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偏心【完结】>第49章 信仰不死

  林业斐给赵翊君打了很多电话,心情大概就像玩一种每人抽取一根木条,看垒砌的塔何时倒塌的桌面游戏。

  他一度很幸运地认为自己会赢,可是稳固的建筑总是伴随一根不起眼的支撑缺失后,就会轰然倒塌。

  赵翊君说他热衷的游戏方式不过是一种打赌,任何人都要接受输的可能。

  当结果不再有意外,别无选择反倒让他心安理得。

  赵翊君给他发了定位,林业斐拿出手机开始叫车,这时,一辆纯黑的轿车停在一个没有灯的角落,与黑暗融为一体,江谦招招手,示意他上车。

  “林业斐,你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江谦戴着老花镜,加上本身的近视,他需要时远时近地翻看手机,样子有些滑稽。

  “想救赵炎也不是没有办法。”

  江谦被官司缠上,即使他人脉丰富,见惯了大风大浪,仍难掩应付这些事的疲态。

  林业斐知道他说的办法是什么,这个老狐狸借他的手打压了赵家,又妄想用十多年的养育之恩,让赵炎重新成为江冰,好替他平息那些父子不睦谣言。

  “林业斐,我的确不会教养孩子,这一点我承认我的失败。如果江冰肯回来,我愿意把我所有的一切都交给他,由你来教会他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继承者。”

  林业斐握紧十指,并不能很好地,周全地思考未来。

  “林业斐,你清醒地想一想,如果江氏能在你手上,赵家他还有什么本事敢动你,敢动赵炎,谁也不是你的对手,谁也不能把你们分开。”

  “江总。”林业斐的声音几乎颤抖。“没有任何人能左右他人的命运,赵炎的未来,只有他自己能决定。”

  江谦愣了足足十秒,突然欣慰地笑了。

  人性的软弱,惧怕,常常会逃避最坏的打算。

  可是林业斐这个人,孤勇,果敢,他把每一条路都走到极致,无可回头才有绝处逢生的希望。

  江谦叹了口气,递给他一包烟。

  人应该感谢香烟带来的刺激,仿佛脑内的激素失衡,做出一些不计后果不知后怕的事,回归了爱不可理喻的本身。

  林业斐脱掉西装外套,一身清冷无垢地走进赵家老宅。

  他的白衬衫沾到院中某种植物的香味,被风一吹,脖子上那枚黑色领结会微微荡漾,露出里面古铜色的金属扣。

  赵炎坐在椅子上喝粥,那碗白粥看起来毫无食欲,他低头认真地在喝。

  林业斐感到心疼,他瘦弱单薄,有着天生贵气的小王子,不能被人粗暴地对待。

  赵炎看见他立马站了起来,被两个人强行摁了回去。

  赵老太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她的银丝梳得整整齐齐,两只长满褐色斑点的手,把一张黑色的牌位紧紧抱在怀里。

  “跪下。”她用尽力气怒吼,在以她为尊的强权世界里,不管不顾地发号施令。

  林业斐走了过去,恭恭敬敬地对着那张牌位鞠了一躬,献上敬意。

  “赵叔叔,您为了粼光锦的传承,做出深明大义的退让,是我非常敬佩的人。”

  “混账。”赵老太太眼神凄厉,他的手下立马冲过来,往林业斐的膝盖上狠狠踹了一脚。

  赵炎发了疯,拼了命地想冲过来,被赵翊君扯着手臂抓住。

  林业斐疼得半蹲下来,他尽量忍着痛,颤巍巍地重新站起。

  “林业斐。”赵老太太的声音加持着威严,在客厅的墙壁上碰撞出洪亮的回响。

  “你是第一个让我刮目相看的年轻人,也是第一个令我恨之入骨的人,因为你不仅护着那个野种,还妄想洗清严敬慈对我儿子做的那些恶。”

  林业斐没有理会她那些颠倒黑白的说辞,也始终坚信,世间的公义不会缺失,每一份微弱的力量都能融入,帮助到那些渺小的,为伸张正义坚持不懈的人,才是这个世界变得更好的驱动力。

  “我想过数百种方法折磨你,可惜啊,没有一种能让我痛快。终于,让我想通了你的弱点。”

