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上)

  沈潋初答应了谁呢?

  按照惯例,他一个都没答应,而是应了一个朋友的约,一起喝酒。

  他甚至没有打扮一下,就简单的白衬衫黑裤子,带了个墨镜就出发了,偷溜的,没让庄园里的其他人发现。

  目的地是一个高档会所,走进一楼,依旧是灯红酒绿的模样,沈潋初像一只灵巧的猫,直奔二楼,二楼的人就要少很多了。

  拿出手机看一眼,顺着数字找到包厢。

  一屋子的外国人,依稀可见寥寥几个亚裔面孔,人群之中最为显眼的是一个白皮肤蓝眼睛金色头发的年轻男子,那就是沈潋初那个朋友。

  亚伦老早就盯着手机了,但是他亲爱的沈二少并没有给他发第二条消息,上一条还是一个小时前十分简短的一个“ok”,是对他“沈少爷出发了吗?”的回答。

  多么冷淡,但没有人会怪罪。

  那扇门打开,所有人的目光便只会聚集在一处。

  沈潋初适应良好,伸手简短地打了个招呼,亚伦大步走过来跟他拥抱。

  说实话,亚伦长了一张十分符合西方人审美的脸,刀削斧凿一般,却又不失少年感。

  “沈,我没想到你真的会应邀。”亚伦有些不舍地松开,那双湛蓝色的眸子看着沈潋初,满是深情——唔,他看人一贯是这样的。

  沈潋初一点也没被诱惑到:“嗯哼,你的荣幸。”

  “对,我的荣幸。”

  沈潋初在这的受欢迎程度并不亚于国内,无论是长相,气质,或是他背后令人眼热又忌惮的家世,随便挑出来一样,都够他被万人追捧。

  但是美人总是不好接近的,或许黔驴技穷,也得不到一个微笑。

  沈潋初没喝多少酒,这边的风气要比国内开放太多,两两相贴的人忘情扭动身体,好在亚伦和其他几个“护花使者”一直围在沈潋初身边,才没让这位“抡瓶子砸人”第一人在今晚重操旧业。

  喝了一会,沈潋初觉得有点闷,准备去个卫生间。

  一旁的亚伦见状立刻也跟着要站起来。

  沈潋初的手指印过自己的嘴唇,然后淡定地印到亚伦的嘴上,阻止了他的动作,居高临下,神色有些冷淡,但在这样混乱的,涩欲横生的气氛下,显得禁欲又勾人。

  “我自己去。”

  对方好歹也算是见多识广,此刻却被迷得晕头转向。

  等到沈潋初走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脸有些红,轻咳一声,瞟一眼旁边眼神哀怨的朋友:“看见了吗?沈亲我了。”

  “只是手指而已。”

  “可是他亲我了。”

  “……”你可快滚吧。

  沈潋初洗完手,洗手间的人不少,卫生纸将手擦干净,他目不斜视地离开,西方人大多身材高大,衬得沈潋初颇为“小巧”,对此沈潋初很是郁闷。

  走出洗手间,是一个拐角的地方,混乱中不知道是谁碰到了他的衣袖,沈潋初下意识地回头,忽然有个人贴上来。

  卫生间里发出一声尖叫,而沈潋初在人群的视线之外,被人猝不及防地捂住嘴朝另一边通道拖。

  与此同时,一股异香传来,是迷药。

  混乱的人群令人有些眼花缭乱,沈潋初看见似乎有一个背影与他很像的人从自己原本的道路上走了过去。

  沈潋初的反应也很快,肘击,弯腰,然后轻巧地利用腰部力量翻到男人的后背,拿起随手从地上捡的,不知道谁留下来的酒瓶,狠狠地砸到那人的头上。

  “抡瓶子砸人”成就再次达成。

  男人的身形晃了两下,头顶汩汩冒血,但显然经过严酷的训练,并未丧失行动能力。

  显然对方没有小瞧这位看起来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小少爷,但是沈潋初哪能一次性对付四五个个个有他两三个壮的高大男人呢?

  何况迷药的正在起作用。

  在开了两个男人的脑袋之后,沈潋初还是被抓住了。

  对方似乎有什么顾忌,并没有下死手,最后,沈潋初被麻袋蒙住脑袋,然后被人扛了出去。

  感受到自己被扛在肩上的沈潋初:“?”

  眼前一黑,他晕了过去。

  另一边,时刻跟随在少爷身后的威廉,几乎是在见到那个“相似背影”的第三秒便发现了不对,浓眉拧紧,他拨通了一个电话,然后朝混乱的人群追上去。

  看得出来对方有着精密的计划,几乎从亚伦的那个消息发出开始,这场围绕着沈潋初的计划便已经开始实施。

  至于亚伦?

