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国岩胜在童磨前来捣乱后的第二天回到了别墅, 敏锐地察觉到中也有些忧郁的情绪,于是向织田作之助询问原因,得知前因后果后狠狠地皱起了眉。

  童磨这件事做的太过分了。

  即使当过数百年的同事, 继国岩胜依然摸不清童磨的脑回路, 对方做事的出发点永远令人摸不着头脑, 也只会徒增他人的厌恶。

  “我和他好好说这件事的。”继国岩胜受狛治所托, 对中也同样看重,认真地对着织田作之助做出承诺,“无惨大人希望童磨能多做些事,我会建议他将童磨外派。”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

  继国岩胜犹豫了下,问道:“你相信狛治吗?”

  “当然相信。”织田作之助说, “没有不相信他的理由。”

  继国岩胜愣了愣, 微不可查地笑了笑。

  “织田作……狛治能够认识你, 真的太好了。”

  说出这句话后继国岩胜颇感不自在,微微低下头遮掩住不自在的神情, 又抬起头:“狛治最近和你有联络吗?我没有收到他的信息。”

  织田作之助摇了摇头,问道:“他一直在寻找吗?”

  继国岩胜轻声回答:“找了很多年。”

  织田作之助垂下眼睛, 他能预想到狛治尝过多少次失望的滋味。

  继国岩胜沉默, 过了一会儿, 说道:“我也在找人。”

  这句话他没有明确地对唯一能吐露的狛治说出口, 但对着安静的织田作的时候,似乎也能变得说出口了。

  名为织田作之助的人类少年身上有一种奇妙的吸引力, 令人安心。

  “我本该一开始就去找他的, ”继国岩胜垂首, 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 “……大概是因为害怕,或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我没有去找他。织田作, 那个时候和你聊过之后……我才决定去找他。谢谢。”

  织田作之助:“是重要的人吗?”

  继国岩胜:“是家人,是我的弟弟。”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希望你和狛治都能找到重要的家人。”

  有值得寻找的家人是件好事,那意味着在这世上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继国岩胜抬起头正想开口,对面的织田作目光平静,但织田作身后一个黑色的、毛茸茸的脑袋分外显眼。

  太宰治目无表情地向继国岩胜发射死亡射线:回去吧回去吧回去吧你个柠檬精——

  继国岩胜:……?

  *

  继国岩胜是个说到做到的男人,回到port mafia鬼舞辻无惨的办公室就向他阐述了自己的请求和理由,鬼舞辻无惨没有那么容易糊弄,若有所思地问他:

  “是因为那个织田的家伙吗?”

  继国岩胜显得十分恭顺:“是的,无惨大人。”

  鬼舞辻无惨对忠心耿耿的部下愿意给予一定程度的宽容,而在他心中上弦之壹的地位往往都高于上弦之贰,所以鬼舞辻无惨思索之后,点头答应了。

  “童磨那家伙也该吃点苦头了。”鬼舞辻无惨说,“你不用管他,我会让他做些别的事。

  于是童磨天降重任,不得不离开横滨前往东京。

  鬼舞辻无惨对研究青色彼岸花的制药公司十分在意,即使port mafia已经让其在横滨的分公司倒闭,但他个人私底下和那群人还有联系。

  东京的安树制药公司非常正规,和横滨开办方式不同,研究所位于深处,明面上只是普通的制药公司。

  这家公司也只是黑衣组织数个伪装中的一环,又远离横滨,童磨去那里办事的话不会有像在横滨这样自由偷懒摸鱼的机会。

  童磨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做了讨人嫌的事情,却半点不想悔改,愉快地收拾东西乘上专车去往了东京。

  临走前这家伙还笑眯眯地打开鬼舞辻无惨办公室的大门探头道别,伴着文件夹摔地的声音轻快地合上门。

  森鸥外身穿白大褂双手插兜路过,童磨也友好地向他挥了挥手。

  “你要走了吗?童磨君。”森鸥外笑容得体,“一路顺风。”

  鬼舞辻无惨没有把自己派出童磨的理由告诉其他人,童磨到底是他一个人的部下。森鸥外不多问,连童磨也忍不住在在心里称赞他是一个聪明人。

  “谢谢,森医生。”童磨微笑着说,“等我回来会给你带伴手礼的。”

  森鸥外一笑:“那样的话我真希望你能快点回来呢。”

  童磨离开横滨去往东京,而狛治在离去十天之后,风尘仆仆地回到横滨,神情黯然,目光疲惫,但回到横滨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海边的广场见中原中也。

  今天的天气很阴沉,风雨欲来,海面显现出一种不正常的平静,渔船也停止出港,连海鸥的身影也看不见。

  今夜有风暴来临。

  中原中也注视着疲惫不堪的狛治,轻声说:“狛治哥,去织田作家里休息一下吧。”

  希望再次破灭,狛治确实十分疲惫,中原中也的关心目光给了他一丝慰藉,加上某种莫名的心态——希望有人能够陪伴他——狛治按下对鬼舞辻无惨的排斥,和中原中也一起去了织田作在海边的住处。

  “……中也,织田作是?”

