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我今天在劫难逃了?”
勉力撑着诞生石的石壁站了起来, 感觉胸腔仿佛被刀搅一般疼痛发紧,霍德尔干涩的喉咙布满了血腥的味道。
在他的注视中僵直了身子,等看清他唇边溢出的血液时, 林宴忍不住攥紧了手指。
察觉到空气中氛围的变化,阿利斯特微不可查的皱了下眉, 淡声开口道,“林宴,该过来了。”
“别去……”霍德尔的沙哑的声音响起。
素以强悍著称的黑龙浑身伤痕, 高大的身形即便撑着诞生石, 仍然摇摇欲坠, 血液顺着英挺的眉骨落下, 将他的面容染的仿佛地狱修罗。
林宴头一次见到他这样狼狈的样子,不由顿了顿。
或许作为敌人, 总会格外清楚对方的伎俩。
即便眼前一片黑暗, 仍然轻易听出了那只黑龙的情绪,阿利斯特握剑的手缓缓收紧,冷白色的手背上青筋浮现,“你在他附近容易被伤到。”
莫名的恐慌、亦或是下意识的嫉妒, 他忍不住对林宴发出警告。
霍德尔也在望着林宴, 浸满凛冽寒意与痛色的红瞳之中, 仿佛承载这说不清的祈求之色。
冷凝的低压中,周围寂静的仿佛每声呼吸都清晰无比。
沉默了半晌,林宴最终还是收回了看向霍德尔的目光,拢了下身上已经破损严重的衣袍, 抬脚往外走去。
看着他的动作, 霍德尔喉间发出一声哀鸣般的低笑,“可真够狠心的……”
林宴垂下眼, 抿了抿唇,试图让瘫软的腿加快脚步。
然而,就在他踏出诞生石的瞬间,突然被人一把攥住了手腕,眼前一转就被甩到了诞生石崎岖的表面。
本能的抬手试图防卫,但等看清压制住自己的人时,林宴不由心中一紧,“你……”
紧紧是擒住人这样的动作,蓄集的力量已耗了大半,霍德尔有些踉跄的晃了下,但抵在林宴身前的身躯仍然极具压迫感,手上的力度也大的可怕。
“你还想用龙鳞给我开第二道口子吗?”
垂眸看了眼被他下意识顶在自己心脏处的锋利龙鳞,霍德尔唇角扯出一道讽笑,“你用它对付我,倒是顺手……”
林宴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到了下一个问题。
“你既然为了力量谋算那么多,又那样想要龙血草,那你知道我给你的龙鳞是哪一枚吗?”
怔了下,对上霍德尔红的厉害的眼眸,他不自觉攥紧了手中的龙鳞。
也几乎是同一时间,阿利斯特的神色彻底冷了下来,空气中本就混杂的能力涌动越发激烈。
轻微的破空声乍现……是核心魔法阵彻底碎裂的声音。
还攥着林宴的手骤然收紧,霍德尔脸色再度白了三分,绯薄的唇被血色染的吓人。
“你连神之权杖也给他了?”
感受着周围冲破魔法阵的力量,他目眦欲裂盯着林宴,一字一顿的开口质问道。
明明的暴怒的情绪,就连手掌都在失控中隐约浮现出龙爪的形态,但却又仿佛是控制不住的在颤抖。
原来林宴也不是全然狠心的……
在白桦领那样的混战中,不惜受伤也要拿到的神之权杖,竟也是可以给另一个人的。
想到自己当时的回护,霍德尔的心脏满是酸涩,仿佛被人捏碎一样疼痛着。
原来,说到底不过只是对他狠心罢了
因他的眼神而心悸,下意识在他逼近时将手中的龙鳞收了下,避开鳞片边缘真的破开他血肉的角度,林宴有些无措移开视线。
即便重伤,对于林宴的每个举动仍然敏锐至极,察觉到这样细微的留手,霍德尔有些想笑,又更觉得可悲。
他得意于自己的强大力量,傲慢的试图用一场场游戏作乐,即便动心也不自知,执着的试图驯服。
等他窥见时,却原来被驯服的竟然是自己……
他那样厌恶欺骗,可到了这样的时候,却还在对方的方寸留情而意动。
早知今天,他应该在一开始就将对方关入这尊金殿,像那些金币宝石一样,永远的深锁,永远的,作为他私有的财物……
抬眼看了下被黑暗力量集中攻击的阿利斯特,感受到身体已经开始越来越无力,霍德尔伸手攥住林宴握着龙鳞的手。
然后,
在林宴怔忪中,带着他的手,一把将龙鳞插入自己的胸膛。
尖锐的鳞片锋利如刀刃,轻易穿破血肉,伴随着一声闷哼,搅动了内里的心脏,暗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
被滚烫的血液溅了满手,林宴惊骇的试图抽出手,却没能成功。
筋骨分明的手如同铁钳一般桎梏住他不愿意松开,他抬眼看向霍德尔,盯着那阴翳之下英俊锋利的眉眼,感觉喉咙有些发涩:“……你……为什么?”