  他此刻早被保镖压在地上,满脑子却都是沈潋初被人绑架的消息。

  不是他,那是谁,是谁透露了沈潋初会来这里的消息呢?

  庄园里的男人也是几乎在第一时间知道了,反应是下意识的,没人知道对方是什么目的,但是从推测得出,对方是想要以沈潋初作为要挟,逼迫伯爵府做出一些势力上的妥协。

  一个晚上,整座城市,彻夜难眠。

  沈潋初再次醒过来,只听见耳边有人聊天,不知道哪国的犀利哇啦语,听不懂,不过睡的沙发还挺软的,他还以为自己会被扔到什么废弃工厂里自生自灭,一言不合就浇汽油毁尸灭迹呢。

  轻微动了动手,嗯,五花大绑也不为过。

  “沈少爷醒了就睁眼吧。”

  看样子是在一所教堂里。

  光很刺眼,沈潋初眨眨眼睛,眼泪像是碎钻一样粘在睫毛上,终于看清楚旁边坐着的人。

  一个皮肤苍白,眼窝深邃,一身妥帖西装的西方男人。

  男人有一双暗绿色的眼睛,有些阴冷,莫名像是黑夜里爬行,伺机而动的蛇。

  “沈少爷的美貌果真名不虚传。”男人垂下眼睛,手里拿着一根令牌。

  “……”沈潋初舔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谢谢?”

  “你可以叫我马里努斯。”对方的态度倒是出乎意料地温和。

  沈潋初挣扎着坐起来:“昂,你好。”

  “我可以喝杯水吗?”嘴巴里苦苦的,有点难受。

  马里努斯惊讶于他的顺从和淡定,示意一旁的人给他端过去一杯水,嗯,有点眼熟,好像就是绑他的人的其中之一。

  那人凶神恶煞地,一杯水举在他面前,沈潋初有点不高兴:“低一点。”

  男人听话地低一点,然后在沈潋初喝水的时候还下意识地侧一下杯子,好让沈潋初更加方便,又不显狼狈。

  “……”还怪体贴的。

  喝完水,沈潋初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坐姿,打量四周。

  “不会有人找到这的。”

  “?”沈潋初侧脸看过去,浅灰色的眸子纯洁无比:“你确定?”

  马里努斯微顿:“至少在谈判进行完之前。”

  “你是老国王那边的人?”

  马里努斯没有回答。

  其实是很老套的权力纷争,老国王在年轻时就确定了新国王的继承权,然后在人到中年时又遇见了真爱,与真爱生了一个孩子,真爱难产而死,老国王将全部的爱倾注到这个小孩子的身上,自然就造成了继承权的动荡,如今老国王病入膏肓,新国王与那个公爵争夺皇位。

  伯爵府始终保持中立,有点侧重于新国王那边。

  “所以他们耍耍嘴皮子,却让你来干绑架我这种风险高仇恨大又不讨好的事情?”沈潋初神色无辜。

  马里努斯的神色没有变化:“沈少爷不必挑拨离间。”

  “不是我挑拨离间,你得知道现在在找我的并不只是伯爵府一家人。”

  “你知道的,不超过三个小时,整个城市就会被翻上一遍,哦不,如果真要用了三个小时,那我会很失望。”

  “沈少爷的追求者很多。”

  沈潋初轻哼,并不对他的这句话作回应:“其实你可以选择投靠我,我可以为你担保。”

  马里努斯无动于衷:“我服务于公爵。”

  沈潋初表示很遗憾。

  良久的沉默之后,沈潋初又开口了:“我觉得先生是一位斯文人。”

  “少爷不必继续劝说。”

  “唔,不是,我只是想说屋子里好闷,我会很难受。”

  “……”

  那个凶神恶煞的高大男人走过来给他松了松绳子,沈潋初表示舒服多了。

  “你知道谈判结果怎么样了吗?”沈潋初歪头:“我有点饿了。”

  有恃无恐,他似乎一点也没有当人质的觉悟。

  马里努斯这次没有理他,手下传来最新的消息,不过一个小时,新国王的势力已经控制了大半个首都,但是伯爵府的态度依旧暧昧。

  直到沈潋初有点困了,才传来了下一个消息。

  公爵被抓了。

  现在沈潋初是他们唯一一张底牌。

  “或许你应该去救你亲爱的公爵,而不是让公爵大人在前方冲锋陷阵,而你坐在这里跟一位美人花前月下。”

  马里努斯并不太理解花前月下的意思,但不妨碍他的猜测,半晌,他站起来然后疾步走出房间。

  几个大高个仍旧守在房间里。

  “我饿了。”

