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 米花町。
清晨，无人问津的街道，从墙壁上的裂缝里出现的少女, 还有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路人受害者。
百江渚低头一看, 自己脚下也是凝固的血水，看起来这场事故已经发生了有段时间。她再看向躺在那里的人, 是望月一辉无疑。
“……”
“……”
两个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百江渚蹲下来看望月一辉的情况, 按照这个出血量还有事故已经发生的时间，望月一辉不但能睁开眼睛看她还能跟她说话简直就是应该被全世界的专家连夜打飞的跑来会诊的医学奇迹。
他的身体就像是被锋利的刀片割过一样，看似完整但是也支离破碎, 虽然躺在地上但也是动一下就会让人怀疑会碎了的程度。
但这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 在这边的世界里, 望月一辉他不应该是个假人吗？是个人体模型吗？
百江渚幽幽开口：“昨晚凌晨, 你不会到我家了吧？”
思来想去她只想到这一个可能, 但这怎么会呢？她没记错的话望月一辉已经被警视厅的人带走了，然后……然后难道他从警视厅里出来了？不是说还在医院里躺着的吗，这么快就出来真的是看不起警视厅！
望月一辉艰难开口：“你姓百江？”
“嗯，我妈妈的姓。”
百江渚捞起自己的衣摆避免它碰到地上的血，现在上班的事……反正已经迟到了再迟到一点也没那么大的问题, 吧。
她问：“怎么变成这样的？”
望月一辉想自己反正就要死了, 就回答她说：“我也不知道，我可能是快死了产生幻觉了。那种药物的开发果然还不完全……”
“药物？”
“你不是那个组织的人吗？你应该知道那种药的大概作用吧。”望月一辉死死盯着她，好像要从她的脸上看出花来。
百江渚挪开了视线：“我只是个底层小人物而已, 而且药物什么的……英国分部真的研究出来了吗？能够让人长生不老、起死回生的东西。”
望月一辉小幅度摇摇头：“能激发人的细胞潜能, 更快地步入死亡的东西，跟真正的长生不老药还差很远。”
“你……”
“为了逃出医院, 我服用了那种药物，结果就是变成你现在看到的这样，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下去，等我的生命耗尽之后，你们就不用担心资料的下落了。”望月一辉干脆地闭上眼睛，他伤口上的血都快要凝固了。
不算死了，也不算活着，这样的描述倒是跟魔女有点相似。
百江渚忽然开口：“这里是另一个世界哦，Gin他们不会追杀你的，毕竟是东京警视厅的警察们。”
望月一辉睁开一只眼睛看她：“难道不是我服用了药物产生了幻觉？”
百江渚摊开手：“不是啊，你真的穿越到了另一个世界，谁让你不打招呼就去我家，那可是魔女的巢穴。所以望月先生知道这件事吗？”
望月一辉：“他？”他好像是笑了，但是又没能笑出来。
百江渚：“他也是组织的成员吗？”
望月一辉这次重新认真地看百江渚了：“你真的是组织的人？你一点也不像啊。像我这样被迫为组织做事的人没有一天不想离开这个组织，能一直为他们工作的人，不是间谍就是一心想要长生不老的疯子，百江，你属于哪种？”
那还用说吗？魔女当然是疯子啦。
对自己原本要经历的事情一清二楚，从无数的轮回里偷来现在的人生的百江渚看着眼前只是见过两面的兄长，她站起来，白色的卷发末端蹭到了地面上新蔓延出来的血。
“你希望我是哪种？”
“我希望你能帮我，但我不会相信你。”
“那还敢说这种话。如果我回去马上告诉琴酒的话，现在死不了的你刚好能‘告诉’他们一些不用说也能知道的秘密吧。”
“你的名字是渚？”
“嗯。”
“父亲提到过这个名字。”
望月一辉看着正在升起的朝阳，那一点红色被小巷两端的建筑挡住了大半，只有暖融融的光照进来，但是这光也照不到他的脚下，更照不到他眼前的魔女的脚下。
他说：“几年前他给家里养的猫起了这个名字，还说有点怀念。”
百江渚：“……”
百江渚：“谢谢你告诉我。”
她刚才还是有那么一点想要改观的看法的，但现在想想果然她就不该抱有任何期待。说起猫，毛利兰的猫她自己带走了，工藤新一拜托给她的猫被她留在剧组里，不知道有没有人记得给它吃点东西……所以说拜托她养什么东西真的是完全搞错了！
望月一辉还在说：“后来猫生病，父亲就把它送出去了。他是个冷酷又利己主义的男人，我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过他，但是没想到他也想要长生不老，就跟组织里的那些快要腐烂成鱼干的人一样。从百年前开始他们就计划着要实现所谓的长生……”
“没有真正的长生不老。”百江渚接过了他的话，“我先送你去医院。”
望月一辉每说一句话，血就从他身上崩裂的伤口里流出来，百江渚真的觉得他再继续说下去的话警察就要怀疑这里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什么二百五十一个人了。