  赵老太太命人把赵炎绑起来,一群医护模样的人拿了一堆仪器,推出针管和各类药剂,架势上看起来要将他开膛破肚。

  “我要把赵炎送到精神病院,用各种能让他恢复神智的方法去刺激他,如果治不好他,就让他一辈子浑浑噩噩,永远逃不出那个关押疯子的地方。”

  “奶奶。”赵翊君很轻地叫了她一声。

  他身边的赵炎不停地害怕挣扎,他呼救不了,痉挛不止,整个人僵硬地看着林业斐,大颗大颗地掉眼泪。

  “住手!”林业斐扯松了领结,他着急到快要窒息,领口的扣子松开,也没能让他有片刻的喘息。

  “秦女士。”林业斐平和地唤她,不再以她的夫姓,和逼她长出锋利爪牙的家族姓氏去称呼她。

  “别伤害赵炎。”他低声地重复,“如果你一定要找一个发泄的出口,那就冲我来。”

  赵老太太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如果我今天一定要见血呢?”

  她的手下带着手套,往地上扔出一把闪着冷光的锋利刀刃。

  这个场景足够滑稽,在法治社会的今天,依然有压得普通人以死求存的丑恶权势。

  “你自己动手,是死是活都是你自找的。”

  林业斐弯腰捡起刀刃,满脸苦笑地看向赵翊君,询问这样的丧尽天良是否也能让他熟视无睹。

  赵翊君避而不见,他似乎也知道这太过火,太无理取闹,可他亦是这个家中自由缺失的名贵宠物,更多时候他也忘了怎么飞,忘了窗外的天空曾经很辽阔。

  林业斐点头,笑容短而干净,示意自己知道了。

  他坚定地走到赵炎身边,很温柔地抱他。

  赵炎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了,林业斐将他眼泪沾湿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轻声地说别怕。

  现实不会像偶像剧一样,给男女主很多的镜头,很长的时间,去说完感人且酝酿已久的离别台词,林业斐甚至来不及给他一个安心的吻,或者碰一碰他紧皱的眉心。

  赵炎被人拖拽着往后退,他用嘴型大声地呼喊,无声地叫林业斐的名字。

  刀刺入身体的一刻,林业斐想的并不多,甚至没有很疼,他判断血流的状况,温热晕开在白衬衣上,有一大片的红,林业斐不想呲牙咧嘴地显露愚蠢,他只能平静地放空自己,被迫侥幸地想,或许只擦伤了一层表皮。

  赵炎咬伤了身边的人,嘴角流着他人的血,不顾一切地冲到了林业斐身边。

  比三年前那次更狠绝,更像一个丧失理智的疯子。

  林业斐抬起没有沾血的那只手摸他的脸。

  “炎炎。”林业斐声音很小,他会用这种温柔的气声哄赵炎睡觉。

  可是他现在声音发抖,赵炎就会害怕地睡不着。

  “曾经我期望你想起一切,这样你就能做回正常人,没有人能再质疑你的精神状况,你是自由的,自我的,根本不需要任何人来管教你,监护你。但是现在……我希望……你做个简单快乐的人就好,我陪你一起傻,一起疯,我们一起病,永远在一起了,好不好?”

  赵炎不点头也不摇头。

  他双目血红地盯林业斐身上那把刀刃,有了一种疯狂但无需压抑的冲动,所有人都认为他疯了,他危险,他有伤人倾向,为什么他不把这些背负的罪责变成实质,去惩罚和报复那些不断伤害他们的人。

  他的眼眸变得狠戾,无情,充满了愤怒和敌意,林业斐最珍视的一双眼睛,最不想看到的,是他失去纯真的本体。

  林业斐撑着手爬起来,他扯动伤口,流出很多的血,他手指捏紧那枚金扣,用力把领结舒展成一根平滑的黑色缎带,然后一点点靠近,将呆楞的,麻木的赵炎圈住,为他的眼睛蒙上一层柔软的黑色屏障。

  “我的淼淼,炎炎,我的宝贝,我们都要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创造属于我们的好命。”

  赵炎僵硬的身体像被启动了某种开关,他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

  原来在他每一次濒死的时刻,萦绕耳畔的那句低语,带着向死而生的指引,破茧成蝶的蜕变,是走钢索一样的生存空间里,永远等在彼端的答案。

  原来是林业斐,他如此想要活下去的理由,不过是那些三餐粥饭的岁月,是渴了要喝水,困了要睡觉的自然本能,是不用追求漫长人生意义,只快乐活过每一天就是自己的真理,而指引他,教会他这些的,林优口中所谓的信仰,原来,只是林业斐。

