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情小说网>耽美小说>偏心【完结】>第42章

  赵炎醒来时窗外仍是黑夜,他做了很多梦,醒来时记得的寥寥无几,他有种虚度了23年光阴的错觉,人生会经历的生离死别,到梦里不过几分钟的聚散,他梦到一个漂亮的房子,他和林业斐有过短暂的幸福,再到林业斐抱着一束鲜花哭泣,他只是静静看着,便知已不能再见。

  赵炎成长的代价,是失去很多平常心。他恍惚间想起在医院时,医生对林业斐说的:“他的肝肾,心脏功能在未来两年内都有可能出现问题,在不考虑器官移植的情况下,身体的各项机能维持十年……都很困难。”

  一种巨大的空洞蔓延在脑海里,他对十年时间没有概念,却明白林业斐还剩下很多个十年。

  赵炎穿着拖鞋下楼,这间房子有些老旧,木质楼梯踩上去会有咯吱的响声,一楼客厅的花砖有几块已经磨损。

  沙发旁一排陈列柜,里面最多的是书本,还有少量的照片,赵炎第一次见到林业斐的家人,他们应该有类似游湖的家庭日活动,同一个地点的照片有很多张,人物从老少聚齐到三三两两。

  “奶奶在我4岁那年去世了。”林业斐从身后抱着他,“爸爸越来越忙,到我10岁那年,叔叔也出国了。”

  赵炎的呼吸变得很闷,他手中的照片已经泛黄,生命的彻底消亡被人察觉时,是不是照片上的人已经少了身影,面容模糊,连记忆都不再清晰。

  莫失莫忘似乎是很难的事,赵炎希望有一堂课能教会他和林业斐,更容易接受和说得出道别。

  “炎炎,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林业斐叹气,“其实很容易的。”

  赵炎转身,抬起手问他:“为什么?”

  “我们不是有很多选择吗?还可以每天在一起,吃我们想吃的,做我们想做的,竭尽所能地让对方开心,等到.....别无选择的那天,就把困难的事交给我来做,好吗?”

  赵炎抚摸他的眼角,林业斐坚韧,强大,似乎没有无助的时刻,赵炎却想到梦里他孤身一人的场景,便觉得亏欠,想要弥补,比起一座冰冷的墓碑,此刻有温度的他,会更具诚意。

  赵炎闪烁着一双欲望的眼眸与林业斐对望,心跳得仿佛要离开自己,于是他闭上眼,走过去踮着脚,和林业斐接一些迷乱的,昏天暗地的吻。

  只做彼此想做的。

  两人剥离了负累,身上挂着一层薄薄的,热腾腾的汗,拥在床上虚弱地缠绵。

  赵炎放弃了打字,他趴在林业斐肩膀上,拿起一只马克笔,托住林业斐掌心缓缓地写字。

  他的尾指细长,勾着林业斐生命线的尽头,带戒指的无名指被林业斐用拇指摁着,轻轻摩挲将戒指推向更里面,仿佛将他彻底困住,他写字的速度便慢了下来。

  赵炎写完了,林业斐把他抱到肚子上坐着,一边仰望他一边亵渎他,直到汗渍模糊了掌心的字迹,他才用沙哑的声音复读了诗句:“What are all these kissings worth,If thou kiss not me?”

  “是雪莱的《Love's Philosophy》。”

  林业斐眼睛成了一片碎镜子,眼泪裂成水纹一样,不完整的涟漪,他握紧赵炎的手腕,瞳孔亮得像照到了一束月光。

  赵炎已经长成了他理想的情人模样,勇敢,天真,浪漫,代价却是无力改变的苦难,疾病和死亡。

  林业斐折堕似的将他拉下来,麻麻地咬住他的脖子。

  “我要拥有你……要永远得到,要只属于我。”

  泉水流淌向河流,河流奔赴于海洋,高山亲吻着碧空,月光浸透着夜色,世间的一切都将交汇,可这交汇于我毫无意义,如果我不曾拥有你。

  赵炎坦诚地张开双臂,用最容易,最热忱的方式取悦对方。

  窗帘像帷幕一样拉上,谢幕了一场告白,只留下经久不息的掌声。

  赵炎全身上下被一场热情浇透了,他的眼睛已经无法聚焦,昏昏沉沉晕了过去。

  由于时间太长,感受不断,林业斐又坚持要他有反应,便显得像一直在继续。

  此刻赵炎静静地趴着,脑袋埋在枕头里,两只手肘虚浮地放在头的两侧,连蜷缩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业斐覆压着赵炎的后背,天空亮了起来,视线的尽头出现一道朝霞,烧的越来越热,像这个夜晚未散尽的余温。