“我不能去医院。”
“地下黑诊所也行，我试试能不能找到。”
“你觉得真的有医生能救得了我吗？”望月一辉闭上眼睛，“把我扔在这吧，昨晚上想杀我的杀手以为我已经死了，我也没想到我还能睁开眼睛，如果你真的不是那个组织的人……不，我不能相信你，所以我不会告诉你那样东西在哪里的。”
不要话说到一半忽然改口啊。
而且调查情报相关的事不是琴酒的工作吗。就算他告诉百江渚，对百江渚来说这也只是个烫手山芋，所以不说才是最好的。虽然说她对组织想要的长生不老完全不感兴趣，但真的让她在从小信任的家人和无辜的陌生人里选的话，她反而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杀手？”她没有问那件东西的事，而是转向了另一个话题。
“忽然来追杀我，穿着白色礼服的杀手，不是组织的人吗？”望月一辉问。
百江渚觉得这个描述好像在哪里听过，她沉思了一会儿，拿出了黑羽快斗的剧照，问他：“你说的难道是这个人？”
“是他。”望月一辉的表情就像是在问为什么你会有这种杀手的照片。
百江渚：“嗯……这是新的特摄剧的剧照，你看到的是里面的男二号，从黑暗之中爬出来的孤胆英雄，即使不被任何人理解也要坚定不移地拯救能看到的所有无辜的人的KID大人。”
望月一辉：“……”
百江渚：“不过演员在现实里其实是保护米花的义警，义警KID，这个角色多少有点按他自己的形象创造的意思。”
而且剧本就是KID本人写的根本不需要担心侵权问题，之前曾经想过这个的百江渚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蠢了。
望月一辉欲言又止。
百江渚继续说：“不过他还有个兼职身份就是你看到的杀手，实际上他还是……”
“你不用说了。”望月一辉艰难地抬起手来，“你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杀我？”
这个问题稍微有点难倒百江渚了。她看着望月一辉真的不需要去医院的模样，决定还是先把他搬到别的地方去。她把自己的风衣脱下来，背着正在滴血的望月一辉往小巷的深处走，她记得按照剧本的记载这附近有一家地下黑诊所，而且医生是那种没什么武力值软弱可欺的人才。
她现在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敲开黑诊所的大门，新出智明医生看到背着一个满身是血还在滴血的人的少女，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下，然后说：“我这里不收器官。”
百江渚还没说话呢，望月一辉就开口了：“虽然不用抢救但是我还没断气……”
新出智明这才看出两个人长得差不多来，于是他让开地方，看着百江渚把望月一辉放到了一边的床上，他说：“这个我治不了。”
有着白色长卷发的少女随便地擦了擦自己身上的血，发现擦不干净之后就放弃了，她转头塞了医生一把日元大钞，微笑着说：“不用你治，借地方用一下而已，规矩都知道吧？”
那当然不会把这件事透露出去。
但是新出智明……或者说贝尔摩德伪装的新出智明医生本来今天是打算出门的，身为公安外援成员的她并没有去警察那边打卡的必要，现在国外的演员日程又并不是那么满
没错，公安在调查的那个红衣组织，就跟她知道的某个演艺集团有着很大的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贝尔摩德并没有把这个情报上报给公安，公安方面也不知道她已经回到了日本。
她知趣地关上门，就站在门口，距离那两个人稍远，但那边的两个人说话根本没有在意她，也没有压低声音。
贝尔摩德对那个女孩有点印象，那应该是前段时间她调查剧组的时候发现加入剧组的新人，虽然是新人但是竟然能适应佐藤那家伙的拍摄节奏，要知道跟佐藤合作过的演员如果不是他们公司的艺人，多半是会哭着跑回去
“……也不会变成这样。”
“这个世界里可没有那个组织，就算你想去找人也是找不到的。顺便我刚刚查了剧本，这个世界里的你十年前就死了。”
“你那不是白纸吗？”
“魔女能看到人类看不到的东西很奇怪吗？听我说完，十年前参与了某个研究所药物开发实验的你怀着对未来的期待死在了手术台上，那之后你父亲养了一只夜莺叫做一辉，但是后来夜莺不能再唱歌，他就把夜莺丢掉了……”
“你这是在报复吧？”望月一辉能感受到生命在他的体内流失，又或者说这也只是他的幻觉而已，不过只要没有回到组织里他已经满意了。
至于，百江渚到底是不是组织的人，这点……
“不，”百江渚说着翻过了一页，“剧本上就是这么写的，而且还有后续，为了掩盖参与实验的人死去的事实，研究所把他们的身份安排为前往国外，所以没有人关心你们的生死，他也不知道你早早就死在了实验台上，他完全不关心这件事。后来他跟新任妻子生了一个孩子，起名叫做诚二，他代替了你原本的工作……”