  赵炎伸出手,新生的记忆像重新长出的血肉,从脑海中光亮的尽头处萌芽,尽管他的眼前仍是漆黑一片。

  世间只要还有一个人愿意皈依,虔诚信奉,信仰便不会崩塌。

  而一种信仰下哪怕只有一个信众,他也值得被信仰庇护,从始至终。

  他们将永恒地,忠诚于彼此。

  越来越多的碎片拼凑完整,它们不是电影中看过会忘,又在某个瞬间想起的情节,而是曾经的赵炎,曾经的江冰,用身体发肤去努力感受的人生。

  赵炎把束缚的领结摘下,他变成了一只自由的鸟,飞得很高,不需要呆在羽翼下,被欺骗保护得很好。

  他可以看见那些丑陋的厮杀,人性的罪恶,也可以声嘶力竭地呐喊,为黑暗里饱受折磨的爱人发出痛苦的悲鸣。

  林业斐半跪在地上,他身上只有一处明显的伤口,却由无数只罪恶的手压制,将他的头不断磕向地面。

  赵炎疯狗似地冲上去把所有人喝退,然后抱住林业斐的头将他扶正,用陌生又合理的声音大声喊他:“阿斐!”

  林业斐瞳孔散着,头发遮住眉毛,他吃力想笑,却发现做不到了,只好把脸安心靠在赵炎的手掌里,渐渐说不出话,睡了很长的一觉。

  等到林业斐再次醒来,他躺在一间单人病房里,动一动伤口还会疼。

  周围的花束有新鲜的,也有看起来即将枯萎的,林业斐拿起一张卡片,署名是钱清,记忆里找不到这个人。

  病房的门被打开,赵炎穿了一件蓝色的宽大针织衫,他的头发理了,脸也瘦了。

  他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趴在林业斐的手边,头偏向一侧,眼睛很大,很可爱,仍像不会说话似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说话呀?”林业斐笑着问,他睡久了脑子昏沉,便怀疑那一声“阿斐”是否自己的错觉。

  “阿斐。”赵炎嗫喏地,声音很软地叫他,眼睛霎时变得雾蒙蒙的。

  他的声音明明和五年前一样清澈,林业斐却感受到一种挠人的,心痒的魔力。

  “阿斐。”赵炎带着细小的哭腔,再一次叫他。

  林业斐闭上眼,张开双臂无奈地说:“宝宝,叫的我心肝都要碎了。”

  赵炎轻手轻脚地爬上床,安静窝在他的怀里。

  “医生说刀子没有扎穿器官,只是擦到了脾脏。”

  林业斐感到自己长出了胡茬,他用下巴轻轻蹭赵炎的额头,不算撒谎地说:“不疼。”

  “秦婉悦被警察带走了,你身上的微型摄像头拍到了她恐吓威胁你的证据,她的律师钱清来看过你,希望可以得到部分谅解。”

  他说这些时情绪平静,不再称呼赵老太太为奶奶,也把曾经赵家人的身份完全摒弃。

  “微型摄像头是江谦给我的,看来他对赵老太太的手段的确非常了解。”

  “任何人触犯了法律都应该受到惩罚,你说对不对?林业斐拿手指碰他的鼻尖。

  短暂地触碰会牵扯到伤口,林业斐气若游丝地吻他,把自己想要发动狠劲的欲望收了起来。

  赵炎点头,又烦恼地说:“看来不能和哥哥见面了,我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

  林业斐捏他的腰,摸他的后股,觉得自己不应该有很强的占有欲,可是仍控制不住想让恢复正常的赵炎,在他床上不能想过多的,与他无关的事。

  于是他说:“宝宝,你想过要换个名字生活吗?”