林宴甚至不太敢用力挣扎,那鳞片已经嵌入太深,对方的样子,看起来也太糟糕了……
霍德尔只是垂眸看着他,眼底赤红一片,说不清是本就有的红瞳色彩,还是因为那些足以影响视线的模糊之意。
“我的鳞片虽然锋利……但也不是随便一枚都可以反伤其主的……”
听见这句低语,林宴持着鳞片的僵硬的手指骤然松开了,他下意识去看胸口伤的伤处,脸色发白。
对他的难以置信恍若未见,霍德尔眨了下眼试图挥散那些模糊的朦胧雾气,然后用另一只手用力扯下诞生石上那株黑色的细草,摁在了胸膛伤口处。
饮到了血液,嫩草纤细的根须快速延伸嵌入血肉之中。
沉闷的痛声中,他紧抓着林宴无措的手,嗓音嘶哑,每一字都伴着喘息和抑制不住的血液。
“这是我的逆鳞……”
生于要害之处,汇聚了他的力量的,唯一的,一枚……
他从未曾想过,自己会有将这枚鳞片送出去的一日。
就如同,他也从未想到过,
这唯一的一枚,是被作为对付自己的武器,用回来的……
可是,比起死于另一个人手里,他竟然更加情愿,葬送于林宴之手。
有些嘲讽的扯了下唇,霍德尔俯身凶狠的吻住林宴的唇。
浓郁的血腥味道充斥在口腔中,唇舌纠缠中的炙热与癫狂几乎让人失神。
让人窒息的掠夺中,他死死注视着林宴的猩红眼眸中堆满了偏执的疯狂和悲色。
“你要记得,是你杀了我……”
所以,你也将永远无法摆脱我……
就算他化作灰烬,以他血液和心脏滋养的龙血草,也将化为力量,融入他的四肢百骸,永远缠绕于他左右。
永远……
富丽堂皇的金殿在能量的冲击下,已损毁的破败不堪。
林宴头一次觉得金色和血色的交织是如此的刺眼,就连空气中,已经开始适应的血腥味道,都有些令人作呕起来。
直到阿利斯特在挥散最后一缕拦截的黑暗力量走过来时,他仍然有些恍神的处于霍德尔凝固的拥抱中。
“他死了。”阿利斯特面容晦涩的俯视着他,声音冷沉凉薄。
唯有他自己知道,垂落拢于剑柄上的手指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其中的颤抖之意。
过度耗损力量展开的感知让他清晰的知道眼前的景象,越清晰,却也越让他惊慌。
不是因为黑龙死了,而是因为,黑龙让自己的死,归于林宴之手……
以死亡留下的记忆和力量,是阿利斯特不愿意看到,甚至只有想想就会疯狂妒忌的沉重……
“他已经死了。”
用力注视着林宴,阿利斯特苍白俊美的面容紧绷着,喉结上下滚了滚,“你怎么样?”
下意识抬手打落他伸过来的手,指尖刹那间触碰到凉意让林宴回过神来。
顿了顿,他垂下眼帘,微微敛眸,“抱歉……刚刚有点走神,我没事,没有受伤,你呢?”