“别说了。”望月一辉叹了口气，这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大的动作了。他恍惚地看着天花板，计算自己还有多久可以活。
“不甘心吗？”百江渚忽然问他。
“明明就要成功了，结果还是被组织发现，还死在不知道是异世界还是幻觉的地方，我怎么可能会甘心……明明只差一点、只差一点我就能把东西交给……”
“小石川凉太死了。”
“你说什么？”
“啊，跟我想的一样啊。原来小石川凉太是警视厅安插在组织里的卧底……所以他跟你联系上了，希望你能把东西交给警视厅里的某个人，但警视厅的外围成员又不可信。不过小石川凉太昨天就死了，组织提前察觉到了他的事，就利用他的家人把他给杀掉了。好消息是警视厅已经在介入调查，坏消息是那个箱子现在还在Gin的手里。”
百江渚总算捋顺了事情的经过，她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了那张房卡，问望月一辉：“你说的东西，不会在这个房间里吧？”
“为什么房卡会在你手里啊？！”
望月一辉还以为它已经丢了，最坏的结果是落到了组织的手里，不，这个便宜妹妹好像本来就是那个组织的人，但她到现在都没有把房卡交出去而是自己拿着……
“嗯，原本是想还给你的，但后来我被绑架了，幸好从医院的废墟里把它找出来了。现在也没有办法物归原主，你希望我把它跟你葬在一起还是直接还给酒店？”
“……”
百江渚在望月一辉的沉默里，把房卡放到了他的手上，然后说：“如果想联系谁的话最好动作快一点，既然你也不相信我，就做点你现在能做的事吧，我不会拦着你。”
他快死了。
身为魔女的百江渚对一个人即将死的时候的情况再了解不过了。围在他身边的棉花糖使魔已经好奇地蹦蹦跳跳，就差给他演奏一曲送别的音乐。
“许愿吗？”
“……什么？”
“你有什么愿望吗？”
有着白色长发的少女俯下身来，那张每天都能在镜子里看到的脸上露出了望月一辉完全看不懂的神情。那样的表情，完全不像是人类能有的。
魔女说：“什么愿望都可以，反正你本来都要死了，把你的灵魂交给我怎么样？”
白色的沾血的头发垂落下来。
望月一辉看到有纯白色的羽毛从上方落下，却不知道从何而来，就像是他从未见到过的奇迹，在这个偏僻的黑诊所里悄然发生。
是啊，反正他都要死了。
还能活多久，五分钟？一个小时？还是到几天之后？
“我希望……拿着那样东西的人能平安把它送到对的人手里。”
这样一来他的努力、和其他人的努力就算是没有白费。至少、至少之前做的措施还是有效的，至少跟那个人已经接上了，至少还有新的希望在绝望的河床上发现泉眼，然后一点点滋润这片早就被判断无可救药的土壤。
“契约……成立。你的愿望会实现的，望月一辉。”
纯白的羽毛并非望月一辉看到的模样，染血的头发在忽然卷起的风里飘动，像是翅膀一样将快要死去的人覆盖，等到再展开的时候，就只剩下了空荡荡的手术台，就连之前出现在手术台旁边的血迹，都已经消失无踪。
白发的女孩把不知何时出现在手心里的宝石收起来，回过头对一直没说话的新出医生说：“啊呀，医生，耽误你的时间啦！”
新出医生（贝尔摩德）：“……”
她刚刚是不是看到了什么魔法，有一阵不知道哪里来的风吹起来，然后刚才的人和地上的血就都不见了。虽然魔术也能做到这样的效果，但她觉得这还是说成魔法更加合适。比起什么从天而降的天使，眼前的白色卷发的女孩更像是从某个地方跑出来诱惑人类的恶魔。
百江渚思索片刻，问：“按照行规这里是应该灭口吗？”
新出医生推了推眼镜，说：“封口费你给了。”
哦，对，没关系，反正那是琴酒的钱。
百江渚看着周围正在蹦跶的棉花糖使魔，再看看这个仿佛全然没有恶意的新出医生，她好像在另一边的世界里见过这个医生。好像是哪个学校的……啊，不重要了。既不是组织的人也不是警视厅的人，在这样的地下世界里生活总会有些不同的吧。最重要的是，这大变活人的场面，就算他说出去也没人会相信。
“那就这样，我急着上班，马上要迟到了啊！”百江渚看看手机，距离她应该上班的时间已经过了十多分钟，佐藤导演发消息问她在哪里，不过很快消息就变成了——
玛德莲贝壳（佐藤）：［先别来了，发生了命案，受害者失踪了。警察正在调查剧组这边。］
玛德莲贝壳（佐藤）：［但我让八木在海边准备好了，你直接去海边就可以。车费报销。］
好消息，迟到不用担心了。
坏消息，失踪的受害者是不是刚刚就在她的眼前消失了？
那满地的血要是没人死才怪啊，难不成是有人在这里不小心打翻了好几个血浆袋吗？百江渚摸了摸口袋里的几颗宝石，开始认真地查去海边的最近路线。
“你……”
新出医生本来想开口提醒点什么，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刺耳的铃声响起了。
在刚刚望月一辉躺过的位置附近，掉落在地上的手机正在发出亮光。
来电显示：望月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