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秉枢生就一张英俊至极的好容貌, 五官轮廓深邃锋利,一双黑眸幽沉宛若寒潭,大抵因为曾战场上呆过, 即便只是稍稍拧眉,也给人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杀伐之气来。
林宴一瞬间忘了反映, 只呐呐喊了声:“侯爷。”
那声音极轻,仿佛含在口中唤的一样,若非陆秉枢素来习武, 耳目清明, 这样的距离, 倒真不一定听得清。
心头仿佛在一瞬间什么羽毛轻飘飘扫过一样, 陆秉枢走了过去。
将视线从那张清艳苍白的精致面容上移开,掠过两人交叠的手和桌上碎裂的瓷碟点心后, 他目光沉沉看向秦放鹤:“纵使秦侍郎得圣上信重, 但在我暂住的别院中调戏他人,也不好吧?”
“下官当然不敢调戏侯爷的人。”
心中叹了一声,秦放鹤处变不惊的微微一笑,从容松开手:“只不过因为下官的缘故害的林公子在摆放点心时不甚被碎瓷划破手, 下官理当关心一番, 正巧侯爷来了, 造成误会实在抱歉。”
陆秉枢皱了皱眉,看向林宴:“你受伤了?”
林宴还紧攥着手,半点也不曾放开,闻言连忙摇了摇头:“没有, 大概是这位大人看错了。”
“林公子说没有就没有吧, ”看着他垂落的眼睫,秦放鹤狭长的凤目微弯:“兴许确实是秦某看错了, 下次一定注意。”
“既然是看错了,就不要有下次了。”
陆秉枢淡淡的开口:“另外,关于圣上让交给秦侍郎的账目名册,我已令人整理好了,都在这里,明日启程,府中诸事繁杂,就不多留秦侍郎。”
轻易便听懂了逐客令,秦放鹤笑了笑,和气的收下了递过来的三本账册:“劳侯爷费心了,既然如此,下官今日也就不多打扰了。”
“下官返京时,再登门拜访侯爷……”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又看了眼林宴,凤目微弯:“……还有林公子。”
林宴怔了下,礼貌的回了个浅笑,却并未应声。
注视着秦放鹤离开,陆秉枢收回视线看向林宴,皱眉:”你是府上哪个口的人?”
合着说了半天,他并没有认出来自己。
笑意微僵,林宴放轻了声音回道:“二十三天前,在云州城中幸得侯爷救助,之后第三天,在下被知府大人买下,送过来的,目前在西侧院居住。”
陆秉枢顿了下,想了片刻才将那段记忆拎了出来:“那个戏班子?”
在他的印象中,对得上这个说法的也就这么一条,难怪秦放鹤会那么个措辞。
“是,”林宴点了点头,细细的补充道:“当日因我挣扎的缘故,杜三公子派来的小轿翻倒,撞到了您的马车……”
陆秉枢记得,当时他审了一上午的贼匪,回去的路上,被撞了马车惊了马,便让身边的下人去处理了。
后来听得回禀,说是自江南来的戏班子时运不济,惹了杜知府家的三公子的眼,对方一下就看中了他们的台柱子,调戏了几次被婉拒了后,直接让下人把人绑了一顶小轿抬回去,不料撞上了他们的马车。
如此嚣张的行径,既然撞见了,陆秉枢自是不会容忍,听着杜家下人的恐吓,他眼皮子都不带抬的,直接让人把杜三派来的一干家仆绑了送到杜知府面前。
杜知府被吓的不轻,连夜带着杜三上门赔罪,就连原本拿乔的公务,也配合了不少。
得了配合,陆秉枢没两天就摸透了线索,带兵进山剿匪了。
但不知道杜知府是担心赔礼的不够彻底还是想教训自己儿子,转眼又去戏班子将林宴的买了过来,送到了给陆秉枢安置的别院来。
等陆秉枢回来时,人已经在别院呆了十来天了。
“你和当初,似是有些不一样。”
收敛了思绪,他掀起眼皮打量着眼前的青年。
确实是一张容易被热衷寻欢作乐的纨绔子弟看上的容貌。
乌发柔软,面容白皙,精致的眉眼清艳中带着些许柔和文弱,似一池潋滟的春水,又似三四月的春风,加上一袭白衣在微风中贴合出身形纤细颀长的线条,足以称得上一声容色动人。
这样抢眼的颜色,他之前竟是没多大记忆的吗?
之前也未曾对话,如今不过初打照面,总不至于一眼就被看出问题吧?
那双探究的黑眸沉静,仿佛能直入人心,林宴被看的心头微跳,暗暗复盘了下自己的行动举止,面上维系好脾气的软声解释道:“大概是当时还带了些妆未卸干净,所以有些差别罢了。”
陆秉枢不置可否:“是吗?”