  这样凌乱的,冷寂的早晨算不得一个好的开始,既然彻夜贪欢的罪恶无法赦免了,林业斐于是想要继续。

  被子里的赵炎突然眨了眨眼皮,眼角溢出几滴眼泪,他哭完了,两只手肘慢慢挪到胸前,挣扎着微微仰起了头。

  透白的指节上爬了一抹红,晕得指甲盖也泛起了灼灼的粉,赵炎的后背僵直着,细长雪白的脖颈,就那样倔强地舒展在林业斐面前。

  林业斐呆住了,直至此刻他才发现,赵炎用不拒绝他任何要求的顺从,来抵消去日苦多的遗憾,朝生暮死于他们而言都不再痛苦,因为他们已经做到不负任何人,不负彼此,也不负自己。

  赵炎皱起眉,手指颤抖,花光力气撕掉了林业斐束缚的那层保险,他看起来不太舒服,便抓着林业斐的手请求安抚。

  “炎炎……”

  赵炎摇头,他做不出手势,只好把戒指嵌在指关节上,箍出红印,用极端的态度诉说着“我愿意……”

  林业斐叹息地吻他,舍弃了小心谨慎,便亲的有些凶。

  也许保险是相对意义的安全,当他们像两个命悬一线走钢索的人时,他们仅剩的安全感只可能来自对彼此的信任。

  林业斐终于疯狂地,偏执地得到了,除了这个人,他想要的越来越少。

  他轻吻完赵炎的耳朵,鼻尖的嗅觉一路追寻,从耳后到发尾,从脖颈到肩侧,像一丛气味芬芳的浆果,唇齿啮合将它们吞吃入腹。

  赵炎颤抖着收拢了手指脚趾,林业斐在他肩膀上又抓又咬,躁动过后又是一阵亲吻,他趴得很乖,一动不动,像只被捏紧后脖子变听话的猫咪。

  温软的小动物只会催生更多的兽念,林业斐看着赵炎白皙肌肤上的齿印,就像某着标签一样宣告着他的所有权,他心里的欲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释放。

  林业斐心满意足,晃悠悠地在赵炎身上逞凶,他一只手掌松开赵炎的脚踝,轻轻划过他的腰侧,到了赵炎撑着的手肘旁,便轻轻扣住了那只带着戒指的手。

  密集的鼓点敲击着洼地,像一池水共振起的凌乱频率,毫无预兆地心动过速把赵炎的感官推上凌霄,又重重跌落,他再也无法维持清醒,一头倒进了绵软的枕头里。

  十指交握的地方沁出血色,林业斐用另一只手轻轻握住赵炎的脖子,整个人严丝合缝地贴着他的背脊,他拿手指碰了碰赵炎的喉结,像玩弄滚珠一样拨来拨去,逗他说:

  “宝贝,你好乖……”

  赵炎埋着的脸又塌陷几分,抛却羞耻后,他想抓住那只使坏的手,却因为看不见只抓住了那人的一根手指,白里透红的指节揪住林业斐的食指摇晃,把他的心也晃得飘飘荡荡,心旌摇曳。

  枕头隔绝的呼吸又闷又软,赵炎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配合,只知道跟随本心地抬起腹腰,颠倒而生,快乐至死。

  林业斐眼神滞了滞,又瞬间忘却哀愁,假装不知道生命有终点,他依然可以乐此不疲,最终被赵炎惯成一个,在大千世界的快乐里,寂寞无边的疯子。

  赵炎的身体状况在寒冬的最后一场雪过后,渐渐有了起色。

  他的精神好了起来,也不再服用药物,或好或坏的过去都能想起一些,只是他们都不愿强求。

  林业斐把他喂胖了不少,脸颊鼓起来的时候,捏着会很柔软舒服。

  乡下小院里每天都有各式各样的雪人,那是林业斐早起做饭时给他堆的。

  日子好像可以这样循环往复地一直过下去,过得山中不知岁月漫长,新堆的雪人总在晚上被大雪覆盖,又在某一天早晨全部消失不见。

  直到这天,章亭彦带来了一份土地竞标书。

  “业斐,你让我调研的这块地发展前景真的不错,周围的轨交线路都在规划当中,作为新落成的产业园住宅配套会非常完善。”

  章亭彦坐在沙发上喝茶,林业斐仔细翻看了标书的内容后问:

  “赵翊君和江谦那边有没有竞价意向?”

  “噗.....”章亭彦呛了口水,不解地问:“赵家和江氏旗下的地产公司实力远胜于我们,如果他们不参与竞标,我们的中标概率不是更大吗?”

  林业斐喝只剩下半杯的蓝莓果汁,盯着院子里晒太阳的赵炎说:

  “拿地不是目的,能压过这两座大山,彰骏的根基才能站稳。”

  “可是我们的预算根本比不过。”章亭彦并不质疑林业斐的能力,他只是好奇:“如果他们两家联合起来炒价格,我们反倒会落入圈套。”

  “你不信我?”林业斐扶了扶眼镜,日光下更显稳重。“我不会让他们有机会联合,还会让他们一个,一个地出局。”

  章亭彦解了领带松口气,无须多言,表示自己知道了,他至多提醒了一句:“80亿是我们目前的最高成交价。”

  林业斐点头。

  “这次竞标会正式开始前会有一次预招标,在那之前我需要一份完整的企划书,让小徐三天后给我。”