  “我渴了”

  “我想上厕所。”

  男人根本不理他,等啊等,终于等到外面的人来传信的空隙,沈潋初回头:“好吧,可以给我松一松绳子吗?太紧了,都勒到肉里了。”

  沈潋初坐起来,给他看自己被勒红的手腕。

  那个喂水的男人似乎纠结了一会,还是走过来帮他松了松绳子,就在这一剎那,沈潋初突然发力,双手间的绳子成为攻击的利器,双手一缠,腰部发力,整个人以后空翻的姿势翻到沙发的后面,再手部一拧,放倒一个。

  顺带着拿走对方腰间的军刀。

  突然剧烈发力的后果就是手麻脚麻,用刀将绳子割开,甩甩有些麻痹的手腕,不过一息的时间,其余两个人扑过来,仅仅过了一招,沈潋初倒是有自知之明,没有硬钢,打开门就开始飞奔。

  倒是没什么人。

  跟他想得差不多,公爵大人那现在估计自身难保。

  沈潋初身材轻巧,逃跑得飞快。

  跑到开阔处,他终于发现了人少的秘密。

  齐靖宇找过来了,正在跟其他人对峙。

  沈潋初默默吐槽了一句齐叔叔看起来还挺帅的。

  然后一大群人就看见了沈潋初,然后争吵就开始更加激烈,沈潋初再次被逮到,此刻终于有枪抵在了他的头上。

  冰冷生硬的触感,沈潋初放下手中的刀。

  远处的齐靖宇几乎是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就看见了他,看见他似乎没受伤时才松了口气。

  却在下一秒,心脏又悬起来,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瞳孔的冷意更加深刻。

  沈潋初觉得奇怪,齐靖宇不像是这种莽撞的人,之间冲出来跟人对峙并不是他的风格。

  估计的迷药的后劲加上剧烈运动的原因,此刻停下来,沈潋初的眼前又变成一片苍白,恍惚间似乎要晕过去。

  在世界破碎成玻璃碎片降落的下一刻,耳畔混乱驳杂的声音也被线条切割成怪异的方块。

  人群混乱起来,像是一个个体型庞大的怪物。

  也许只是一瞬,也可能是很久,他终于晕倒在地面上,却有人托住了他的脑袋。

  最后是一声枪响,像是一根极其飞速又锋利的箭矢,以摧枯拉朽般的姿态,将他从空白和混乱中清醒过来。

  第一个反应,是手里濡湿的触感,像血。

  沈潋初的手出乎意料地有些抖,睁开眼,是闵愈,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闵愈,挡在他的前面,用温热的血肉挡住了那颗冰冷的子弹。

  就算是这样,他依旧下意识地,护住了沈潋初的脑袋,而自己狠狠地磕在地上。

  子弹?

  哪里来的子弹,怎么会有人朝他开枪。

  这时的秩序似乎终于被控制住。

  沈潋初的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在想这是不是一个梦,或者别的什么游戏。

  后脑勺的大掌微微动了一下,沈潋初猛地惊醒,爬起来去捂闵愈的心口,可是血怎么止得住,红色的血汩汩流出,沾湿了他的手,似乎有雨点落下来。

  不是雨,是他的眼泪。

  “闵愈哥哥……”沈潋初几乎失声。

  闵愈气息微弱,嘴唇动了动,沈潋初忍着泪意靠近,听见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小初……对不起。”

  生命的最后一秒,他依旧在说对不起。

  沈潋初紧紧地捂住他的心口,胡乱着说些什么,最后,闵愈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浅浅地,抱住了他。

  他的小初。

  他好想亲亲他。

  也算是……死得其所。

  终于有医护人员跑过来,见到的却是一具尸体,和一个晕倒的人。

  两人拥抱着,仿佛最亲密的一对恋人。

  后来,沈潋初才知道,齐靖宇作为明的一方吸引注意,而闵愈作为暗的一方去救沈潋初。

  但没料到一个变数。

  那个开枪之人的父母,是当初参加政变的人之一,死在伯爵府的手里。

  没有什么是比杀死沈潋初更好的报仇方式,他希望老伯爵和伯爵夫人也能尝尝至亲死亡的痛苦。

  于是在齐靖宇他们掌握局势的最后一秒,拼着一条命,朝人群之中的沈潋初开了一枪。

  是闵愈,放在了沈潋初的面前。

  而在他们两个倒下的地方,庞大的装修架倒下,混乱之中,是齐靖宇一个人扛了下来,锋利的钢筋贯穿了他的小腿。

  只有沈潋初,毫发无伤。

  我都说了会很创人,可不许骂我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