  “啊,是织田君——因为太宰那家伙总是那样叫,所以我也不知不觉地那样叫起来了。嗯……那样称呼的话,总觉得和他的距离拉近了。”

  “……是吗。”

  于是织田作之助打开门,看到略显憔悴的前同事和出门不久的中也,听到的便是两声齐刷刷的“织田作。”

  太宰治听得一清二楚,蹿下沙发飞奔到门口,大叫:“为什么还回来了啊你这蛞蝓!”

  “闭嘴你这阴沉青花鱼!我带狛治哥来见织田作有什么不对!织田作也很欢迎我们吧?”

  “是的,请进。”织田作之助和狛治交换了一个视线,没有多说,将两人请进屋,“辛苦了。”

  狛治没有提起自己在北海道的经历,于是中也和织田作也不问,只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给予安慰。

  而狛治也确实受到了宽慰,心里咕噜噜冒泡,像烧开的热水一样温暖。

  傍晚时分天气已经暗得不像样子,乌云如同洒下的墨汁在天边晕染,海面上涌起波浪。

  织田作之助打开窗户,又很快地关上。

  “狛治,你就在这里歇下吧。”

  织田作之助被海风吹得乱糟糟的头发搭在眼前,他抬手拨开,对狛治说道:“这个天气就不要出门了。”

  狛治点了点头。

  太宰治来回看了看,积极举手,表示能让出自己的房间,中原中也怀疑地盯着他:“你吗?你有这么好心?狛治哥和我一起睡就好了,不劳你费心。”

  狛治有些惊讶,他能清楚地感知到太宰并没有那么喜欢他,所以太宰这个让出房间的提议简直体贴到不可思议。

  “谢谢你,但我和中也睡一个房间就好了。”

  太宰治眨了眨眼,收回手,显得闷闷不乐。

  ——他还想抓住机会和织田作睡一个房间呢。

  织田作之助歪了歪头,没有get到太宰的心愿:“太宰,你不用让出房间的。”

  太宰治很惆怅:“嗯嗯我知道织田作我知道的——”

  但就是不甘心!!想和织田作一起贴贴!!

  深夜时惊雷的声音传至房间,狂乱摇摆的树影倒映在玻璃上,雨声哗哗作响,织田作之助安静地听着那样的声音,缓缓闭上眼,仿佛一切都离他远去。

  这样的天气适合思考。

  织田作之助想到了与自己有一墙之隔的太宰,偶尔他有自己触碰到太宰内心的错觉,但太宰的反应却清晰地告诉他那真的只是错觉。

  雷声轰隆,织田作之助却隐隐听到了“笃笃”的声音。

  五秒钟之后他睁开眼,看向门口。

  “笃笃”的声音不是幻听,正是此时此刻在门口响起的声音。

  有人在敲门。

  织田作之助按开床头灯,下床打开门,门外站着的少年仰起头和他对视。

  “织田作,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太宰说。

  在床头昏黄灯光的照耀下,太宰的笑容显得有些虚无和苍白。

  “当然可以。”

  织田作之助将他迎了进来。

  两人躺在一个被窝,隔着衣物相触,织田作之助安安静静地继续闭眼打算睡觉,太宰治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开口:“织田作不问吗?”

  织田作之助感到奇怪:“太宰希望我问什么吗?”

  太宰治:“比如说我为什么要和你一起睡什么的……”

  织田作之助:“因为你想啊。知道答案的话就没有询问的必要了吧……?”

  太宰治无言,转过身面朝织田作,发现织田作正看着他,猝不及防的对视让他有些慌张,眼珠游移一瞬,又重新和织田作对视。

  他欲言又止,藏在被子下面的手反复握紧,问道:“织田作喜欢现在的生活吗?”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织田作之助如实回答,“只是普通的生活着而已。”

  太宰治直视着他,看起来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最终紧紧闭上嘴,什么也没有说。

  织田作之助并不觉得失望,或是难过。

  不管需要多久,他愿意等,直到太宰愿意告诉他所有的事情。

  “太宰。”织田作之助转过身,背对着他,“睡吧。”

  太宰治盯着织田作的后脑勺。

  织田作总是坚持自己的原则,说不杀人就不杀人,他们最初相遇的事件中太宰治对他的原则感到不解,但直到织田作死去的那日他才彻底明白织田作所作所为的含义。

  太宰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也会成为织田作所坚持的“原则”中的一环。

  织田作不会想知道的。

  那些记忆……即使逆转了时间,也是会让织田作感到痛苦的记忆。