  赵炎仰起头,又低下头,他换过姓氏,拥有很多的名,曾经他很在意的姓甚名谁,此刻又显得意义不大,仓颉造出形形色色的字,人们用它们组合成名字,就像数字中的排列组合,能赋予他们意义的,只是人类本身。

  所以赵炎说:“我不在乎怎样的姓,姓赵或着姓江,又或者是我的本姓曲,它们都只象征我和一类人的身份联系,可是我想要的,不是简单的归类。我想要一个家,另一半只能是你,你如何呼唤我的名字,才是名字这个代号真正的意义。”

  林业斐胸口发烫,心脏跃动,他把赵炎摁住疯狂地亲吻,叫他,炎炎,淼淼,最后无比珍视地叫他宝宝。

  人任性冲动的代价,就是又多住了一个星期的院。

  期间赵炎重新去补办了身份证件,警察根据他的收养关系,找了江谦来协助办理,姓名那一栏,姓氏不能更改,他写了江淼,江谦也托人按照他的要求改了过来。

  曾经的两父子坐在展览馆二楼的咖啡厅,远处的江景明明熟悉,如今再看,心境却大有不同。

  赵炎仍未答应替江谦出面澄清的请求,他背上的伤口没法得到一个公理的评判,更不能作为掩饰撒谎的帮凶。

  因为下雨,外面的天色有些暗了,江谦面前摆着手提电脑,他的手却一直在捻着眉心,看起来十分疲惫。

  “听说你猜出了我调整股份配置的意图?”江谦声音很轻,在老旧空调的轰隆声里差点被淹没。

  头顶灯光也暗了下来,赵炎在昏暗中眨了眨眼,并未转头地回答他:“随便猜的……”

  “转过来,和长辈说话还有没有一点礼貌。”

  赵炎慢吞吞地转过头,与江谦面对。

  江谦让服务生打开射灯,昏黄的灯光有了温馨的错觉,两父子就这么隔着桌子对望。

  “你看了这座县城,觉得怎么样?”

  赵炎思考了一阵,初印象只有破败不堪,但是依山傍水风景秀丽,距离不到十公里还有一座古镇,原生态的自然景观非常适合开发,加上交通也十分便利,开发旅游地产确实很适合。

  于是赵炎回答说:“地理位置很好,开发旅游非常有潜力。”

  他的回答中规中矩,或许是被江谦打压惯了,他发表意见从来都是只求稳妥不出错。

  “项目是好项目,但是有一块硬骨头比较难啃。”江谦仰靠在座椅上,有些无奈地说。

  “你是说这座织物展览馆?”

  赵炎分析旅游地产自然是靠旅游资源吸引客户,除开天然形成的自然景观,还有就是依托文化背景打造出的文化旅游景点,而这间展览馆从如今的客流状况来看,其实不存在什么开发利用的价值。

  但是了解过这座场馆背后的故事,赵炎就不难猜出馆长作为当地文化宣传的负责人,对于这座场馆倾注的心血。

  赵炎猜测江谦之所以说硬骨头难啃,想必是馆长以保留这所场馆为条件,才能达成开发旅游合作的协议。

  江谦侧过头看到赵炎苦思冥想的样子,这么快就找到症结所在了,江谦扯了扯嘴角,用指尖撑起下巴打量起这个从小养大的儿子,突然觉得自己确实低估了他。

  赵炎并没有在意那道审视的目光,他向江谦求证:“如果馆长的出发点是传统文化,而公司开发旅游地产的增益就是保护传统文化,是不是就能达成共识了?”

  江谦眼神微合,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认为一个企业的长足发展不能只专注自身的利益,必须要在社会效益中显现自己的价值。”赵炎顿了顿,“就像人前需要光鲜亮丽,舍弃部分利益如果能树立一个正面的形象,获得广受好评的名声,我认为是非常值得的。”

  赵炎说的很委婉,他希望江谦就算再唯利是图,也尽量装成一个伪善的人。

  江谦出乎意料地没有怪责他,冷淡地说了句:“说下去。”

  “我参观完展览馆,发现里面的展品都非常精美,但是纯手工造就的精品除了造价昂贵,用以展出和当做贵重礼品赠送之外,能够应用的机会少之又少。纺织业发展到现在,机器早已能够替代大量的人力物力,这种发展几乎是不可逆的,也会对传统文化产生非常大的冲击,但是传统文化并没有从此消失,从前纺织工人一个月才能完成一匹的布料,机器三天就能完成生产,从前昂贵的布料现在普通人也能用来裁衣服,有了精美却不再精致,有了情怀却没了情谊,传统文化就这样粗暴地融合在了现代文明里。所以……”