垂落的手收紧,带动手背上黛青色的筋络,阿利斯特抿了下唇,“还好。”
“这里力量冲击过大,加上已没有龙作为维系,过不了多久就会塌了的,我们该离开了。”恍惚中,他听见自己这样冷静而寡淡的说着。
“……哦。”
林宴怔了片刻,才抬手将倚在自己身上已经没了气息的霍德尔推到一旁。
等洞察清他身上隐约的那一片欲色后的狼藉,阿利斯特顿了顿,抬手自空间器物中取了件长袍落下去。
比起心脏中翻涌搅动的暴戾与嫉妒,他更多的感受到一阵失控的不安感。
下意识的,他抓住林宴的手,重复道,“先离开这里。”
也是直到这时,冷静下来的林宴才注意到,他双目上系着的布条,已经晕开了大片的血迹。
看起来,就像血液从内侧眼眶中涌出的一般。
“你系的布条……”
顿了下,林宴蹙眉看向两人交集的手,“你的手怎么一点温度都没有。”
冷的,就像尸体一样,没有半分活人气息……
“……没什么。”阿利斯特没有回答,只是抓着他的力道越发的紧了,“我的下属就在外面,我们先出去。”
林宴下意识看向地上霍德尔已没有气息的身躯,那身体上,伤势狰狞的胸膛上,细长的龙血草已然从黑色变得通体暗红如血。
察觉到他的视线,阿利斯特冷峻的下颌线骤然紧绷,“该走了……”
“……等一下,”林宴抿了抿唇,挣脱他的手,蹲下去将龙血草拔了下来。
长成的龙血草,拔的很容易,只是,动完手,他不由愣了下。
伤口之中,龙血草根须之下,属于霍德尔的心脏与逆鳞都没有了。
与之相对应的,是龙血草已然长大许多的样子。
手中的草叶仿佛在发烫,林宴神色复杂的注视着那处伤口,过了许久,才起身。
沉默的跟阿利斯特离开。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尽管数次催促,但真正走的时候,阿利斯特的脚步却并没有太快,甚至每一步都缓慢的有些沉重。
重到林宴一度怀疑他也在重伤濒死的状态,但是他没有丝毫表情的俊美面容,又让人打消了这个猜测。
出了塔楼,外面已经是夜暮深沉。
夜风裹着海水的咸湿气息蜿蜒过层林和院墙而来,带来无尽的凉意和寒气。
不知道是因为黑龙的陨落还是阿利斯特干了什么,城堡中悄无声息,一片沉寂的安静。
还在走神中,林宴突然听到了阿利斯特淡声的询问。
“你接下来去哪里?”
林宴抬眼看向他:“怎么了?”
“去玫瑰领吧,”阿利斯特神色平静的开口:“你可以在我的领地休息一段时间,那里的风景很不错。”
扫了眼被紧紧握住的手,和他抿紧唇,林宴顿了下,“……好。”
“那我们去海岸,”阿利斯特抬手感知了一番:“船已经到那边儿了。”
林宴望了他一眼,他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平静,波澜不惊,没有太大变化。
似乎林宴的回答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他似乎并没有察觉到,在询问的那一刻,他握着林宴的手无意识的加大了力量,重的仿佛要将他的腕骨扼断。
直到林宴给出肯定的答复,才予以放松。
林宴神色不变,恍若未查的垂下眼。
只是,在穿过接骨木林时候,他恍惚中不小心绊了下,整个人踉跄着猛得往前一栽。
身旁的阿利斯特下意识的去抓他,结果不但没能抓住他,反而被拽着一同跌了下去,情急中,他匆忙揽住林宴,错身将自己垫在了地下,两人一起重重的落在了地上。
“没事吧?”
“你果然也受了很重的伤……”
阿利斯特低沉的询问与林宴的肯定同时与静谧的深林中响起。
搭在林宴身上的五指骤然一紧,阿利斯特抬眼看向他。
林宴微微起身,伸手用力摁在他的肩上,就那么将他抵在地上,慢慢开口,“虽然不知道你做了什么,但你身上,现在一点力量都用不出来了吧……”
“甚至,已经虚弱到,感知都不够灵敏了。”
“你现在,其实连我都无法反抗吧?”
阿利斯特的神色仿佛无波无澜,但过了许久才发出声音,“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他眼睑低垂:“也杀了我吗?”
摁住他的手顿了顿,林宴摇了摇头:“我不想做什么?”
“我只是……不打算去玫瑰领。”
阿利斯特骤然望向他,“为什么,玫瑰领……”
抬手用力敲晕了他,林宴放下握着的石头,站了起来。
因为,属于他的剧情结束了啊……
幽深的丛林中,夜风在树叶中发出呜咽的声音。
取出那双封存的眼睛放入阿利斯特怀里,林宴触碰了下收起来的龙血草,微微抿唇。
【五哥,结算申请脱离本世界吧……】
系统555立刻应了一声:【好的。】
林宴看了眼晕倒在地的阿利斯特,又寻着夜色望向城堡尖顶的方向。
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累了……
【……宿主……】
不等他情绪低落完,系统555突然期期艾艾的开口喊了他一声。
【怎么了?】
系统555:【那个……我发现……咱们目前……好像脱离不了……】
林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