冷吗?现在天色晚了,只会更凉。”
看向他靠近的动作,林宴眨了眨眼,低声道:“谢谢侯爷……”
眉眼微动,陆秉枢神色平静的捋了下披风上的带子,见他裹好了后,方才往外走去。
出了斋堂,外面的冷意果然比来时要重了许多。
陆秉枢依然走在游廊外侧,被披风包裹严实的林宴并没有感受到丝毫的风雨入侵。
回了屋,床榻也已经铺好了。
即便多有揣测,但陆青到底不敢越权,老老实实的准备两张床,中间隔了张凳子。
林宴看了,在心中猛然松了口气。
虽说他的角色设定摆在哪儿,但且不说他浑身都是一味毒,现在也还不到引得陆秉枢欢好的剧情时间。
依照之前的局势来看,夜里真歇在一张床上,反而容易出岔子。
如此,若即若离,若有似无的靠近,倒是最好了。
见他盯着床看,陆秉枢黑眸幽深了些。
顿了片刻,他抿了下唇,起身又多点了几枝蜡烛。
林宴回过神来,见他动作,不由一怔,提醒道:“侯爷,已有灯了……”
陆秉枢低应了声:“知道。”
“那您怎么……”
将烛台一一固定好,陆秉枢侧头看了他一眼,“夜里多点些灯,屋子亮些,灯不灭,心也就静了。”
心静了,自然不会想些心猿意马的东西……
………………
千里之外的云城,秦放鹤也在点蜡烛。
被银签拨弄的烛光摇曳着,在他脸上映出一道忽明忽灭的光影,将那张俊美无俦的面容衬的越发诡谲莫测。
片刻后,他慢悠悠的开口:“失败了?”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随着地上的光影抖了下,低下头:“是,陆秉枢干扰了下,箭并未射伤目标,也就没能测出那位公子身上的古怪是否是主子想的那种。”
“借着安王的袭击也没能成事,”秦放鹤语气似是漫不经心:“你们该练练了。”
黑衣人把头埋的更低了,近乎磕在地上:“是。”
仿佛没有感受到对方的恐惧,秦放鹤放下银签:“对了,你说没射中是因为陆秉枢的干扰?”
“是,”黑衣人沉声道:“陆秉枢拽了那位公子一把,然后他还反射杀了十九号。”
秦放鹤顿了下,侧头看了眼桌上摆着的一罐药膏。
那正是他之前送给林宴,后来又被陆家亲卫退回来的那罐。
已经护的这么厉害了吗?
回忆了下那天在别院见的那张清艳漂亮的脸,秦放鹤心念微动,随即又有些失笑。
也是,那样的容色,即便是他,也有些意动的。
既然没试出来,便只能回京再拜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