“嗯,”林宴点了点头,软声提议:“侯爷若是不信,在下也可以再扮上为侯爷唱上一段……”
“不必了,我不爱听戏。”
看了他一眼,陆秉枢不太感兴趣的拒绝道。
他不爱听戏,也未看出异常,既然有了解释,就无意再继续深究。
一腔的说辞都被堵了回去,林宴眼皮子一跳,眼见他即将离开,下意识的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侯爷……”
垂眸看了眼被抓住的袖子,陆秉枢皱了下眉:“怎么?”
那视线过于锐利,林宴的手紧了紧,慢慢松开:“方才听说……侯爷明日就要启程,可是要回京?”
陆秉枢神色稍缓,“嗯”了一声:“是要回京。”
“那我呢?”看着他,林宴踟蹰着开口:“我可是和候爷一同走?”
“你?”
似是头一次察觉到还有这个问题,陆秉枢怔了下,下意识开口:“你自然不是。”
绕是林宴早有准备,但听到这么干脆的拒绝,还是心中一梗。
“不过你也无需担心,”似乎是看出了他脸上的苦色,陆秉枢安抚道:“你会被送进别院是杜知府误会了,稍后我会着人将你的身契送来,你可以自己生活。”
林宴抿了下唇,有些艰难道:“我除了唱戏,并无一技之长,没……没办法生活……”
陆秉枢下意识看向他的脸,玉雕雪堆一般的精致,似乎确实想象不出来他能干什么。
“那你之前的戏班子呢?”
“戏班子已经离开云州了……”
林宴语气更低落了些:“我们来到云州后,就诸事不顺,后来知府大人从班主手上买了我,,其他人就决定离开了,现在早已经走远了。”
因他可怜的样子,陆秉枢冷硬的神色稍融,问道:“给你些银两独自生活如何?”
对此,林宴只提了一个名字:“杜公子”
那确实是个问题。
杜三仗的是杜知府的势。
陆秉枢清楚自己目前的形势绝没有表面这样美好,他此行只是剿匪,敲打也就算了,断不可能直接对一州知府动手。
即便回京上报,到彻底解决杜知府也需要段时间,到时候还真不能保证林宴会如何。
忍不住皱了下眉,他看向林宴:“临近的州县中你可有熟悉的?”
“并无。”
抬眼看着他,林宴轻声问道:“我……能不能随候爷一同去帝京?”
“我早年与父母走失,后流落戏班长大,也曾想过回到故地寻找家人,但一直受身契制约,如今得侯爷善心,给我身契,那可否允我随您一同前往。”
陆秉枢:“你原是京城人士?”
林宴含糊回答道:“小时候听人说好像是。”
鬼知道他是不是,但没有合适的理由,陆秉枢显然不打算带上他的。
果然,至此,陆秉枢的口风方才松了些:“带你进去京城也可以。”
林宴眼神微亮。
看着他眼巴巴的视线,陆秉枢冷厉的神色稍霁,想了想,竟难得体贴道:“但你不适合跟我一起走。”
“我要尽快回京复命,会日夜兼程,行程太赶,你恐怕受不了,所以,我可以留两个人护送你去京城。”
“不用麻烦,”林宴心一紧,连忙摇头:“我受得了,我可以一起……”
陆秉枢垂眸看着他,仿佛在审视他话里的可信性。
林宴下意识屏息看了回去。
片刻后,陆秉枢淡淡的收回眼神:“还是找人护送你吧,安排几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林宴还待再解释,就被急匆匆赶来管家打断了,直到陆秉枢跟管家离开,也没能改变对方的想法。
见人都离开了,候一旁的丫鬟连忙凑了过来,神色兴奋:“公子,侯爷在照顾你呢!”
可是他不需要这份照顾啊!
林宴笑不及眼底的扯了下唇角。
他的剧情任务一,是要被陆秉枢带着回帝京。
分两批找上门算怎么个回事……
察觉到他似乎并没有太开心,丫鬟有些莫名,但还是收敛脸上的喜色,把视线落到他的手上,换了个话题:“对了,公子,方才我离的远,您的手真的没事吧?”
下意识的看了眼还攥着的那只手,感受到内里的刺痛,林宴微微抬眼:“没事,怎么了?”
“奥奥,”丫鬟松了口气:“之前姓秦的那位大人走时,路过我,又递过来一小盒膏药,说给您,我还以为您其实受伤了,只是没有说呢?”
看向她取出来的装着药膏的小圆盒,林宴顿了顿,向系统开口:
【我觉得秦放鹤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