  也许是骨子里沉淀的信仰给了赵炎勇气,他终于不再畏惧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建造一座贩卖精品的纺织产品商城,以规模化量产代替零散的小作坊,以严格的品控来抵制粗制滥造的生产,再打造一批以纯手工复古风格的高端纺织品为卖点,是不是就能够重新唤起人们对于传统技艺的热情,再依靠织物展览馆的文化背景,让人们对传统工艺就会有更深刻的认知……”

  听完赵炎清晰且独到的想法陈述,江谦意外地沉默了很长时间。

  赵炎的愿景天真而美好,保留传统文化的同时又解决了大量的社会就业问题,对树立公益形象这块确实是百利无一害,也能顺势解决前段时间因为房屋质量问题呈断崖式下跌的口碑。

  只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项目如何通过董事会的决议,就是他作为决策者该考虑的问题了。

  江谦瞥了赵炎一眼,见他兴致缺缺,便咳了几声,又抿了抿唇,似乎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如果,我想试着去当一个好父亲,你觉得可能吗?”

  “不可能!”赵炎立刻反驳,想施暴时就把人打得遍体鳞伤,想挽回时只凭轻飘飘的一句话,江谦的字典里永远不可能有尊重两个字。

  江谦呼出很长的一口气,他把一把钥匙放在面前的餐盘里,罕见地有些难过。

  “江冰,对不起,我知道这句话我说的有些迟。”

  赵炎内心平静,他没有拿走那把钥匙,而是径直走出了咖啡厅,曾经的他想得到的安全感,来自温暖的房子,江谦的肯定,和对父爱的渴望,可是现在他不再需要这些外人定义的富足,只凭自己精神的丰富感受就已足够。

  他和林业斐在北半球夏季即将到来前,做出了移居北极圈的决定。

  在离开之前,他们还是答应赵翊君去看望了他奶奶。

  赵老太太住在一所偏僻的疗养院里,她满头白发,对着所有人歇斯底里地大叫,她已不认得任何人,对着赵翊君,满脸慈爱地叫他“世安”。

  世间的事情好像真的有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曾经威胁叫嚣着要把赵炎关进精神病院的赵老太太,自己也成了囹圄中,身不由己的一员。

  走在疗养院的林荫道上,赵翊君把艺术建筑群的规划说与他们听,他似乎落得了一身轻松,举止作派都很旷达,真正成为了本市新锐先锋的青年企业家代表。

  图书馆的建造很顺利,林业斐和赵炎已来不及见证它的落成。

  赵翊君同样捐献了一块地作为图书馆的绿化用地,当中会树立一座象征友谊的雕像,他们拜托赵翊君为雕像剪彩那天,记得替他们表达敬意。

  雨季开始之前,他们在空港搭乘飞机,飞往遥远的极地。

  舷窗外面是一望无垠的灰蓝天空,赵炎曾以为自己的生活就像飞机上看见地面的万家灯火,遥不可及,没有一盏是为他而亮,直到握住身旁这个人的手,他才觉出自己也是置身温暖人间中的一缕炊烟,沾染了一身的烟火气息。

  每天吃过晚饭两人牵着手在海边散步,渔船归了港,卖鱼的摊贩结束了一天的叫卖,一片宁静的海岸上,经常有出海晚归的人,无论收获与否,都开始各自忙碌地归家。

  每个人都在为生活挥洒热情的汗水,进入极昼时间后,天并不会完全变黑,海边售卖工艺品的小店,老板笑着和他们两个告别,看上去收益颇丰。

  或许是因为这里的白天黑夜很漫长,日升月落的时间概念会被渐渐淡忘,他们并不会常想起有限的生命和那个关于不到十年的生命魔咒。

  赵炎曾经迷信过一段时间的求神问卜,也会在网上找所谓的大师预测吉凶。

  可是他们给出的运程永远宽泛而玄妙,大吉的时候会告诉你这一周都很顺遂,逆运时只会说一些丢东西的小事。

  林业斐虽然笑他傻,却会每天替他抄经,塞给他上上签的运势符,会告诉他趋吉避凶是人的天性,也会在许愿的时候,祈求多分自己的气运和寿命给赵炎。

  赵炎的身体一直不算好,但假设有人问一个人只剩下十年时间,应该怎样度过时,赵炎会不假思索地回答:

  “好好吃饭,安心睡觉,读自己喜欢的书,每天早晨如果还能醒来,会第一时间亲吻林业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