  “三天,可是我们的建筑设计方案还没定?”章亭彦明显为难。

  “如果我没猜错,这次的设计主题应该会偏向于科技和运动,不用太过完善,最后的竞标会上我们还有一次修改终稿的机会。”

  “业斐,其实我们如果能在预招标上赢过江氏和赵家,已经算是名声大噪了。”

  “哦?”林业斐握着手指说:“我不觉得,他们的实力是什么?恃强凌弱吗?那我的实力就是,有仇必报。”

  章亭彦盯着他手背上掐出的指甲印,眼神复杂,过了几秒才无奈地说:“好吧。”

  他拿出准备好的礼物,拆开后递给林业斐。

  “都是些名贵药材,我也不知道你家那位需要什么。”

  “谢谢你亭彦。”林业斐走到花园里,牵着赵炎的手把他领回来说:“炎炎,这是我的好朋友章亭彦。”

  赵炎很懂礼貌地打招呼,但是不会握手,他和林业斐手臂靠在一起,抱着笔记本电脑不做任何的交谈,像个冷冰冰的雪人。

  他看起来很瘦,有一种直观的不健康的病态,章亭彦从林业斐身上察觉到的异常,在赵炎身上变得更盛。

  他像一个必须生存在隔离保护罩里面的脆弱生物,不构建任何社会学的关系,才能免受伤害。

  林业斐所做的一切努力,尝试,捆绑的是自己的情绪价值,如果延续不了赵炎的生命,他大概率会活不下去。

  章亭彦对于他们发展到这种畸形的依存关系毫不意外,只是觉得可惜。

  “亭彦,你不用一副难过得要死的表情,事情并没有那么糟糕。”

  林业斐让赵炎坐下,替他打开笔记本电脑。

  赵炎用细瘦的指节打字,屏幕的白光照到他的手,上面的血管会不明显。

  “我让赵炎分析了江氏集团最近的几桩人事调动,猜到了他们的一些新动向。”

  “嗯?”章亭彦一时没反应过来。“你教他学这些?”

  “为什么不教?”林业斐一脸骄傲地说:“他非常聪明,不应该浪费天赋。”

  赵炎听到会笑的开心,他心思单纯,凭借对这些人的印象和自己的经验分析打字说:

  “江谦最近频繁调整资金配置,应该惹了一帮股东不高兴,江氏旗下的子公司扩大投资还是缩减开支都在股东的算计里,所以他才急着做出人事调整去安抚人心。”

  林业斐听赵炎分析得头头是道,谈论起他擅长的事更是整个人都闪着光亮。

  由于太喜欢这样自信从容的赵炎了,林业斐忍不住诱导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你觉得他下一步棋会布局在哪?”

  赵炎不敢妄下定论,他的记忆非常模糊,参与江氏管理时间虽然不短,对公司现如今的架构分析却只能靠猜。

  “没关系的炎炎,江氏资本成立时间最长,旧时资本运作的套路我也不了解,反正时间还很长,我们就只聊聊天打发时间好了。”

  赵炎点了点头,鼓足了勇气,把自己的想法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江氏集团涉足的领域,从地产,制造业到服务业应有尽有,地产这块市场的蛋糕份额被瓜分得差不多了,除却国内几家龙头的地产公司,有着商业房产一体开发的实力,而江氏集团为了保证足够的现金流运转公司,近几年应该很少开发商业地产了。”

  章亭彦想了想问他:“所以江谦并不打算重拾商业地产这块饼?”

  赵炎摇了摇头。

  “他不只在缩减开支,从几位提拔人员来看,他应该还对酒店等服务行业追加了投资,我觉得他看似在平衡资金,实际上是在掩饰他真正的目的。”

  章亭彦追问:“可是一个公司的管理者也不可能绕过股东大会去做决策,他想隐瞒的目的是什么呢?”

  赵炎也有些迷茫。

  林业斐说:“除非是现阶段收效甚微的项目,江谦觉得并不能通过董事会的决议。”

  赵炎天生的敏锐洞察力,在经验丰富的江谦面前少了很多用武之地。

  “他的资金流向虽然看似毫无关联,但我有种直觉,文化旅游近几年发展很快,我猜他应该是想利用传统文化为卖点,开发一批商业街或者旅游地产。但是旅游地投资房产对于居住或者出租都是很好的选择,这个项目销售起来应该是很有前景的,至于他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的目的……”

  赵炎和林业斐对视一眼,表示:“我真的不清楚了……”

  “我想我知道了。”林业斐摸了摸赵炎的脸,真心实意地夸奖他。

  他教了赵炎近两个月,从管理学到经济学,从未想过他会学得这么快,又能运用得这么恰到好处。

  “你累了吧,我们上去睡午觉。”

  他一说完,赵炎就圈着他的脖子,整个人放松身心地靠近,任由林业斐抱着上楼,一边走一边给他讲英文的童话故事,羡煞旁人也不把别人当人。

  留下一头雾水的章亭彦,长叹一声后站起身,快步离开了这座只属于那两个人的极乐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